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是皇帝,随宁这种闺阁女子多数情况下不会和他有交集,即便他对随宁有不喜,只要外人不知道,那便是无事发生。
熬过去,事情就算过去了。
随宁被养得好,跪在殿中央,也让人觉出几分清高。
她无父又无母,家中二叔那张嘴尚且能讨皇帝欢心,皇帝对她的敲打不会是因为随家。
同样也不可能因为萧家,萧家连在皇帝面前露面的机会都没有。
太子宠随宁十多年,皇帝也未曾说过什么,此次训斥大抵也与太子无关。
那就只剩下一个可能,是随宁本身得罪了皇帝。
偏偏随宁冒犯谁,也不会去得罪他。
难不成于皇帝而言,她这个随家小姐的存在便是冒犯?
大殿内安静得落针可闻,皇帝不说话,随宁也安安静静。红柱之上盘旋龙凤纹,台阶两侧铜质仙鹤清高而立,沿台阶而上,平整放着张金丝楠木案,摆奏折文书,狼毫朱笔,还有一串佛珠。
这间宫殿虽是大臣议事处,但太监领随宁来的是偏殿,平时少有大臣会来此处,只不过随宁跪了没多久,心里还想着怎么处理今天的事,就有太监来禀,说沉王殿下到。
她顿了顿,印象里上辈子的这天,他不在宫里,在府里没出门。
沉王在建京留到现在,是皇子们争斗过狠,皇帝留他问政。一般他过来,都是带着事。
皇帝没说什么,似乎在想出什么事,却还是让太监去请沉王过来,许是又想起这边还有一个随宁,他才淡淡对随宁开口道:“起来吧,会有人送你回去。”
日光斜斜照进宽敞大殿,明亮清透,随宁应着是,慢慢起身,在想难怪日后会有皇子为了争权夺位会冒险行刺杀皇帝之事,皇帝这时喜时怒的性子,总会让人心中有怨。
她情绪少有外露,只行着礼道:“臣女愚钝,未能替陛下解忧,多谢陛下开恩。”
但随宁这话不知道哪里说错,上头突然传来皇帝大笑的声音,笑得怪异,笑得让人捉摸不透头脑。
“你愚钝,那你表哥为你不想娶妻,你说怎么做才是为了你表哥好?”
皇帝这话,就好像她是太子不娶妻的源头。
侍卫守在外面,宽敞宫殿此时尤为冷清,太子的婚事,不是一个小小随宁能左右,皇帝要答案,随宁也只慢慢垂眸道:“但听陛下吩咐。”
皇帝哈哈大笑,拿起桌上佛珠,丢给身后老太监,说了一句拿给她。
老太监一惊,手中拂尘搭着手臂,上前一步忙道:“这是先皇后遗物,陛下要给随小姐吗?”
他开口不悦道:“朕说给就给了。”
随宁静静站在原地,听老太监连连应是奴才多嘴,然后走下台阶捧着佛珠给随宁。
皇帝有些独断,不喜人多嘴,寻常人若挨了训斥,少不了受宠若惊,随宁只慢慢从老太监手里拿过这串菩提佛珠,道:“多谢陛下赏赐。”
皇帝讥讽道:“你胆子果然和你母亲一样大。”
随宁母亲是先皇后养妹,皇帝认识没什么奇怪。
但随宁听旁人对母亲的评价,文静,懂诗书,爱字画,却没有胆子大。
他说着她母亲,却像话里有话,随宁垂着眸没说什么,只握着佛珠缓缓退下去。
先皇后是家中唯一嫡女,或许才说得上一句胆子大。
漆红柱子高高而立,沉王站在殿外,一旁太监正请他进去,随宁轻轻朝他行礼。
他着衣总是深色多,内敛又沉稳,走过随宁时,开口问:“怎么会落水?”
几乎没人在随宁面前问这个问题,都怕她会因此想起伤心事。
但他知道她没那么脆弱。
随宁只是轻抬眸望他,好一会儿l才道:“我原是想桥上观景,没站稳,便摔了下去,又伤心神,实在倒霉。”
沉王看她纤白手指轻按着手里佛珠,连指尖都不比从前红润,看起来在东宫过得不如意。
他抬头看她的脸说:“好好歇息。”
随宁嗯了一声,她轻道一句多谢老师,说:“后日我去道观求道符,保周围人都平安,免得大家被我连累。”
她从小到大遇到过的坏事一堆,多因她家里人早逝,就算后面有个太子庇护,有时候也难一帆风顺。
沉王手背在身后,道:“才是十七岁,过个好日子,少胡思乱想。”
……
随宁今日过生辰,被皇帝召进宫召得突然,谁都没有想到她过去是挨了一顿莫名其妙的斥责。
甚至于她出殿门时拿了一串佛珠,都被认为是皇帝赏识她赐下。
等随宁出宫回马车时,就见楚及徽正面无表情抱手倚在马车旁。
他看到随宁缓缓下了暖轿,倒收了冷峻面孔,一如平常去接她,同她一起上了马车,才让马夫离开。
楚及徽道:“方才侍卫拦着我进宫,说要等你出来后才能放行,我想了想还是先送你回去好,父皇与你说了什么。”
他来寻随宁,找皇帝也有事,却不急于这一时。
随宁端坐在马车上,从袖子里拿出皇帝赏的那串佛珠,放到他手心,握着他的手指,道:“表哥,这是陛下给我的,我听他身边太监的意思,这好像是姨母的,你拿着吧。”
以她的身份,能被她唤姨母的也就早逝的皇后。
楚及徽坐在她对面,他静静看着这串佛珠,好一会儿l后,才啧一声道:“母后的东西也不全是我的,父皇给你你就拿着吧,看起来质地不错。”
随宁愣了愣,面露犹豫道:“姨母到底是表哥母亲,她的东西我怎拿得?我能赠萧小姐吗?”
她最后一句带着一些讨好,随宁自从上次落水昏昏沉沉恢复过来后,似乎就开始觉得自己不如萧玉,害怕太子会因为萧玉抛弃她。
楚及徽面上闪过一丝不可查的戾气,但他笑了笑,起身与她坐一起,搂着她的肩膀道:“父
皇亲自赐给你的东西_[,被发现是要挨罚的,以后都不许同萧家的人往来,自降身份。”
随宁这才像想起了什么,忐忑问:“萧舍人是出什么事?我出门前听说他被表哥的侍卫压走了,别人说得乱七八糟,我今天来的路上想了许久,在想有没有我的关系,是不是我连累他?”
楚及徽慢慢靠着她毛茸茸的脑袋,嗤笑道:“他大手笔,花钱买了条人命,跟你没关系,等我查清楚再告诉你,你先告诉我父皇还与你说了什么。”
马车里并不逼仄,他坐过来便显他们关系要好,随宁喜欢和他相处,只轻轻摇了摇头,道:“陛下只说来了一些可有可无的,我中途去的时候倒遇见了关素,她祝我一路顺风。”
她很乖,遇到什么事都和他说一声。
楚及徽不悦道:“她进了宫,反倒多嘴,也就仗着父皇觉得新鲜得宠。”
他是不知道这得宠能带来什么结果。
随宁温和笑了一下,轻轻去握他修长手指,说:“陛下后宫佳丽三千,难免有得宠失宠,等表哥日后登基纳妃,后宫妃子最好少一些,表嫂会吃醋,我随便嫁个谁都好。”
她以前从不会说这种话,楚及徽手摸着那串佛珠,倒不知在想些什么,他笑道:“等表哥登基,你要什么表哥都给你最好的。”
大夫说她受打击太大,不能一而再再而三让她伤神。
只不过马夫顾着随宁身体,不急不缓回去,等他们回到东宫,皇帝给随宁赐婚的圣旨也随之而到。
东宫大门两侧有雄伟石狮,一层层台阶打扫得干净,到处都是上值的侍卫。
随宁才和太子刚进门,宫里来给随宁赐婚的太监后脚就跟着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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