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哥哥?
闻野进到茅房里后脑海中还在思索这个突兀的称呼。
直到他再从茅房出来时,方才院子里的另一个男人已经没了踪影,只剩桑泠抱着茶壶坐在石凳上,像是在等他。
一见闻野出来,桑泠忙起身走去,怀里抱着的茶壶把微微晃动着,就如同她略带忐忑的心情。
但她自是不会提起此事,只道:“你看起来好多了,你需要的药材我也都买回来了,进屋去清点一下吧。”
屋内。
桑泠把买给闻野的药材一一摆放在桌上供他查看,手里正拿着纸笔一行一行记录着:“二两,三两,这个一两,还有一些其他的,加起来一共是八两银子,我都记上了,你确认一下,没问题吧?”
实则,所有东西加起来才不到二两银子。
若不是因着眼下自己对于闻野只是个陌生人,桑泠兴许会胆大地开更高的价。
桑泠记录完后却发现闻野并没有回答她,她抬头向他看去,他也并没有在查看药材。
她心里霎时有些许慌乱,莫不是此时的闻野并不似前世那般慷慨。
可是区区八两银子,实在不像是闻野会计较的小钱。
对上桑泠微变的神色,闻野直白问道:“方才为何那样唤我?”
桑泠一愣,想起自己迫于无奈下的一声“哥哥”。
前世桑泠也这样唤过闻野,在那夜实在受不住他猛烈撞击下,她求饶着讨好着,嫣唇吻在他滚动的喉结上,灼热的呼吸扑洒颈间,支离破碎地唤着:“哥哥,受不住了,求你……”
仅此一次,桑泠因这声“哥哥”遭了更大的苦果,似腾上高空,又似沉入海底。
颠簸一夜,失控一夜,自那之后她是再也不敢如此唤他了,即使不是在榻上。
可方才她可不是这个意思。
见闻野执着于这个问题,桑泠脑中思绪飞转一瞬,只得半真半假回答他:“抱歉,没有提前征得你的同意,但刚才情况也比较突然,我实在别无它法,只得如此了。”
闻野意外地挑了挑眉,继续问:“你遇到什么困难了?”
“其实……”桑泠话语一顿,抬眸直勾勾地看着闻野,一双湛亮的眸子清澈又真诚,找不到半点唬人的假意,她一字一句道,“其实,我是个寡妇。”
一声低磁的轻笑勾得人耳根发痒。
闻野笑得肆意,唇角上扬,连带着眼尾都蔓上了戏谑的意味,对桑泠无比真诚的解释感到荒唐。
小姑娘瞧着分明就只有十五六岁的样子,别说是寡妇,甚至都还未成过婚,也不知她将来丈夫若是知晓,还未将人娶过门时就已被妻子咒死是什么心情。
但桑泠并不在意闻野明显的不相信,仍旧沉着冷静地继续解释道:“丈夫离世后我一人来此独住多有不便,也怕山下的村民说闲话,所以向方才那位大哥谎称你是我的兄长,他既是知晓我家中还有别的亲人,便不会出去胡乱传了。”
闻野意味不明地看着她:“你利用我?”
桑泠眨眨眼,一点不觉慌乱:“我救了你,你帮帮我啊。”
闻野险些又被气笑,头一次被人利用,还利用得如此理直气壮。
但桑泠是寡妇的事显然为假,独住在此却是为真。
闻野并无兴趣去探究一个萍水相逢的女子为何独住在此,终是将注意力转移回了桌上摆放的药材上。
他的伤势拖不得,也的确因桑泠的相救得以在最短的时间内进行祛毒治疗,否则这只腿待回营后才开始处理,怕是要留下什么后遗症。
小姑娘除了有点黑心,倒是帮了他大忙,这点利用也没什么可计较的。
正想着,桑泠彻底放下纸笔起身道:“你饿了吗,我准备去做饭,给你加副碗筷,不收你钱,就当是报答你了。”
闻野又想笑了。
敢情她这意思是,若是他没被她利用,她还打算一个人吃饭不管他死活,亦或是还需要付饭钱。
闻野视线落到那张刚被桑泠更新记录过的欠条上,只见床榻过夜费那一行后面一个正字从一笔变成了两笔,这是将他今夜的费用又加了上去。
不过也是,连住个茅草屋也得收费五百文一晚,她家的饭她怎可能给他白吃。
桑泠离开屋中后,闻野本是要查看药材,视线却流连在那娟秀小字上来来回回好半晌。
最终再次看回债主名那一栏,漂亮的小字写着桑泠二字,他耳边不由再次回响起了那一声带着烟南柔调的“哥哥”。
不像是在唤兄长,更像是在唤……
“闻公子,可否来搭把手?”
正想着,门前探出一个脑袋来,耳边回响的嗓音和真实传来的重合在了一起。
闻野转头看去,见桑泠鼻尖渗着细汗,脸颊红扑扑的。
这回倒是不唤哥哥,规规矩矩地唤着闻公子。
“干什么?”
桑泠一路带着行走不太方便的闻野来到厨房,指了指灶台上的那口大锅:“这锅许久未用过了,我本是想烧开热水烫过一次能干净些,但这口锅太大了,里面的水太烫,我端不起来。”
说这话时,桑泠多少还是有些不好意思。
前世,她和闻野算得上是相敬如宾,除了床榻上的火热,平日里因着闻野的冷硬几乎说不上几句话,不会有进一步的交谈,她也鲜少向他提要求,即使只是顺手帮个小忙。
或许是觉着今生这段萍水相逢的缘分后再不会和他有交集,亦或是觉得如今的闻野不似前世那般拒人于千里之外。
桑泠方才在厨房犹豫了一瞬,便大着胆子前去求助于他。
闻野面色不详地在氤氲雾气中静静看了那口大锅片刻,而后没有出声,径直上前一把端起了装满滚烫沸水的大锅。
桑泠下意识要惊呼,拿在手里隔热的帕子都还未来得及递出去,便见闻野已经手臂曲起肌肉贲张,那口大锅在他手上就像是没什么重量似的,轻而易举就被他移动到了一旁的水池前。
哗啦水声想起,不算宽敞的厨房内瞬间被热气笼罩,眼前视线模糊不清,更有热意流窜在周身。
桑泠下意识朝旁边移动了半步想要在热气中喘气。
可刚一张嘴,手臂上赫然一道被拉扯的力道,以及手臂被一只大掌紧握包裹的触感。
她身子一个踉跄,险些撞上迎面走来的高挺身影。
“小心点,锅烫。”
热气散去些许,眼前逐渐能够看清。
桑泠惊吓未定地瞪大眼,只见闻野只一手提着倒空热水的大锅,另一只手还攥着她的手臂。
她愣在原地,一方面是为方才险些撞上热烫的锅,另一方面则是惊叹闻野有力的臂膀实在有些好用。
若是她,别说是单手,就是两手提起空的大锅也得费好些劲。
留不住的热气很快在厨房内彻底消散,只留下些许浓热的气息,令闻野额头也布上细汗。
他视线在厨房内扫了一周,而后抬手就轻而易举够到了处于墙壁高处的通风窗户,一把推开,转头问:“还有吗?”
桑泠突然想起前世自己和闻野成婚后,偶尔有需要一点帮助时,却并不能向自己的丈夫开口。
他或是不在府上,或是一个人沉闷地将自己关在书房内。
若是那时的闻野并未遭受落败的重创,腿脚也没有被伤疾夺去正常行走的能力,他们是否能够相处得更亲密些呢。
但桑泠很快又想到,或许没有那些,他们也无法真正做一对和谐的夫妻。
闻野心中另有他人,若是他未有落败不再伤残,应是会大胆地去追求那位他记挂多年的女子吧,自然也不会和她成婚了。
突然,桑泠眼前视线一暗,一抬头才见方才还站在窗边的闻野不知何时上前两步走到了她面前。
闻野高大,桑泠只堪堪到他胸膛的位置,加之他肩膀宽阔,就这么站在桑泠面前,像是一堵密不透风的高墙似的,连带着阴影都浓重了许多。
桑泠这才回过神来摇摇头:“多谢你,你回屋休息吧,一会饭做好了叫你。”
闻野缓步离开,走出厨房时听见身后乒乒乓乓的响声,脚下步子一顿,忍不住回头看了去。
院子角落四四方方的小厨房里,身材娇小的少女用发簪将一头乌黑长发簪起,像是一个刚成婚的年轻妻子,红着小脸在灶台前忙碌,漂亮又温柔,明艳且烟火气十足。
这一幕让闻野觉得美好平凡却又很是陌生,忍不住生出本不该有的好奇。
他突然有些想知道,她为何独自一人住在此处。
在他离开后,她端不起的锅够不着的窗她要如何独自解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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