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曲拿眼角觑了某个仿佛失去了知觉毫不怕烫的人好几眼，还是黎无曜先开的口。
“你买药去了？”
童曲“嗯”了一声，顺手将装药的袋子扔到黎无曜座椅前的小桌板上。
黎无曜放下水杯，打开药瓶也不看说明就直接往嘴里送服。
童曲伸手拦住人：“你不看是什么药就吃？”
黎无曜顿了下，转头两眼弯弯凝视童曲，从善如流询问：“嗯，这是什么药？”
童曲：“……”
“毒药。”童曲收回手，面无表情回答。
童曲不再拦着人，黎无曜反倒没再抽风什么都不看闭眼吞药了，在童曲移开视线不再理他后，他还兀自看了童曲一会儿，然后才垂眸认真查看药盒上的说明。
直到星际旅行舰上的乘务ai提醒大家系好安全带准备下一站空间跃迁时，黎无曜倒出了六颗白色药片开水送服咽下。
abo星距离哨向星其实比蓝星距离哨向星要更远，他们这次的太空航行需要途径两个空间站跃迁点。
两次跃迁时间相隔一天，第一次便是童曲他们上旅行舰那天，也就是黎无曜在omega卫生间晕舰呕吐，被旅行舰上的医务室医生撞到的那个时间。
晕舰药具有安神催眠功效，黎无曜吃过药后将头顶的渔夫帽压低，闭目仰靠在了座位上，并在之后的整个旅行舰跃迁过程中都没再睁眼。
等到空间跃迁完成，许多乘客纷纷解开安全带放松活动，旅行舰客舱喧闹起来，而童曲只是扭头静静看着身侧座位上的人。
大概过去了几分钟，又或许是十几分钟。
黎无曜睁开眼，一滴硕大的汗水刚巧从这人纤长的睫毛往下坠，不慎滴落到黎无曜眼眶里，他下意识眨眨眼，眼眶一时被刺激得发了红。
童曲在黎无曜睁眼的瞬间就移开了视线，而黎无曜睁眼后第一反应也是扭头去看邻座的童曲，童曲则在这时解开安全带站起了身。
经过黎无曜座位前，感觉到手背上一丝冰凉湿润的触感，童曲垂眸去看覆上自己手背上的手掌，低哑的男声伴随着微微气喘：“谢谢你的药。”
客舱舰座上，黎无曜那张十分吸睛，连进趟卫生间都能被人盯上，以致于坐在他旁边的童曲都一并被人有心记下的小白脸上，此刻鬓角、额前满是冷汗，汗珠顺着下颚线滑落至瘦削的下巴。
他及腰的黑发被黑色渔夫帽随意压在帽檐之下，肩头、前胸，包括座椅扶手之上到处可见垂落的发丝，甚至有一缕长发跟随着主人潮湿的手心粘黏到了童曲的手背。
很显然，刚才的空间跃迁，黎无曜吃药无效，晕星舰晕得面无人色，活像第一次见面时的吸血鬼，却还在对她装模作样说什么谢谢。
“……”童曲懒得回话，继续往外走。
“刚才——”黎无曜不放手，“为什么不加那个人？”
童曲莫名：“谁？”
黎无曜垂眸，濡湿的眼睫微颤：“那个夸你头发很漂亮的omega。”
黎无曜耳朵还挺好。
“我为什么要加他？”童曲瞥黎无曜，“你很希望我加他？”
“不。”黎无曜立即摇头，“……不想。”
童曲有些不耐烦，想甩开这人的手：“黎无曜，你到底想说什么？”
重逢以来，黎无曜第一次逆童曲的行为意志，固执地拉住童曲，脸上血色难见，却眸色温柔。
“我想说，曲曲的头发的确很好看，特别好看。”
话音刚落，童曲被黎无曜强行拉着的那只手，鸡皮疙瘩倏然窜了满身。
什么曲曲？
叫蛐蛐呢！
-
历经两次空间跃迁，外加三天太空航行时间，这艘出发自abo星的星际旅行舰顺利落地哨向星中心城。
黎无曜抢在童曲之前包揽了所有随身行李的拎取工作，童曲只扫了眼人腕骨突出的瘦削手腕，没说什么跟随客流走在了黎无曜前方。
到达旅行舰舱门时，自然而然排成一队的客流不知被什么堵住了前路。
“前面在干什么？怎么停下来了？”一个粗犷的男声响起。
紧接着之后是另一个稍低的男声：“好像在做安全检查。”
再然后是排在童曲身前，几个更为细小的女声叽叽喳喳讨论起来：“从没听说过下星舰要一个一个安全检查的，而且这么慢，看起来好像在搜身？”
“发生什么事了？他们手里有枪，不像是星舰场安保？”
“那是哨向星的军队制服吧？下大雨呢？全都淋着雨挨个检查，我们这艘星舰上发现什么东西了吗？”
“天啊，到底怎么回事，他们好严肃，那是真枪吗？”
哨向星中心城星舰场，下午2时42分落地的旅行舱门外瓢泼大雨。
明明还是白天的午后时分，天空中的乌云却早已遮天蔽日，地面几盏白色探照灯晃得刺眼，也使得星际旅行舰内人心惶惶。
尽职尽责的乘务ai守好最后一班岗出来安抚人心：“请各位旅客稍安勿躁，这只是例行检查，所有从外星落地中心城的星舰都一视同仁。”
“为什么要检查？以前我来哨向星旅游从没要求检查过，中心城最近出什么事了吗？外星旅客安全有没有保障？”一名旅客提出质疑。
乘务ai坚定承诺：“中心城绝对安全，请大家放心。”
然而乘务ai避重就轻的回答并不足以让星舰内排队的旅客彻底安心，旅客的窃窃私语不断，不满情绪悄然蔓延，只是碍于星舰外的哨向星军队有枪，倒还没出什么大骚动。
距离童曲排到星舰舱门前还有三四个人的时候，刚好是最初十分紧张的几名女生等在排头。
她们年岁看起来都不大，大概是还没毕业结伴出星旅游的同学，由于大雨侵袭，此时停舰坪地面刮着大风，气温比abo星那边的舰场低了许多。
几名女生忐忑不安又忍不住有些瑟瑟发抖地站在舱门口。
此时，队伍后排突然走出来了个人，童曲敏锐地用余光瞥了眼，竟是黎无曜？
“不好意思。”黎无曜轻轻放下手中的随身行李箱。
因为童曲他们的位置此时已经距离舱门很近了，当黎无曜走出队列，舱门前守着的一名哨向星士兵立即持枪警戒。
黎无曜越过童曲，又在距离持枪士兵一步的距离停下：“请问，这是什么检查？”
“什么检查不用你管，反正做完才能离开这里。”
士兵看了眼黎无曜，像是在衡量自己与他的身高差，又着重看了眼他头上压低的渔夫帽。
“帽子摘了。”士兵忽然将枪口对准黎无曜。
面对森森枪口，舱门前几名女生立即抱作一团。
黎无曜似是有些无奈，但还是脾气极好地摘下了帽子。
“抱歉长官，是否我们来自abo星的旅客接受身体检查，连最基本的知情权都没有？哨向星是不欢迎外星旅客是吗？”
士兵一噎，皱紧眉头：“少废……”
“就是啊，你们检查每个人都那么久，还连把伞都没有全都要冒雨。”
“喂，不是我们不配合，至少要告诉我们这是在检查什么吧？我们abo星的人在哨向星没人权？”
“对啊，到底在搞什么，耽误这么长时间都没个理由吗？”
……
因为黎无曜与门口士兵的对话，引起星舰客舱多名游客不满。
没有提前通知过的突击检查，临时到连个避雨场所都干脆省了，避重就轻的乘务ai，守口如瓶的持枪士兵……处处都透着不同寻常的古怪。
旅行舰客舱内，旅客们情绪不稳，终于喧闹起来。
闹腾起来的旅行舰引来了外面的人，星舰舱门外又走进来一名士兵，这名士兵明显是原门口士兵的上级，只听门口持枪士兵道：“长官！”
这名上级士兵身着一身深绿色军服，配枪系在腰间右侧，头戴被倾盆大雨淋湿的笔挺军帽，雨水顺着帽檐哗哗滴落，敲打在黑色中筒硬质军靴面上。
对方目光犀利扫视还在被枪指着的黎无曜：“怎么回事？”
“报告长官，怀疑有人蓄意闹事。”持枪士兵大声回应。
童曲垂在身侧的指尖一动，便听黎无曜声线依旧松弛无畏，甚至还隐含着丝清浅笑意。
“我只是想知道需要做些什么检查，以及我们为什么要接受这个检查。”
眼见客舱旅客紧张情绪蔓延，上级长官顿了下，扬声解释：
“哨向星欢迎所有星际旅客的到来，但不包括野心勃勃的虫族，为避免有虫族乔装混入外星旅客之中，所有外星星舰到达中心城都必须接受精神力排查，这也是保证外星旅客的安全。”
“精神力排查是什么？”上级军官话刚说完，当即便有排队旅客发问。
一旁兢兢业业的乘务ai，立即见缝插针替旅客解疑：“精神力排查，就是电击精神海。”
电击……精神海？
闻言，童曲不着痕迹地朝黎无曜的方位瞥了一眼。
同一时间，旅行舰客舱内原本三三两两的窃窃私语声也不由从小变大，大家对“电击”两个字都敏感至极，开始有乘客更加惶恐担忧起来。
偶尔智能，经常智障的乘务ai一句话捅出个大麻烦，舱门口的军官蹙眉瞪视ai。
不过ai就是ai，读不懂形势，看不懂恐吓，扔下烂摊子，乘务ai早已调转方位，继续勤勤恳恳穿梭在人群中督促起乘客维持队形。
瞪给瞎子看了的上级军官：“…………”
“大家不必担心，精神力排查对于普通人来说没有任何影响，劳烦大家配合我星工作，耐心等候。”
上级长官简明解释完毕，转身就要离开。
“稍等一下。”而这时，黎无曜再次出声阻拦军官。
排在后面的童曲掀起眼皮，与舱内其他乘客一样，闻声正大光明看向黎无曜。
哨向星上无论哨兵还是向导，非任务期间多数会集中生活在中心城白塔。
而哨向星上的普通人在成年前有十万分之一的机会觉醒哨向属性，觉醒哨向属性的特种人才具会有精神海。
然而不太凑巧的是，蓝星与哨向星共属同一星系，同一祖先，蓝星上的异能者异能的能量来源之处，也是精神海。
童曲心里非常清楚，此刻旅行舰外这个排查，她和黎无曜，都不能参加。
那名长官转回身，神色森冷目视黎无曜：“还有什么事？”
黎无曜在对方冰冷的目光下，解开自己的风衣外套忽然掉头走向童曲，而童曲什么反应都没做，安静地注视着向自己走来的黎无曜。
走到童曲跟前，黎无曜干脆利落脱下风衣，状似要往童曲身上披，童曲这才皱了眉，想躲，却听黎无曜悄无声息凑近自己耳边的一声气音：“相信我。”
童曲后撤的身形生生顿住，最终任由黎无曜将风衣披到自己肩上。
忽然而至的风衣温度让童曲有片刻不适应，紧接着一侧脸颊又有什么温软触感一擦而过。
意识到是什么后，童曲蓦地抬头，费了很大的力气才强迫自己僵硬地站在原地，忍着没有闪躲。
黎无曜的唇最多只能算轻轻贴了下童曲的侧脸，离开时，这人两眼弯弯，眸光浮动，一副如同偷腥成功的猫似的朝童曲眨了眨眼。
“我们是来蜜月旅行的。”
黎无曜扭回头直面军官，左手覆在童曲垂在身侧的右手上，微凉的指腹轻轻摩挲童曲的指尖。
“长官，我在星舰上生病了，这一路都是我的太太在悉心照顾我。”
“现在风这么大，雨这么大，如果今天落地哨向星，她就因为淋雨也生了病，我想我一定会非常后悔这趟旅行。”
“所以？”军官抬手摸上腰间枪套，扯了扯嘴角，“这是你拒绝排查的理由？”
黎无曜笑着摇了摇头，与童曲相握的手改成了十指相扣，继续说：“不，我只是在想，如果哨向星只是要排查虫族，现在客舱里的她们——”
黎无曜目光落在排在童曲跟前的三名女生身上，随后又牵起与童曲十指相扣的手：“还有她，她们应该都可以不用查了。”
军官深邃的五官上，眉骨微微抬起，辨不出喜怒：“凭什么？”
黎无曜有条不紊：“虫族不分男女，只有雌雄，女性旅客没有接受排查的必要。”
“而你们排查每个人花费的时间平均是十分钟，少她们四个，再加上后排几名女性，整个排查过程就能节省至少一小时以上。”
“如果虫族故意伪装成女性呢？”军官依旧不为所动，只目光警惕地审视黎无曜。
黎无曜坦然回视，继续礼貌应答：“虫族是星际出了名骁勇善战的种族，他们的人均——”
“嗯……应该说虫均身长七八米到数十米不等，就算变换为类人形态，平均身高也几乎都在两米上下，我想这样的身材要想伪装成女性应该还是有些困难。”
“哦？这么说来，身高一米八以下的女性确实不必浪费时间排查了。”
军官仿佛被黎无曜的话说服，饶有兴致地抬步走近黎无曜，随着“啪嗒”一声熟悉的枪口上膛的动静，冰冷的枪口无声抵上黎无曜的胸膛。
“不过——”军官皮笑肉不笑看着黎无曜，“你倒是很了解虫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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