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为什么会出现在这种地方,随宁茫然不知道,她这段时间嗜睡,却已经很久没睡过一个安稳觉,今天靠在他腿上睡的这一觉睡得长,长到等她睁开眼睛时,才发现夜深了。
寒风凄瑟,冷叶翩翩,一抹明月光。
随宁鼻尖有股淡淡清香,像她平常喜欢用来平心静气的香,她手脚旁边还放着暖炉,暖着被窝,暖和得让她不想动弹。
有种陌生感,她按着额头慢慢撑坐起来,摸到了锦被上厚氅,手一顿。
帘外丫鬟听到床上声音,转头见她身影坐在黑暗中,这才硬着头皮走进来,点了其他灯,上前道:“王妃,太妃娘娘的船走了,王府准备的船也走了。”
屋子里的灯照亮四周,明显和白天休息的客栈不是一个地方,光是地上铺的绒毯,都不是客栈能买得起。
随宁慢慢抬起头,问:“怎么回事?”
丫鬟犹豫片刻,道:“中途有太子殿下的人来接,说听过王妃走水路会身子不适,特地打听了王妃行程,停留此处等候接人,府里人和他们对上,但他们说太子殿下要接王妃回东宫,不容有违,违者立斩,然后、然后王妃就下楼,上了马车。”
随宁睫毛微颤:“嗯?”
“东宫马车走后,沉王府的人便没久留,赶紧回去报信。”
东宫太子派人亲自出来接表妹,表妹又带着幂篱自行出来,就算沉王府的人想拦也没好说什么。
但随宁昏睡睡了快一整天,中途醒都没醒过一次,不可能起身下楼再坐上回建京马车。
随宁细指微蜷,轻声开口道:“这里是哪?我表哥呢?”
丫鬟说:“王妃睡得熟,太子殿下傍晚才抱王妃从后门离开客栈,这是好像郊外的一间院子,尚不知太子殿下去哪了,他没说,只说晚些回来。”
随宁缓缓松开手指,不是猜不到太子让人顶了她的身份去东宫,她只是道:“我一个人静静。”
丫鬟应是。
长夜寂寥,随宁闭眸倚着床榻,心想她先前不该回来的决定果然是对的,她一露面表哥就既要替她挡这一劫,又要护住她。
沉王府里有关朝堂政事随宁能听个响,记在心底想方设法传给太子,但很多时候身在沉王府的她无法判断事情真伪,只能由太子那边自行裁决。
好的是随宁看起来在沉王府十分得宠,她是太子表妹,得宠爱便代表沉王府和东宫关系好。
至少现在在外人来看,太子外有齐小将军携残留麾下支持,有沉王站队,内有林相和外公吏部尚书,再加上一个能在皇帝身边说好话的随一爷,足以让人对他忌惮。
她很想让时间飞逝一晃几l年,这样所有事情都结束,不要干挨着。
沉王老谋深算,摸不透看不穿,从始至终随宁都不觉得自己能完全骗得过他。
她只能让他相信自己处于他的掌控之下,能安稳放在身边,不会惹出烦心麻烦。
这样的
随宁太过疲惫。
房里有细微的脚步声响起,心又不静,没注意到,直到楚及徽弯腰看她,她才睁开眼,看到他端着碗热腾腾的阳春面。
他坐在床榻上,手里拿筷子,吹着面条热气,啧一声道:“你真是幸运,我专门去给你煮的,我明早要走,没法陪你,你就多吃点。”
随宁哭过一次后会平静许多,再和太子争执为什么做这事,没必要。
她肚子不怎么饿,却还是吃了一口,细细咀嚼着,道:“你不要为我得罪陛下,我来送郑太妃就猜到陛下别有心思,没打算进京。”
楚及徽吹散热气,让她多吃一点,随宁只能多吃几l口,听他道:“你以为你还能平安回去?你要是跟着郑太妃走,父皇那边或许碍于面子不会直接对你动手,如果自己回去,那路上能动的手脚就不止一两个,就算回到沉王府也会有人盯着,不管你在哪,只要有这一个孩子都不会好过。”
随宁想问那他为什么还要护着她这个麻烦,又觉自己这是明知故问,他会回不护着你护谁这种话她都能想象得到。
他们之间好像很多话都没必要说。
她手撑扶着床榻,手捂着长发,吃一口面,道:“我问过给王太医,他说我这胎大概率是个女儿。”
楚及徽看了眼她小腹,问:“起名了吗?”
随宁手指微动,他才是孩子的生父,在这时候问随宁这种问题,让她有些不知如何作答,她只能轻点着头道:“王爷拟过名字让我挑,如果真的是女孩,就叫楚瑞雪。”
楚及徽不知道在想什么,他安静了片刻,道:“叫瑞雪?瑞雪迎春,是个好名字,跟你一样是女孩也好,不会有那么多人盯着。”
好是好,这是随宁在一堆名字里挑出来的,但孩子还没有小名,随宁想他给孩子起小名,可她终究没敢让他察觉他跟孩子的联系,只轻问道:“你留我是打算做什么?沉王府那边迟早知道东宫里那个是假的。”
“知道就知道,就说沉王府有人要对你不利,你谁都不敢信,谁都不想见,”楚及徽给她擦了擦嘴角,“我准备送你去江南那边,我在那边有个卖布的朋友,我很早以前就和他说想去那边偷闲,让他为我专门备间清净宅子,我带你去那边玩玩,宅子是备好了,但你身子不好,我便没去,他那人重承诺,可信,让他帮衬一把没问题。”
随宁愣了愣,没想到他这么早就已经有计划。
前世侍卫也是送她去江南。
但那时候被派去追杀她的人是个中好手,看得出都是花了大价钱请的,紧追不舍,随宁终究是不想拖累无辜的人,也没久留。
随宁慢慢挡了一下他喂过来的面,认真看着他道:“你有没有想过自己败了怎么办?”
“这才离京多久就开始咒你表哥?”楚及徽瞥她一眼,“败就败了,胜败乃兵家常事,这世间总不可能每次都我赢,放心吧,凭他们还要不了我这条命,留得青山在不怕没……”
他这几l句话
()
只是随口说出,坐在床榻上的随宁就突然抱住了他,她差点撞翻楚及徽手上的面,汤水都差点洒出来。
他连忙拿好碗,道:“小心点,汤洒身上可怎么办?()”
烛影灯色稀,昏黄暗淡,照着随宁有些单薄的身体,但她一句话都没说,只紧紧抱着他,用了自己全身的力气。
楚及徽一顿,他慢慢把碗放一旁,摸着她的头道:你表哥天下无敌,谁都打不倒,跟你装两句客套话你就信了?2”
“你一定要记住,就算有人要杀了我也好,你也要活着,”随宁手指紧紧抓着他的袍子,一个字一个字强调,“你死了,我没有办法帮你报仇,可我若是死了,还能靠你帮我报复回去。”
生生死死,在深夜谈及,难免招了业障,楚及徽叹道:“才给你看过面相,又来说胡话。我如果出事,要你一个小姑娘谈什么报仇?你自在逍遥去。”
“我不要,”随宁轻声道,“就算我赤手空拳,这一辈子我也会去杀了那个人。”
楚及徽手上动作一顿,脸上笑意渐渐淡下来,听出来她的认真。
他淡淡开口道:“如果你敢做这种事,日后就别想再叫我表哥,性命宝贵,不是地上能随意踢走石子,你白白去送死像什么话?真以为我会感激?”
随宁想她不要他的感激,倘若再让她看着他离去,她不知道自己受不受得住。
他觉得她性命比他要重要,可她也觉得他更重要。
……
太子话是说着性命宝贵,可随宁如果出了事,他这个疼表妹的才是恨不得杀人那个。
就像随宁从有孕的消息传回建京起,就已经被人盯上,与其待在沉王府或者东宫,倒不如让她消失在众人视线,他总是比别人要多想一步。
第一天清早,太子准备走的时候,随宁轻抓着大氅,站在院子门口问他:“你要和淑儿定亲了吗?”
楚及徽牵着马,笑道:“怎么你离建京那么远都能听这些八卦?没有的事,林相女婿被人算计,为了瞒下丑事要娶别人,林家便退了亲,他让女儿嫁谁都不会嫁我,我说日后向上替他女儿讨个赏赐,封他女儿做郡主,让她自己择婿,他还诚惶诚恐的。”
这里小巷僻静,院门处在避风口,只是寒风依旧凛冽,随宁轻道:“林相他……”
她说不清自己现在的心情是失落还是高兴,又或者是两者都有,她喜欢他,却也想要他好。
楚及徽道:“我知道,林相这人圆滑,确实不可全信,但他也不会傻到把底全透露给别人,既来之则安之,沉王不是省油的灯,其他人也不是,迟早要兵刃相接,闹出事谁也不会全身而退,但你怀着孕,有些安排我是不方便告诉你,等结果就行。”
他这人粗中有细,不是说大话的性子,能说到这种程度,就是心里有准备。
随宁为了避免沉王的怀疑,已经很久没过问建京的事,也不知道如今局势到底如何。
她手轻轻攥着衣襟,道:“我昨夜思来想去,还是想随你回建京一趟,沉王听郑太妃的话,郑太妃也能听我几l句劝,若你真遇到麻烦,我帮你去求求她。”
事情走到这一步,一切改变都难言结局,如果她离去的事被外人知道,她迟早会被来做手脚攻击太子,前世的关素都能钻空子,何况是作为沉王妃的随宁。
郑太妃并非强势之辈,却是顾念恩情之人,太后和皇帝对她那点恩让她记到了现在,倘若太子出事,求她向沉王保太子一命,也是条路。
随宁不想太子为自己劳心伤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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