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顿早餐不欢而散,庄临钦坐上车,透过汽车后视镜才发现自己脖子光溜溜的,他走时没注意,连配饰都没戴。
“忘带配饰了?”庄栩早就等在停车场,机灵地递过来一串珍珠项链,“这是庄生高珠本季新款,您可以试试这个。”
庄栩是庄家收养的一个孩子,他本来姓白,小时候父亲投资失败跳楼自杀,母亲又有心脏病需要巨款治疗。恰好庄父和白家有些交情,于是把白栩接到了庄家收养。庄家并未让他改性,是18岁那年白栩自称要报答庄家,请求庄父让他姓庄。
庄栩从小跟在庄临钦身边长大,庄临钦接任庄生集团后,庄栩就一直做他的副手,现在集团挂名副总经理职位。二人关系虽然比不上亲兄弟,但也是很好的朋友。
庄临钦接过项链带上,有些感叹:“还是你贴心。”
庄栩笑了一下:“又和孟总吵架了?”
和庄临钦的冷傲矜贵相比,庄栩看起来要亲切许多,他天生就长着一双笑唇,眼尾一粒泪痣,笑起来让人感觉如沐春风。
“不提他了,”庄临钦摇头,“把风骨品牌的财报给我。”
哪怕在发小面前,他也很少提起夫妻生活。
庄临钦一边看资料,一边听庄栩汇报收购详情。
对风骨品牌的收购早在半年前就立项,曾经家喻户晓的奢侈品品牌跟不上时代发展,恰巧庄生集团处于蓬勃扩张期,正需要扩展时装版图,于是把目光对准了没落风骨。
初步估计,这是一场价值超百亿的大型品牌收购。庄临钦作为收购专项组最高负责人,有许多事情都要他亲力亲为。
可惜收购过程并不顺利,风骨内部股权混乱,自从老董事长去世后,企业由他妻子王素丽接手,集团内部老人不满王素丽管理,造成新老派系之争,品牌发展每况愈下。
状况很糟糕,但这也是庄临钦入局的机会,否则这种眼高于顶的百年家族品牌,不可能轻易出卖品牌所有权。
“还有件事,”庄栩表情严肃地说,“我收到消息,说鸾鹤集团也在接洽风骨品牌,似乎同样有意收购。”
鸾鹤集团是国外奢侈品集团,非常财大气粗,这些年里收购了许多国外高奢品牌,并在前两年把发展重心投向亚太地区,是庄生集团的主要竞争对手。
庄临钦沉默片刻,又问:“鸾鹤项目负责人是谁?”
庄栩:“听说是鹤明骁。”
“我知道了。”庄临钦点头,心中已经有了思量。
他和鹤明骁还没有过接触,但也多少听说过一些对方的手段,据说此人手段阴鸷狠辣,很难对付。但他现在和风骨的合作已经走了大半流程,今天庄临钦亲自出面,也是推动签约尽早落实。
庄临钦并不担心半路杀出的鹤明骁,这人只是鸾鹤集团的私生子,手里或许有一定权利,但想要撬动百亿规模的收购,还要时间周旋。
他更担心状况在内部发生,目前王素丽已经住院三个月,而且身体越来越差,庄临钦咨询过医生,对方委婉表示,按照王素丽的情况,估计很难撑过这个冬天。
庄临钦做好了心理准备,然而当他到医院后,却发现王素丽状况比预计中要精神许多。
长女风起末陪在她身边,似乎早就知道他要拜访,礼貌地点了点头。
秘书把随手礼交给风起末,庄临钦往前坐在王素丽对面,寒暄道:“好久不见,王总身体恢复得不错。”
“最近几天精神还可以,”王素丽笑了笑,“所以请你过来谈事情,希望庄先生别介意我在医院见你。”
“不会。”庄临钦摇头,他也想尽快把收购谈妥。
王素丽躺在床上,似乎有些怀念:“我当年我和你父母也有几分交情,可惜他们走得早,好在你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短短几年就把庄生集团经营到这种规模。收购方案我已经看过,我同意这次收购,但是我有几个条件。”
庄临钦:“您说。”
王素丽对一旁的风起末说:“末末,我突然想吃生煎包了,你帮我买一份吧。”
后者说好,转身离开了病房,王素丽又看向庄临钦身后的庄栩和田律。
庄临钦知道对方是要支人离开,开口:“你们先出去。”
二人点头说好,也跟着离开了病房。
……
直到半个小时后,庄临钦才从病房里出来了。
“怎么样?”庄栩率先迎了上来。
庄临钦:“通知法务部,让他们准备收购合同,一周后签约。”
听到这话,庄栩和田律都松了口气。他们努力了这么久,终于要定下来了。
恰好此时风起末拎着一袋生煎包回来,回忆起刚才和王素丽的那番谈话,庄临钦不由得多看了她一眼。
“怎么了?”风起末注意到了他的视线。
庄临钦随口道:“生煎包哪儿买的?”
风起末说了个店名,庄临钦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田律只以为他要吃生煎包,主动道:“我这就去买。”
庄临钦还没开口,庄栩就替他回答:“庄先生肠胃不好,不能吃外面的东西。”
田律做了庄临钦几年秘书,机灵劲儿还是有的,瞬间明白过来,刚才庄临钦只是找了个借口,估计是刚才的谈话涉及到长女,所以领导才多看他一眼。
也对,他老板一直不吃路边摊,怎么会对一袋生煎包感兴趣呢?
劳斯莱斯后座,庄临钦看着窗外掠过的那家老字号生煎包,神情有片刻恍惚。
他确实肠胃不好,但高中时确实吃过一次这家的生煎包。
从小家里就管他管得严,庄临钦自己也懂事,自从小学时吃了一根辣条犯了肠炎,就再也不敢吃外面那些不干净的东西了。
高中那次是学校射箭队拿下了市区团队第一名,一位队员邀请他们去自家店里吃生煎包庆功。
当时庄家还处于发展期,曾经的百年家族辉煌不再,甚至比不上许多后富起来的煤老板。逐渐长大后庄临钦才得知,他幼时记忆中顶天立地的家庭,并没有想象中那般厉害。他也终于明白,父母明明病种缠身,却为何还要昼夜不歇地工作。
落魄豪门就是上流社会的笑料,尤其是这种家风严谨、规矩众多的旧家族,更有无数人盼着他们落下来。初中时期,庄临钦在私立学校遭受了不少冷言冷语。
但他从来都不屑于和他们辩论,他只是冷着一张脸,在赛场上把嘲讽他的人全都比了下去。
初中毕业,庄临钦拒绝进入私立高中,而是凭自己努力考上了京市重点高中,和人以并列第一名的成绩入学。
后来他才知道,和他并列第一名的那人,名字叫孟恣意。
上高中后,庄临钦只想做普通人,也在试图融入普通人的生活。于是当队员做出邀请时,他毫不犹豫就答应了,却没想到聚餐环境竟然如此接地气。
十五六岁的男生各个都是饿狼转世,捧着一次性纸袋子吃得狼吞虎咽。庄临钦却捏着袋子有些手足无措,香煎包香是香,碳水和油脂能勾起人最原始的食欲。
可看着这简陋的环境和油腻的肉馅儿,庄临钦只看一眼就知道,他吃了绝对要不舒服。
“庄临钦,你不吃吗?”请客的小潘同学注意到他迟迟未动,有些忐忑地问。
虽然他们班花从不炫富,但班上的同学都在猜测,庄临钦是什么高门大户的大少爷。
主要是他的气质太突出了,干净又优雅,往那儿一站跟古代贵公子似的,和这破败的店面格格不入。甚至有同学在校外看到豪车接送,司机穿制服戴着白色手套,给他开门时还喊他大少爷。
不过庄临钦本人不提,大家也不会打破砂锅问到底,只是把他当普通同学相处。
没想到太放松,竟然带庄临钦来吃路边摊了。
小潘同学又看了眼庄临钦,有些忐忑地想:小少爷果然是嫌弃了吧?毕竟他平时都是家人送饭来,也没看他在外面吃过东西。
庄临钦捏着纸袋子,也有些游移不定。他不太敢吃,但也不好拒了同学的好意。
旁白的同学已经吃完,开始等着第二锅。
“还吃不吃?”一道微沉的声音落下,一只带着薄茧的大手出现在他眼前。
庄临钦抬起头,对上了一道陌生的视线。面前的男生长着一张轮廓分明的脸,浓眉下双眼深邃。对方不是射箭队的人,也不和他同班,庄临钦完全没想到这个人会问他。
见他迟迟不回答,那人又说:“不吃就给我。”
庄临钦确实不太敢吃,但他从小受到的教养,又让他无法做出把东西丢给别人的行为。他双手握住包装袋,指尖因为用力微微泛白。
见他一直不开口,那人干脆自己伸手拿了。
庄临钦不习惯与人接触,正要松手,小潘同学已经一巴掌打在了男生手背上:“孟恣意你还要不要脸?你跟头牛一样就算了,还要抢我们队长的包子?”
刚才那一下太用力,男生的手指擦过了他手背。大冬天对方手指却热乎乎的,比生煎包还要滚烫。
庄临钦愣了一下,在寒风中红了耳朵。为了掩饰尴尬,他低头吃起了包子。
“我那不是怕他手里的冷了?”被叫做孟恣意的男生咧嘴一笑,大咧咧道,“我好心先帮他吃了,让他等第二锅。”
“去你的,你只想占便宜吧?”
“就是,你都不是射箭队的,谁允许你参加我们的集体活动了?”
“我今天就入队。”
“滚蛋,不收!”
“你的意见不重要,你又不是队长,”男生单手拨开人群,走到他面前问,“队长,你收我吗?”
“啊?”
庄临钦罕见地愣了愣,因为他发现,他竟然把四个生煎包都吃完了。
糟糕,不会拉肚子吧?
果不其然,晚自习第一节课他就不舒服了。
吃完包子后的嘴巴油腻腻的,暖气吹得他有些恶心,让他有些想吐。庄临钦喝了杯冷水想压一压,没想到更难受了。
下课铃声一拉响,他就冲进卫生间里吐了。
他皮肤本就白,吐完后整张脸更是变得煞白一片,没有一丝血色。庄临钦站在镜子前,有些不想承认自己这幅狼狈的模样。
“逞强,现在知道难受了?”旁边递过来一瓶矿泉水,往上是孟恣意欠欠的脸。
这话说得没头没尾,甚至也不太礼貌,但庄临钦实在是没力气辩驳,低头说了声谢谢,然后接过矿泉水漱口。
等他漱完口,对方又递了一盒药过来,治疗肠胃炎的。
庄临钦还是有一些警惕心,不愿吃来历不明的东西,摇头道:“不用了,谢谢。”
然而下一刻,他腹部传来一阵绞痛,让他几乎要跪倒在地。
高中的公共厕所地板能干净到哪里去,再加上庄临钦有洁癖,绝不容许自己晕倒在这种地方。情急之下,他抓住了身旁男生的衣袖。
“还要吗?”孟恣意从身后单手搂着他的腰,另一只手拿着药在他面前晃。
庄临钦:“……”
他最终还是吃了药,拧紧瓶盖后,庄临钦问他:“你怎么知道我会不舒服,还特意准备了药?”
孟恣意一脸淡定:“没办法,谁让我家有个和你一样的。”
“和我一样?”
“肠胃不好还嘴馋爱偷吃,被我抓到了又装糊涂装可怜。”
“……我才没有。”
“嗯嗯嗯,你和孟哈哈都这么说自己的。”
“孟哈哈是谁?”
“我养的狗。”
“……”
可惜那粒肠胃药不是仙丹,庄临钦吃完药后状况依旧没有缓解,肚子疼得一抽一抽的。他想去医院又不敢让司机知道,司机知道他爸妈就知道,要是知道他在外面乱吃东西吃坏肚子,又难免一阵担忧。庄临钦打算自己去校门口打出租车。
当年还没有打车软件,他站在校门口等出租车,被冷风一吹,整张脸就一片煞白。
“在这儿等要等到猴年马月,”孟恣意不知什么时候过来了,半蹲在他面前说,“上来,我带你去。”
他们学校在市中心,距离医院不过一公里。
庄临钦摇头,礼貌拒绝:“谢谢你,但不用了。”
孟恣意:“别废话了,我说上来。”
庄临钦:“我说了不用。”
孟恣意仿佛土匪抢亲,强买强卖:“你再不上来,我就公主抱抱着你去医院。”
庄临钦:“……”
不知是当时孟恣意太强势,还是他实在是疼痛难挨,庄临钦最终还是妥协了,在寒风中趴在孟恣意背上,让他背着自己去医院。
当时的细节庄临钦已经想不起来,只记得风很大,孟恣意脱下外套罩在他头顶,他胸膛贴着孟恣意后背,感觉很温暖。
庄临钦又回想起今天早上,孟恣意一脸狼狈的模样。
虽然他们当初结婚时没有感情基础,但他确实是奔着好好过日子去的。工作就足够让他费神了,他不想私生活上还出现问题。
想了想,他对一旁的田律说:“帮我看看下个月的行程安排。”
“下个月?”田律有些惊讶,但还是汇报了行程安排。
除了风骨的收购外,只剩下一些日常工作要处理,不算太忙。
“是有事吗?”田律贴心问道,“我可以替您调整行程。”
“不用调整,毕竟也不是什么大事,”看着二人好奇的目光,庄临钦神色淡淡,“就准备参加一档婚综而已。”
田律、庄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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