被子里的雪以心跳得很快, 把自己蜷缩成一团。
这一次变化的时间很长，他等了很久也没再变回小龙。
而兽态与人形态是有区别的，包括呼吸和体温, 雪以感觉自己哪哪都和以前不一样了，变成了完全陌生的“物种”，这让他感到惶恐不安。
见到床边的希淮, 雪以忍不住扑过去，本能地向他寻求帮助和安慰。
希淮伸手接住雪以，并快速脱下外套裹在他身上。
化形以后, 小龙的鳞片幻化成了简单的衣物, 但太过单薄, 不足以保暖。
“偏偏在我出去的时候……”希淮坐在地上, 抱紧雪以，“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怀里人类形态的幼崽一头银白色短发，大约四五岁的模样，五官十分漂亮，皮肤白得仿佛透明，鼻尖和眼尾泛着红。
粉雕玉琢，像个瓷娃娃。
熟悉的金瞳此刻不安地睁大，雪以的呼吸还有些急促。
希淮伸手为雪以整理头发, 摸了摸他冰凉的脸颊：“雪宝能变成人了。”
雪以下意识歪头蹭了蹭他的掌心，与从前小龙的习惯一模一样。
希淮继续查看雪以的状态，体温、瞳孔、呼吸频率, 身上有没有伤口等等。
嗅着近在咫尺的熟悉气息, 雪以也渐渐缓过神来。
希淮轻缓抚顺着他的脊背：“会说话吗？”
雪以懵懵懂懂, 努力回应：“……嗯。”
他声音很轻很小，但还算清晰, 是会说话的。
希淮又问：“还记不记得我是谁？”
雪以当然记得，但要说出希淮是谁……
希淮不是龙，他是生不了龙蛋的，不过以前是小龙的时候，就不需要思考这个问题。
雪以的眼神越来越茫然，还带着一丝疑惑。
希淮忍不住捏了捏幼崽的脸蛋：“叫哥哥。”
雪以顺势抱住他的手，小声道：“哥哥……”
这两个字念得有点含糊，声音稚嫩，但要比真正初学说话的孩童要好很多。
希淮又抱了一会儿，起身将雪以放在床边，让他坐好：“我去找些衣服。”
当初提前为雪以化形准备的衣服还在，都洗干净好好存放在柜子里。
雪以乖乖“嗯”了声，看着希淮去了卧室的另一侧。
这会儿他不再害怕，新的身体仿佛也适应了过来。
雪以低头，用手触碰身上属于希淮的外套，还有床单和被子。
不多时，希淮带着挑好的衣服过来，鞋袜也有。
他屈膝蹲下，仔细为雪以穿戴好。
等换上了新衣服，雪以拉住希淮的袖子：“……哥哥。”
希淮牵住他：“怎么了？”
雪以扭头，另一只手伸进被子里，摸出一件损坏的小马甲。
他把小马甲放到希淮手里，有些委屈地说：“坏了。”
昨晚为了学飞行，雪以觉得穿着衣服会妨碍动作，所以把小马甲脱了，在屋里也不冷。
而今天睡午觉前，他穿着小马甲，化形的时候被弄坏了。
“没事，哥哥给你做新的，”希淮抱起雪以，走向书桌，“饿不饿？”
书桌的抽屉里存放着雪以的零食，希淮坐在桌前，给他喂小饼干。
化形后，牙齿也和以前不一样，雪以吃得很慢，到最后才渐渐熟练。
希淮又给他喂了块糖，用魔法清理掉饼干落下的残渣。
雪以咬着糖块，彻底没了紧张害怕的情绪，开始不安分起来。
他到处张望，用手抚摸能触碰到的一切物件。
变成了人，各种触感也不一样，小龙的爪子捏起来柔软，但和皮肤一比，还是显得粗糙许多。
雪以还摸了摸希淮的脸颊，凑近闻了闻，用鼻尖轻蹭。
希淮的手掌护在雪以身后，任由他动作。
雪以摸够了，搂紧希淮的脖颈，漂亮的金瞳望着他：“哥哥。”
原来希淮是哥哥……他隐隐约约记得，在以前住的那个地方，希淮也有一个哥哥，但是忘了名字。
希淮应了一声，雪以又松开他，扭头看向了别处，想从他怀里出来。
于是希淮小心护着雪以，让他在房间里学走路。
雪以很聪明，适应能力也不错，很快就能脱离希淮的手臂，去自己想去的地方。
他有些兴奋，从卧室一边走到另一边，几乎转了个圈，到处都要碰一碰。
等探索完整个房间，雪以扶着床边，迈步加快速度，走去希淮的方向。
“哥哥……”
希淮蹲下，伸手抱住雪以：“嗯。”
雪以看了看紧闭的房门，又看向希淮。
希淮大概猜到，却还是问：“想要什么？”
雪以慢吞吞回答：“想出去。”
“出去做什么？”
“出去……玩。”
最后一个字倒是说的十分清晰，雪以双眼微微发亮，小脸上满是期待。
希淮应道：“好。”
外面风大，他又从衣柜翻出一顶细毛线织成的花苞帽子，戴在雪以头上。
帽子是以前助手外出为希淮购置需要的物资，买了许多小孩子的衣物，老板顺手送的。
雪以戴着正合适，伸手好奇地摸了摸，扯下一小根细细的丝线。
希淮牵着他的手，打开房门。
这一栋楼没有其他人居住，平时很少有人过来，走廊里空荡安静。
雪以左右看看，挑了熟悉的一个方向。
从走廊到前厅外，再到外侧的草地，雪以走得很慢。
他穿着希淮挑选的鞋子，一身几乎都是浅色的，踩在碎石子铺成的路上。
走着走着，雪以偏移方向，去踩小路旁的杂草。
希淮并不阻止，遇到不平整的土坑，才会把雪以抱起来，绕过去再放下。
简简单单的走路，雪以也觉得好玩，时不时低头去扯地上的草叶。
石墙边的花丛也是他的目标，雪以蹲下来凑得很近，想闻闻花瓣的气味会不会有什么不一样。
他还摘了朵小花，紧紧握在手里。
再沿着石墙往前走，是庄园的后厨和杂物间，在这边工作的仆人较多。
一名制作甜点的厨师最先看见希淮，并见到他牵着一个银发金瞳的陌生小孩。
她愣了好一会儿，迟疑着上前：“这是……是雪以吗？殿下……”
希淮应道：“是。”
厨师露出惊讶的表情，再次走近几步：“真是雪以，这双眼睛……”
当初一只幼龙将被秘密送来庄园的消息，所有仆从都知道，并被警告不许外传。
一开始，大部分人非常担忧，毕竟他们从未见过龙族，以为将要有什么凶残可怕的生物到来。
结果来的是一只又小又可爱的幼年龙崽，乖巧听话不乱跑，还会用叫声和人打招呼。
给一块零食，小龙就会用龙角蹭蹭你的手心，这是庄园里都知道的事情。
只不过幼龙属于希淮，这位身份尊贵的三皇子对身边的小龙很爱护，雪以平时与庄园其他人相处的时间不多。
雪以见到厨师，也闻到了她身上香甜的糕点味。
他主动走过去，伸手摸了摸厨师的围裙边。
厨师先小心确认希淮的反应，蹲下来仔细打量着雪以。
“好漂亮的孩子，”她忍不住夸赞，“小龙终于长大了。”
虽然现在也才不到五岁，离真正长大还有一段很长的时间，但比起从前的幼小龙崽，成功化形算是步入了新的成长阶段。
雪以知道这是在夸自己，不自觉露出浅浅的笑容，金瞳弯起来。
厨师越看越喜欢，想抱一抱又不敢，也知道希淮不会同意。
她低头在围兜里寻找，翻出一块糖果。
雪以仰头看向希淮，才伸手接过来。
希淮也俯身蹲下，为雪以撕开糖果的包装：“谢谢阿姨。”
雪以乖巧重复：“谢谢阿姨。”
“不客气，”厨师笑得合不拢嘴：“哎呀真乖……”
后方也渐渐聚集了几个人，都在看雪以。
雪以接触到这些投来的目光，有一点点胆怯。
他扭头躲进希淮怀里：“哥哥……”
希淮把厨师给的糖喂给他：“回去？”
正好也走累了，雪以点头：“嗯。”
希淮抱起雪以，转身折返回去。
—
到天黑，雪以一直维持着人形态。
他坐在窗边，仰头对着玻璃哈气。
玻璃被一小团冰雾覆盖，又转眼化成了水雾。
雪以伸手在上面滑动，随意画出图案。
晚饭送了过来，希淮唤道：“吃饭了。”
雪以应了一声，依依不舍地离开窗边。
桌上除了平日里用的餐具，还多了一套小号的木质筷勺，是为雪以准备的。
不过他今天才化形，主要还是靠希淮喂饭。
希淮拿了小碗，盛一些汤进去，让雪以自己用勺子喝。雁陕艇
雪以的动作小心翼翼，舀起一点点，学着希淮的样子倒进嘴里。
咽下汤，混合着肉沫与蔬菜碎的一勺饭就喂到了嘴边。
雪以张口吃掉，希淮不忘叮嘱：“不能直接吞。”
雪以点点头，用手捂着嘴，努力地咀嚼。
一顿饭吃得比往常慢了些，桌上也撒了一点饭粒和汤汁。
希淮用热毛巾给雪以擦手擦脸，没有丝毫不耐烦。
饭后，希淮又教雪以怎么使用浴室和卫生间。
既然成功化形，就要开始学习新的东西。
雪以听得很认真，希淮知道他一定能记住。
教完这些，希淮牵着雪以回卧室，抱着他坐在沙发上。
“从今天起，你就不只是小龙了，”希淮轻轻捏了捏雪以的脸颊，“要学着当人。”
雪以神色间似有迷茫，问他：“和哥哥一样吗？”
“嗯，和我一样，”希淮回答道，“想听念书吗？”
念书是希淮每晚必做的事情，几年来几乎不曾间断过。
这似乎也代表着，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除了拥有新身体的变化，别的不会有什么改变。
雪以莫名开心，搂住希淮：“想。”
—
第二天，艾尔才知道雪以终于化形的事。
他亲自走出钟楼，来到希淮所在的前厅。
见到艾尔，雪以欣喜喊道：“老师！”
这是希淮提前教过的，并提前联系了好几次，仅仅一晚过去，雪以说话的进展飞速。
跟随艾尔过来的还有好几只机械鸟，它们落在前厅各处，最近的一只飞到了雪以的侧方，立在桌子上歪头打量他。
艾尔脚步微顿，唇边浮现笑容：“不错。”
助手扶着他坐下，雪以松开希淮的手，来到艾尔身边。
“老师，我……”他慢慢说道，“我的头发，和老师一样。”
两人都是白发，但艾尔的头发是因衰老而失去颜色，雪以是天生的，细软的发丝泛着银亮的光泽。
雪以暂时不明白这两者的区别，好奇地伸手触碰艾尔的长发，又碰了碰他蒙着双眼的黑布。
今早起床后，他被希淮带去浴室洗脸漱口，见到了自己的新模样，于是想知道艾尔的眼睛会不会也是金色的。
希淮适时候出声：“雪宝，过来。”
雪以缩回手，又喊了声“老师”，扭头回到希淮身边：“哥哥……”
艾尔听见他对希淮的称呼，没有多言。
“既然化形，那近来得好好教导，”他说道，“学习飞行的事，可以暂缓。”
雪以顿时开心，晃了晃希淮的手。
“还有，再过四个月，你就能离开这里，”艾尔这句话，是对希淮说的，“好好准备吧。”
到时他回到宫殿，一定也会带着雪以。
按照原先的打算，五年时间一到，雪以的去留会重新商议。
但那是基于希淮不再想将雪以留在身边，现在看来……雪以短时间内还走不了。
五年不见，小龙幼崽变成了人类幼崽，外表与之前不同，看待他的方式也会不同。
最坏的情况，是希淮也厌弃他，更不必提其他人。
雪以捕捉到艾尔话里的关键词，小声问：“哥哥，去哪里？”
希淮将他抱到腿上：“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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