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马车停在小巷子里,旁侧酒楼竖着酒旗,飘扬时能看到黄酒香春酒满几个大字,酒楼里边多盆景,牌匾写着财源广进,即便这里装饰得再精致,来此的也多是一些酒客纨绔,很少会吸引随宁这种小姐。
侍卫守在门外,小二端着茶水进来奉茶后也退下去,随宁慢慢打开窗子透气,转头对跟在身后的萧玉道:“你找我有什么事?”
萧玉突然跪了下来,咬着唇道:“望随小姐开恩,求太子殿下放过我父亲,我日后必定不会再出现在随小姐和太子殿下面前。”
随宁手一顿,慢慢坐回圆桌前,问道:“求我开恩……是什么意思?”
萧玉低着头道:“父亲得罪随小姐,被关在府衙大牢里,太子殿下已经亲自带人搜了萧家,还望随小姐念他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放他一马。”
随宁道:“萧小姐为什么不说他犯了什么事?可是表哥冤枉他?”
萧玉手紧紧抓着裙衫,一句话也回不上来。
随宁倒了一杯茶,抿了一口。茶水清幽,有茶香四溢,但酒楼的人不会泡,便多几分苦涩。
她也没有再逼问,道:“我可以帮你,但我想来想去,也想不到为什么要帮你?日后我嫁去殳州,你就算不出现在我和表哥面前,与我又何干?”
萧玉说不出理由,忍不住道:“是你一次次惹怒我所以父亲才会替我报复,我父亲从来没有主动招惹过你,我知道你不喜欢我,如果你能帮我,就算让我日后再也不出现在建京我也答应你。”
随宁神色淡下来,她生得好看,双眸看着萧玉,也仿若一尊漂亮玉人像,把萧玉看得底气不足,一副想说话又不敢说的样子,憋出了眼泪。
屋里的氛围冷寂,即便外面阳光照进来也驱散不了这种阴冷的感觉。
“我挑衅过你,所以你爹就能想着办法让你出现在我面前激我犯病,所以你爹就能与同僚喝酒装醉透露我消息给四皇子的人意图毁我清白,所以你爹就能花钱花心思在我药膳里想要我这条性命,”她声音淡然,“萧玉,我真不知道你为什么还敢来求我,你爹的命是命,我的命就不是命?”
萧玉立即抬头反驳道:“你胡说!我爹才不是那种人!”
随宁笑了一下,那双眼睛里却没有笑意,她轻道道:“原来你什么都不知道吗?看来萧小姐会来找我,是觉得你爹入狱全因我在太子面前进谗言?”
萧玉张了张嘴,被随宁点破心里想法,低下头咬着唇,忍泪没有话说。她脸色看起来很差,像是几天没睡好觉,能想到来求随宁,已经是她无路可走。
随宁不知道该想这位大小姐就是这么地好骗,三言两语就能把她逼得说不出一句话,还是她心中本来就已经对自己父亲所作所为有过猜想,所以根本无法反驳。
随宁只是开口道:“你回答我一个问题,我倒可以考虑帮你。”
萧玉倏地抬头,就见随宁淡淡的目光一直在看着她,开口道:“萧
小姐对我表哥的喜欢,是想他一生无忧,还是要他独属于你?”
她表哥还不知道前世是哪个皇子动的手。
……
萧玉出去的时候抹着眼泪,随宁叫侍卫进来,说萧玉精神不济,怕出事,让马车先送她回去。
侍卫愣了愣,问:“姑娘不回去呢?”
随宁手里拿着一个茶杯,隔纱倚坐在窗子前,她看着萧玉离去的背影,道:“我在外面待一会儿,不要紧。”
她待在这里,最多耽搁回去的时间,今天都已经出门,回去晚一些也没什么事。侍卫没再多问,退了出去。
太子是主子,被太子宠爱的随宁也是,不管她想让人离开是否有什么事,只要她安全,侍卫便得听她的,这是太子给的底气。
随宁知道,等侍卫走之后,她让人叫酒楼的老板过来,问了一句上面那间雅间是开的吗。
酒楼老板一顿,也没揣着明白装糊涂,道:“倒没开,但您要是想上去,也不是不行,那里要舒服得多。”
随宁打听过了,这间酒楼开了少说有十八年,沉王离京十五年却还能在这里有一间雅间,说明他也不全是不插手建京里的事。
她开口道:“罢了,我待会想上街一趟。”
随宁一般不自己出门,她觉得在外面危险麻烦,没什么好玩的,但在屋里闷得久,难免想出来走走。
她只戴上幂篱,由两个侍卫跟着,走了半道,在一个卖首饰的摊贩处停了许久,挑挑拣拣问了价格,才想起钱的事,又问身后侍卫带钱了吗。
侍卫带是带了,但不知道她今天会起上街的心思,带得不多,只能买一个。
随宁手里握一个白羊陶瓷,一手又拿一个虎纹玉饰,似乎有些为难不知道挑哪个。
她手指白皙细长,衬得两件俗物格外精致好看,路过的人都忍不住看她一眼,她不为所动,最后还是有人问她在这里做什么,随宁才抬头,看到了马车上的沉王,顿了顿。
今天并不是集市,也非逢年过节,日头有些西斜,路上行人并不多,热闹却不够热闹,无人在乎路边一景。
这是皇帝给他们赐婚后,他们见的第一面。
随宁见到他其实有些惊讶,她是想到酒楼碰运气,只不过他不在,她这才出来逛街。
随宁只举着手里东西道:“我想买东西,钱不够,我不知道该选哪个。”
她是小姑娘,说话一向温和娇媚,声音传到人耳朵里,听得人骨头酥。李侧妃从她在殳州的时候就不怎么给好脸色,便也是清楚她这种装不出来的娇滴滴很得男人喜欢。
尤其沉王还一直在纵容她。
沉王缓缓叫了一个人名字,马车外的王府侍卫便识相去替随宁结账,问她还有什么想要的。
沉王府抬去随家的聘礼,就已经够她这种娇小姐花几辈子,如果花十几文钱就能哄她开心,倒是划算。
“不用了,”她摇头道谢,“我属羊的,只是见着这两个好看,
多谢。”
随宁带着幂篱,看不到她脸上神情,却还是能从她的道谢里听出她的笑意。
十几岁的小姑娘,多数喜欢这些精致的小玩意,沉王侍卫是不敢说这位未来王妃年纪小,自家王爷还在马车上。
沉王道:“我找你表哥有事,顺路送你回去。”
随宁愣了愣,身边侍卫也拦了一下,被她轻轻应的一声好挡了回去。
沉王久未回京,旁人见他见得少,自是认不出来,听他们说话语气熟,还以为是哪家小姑娘偷跑出来玩被自家长辈抓到。
沉王的马车比起东宫的要朴素得多,没有那么多的花里胡哨。
像随宁每回出行马车上都要铺着厚厚软垫,寒冷冬日能够保暖,夏日马车里放冰也不会显得热。
但随宁不挑。
随宁幂篱放在一旁,坐得端正,她上了马车后,话倒是没刚才多,细白手指只解着腰间配的玉佩,想要换上新买的新东西。
她坐他马车里,被他高大身形一衬,身子倒越发显得纤细。
“从随家出来的?”沉王问。
随宁一顿,道:“回去看了看二婶,打听一下昨天的事。”
昨天的事,便是王府下聘礼。
旁人都觉他们的婚约是皇帝在乱点鸳鸯谱,倒有不少人为随宁这个娇滴滴的大美人可惜。
可惜在太子不能享美人福,也可惜在沉王大她的岁数。
沉王不再问什么。
但她腰间的结似乎难解,她解了好一会儿才解下来,又轻抬着头喊老师,把东西递给他,好像不会弄上去。
随宁是娇养的小姐,肩不能扛手不能提,手上的薄茧子都是练字练出来的,刻苦好学,也确实招人疼。
沉王手里有兵,住过军营,只是这几年主议和,便另有行事。他看她一眼,最后还是从她手里接过东西,用送的绳子把她买的虎纹玉佩系了上去,道:“怎么会想起买这些小玩意?”
这种凶煞之兽,不是很适合随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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