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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1  ☪ 飞醋

    ◎永远如初见。◎

    虽然林雾那么说, 许湄依旧在心里暗暗发誓,她就要考清华北大,她肯定能考上。

    她的想法自始至终都没变过, 她要让自己变得跟他一样优秀,这样她站在他身边的时候才不会黯然失色。

    不至于让别人指指点点,说她到底哪里配得上他。

    听说现在进清华北大的校门都需要提前预约, 她不想连见他一面都要预约。

    她想离他近一点, 跟他拿着一样的大学校园卡去食堂吃饭, 一块去图书馆上自习。

    跟在实验中学的时候一样, 站在篮球场边看他打球。

    他们一直在一起,永远如初见。

    清华北大没那么容易考, 许湄觉得自己这段时间确实不太像话,跟林雾闹矛盾的那段时间一直在患得患失, 和好之后又老想腻在一起,有时候上着课都会不小心走神。

    不怪老师和家长对早恋管得严, 这非常影响学习。

    就比如刚才, 明明说好七分钟,七分钟之后她就回家写作业,结果他们一起呆了大半个小时,还觉得意犹未尽。

    许湄坐在出租车上,低头在手机上给林雾发消息,表达了自己考清华北大的决心和计划。

    【在水之湄:以后我们除了讨论题目以外,每天说话不能超过三十句, 晚自习放学不能在校内或校外逗留,要回家写作业。每周打视频电话的时间为两次, 时间可由你定, 每次不能超过十分钟。周末我打算报个数学兴趣班, 就不出来跟你见面了。】

    林雾很快回了消息。

    【:不行!】

    【在水之湄:月底倒是可以挤出来一点时间跟你出来,两个小时,够了吧。】

    “你这样折磨我,”林雾连字也不打了,转头看着许湄,一脸生不如死,“不如杀了我。”

    许湄心软,对林雾伸出三根手指头:“三个小时?”

    “别开玩笑了,宝贝,”林雾把许湄的手指一个一个摁下去,视线在她樱桃似的嘴唇上黏连了一下,哄着她道,“听我的,一定能让你考上清华北大。”

    他前段时间一直在帮她补习最薄弱的数学和物理,以后要加课,除了语文之外的其他科目都要加上。

    补课期间,高三的全部课程已经进行到一大半了,很快开始第一轮复习。他可以从头开始给她补习。

    时机刚好,不早不晚。

    到了小区门口,林雾从车上下来,朝许湄伸出手,让她借着他的手出来。

    许湄一抬眸,看见许青林站在不远处,赶忙把自己的手从林雾手上缩回来。

    她前面对许青林说,她在秦嘉妮家。

    她撒了谎,被许青林撞了个正着。

    许湄出门的时候没带书包,这下想借口说让林雾帮她补习都不行了。

    虽然许青林对她和林雾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没允许她黑天半夜跟他出去“鬼混”。

    许湄怕许青林有成见,以后不让她跟林雾来往了,绞尽脑汁地想借口:“正好林雾也在秦嘉妮家,他看天太晚了,送我回家。”

    她大概是太慌了,想出来的借口一点都不合理。大晚上的,林雾一个男生怎么可能会去秦嘉妮家。

    林雾:“秦嘉妮是我表妹。”

    许湄转头看了看林雾,觉得他的脑子大概跟她一样,也被门夹过,扯出来的谎比她的还离谱。

    好在,许青林只是看了林雾一眼,没说话,更没有拆穿他的意思。

    许湄转头看了一眼停在路边的出租车,对林雾说道:“太晚了,你赶紧回家吧。”

    许青林看了看林雾,摆了下手:“回去吧,别让家里人担心。”

    林雾看着许青林,他何其聪明,很快推断出来,许青林大概是知道了,他是谁的孩子。

    最近林曼青在筹备婚礼,百忙之中还能照顾到他的思想健康,怕他胡思乱想,一有空就来接他放学,用实际行动向他证明她对他始终如一的母爱。

    昨天林曼青开车来学校接他,他看见了许青林,许青林似乎也看见他们了。

    他想过来,抬了下脚,不知出于什么顾虑,又停下来了。

    他无从得知许青林的想法,好在他家不是亏欠的一方。他都能说服林曼青,对许青林就更有把握了。

    一次不行就两次,两次不行就三次,总有办法的。

    只要许湄是喜欢他的,许青林不会不同意他们。

    林曼青马上跟吕明结婚了,许青林也有自己的女朋友。他们都有各自的新家庭,他和许湄也会自由、长久。

    许湄惴惴不安地跟许青林回家,一路上不断找话说,生怕许青林问起刚才的事。

    许青林没理会许湄的东拉西扯,让她这周末别忘了跟他回县城收拾东西,卖她爷爷奶奶留下的房子。

    县城的房子没那么好卖,许青林挂了个比市场价稍微低一点的价格,没多久,终于卖出去了,最终以五十万的价格成交,等办完过户就能收到全款。

    林雾的手伤得不轻,什么都干不了,差点残废。这是一班的同学们根据他的表现总结出来的结论。

    他课间自己不去打水,把保温杯给许湄,让许湄给他打水,说自己的手动不了,喝水的时候还让许湄给他拧盖子。

    最过分的是,他竟然还让许湄帮他写作文。

    许湄无语地把林雾的作文本子拍他身上:“自己写。”

    林雾晃了下自己的缠着绷带的右手,浑身懒散地说道:“真写不了。”

    这话正好被从教室后门走进来的吴清扬听见,吴清扬是个风风火火的性格,抄起赵晨桌上的就往林雾那受了重伤一动就会残疾的手上招呼了一下。

    “装个屁,你这手都包了大半个月了,又没伤到骨头,怎么就不能写字了。晚自习放学前给我交上来,就差你一个人没交了,哥,我叫你声哥,五哥,赶紧交了,行吗?”

    林雾手上的伤是薛定谔的伤,只有在许湄面前才会加重,甚至还能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偷偷摸几把篮球。

    吴清扬走后,林雾只能把绷带取下来,开始写作文。

    上次他就是让许湄帮他写的,估计吴清扬看出来了,这次再不写就不合适了。

    很快林雾就把作文交给课代表了,写得怎么样不知道,反正是交上去了。

    交完作文,林雾从书包里拿出一卷新绷带,熟练地往手上缠了两圈,又变成了一个不要脸的伤患。

    让许湄给他拧瓶盖,说自己的手动不了。

    赵晨对此叹为观止,觉得林雾无耻极了:“这位娇娇弱弱的五公主,你差不多行了。”

    许湄头也没转:“自己拧,拧不开就别喝了。”

    “我给你拧,”周松就坐在赵晨旁边,中间隔着一条过道,起身走过来,抓起林雾桌上的矿泉水瓶拧开,递过去,“以后你所有的瓶子都交给我,我给你拧。”

    林雾:“”

    周松的语气着实不太好:“别再欺负许湄了,你都欺负她多少次了。”

    赵晨简直想把这个大傻逼的嘴给堵上。

    林雾靠着椅背,看了周松一眼,似笑非笑:“怎么,你心疼?”

    这个人大概是醋缸子转世,没有情敌也要给自己制造一个情敌。

    “怎么说话呢,”周松早就发现林雾欺负许湄了,他觉得一个大男生欺负一个小女生很不应该,很让人看不起,加上林雾又是这种吊儿郎当的语气,他的火气蹭得一下就被搓上来了,“以后许湄就是我罩着的了,欺负她就等于欺负我。”

    赵晨看着周松,心说,您老真是属瞎子的,精准踩雷。

    赶在林雾那张被醋缸子泡过的嘴开口说话之前,赵晨把周松拉到一旁,小声说道:“有没有一种可能,世界上有一个词语叫谈恋爱。”

    “什么,林雾还强迫许湄跟他谈恋爱?”周松没想到林雾已经恶劣到这种程度了,“他这是耍流氓!”

    林雾皮笑肉不笑地转着手上的一支笔:“就对她耍流氓了,怎么了?”

    赵晨转头瞪了林雾一眼:“您老就别添乱了,行吗!”

    平时没见他话这么多,吃起飞醋来一套一套的,智商瞬间就被拉到了跟周松一样的水平。

    周松:“赵晨,你刚才可都听见了,他亲口说的,他对许湄耍流氓,”

    许湄怕林雾真和周松打起来,赶忙起身,对周松解释道:“谢谢体委,我没事,真没事。”

    这在周松眼里就是许湄迫于淫威,不敢说实话,只能忍气吞声地被林雾欺负。

    周松不禁想起他跟林雾第一次认识的场景,他们高一的时候不在一个班,是在学校后门认识的。

    当时两个小流氓在欺负一个女生,他们同时看见,不约而同地走过去把小流氓打跑了。

    后来两人又在篮球场见过几次,慢慢熟了起来,高二分班的时候正好在一个班,关系变得更好了。

    周松认为,一个敢在小女生被欺负的时候挺身而出的人一定是好人。

    他只是没想到,才两年多的时间林雾就变了,变成了一个欺负无辜小女生的霸凌者。

    当年的屠龙少年已经变成了恶龙,真是悲哀。

    周松拍了下许湄的肩膀,语气坚定地说道:“别怕,以后我罩着你。”

    他这一拍,再次精准趟雷。

    要不是许湄用眼神把林雾压制住了,今天怕是没法善了了。

    赵晨觉得,一个人就算再直男也不应该傻逼到这种境地,他想了一下,用怀疑的眼神看着周松:“你是不是想赖账?”

    最开始的时候班里传林雾和许湄的绯闻,周松不信,说他们要是在谈恋爱他就去操场裸奔,还要边奔边对老王告白。

    “赖什么账?”周松的眼神写着清澈的疑惑,“我记得我没欠你钱。”

    赵晨彻底相信了,周松就是个纯种直男大傻逼。

    从这之后,林雾和周松的关系也算是彻底掰了。

    林雾这边还好一点,知道是周松误会了,没真跟他计较,顶多醋劲上头的时候说话冲一点。

    周松是真的单方面跟林雾闹掰了,但凡有林雾参加的活动他一概不去,就连最喜欢的篮球都能拒绝,班级群里林雾发的红包他也不抢,可见他誓死不与恶势力两存的决心。

    许湄看在心上,有心撮合林雾和周松和好,觉得他们不该因为这点误会分道扬镳。

    可惜她越是努力越起到反作用。

    周松愈发坚定地认为她被林雾强迫了,不敢说实话。

    林雾看许湄一下课就往周松的位子上跑,更烦了,越看周松越不顺眼。

    这个眼神落在周松眼里就是挑衅。

    林雾看着许湄坐在周松身侧跟他小声说话,勾了下嘴唇,冷笑一声。

    他这一笑,别说周松了,就连许湄都想跑过去把他打一顿。

    许湄只能想着慢慢来,周松只是率直、冲动了一点,不是真傻,总有一天他会明白过来的。

    至于林雾,她只想把他的嘴给缝上。

    为期一个多月的暑假补课终于结束了,高三年级正式开学之前,老王大发慈悲,给他们放了三天假。

    这天晚上的最后一节晚自习刚上到一半,教室里就变得热闹起来,讨论这三天的假期安排。

    许湄正在整理这几天发下来的作业,各科老师生怕他们野得不知道学校大门开在哪了,不要命地布置了一大堆作业,光是卷子就有近二十张。

    她觉得自己这几天可以不用出门了,能把这些卷子做完就不错了。

    “腾出来半天时间给我,带你去试礼服,”林雾用笔戳了下许湄的马尾,“我爸妈不是要结婚了吗,缺两个花童。”

    许湄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花童?”

    花童这种职业不都是身高不过腰的小孩当的吗。

    “不好吧,我都这么大了,跟‘童’字不沾边,”许湄看了看林雾,“你要去当?不怕丢脸吗?”

    说完她才想起来,林雾这个人根本不知道丢脸两个字怎么写,他眼里只有两件事,想做的事和不想做的事。

    当花童的主意是吕明想出来的,林雾觉得幼稚,原本不想去,但外婆高兴,说想看他拿着花篮在后面撒花。

    加上吕明发过来的花童礼服实在好看,他觉得许湄穿上会很好看。

    他想看。

    62  ☪ 偷偷

    ◎爱意汹涌。◎

    秦嘉妮爱凑热闹:“许湄如果不想去的话, 我去吧,我还没当过花童呢,还能穿小礼服, 肯定很漂亮。”

    “当花童是不是要坐小孩那桌,我不想做小孩那桌,小孩抢菜可厉害了。我要坐老头那桌, 老头光喝酒不吃菜。”

    “出息。你当不了, 就放三天假, 时间来不及, ”林雾的嘴刻薄起来偶尔也会带着一丝含蓄的中式美感,“三天的时间不足以让你整好容。”

    “什么整容?”秦嘉妮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 抱着许湄的胳膊告状,“他说我丑!”

    许湄转头瞪了林雾一眼:“哪能这么说一个女孩子。”

    秦嘉妮找到了撑腰的人, 一下子横起来了:“就是,我只是笨, 不是丑!”

    林雾一下一下转着笔:“挺有自知之明, 还知道自己笨。”

    许湄又剜了林雾一眼,让他不会说话就把嘴巴闭上。

    安慰完秦嘉妮,许湄看了看林雾,她知道他虽然经常犯贱讨打,但也是个极有教养的人。

    贺翎追他的时候把他烦成那样他也没说过她什么不好听的话。

    他对女生们虽然不热络,甚至有些冷淡,她们需要帮忙找上他的时候他也会顺手帮一把。

    他从来不会对一个女生进行“外貌攻击”, 唯独对秦嘉妮一点都不客气,损起来一点都不带怜香惜玉的。

    林雾有时候还会把秦嘉妮当成跑腿丫鬟, 让她去小卖部给他买水。

    对此秦嘉妮一点都不感到屈辱, 屁颠屁颠地就去给他跑腿了。

    然后林雾再用一种大赦天下的姿态, 把做好的作业递给秦嘉妮,准许她抄他的作业。

    许湄发誓要考清华北大,三天假期的前面两天半都在家学习、写作业,一直到第三天下午才答应跟林雾出来试礼服。

    当花童就当花童吧,反正她都要成年了,以后想当都没法当了。

    主要是,她想看看林雾穿正装的样子。

    他的校服总是穿得松松垮垮,平时的衣服也都是休闲款,酷爱T恤和卫衣。

    试衣服的地方在一间私人工作室,吕明的朋友开的,据说平时只接待明星。

    许湄第一次来这么高级的地方,好奇地到处看,在一面墙上看见老板和很多明星的合影。

    她怕别人说自己土包子,不敢看得太明目张胆。

    老板笑得友善:“小姑娘挺可爱,长得也漂亮。”

    林雾:“那是当然。”

    许湄有点不好意思地对老板笑了笑:“谢谢叔叔。”

    贴着照片的墙上空了个位子,不知道是哪个塌房明星的照片被取下来了。

    “知道那上面贴的谁的照片吗?”老板笑得一脸八卦,“俞音,知道俞音是谁吗?”

    许湄知道这个人,是个唱歌的女明星,其他的就不了解了。看得出来老板想跟他们分享八卦,许湄问道:“谁?”

    “老吕的前女友,”老板指了下墙上的空白,“以前她来我这做礼服,拍过一张照片,是我和老吕还有她,三个人的合影。后来他们分手,俞音她啊,旧情难忘,都过去五六年了还跑过来问我要照片,这我哪有,早被老吕撕了。”

    老板对着林雾说道:“老吕说怕你妈妈看见,跟他闹脾气。”

    瞎扯,林雾在心里说的是吕明瞎扯,林曼青才懒得搭理那些莺莺燕燕。

    他到底还是给吕明留了面子,没说出来。

    许湄听班上的女同学聊天的时候说过,俞音这个人不是个善茬,她有点担心地问道:“后来呢?”

    老板给林雾和许湄一人倒了杯果汁,又给自己倒了杯茶,慢悠悠地喝着。

    “吕明这个人,他喜欢一个人的时候能把人捧上天,一旦不喜欢了,立马翻脸,给人一笔可观的分手费以示良心,然后一点余地都不留地断绝关系。”

    “他其实是个冷情的人,我们都以为他会一辈子都不结婚,没想到这么想不开,年纪轻轻就要死要活地非要踏入婚姻的坟墓。”

    许湄小声说道:“吕叔的年龄也不小了吧。”

    老板笑了一下,没说话,在他们那个圈子,36岁就是英年早婚,只有想不开的男人才会为了一朵花放弃一整片森林。

    “后来到底怎么样了,”许湄问道,“他们还有联系吗?”

    老板靠着一张藤椅:“没,俞音再怎么不甘心也不敢去骚扰你们妈妈,除非她不想在娱乐圈混了,她知道吕明狠起来有多狠。”

    许湄一脸天真:“吕叔人挺好的,一点架子都没有,乐呵呵的。”

    老板对许湄笑了笑:“年轻真好,单纯。”

    林雾平时总跟吕明没大没小地开玩笑,心里其实很清楚,吕明要真没点本事,根本压不住雷厉风行的林曼青。

    “孩子们,放心吧,老吕这人还是很靠谱的,有他在,出不了什么幺蛾子,”老板八卦完,亲自去给他们取礼服,“试试,哪里不合适可以改。”

    许湄和林雾拿着各自的衣服进了试衣间。

    许湄的礼服是白色的,考虑到花童的身份,款式没有很成熟,长度到膝盖下面一点,泡泡袖,胸前镶着一片细碎的浅粉钻石,裙摆层层叠叠却不显臃肿,温婉灵动。

    许湄换好衣服出来,林雾本来已经换好了,有一处不合适,工作人员在里间帮他改。

    许湄照了照镜子,她很喜欢胸前的粉钻,跟头上林雾送给她的那只粉色蝴蝶结发绳很搭,婚礼那天她可以戴。

    “钻不错,”老板看了一眼许湄头上的发绳,“很衬你。”

    “是吧,他送我的,”许湄不是一个喜欢炫耀的人,也很少在别人面前秀恩爱,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心里开心才多说了几句,“挺贵的。”

    许湄同学的至理名言,钱在哪爱在哪。

    老板饶有兴致:“多少钱?”

    许湄抬头挺胸,胸腔装满林雾给她的爱意:“八百!”

    他给她的爱,足有八百块那么多。而这,只是一个小小的头绳。

    如果一个人送给你一个八百块的头绳,你能不动心吗。

    这不是钱的问题。

    “谁跟你说的,”老板做高级定制的生意,好货孬货一眼就能看出来,闻言差点笑出声,“八百?”

    老板第一次见这么单纯的小姑娘,忍不住想逗她玩:“这样吧,我给你八千,你把这个发绳卖给我,怎么样?”

    “不卖,”林雾从里面出来,打断他们的对话,又看了看许湄有点震惊还有点心动的眼神,拉起她的手,“你真准备八千块卖给他?”

    许湄根本没想卖,也不会卖,她故意逗林雾:“能赚十倍。”

    老板笑了起来,意味深长地看了林雾一眼:“也不知道是谁被谁逗了。”

    许湄没听懂,还没等她仔细琢磨,林雾已经拉着她来到了镜子前。

    许湄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和林雾,她穿着婚纱似的礼服,他穿着黑色西装,白衬衫上系着黑色领结。

    大约是正装容易赋予人端正的气质,他身上一贯的散漫褪去,眼神透着一丝不苟的认真。

    “我感觉自己好像在参加婚礼,”老板站在他们前面,举起手机喊了声,“两位新人,看镜头。”

    许湄和林雾同时抬头,镜头在这一刻定格。

    他们牵着手,许湄脸上挂着柔柔的笑,林雾因为被老板打扰眼神有点不悦,又因为新人两个字得到了取悦,唇角微微勾着。

    林雾:“照片发我微信。”

    “OK。”老板对自己设计的礼服作品很满意,当即把照片打印了出来,贴在墙上空着的那一块地方。

    晚上回到家,许湄做完作业洗好澡,享受睡前极其珍贵的放空时间。

    作业完成得很顺利,许湄心情很好,不禁幻想起自己将来跟林雾结婚的场景。

    她越想越兴奋,一点困意都没有,最后实在睡不着,想到礼服店的老板说的俞音和吕明的事,一时好奇,在微博上搜了一下俞音的名字,误打误撞进了超话。

    她随意翻看了一下,看见有几个粉丝在发照片,照片的内容大概比较限制级,被平台屏蔽了,看不见内容。

    文字内容倒是能看见。

    “第三者迟早遭到报应,插足我们姐姐的感情,现在好了,反噬了吧。”

    “拍这种照片,一看就不正经,不知道跟多少人睡过吧。”

    “别说,这脸,这身材,不输女明星。好心人有原图吗,求个私信,要是有视频就更好了。”

    许湄猜测,大概是俞音的某个对家因为一些被扒出来的艳照翻车了,粉丝们在落井下石,想把对方捶死。

    许湄对娱乐圈这一套不感兴趣,随便看了一眼就关掉了,没往心里去。

    第二天就开学了,他们正式进入高中生活的最后一年。

    高一的新生来报道,原来的高一变成了高二。

    许湄在校门口遇到了以前给她写情书的那个学弟。

    学弟对她笑了一下,她礼貌地点了下头,算是打招呼。

    时间是治愈一切情伤的良药,以前这个学弟被拒绝之后一在路上碰见她眼神就会变得特别深沉、低落,现在已经能坦然跟她对视了。

    许湄在教室门口遇到了周松,想到周松和林雾之间迟迟解不开的误会,许湄有点头疼。

    周松看了看许湄:“如果晚上放学需要我送你回家,跟我说一声。”

    他并没有刻意压低声音,就是说给林雾听的,以起到他以为的震慑作用。

    好在林雾没来,不然两人又要对着呛。

    李霏怡都被周松这个直男大傻逼无语了,当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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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好,非得去当电灯泡:“你送许湄回家不如送我,我家那个巷子灯坏了,每次我从那走过去都吓得要死。”

    “放心,”周松把书包往桌上一放,“你长得绝对安全。”

    李霏怡抄起手边的一本书就往周松后背上砸,周松就开始满教室地躲,这基本上是两人每天的必备表演项目。

    周松抱头鼠窜,碍于李霏怡是个女生,不敢也不能还手,只能蹲着任打。

    他一边挨打一边觉得李霏怡脑子有病,就她这个战斗力,坏人见了她都得绕道走,哪里需要他送。

    周晓姝看着他们打闹,在旁边嘿嘿直乐。

    她家里管她学习管得太严了,她那个九年义务教育都没读完的妈妈特地辞了工作陪她学习,每次她写作业她妈都要搬张椅子坐在她旁边盯着她。

    她觉得自己在家里像个学习机器,窒息,透不过气。

    她的头脑一般,在学习上没什么天赋,每次考试都是班级不上不下的二十多名,不管她再怎么努力学习,始终都是二十多名。

    她喜欢上学,哪怕被老师骂也比在家被她妈盯着强。

    更别说她还磕了班里十几对cp,这里的每一对都是她的快乐源泉。

    周晓姝在心里理了理自己庞大的cp产业,林雾x许湄,许湄x周松,周松x李霏怡,林雾x赵晨,赵晨x秦嘉妮,秦嘉妮x许湄,肖哲x王雨宁,吱吱同学x林雾,林雾x人工湖女鬼,学委x班长等等等。

    这还只是本班,如果再加上别的班级和年级,浩浩荡荡得有上百对。

    其中她最看好的就是林雾和许湄了,她觉得他们以后肯定能结婚。

    “许湄,”周晓姝转过头,“把你的数学卷子给我对对。”

    周晓姝以前只问许湄借语文卷子,因为许湄的语文好,理科不好。

    最近半个学期,许湄的成绩就跟坐了火箭似的,蹭蹭往前窜,就连以前拖她后腿的理科都已经在班里名列前茅了。

    除了许湄自己足够聪明和努力,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林雾。

    周晓姝之所以最好看这一对,是因为她认为,一段健康的感情,不管它的过程如何曲折,它的总体趋势应该是向上的,是让人越变越好的。

    许湄的成绩和她脸上越来越多、越来越真诚的笑容就是最好的证明。

    至于林雾,他看上去实在没什么好提高的,他唯一的弱点就是作文,最近也取得了一定的进步。

    别的不说,就说每次的演讲稿,他写得都非常有水平,直逼高考满分作文。

    “湄,帮我写个演讲稿,”林雾走进教室,往许湄桌上放了一把水果糖,毫不遮掩地说道,“用上次的随便改改就行。”

    周晓姝:“”行吧,至少水果糖是甜的。

    许湄剥了块糖放进嘴里:“自己写。”

    今天第一天开学,林雾要作为学生代表上主席台讲话,提前半个月老王就跟他打过招呼了,他愣是给忘了,一个字都没动。

    当然,就算没忘他也不会写的。

    许湄问林雾为什么不写。

    林雾:“说不写就不写,做人要有自己的坚持和执着,如果一个人连自己的内心都无法遵循,跟行尸走肉有什么区别。”

    许湄第一次听人把歪理邪说包装得如此高风亮节:“反正我不给你写。”

    周晓姝小声问道:“你真不给他写吗?”

    许湄:“不给写,不惯他这臭毛病。”

    上午八点半,阳光照耀着大地,鲜艳的五星红旗迎风飘荡,实验中学开学仪式正式开始了。

    校长和政教处主任讲完话,主持人拿着话筒开始说话,下一个需要演讲的就是学生代表了。

    赵晨用胳膊碰了下林雾:“您老两手空空,这是打算上去解数学题?”

    周围人听见,忍不住发出一阵爆笑。

    他们想起去年的一天,林雾上主席台念迟到检讨书,当场解了道题,喜欢数学的和不喜欢数学的都沉默了。

    林雾:“不会,上次的稿子我都一字不差地背出来了。”

    听见主持人的声音,林雾从队伍后面往前走,经过许湄身边的时候感觉自己的手心被偷偷碰了一下。

    女孩葱白的手指柔若无骨,在没人看见的地方轻轻挠着他的皮肤,挠得他心痒难耐。

    大庭广众之下偷偷摸摸,林雾的脚步微微一顿,低声说道:“玩这么刺激。”

    许湄:“不是。”这人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她的话音一落,他的手心就被塞进去了一张折起来的纸,上面是她给他写的演讲稿。

    她知道他记性好,记得住以前的稿子。

    也知道他在逃避写作的时候有多懒散,怕是只改头尾,中间一个字都不改。

    他上次演讲是在春天,像草长莺飞、春诵夏弦之类的词已经不适合当下的季节了。

    她怕他忘了改词,怕他在台上丢人,尽管这个人根本不知道丢人为何物。

    林雾攥着手心的演讲稿,唇角微微勾起:“不是说不给我写吗。”

    一整个学校的人都在等林雾上台,许湄不敢耽误,没时间跟他你侬我侬,把他赶走了。

    林雾拿着稿子在上面念,许湄在主席台下面,抬头看着他。

    和她一起看着他的还有全校另外几千人,高一新来的学弟学妹们一脸懵懂,对这位长相帅气的学长崇拜得五体投地。

    林雾是光荣榜和主席台的常客,高二高三的很多人尽管已经对他很熟悉了,还是会忍不住在心里感慨,这样的神仙是真实存在的吗。

    他长相好、学习好、家境好,这个已经说累了。

    最让人移不开眼的是他身上桀骜的气质,他足够骄傲,从不低头。

    少年站在初升的太阳下,周身的光芒比阳光更甚。

    林雾念完演讲稿,在一片热烈的掌声中走下主席台。

    许湄看着林雾朝她走近,冲她意气风发地一挑眉,她觉得自己对他的喜欢好像更多了。

    那汹涌的爱意跟她的心脏一起,几乎要从她日益成熟的胸口跳出来。

    作者有话说:

    谢谢大家,鞠躬感谢!

    感谢以下营养液:

    李哈哈?+1,娜小孩+1,躺春鹿梦+1,小民+2,娜小孩+1,躺春鹿梦+1,啊白不白+6,娜小孩+1。

    谢谢大家,祝大家新的一年,身体健康,万事如意,发财,发财,都发财!!!

    63  ☪ 温柔

    ◎像揣着月亮。◎

    后面还有教师代表演讲, 学生们对老师说话没什么兴趣,下面很快就有人开始交头接耳地讲小话了。

    许湄听了一耳朵,她们已经从今天中午吃什么聊到了最近播出的电视剧, 以及一些娱乐圈的八卦。

    “那个俞音大家知道吧,她粉丝把她前男友的未婚妻的□□给爆出来了。”

    “之前我吃过俞音的瓜,她家粉丝可疯了, 说人家是第三者插足, 其实是根本没有的事。”

    “那个未婚妻年龄好像有点大, 俞音粉丝扒她有个跟我们差不多大的儿子。”

    “真恶毒啊, 爆人私密照。”

    听到这儿许湄的脑袋轰得一下炸开了,她昨天晚上就看见了, 只是没往林曼青身上想。

    那时候还只是小范围的传播,现在已经扩散了。

    许湄猛得转头往队伍后面看去, 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林雾已经不见了。

    他一句话都没说话就走了,应该是已经知道了。

    消息传得很快, 林雾的身份也被扒了出来, 不多一会,小半个操场的人都知道了。

    刚才还意气风发的天之骄子瞬间以一种极不光彩的姿态跌落神坛,成为其他人或指点或惋惜的对象。

    林雾一句话都没留下,许湄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自己的妈妈出了这种事,换成一个人都不会好过。

    开学仪式终于结束了,许湄穿梭在人群里,走得很快, 想赶紧回教室拿手机,好联系林雾。

    “天天装逼, 还校园男神呢, 可笑。”五班有几个人跟林雾不对付, 可惜林雾锋芒太盛,他们不敢在他面前怎么样,窝囊得像孙子,今天终于逮到机会,落井下石,踩上几脚。

    “正常人谁会拍□□,她妈肯定不正经,他家的钱说不定就是她妈卖出来的,高贵什么呢。”

    每个学校都有那么几个败类,重点中学也不例外。

    别人未必跟他们有什么深仇大恨,他们就是坏,纯粹的坏种,满身戾气,想找事。

    他们自己过得浑浑噩噩,也看不得别人好,越是优秀的人就越刺他们的眼。

    许湄的脸颊气得通红,紧咬着牙齿,死死地盯着那几个人。

    “放屁!”在此之前,许湄从来不说脏话,觉得那不听,也不喜欢别人说脏话,觉得不文明,像个连自己的情绪都控制不住的废物。

    她这才知道,在一些事情面前,很多情绪是控制不住的。

    “几个大男人只敢躲在别人背后嚼舌根子,没种!”这是李霏怡的声音,李霏怡泼辣,显然比许湄更会骂人,“满嘴喷粪,喷你麻痹。”

    五班几人中的一个人嘲讽道:“你们班还挺团结,护着个婊子生的都这么齐心协力。”

    为首的这个人叫黄坤,许湄知道他,之前她和林雾他们被老王抓到迟到,上台念检讨,他在下面说林雾装逼,被林雾的锋芒给秒成了渣渣。

    有一句话黄坤说对了,一班的人团结,不一会就围过来一群人。

    黄坤看了看一班这些人,很快就找到了突破口。他最近听说周松和林雾之间有矛盾,闹掰了,已经很久没一块打篮球了。

    黄坤:“周松,你说,我刚才说错了吗,林雾他妈就是婊”

    他的话音还没落,周松已经一拳打他脸上了:“说你麻痹。”

    他虽然看不惯林雾欺负许湄,但这是两码事,一码归一码。

    周松是练体育的,力气很大,这一拳差点把黄坤打出血。

    黄坤在他的几个小跟班面前没面子,当即跟周松对打了起来,他一个人打不,喊他的跟班一起打。

    一班这边也不可能干看着周松被群殴,一股脑地加入混战,场面十分混乱。

    “老子这双手是要拿手术刀救死扶伤的,不是打人用的。”所以陈江潮改用脚踹。

    “你们不要再打了,一会让老王看见要扣纪律分的,”班长同学一边苦口婆心地“劝架”,一边趁人不注意绊了对手一脚,“站稳啊,同学,脸着地可太容易毁容了,哎,本来长得就磕碜。”

    这些人里最狠的是赵晨,他比周松还狠,一拳把黄坤的鼻子打出了血。

    林雾是他最好的朋友,林曼青对他也像对半个儿子一样,每次林曼青出差,只要林雾有礼物,就绝不会差他那份。

    赵晨对这群人的憎恶不比许湄少多少,他肾上素上头,连自己后背被人袭击了都没觉出来疼。

    双方越打越激烈,事态朝着不受控制的方向发展,有人去喊老师,最终是老王的大嗓子结束了这场混战。

    黄坤那边一共四个人,一班的大多数人都参与了打架。

    教导主任办公室装不下这么多的人,老王只好就地训话。

    好在在场的都是学生,不是外面的亡命徒,打人的时候不会往死里打。

    除了黄坤的样子有点惨,脸肿了,鼻子在流血,其他人都还好,不算太过分。

    老王罚他们跑操场,每人一篇五百字的检讨。

    黄坤几个是找事的一方,除了跑操场和写检讨,还要在教学楼后面扫一个月的地。

    “许湄,你脖子后面怎么了,青了一大块,”吱吱同学站在许湄身侧,“是不是刚才被黄坤他们打了?”

    刚才打架的时候许湄被黄坤推了一下,摔在地上,脖子碰在了地上的一个石墩上。

    吱吱同学帮许湄检查了一下:“要不要去医务室看看?”

    许湄摸了下受伤的地方,不碰还行,一碰就疼。

    她缩回手,把马尾散下来,盖住脖子后面的淤青:“皮外伤,没事,我回家擦点药,过几天就好了。”

    吱吱同学转头看了不远处的黄坤几人:“连女生都打,太过分了。”

    一群人被老王赶去操场跑步,许湄跑到一半,看老王从操场边走了,偷偷离队跑回了教室。

    她终于拿到手机,找了个没人地地方给林雾打电话。

    他的手机是开着的,只是没人接。

    许湄坐在教室上课,觉得每一秒都是煎熬,恨不能长双翅膀从窗户飞出去找林雾。

    她的座位周围是空的,林雾不在,秦嘉妮在准备出国的事,有时候来学校有时候不来,今天没来。

    赵晨也不知道跑哪去了,一直就没回来过。

    一直到下午两点,许湄终于收到了林雾发来的消息,只有短短四个字:“放心,没事。”

    许湄放心不了,她了解林雾,他从来不擅长对别人倾诉困难和软弱。

    如果这件事发生在她身上,她的妈妈被人把□□挂在网上用不堪入耳的话评头论足,她也接受不了。

    牵扯到俞音这个娱乐圈的人,吃瓜群众喜闻乐见,照片扩散得太快了,根本来不及打掉。

    林曼青都要结婚了。

    许湄感觉自己的胸口闷闷的,心里一阵一阵的难受,她实在坐不住了,跟孙玉珠请假,说身体不舒服,想回家休息。

    孙玉珠看了她一眼,最终什么都没说,给她写了张假条。

    许湄刚一出校门就遇到了许青林,今天是工作日,也没到放学时间,许青林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许湄走过去:“爸。”

    许青林不由分说地拉起许湄的胳膊:“走吧,跟我回家。”

    许湄不愿意:“林雾家里出事了,我想去看看他。”

    许青林:“他家的事我上网看见了。”

    他在公司上班的时候听手下的小女生八卦,无意中看了一眼照片,照片中的林曼青很年轻,应该是何惟光给她拍的,那个女明星是怎么拿到照片并曝光的,跟何惟光脱不了关系。

    但凡牵扯到何惟光的事,许湄都不适合去掺和,她本身是没什么错,但她的姑姑罪大恶极。

    别人看见她,难免会想到许小雅,万一迁怒于她怎么办。

    许湄并不知道许小雅就是当年插足何惟光家庭的第三者,许青林打算等卖房款到账之后再慢慢跟许湄说,让她跟林雾断了。

    林雾和林曼青知应该是不知道许湄的许到底是哪个许,如果知道了,肯定不会同意的。

    许湄把自己的胳膊从许青林手上挣开,语气带着一丝祈求:“我去看他一眼就回来,就一眼,行吗?”

    “那种照片被传得满世界都是,这事不管发生在谁身上都是很难堪的,恨不得把自己关在屋里,谁都不见,”许青林耐下心来解释道,“你现在过去,不合适。”

    “先回家吧,他要是想联系你,会联系的。他家已经够乱了,咱就别去添乱了,行吧?”

    许湄冷静下来,觉得许青林的话不无道理,只好先跟他回家。

    林雾是在操场上看见林曼青的助理才走的,一般来说,林曼青的助理不会突然来学校找他,有事会先打电话跟他联系。

    他的手机在教室里,没带出来,助理联系不上他,所以来学校找他,肯定是有急事才会来。

    他回教室拿了手机,助理开车把他带回家,路上把事情跟他讲了一遍。

    助理姓张,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姑娘,心里担心又着急,怕吓到孩子,不敢表现出来,装得稳重,其实说话的声音都带上了颤音。

    “那些照片,已经让人在处理了,你不用担心,回家陪陪你妈妈吧。”

    张助理顿了一下,声音低了下去:“你妈妈,不太好。她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肯见人,早饭也没吃。”

    出乎张助理的预料,坐在后座的男生沉静得出奇,他听完,什么都没说,顿了一下才冷冷地说了一句:“我警告过他。”

    张助理没听懂,也不敢多问,把林雾送回家,又急匆匆地往公司赶。

    林雾打开客厅门进去,看见刘婶坐在沙发上哭,手上抱着一件黑色的礼服。

    刘婶一看见林雾,哭得更凶了。

    林雾:“外婆呢?”

    刘婶擦了擦眼泪:“曼青对老太太说说自己感冒了,怕传染给她,让她去你舅舅家住几天,不然让她知道还得了。”

    林雾稍微放下了一点心,林外婆不爱出门,也不爱用手机,微信也不玩,各种app更是弄不懂。

    只要没人跑到她面前告诉她家里出了事,她就不会知道。

    林雾抽了张纸巾递给刘婶,刘婶握着他的手:“去看看你妈妈吧,陪着她,我怕她想不开。”

    刘婶说完,哭得更凶了。

    她一边哭一边抱着手边的礼服:“真丝的,量身定做的,我这辈子还是第一次穿这么贵这么好看的礼服,穿不上了,穿不上了。”

    林雾去厨房倒了杯水,上楼。

    刘婶还在抱着礼服哭,他知道,她哭的不是礼服,是林曼青的幸福,这件礼服是刘婶准备在林曼青的婚礼上穿的。

    林曼青的房间门被反锁了,林雾用备用钥匙打开。

    房间的窗帘被拉上了,灯也没开,室内一片昏暗。

    林曼青坐在地板上,后背靠着沙发,小茶几上放着小半杯喝剩的红酒,光线从门外涌进,刺得她眯了下眼。

    林雾把门关上,放下水杯,拉开窗帘,打开窗户。

    刚才在楼下,刘婶说怕林曼青想不开,林雾在心里是不赞同的,林曼青没那么脆弱,她当年能撑过来,现在当然也能。

    只有弱者才会逃避问题,强者从来只会解决问题。

    就像当年林曼青趟着血泪为她的儿子和母亲撑起一片天一样。

    林曼青看见林雾,扶着沙发,试图从地上起来,发现自己的腿不知道时候麻了,酒精也让她的头脑有点昏沉,一时竟然没能站起来。

    她平时不管是上班还是开会,都会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身上的光彩比很多女明星都盛。

    现在她只是穿着一件睡裙,脸都没洗,头发凌乱地散在肩后。

    此时的她像一朵被寒风摧残过的花,本该开在春天,却被人粗暴地扔进了冷冽的冬天,还没开始凋零就已经显出一片灰败了。

    林雾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林曼青,也终于明白,为什么刘婶会哭成那样。

    她看上去仿佛已经没有生机了。

    林雾坐在林曼青旁边,递给她一杯水,她接过来,没喝,放在桌上,一句话都没说。

    林雾尝试着开口:“这不是你的错,没必要用别人的错误来惩罚自己。”

    说完他才想起来,这个道理还是林曼青教给他的,让他不要在意别人的目光,别人的目光都是屁。

    她自己怎么会不懂。

    林曼青坐在沙发上休息了一会,起身走到窗边,看着别墅大门口那条路,开口说了她今天的第一句话:“以前都是我嫌弃吕明,嫌他烦人,总想把他赶走。”

    她低下头,自嘲地笑了一下:“现在,我想让他来,他又不来了。”

    从始至终,她在意的从来不是那几张被曝光的□□。

    吕明家里本来就不同意这桩婚事,他们好不容易才争取到结婚的机会。

    以后,不可能了。

    林雾皱了下眉,拿出手机给吕明打电话,没打通。

    他这才看见许湄给他发的消息,给她回了条消息,说自己没事,让她放心。

    “刚才张助给我打电话,说你在车上说了一句很奇怪的话,”林曼青从窗边转过身,看着林雾,“何惟光联系过你,他用照片威胁过你?”

    林雾坐在沙发上,双手放在脑后,靠着沙发:“张助怎么年纪轻轻就耳背了,也好,早发现早治疗。”

    林曼青太了解她的儿子,每当他开始胡扯,就说明她的怀疑是真的。

    林曼青:“几次?”

    林雾:“就一次,真的。”

    林曼青:“他下次要是再敢找你,你让他来找我。”

    “别啊,那多晦气,”林雾打算安抚好林曼青再去找何惟光算账,“吕叔的电话打不通,应该是有事,他这两天不是出差去了吗,这会儿没准正好在飞机上,关机了。”

    他的话音刚落,手机就响了起来,打来电话的是礼服店的老板,也是吕明的好友。

    林雾摁了免提,老板的声音从听筒里传了出来。

    “老吕让我跟你们说一声,他被他家里人关起来了,手机也被没收了,等他逃出来就去找你妈妈。”

    挂了电话,林雾看了看林曼青:“您都听见了,吕叔不是不来,是来不了。”

    在他的认知里,只要两个人互相喜欢,天大的困难都能克服。

    林曼青脸上不见喜色,抬手摸了下林雾的头。

    “你啊,太年轻也太理想化。很多事情不是光两情相悦就行的,不然梁山伯和祝英台、罗密欧和朱丽叶,还有那么多的苦命鸳鸯,他们爱得要死要活,最后为什么没在一起,想过没有?”

    林雾依旧坚持自己原来的观点。

    林曼青一口气说了好几句话,似乎是没有力气了,摆了下手:“你先出去吧,不用守着我,我单独待一会。”

    卧室的门一打开,楼下刘婶的哭声又传了过来,林雾站在门边不肯走。

    林曼青冲他笑了一下:“放心,我这上有老下有小的,惜命得很。只是现在不大想见人,明天就好了。”

    林雾让刘婶回房间休息,自己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守了一会,起身准备出门。

    他拿出手机,把何惟光的电话号码从黑名单里放出来,拨了他的电话。

    还没等林雾说话,何惟光的声音先传了出来。

    “小雾,你听我说,那些照片不是我传出去的。前几天我搬家,弄丢了一个U盘,被人捡去了,这才被爆出来。”

    上次林雾打烂了何惟光的车窗玻璃,何惟光至今想起来都感到心悸,他不想跟林雾闹掰,解释道:“我没有必要曝光那些照片,这对我没有任何好处。不管怎么说她都是我的前妻,她的照片曝光我脸上也不好看。”

    林雾:“我上次说过什么。”

    他说照片要是传出去一张,他就找何惟光,不管他是主动还是意外,他都会找他算账。

    林雾的手机有新的电话进来,他挂了何惟光的电话,接通许湄的电话。

    许湄的声音透着着急:“你在家吗?”

    林雾握着手机:“嗯。”

    许湄站在林雾家的小区门口,不停地往小区里张望:“我在你家小区门口。”

    很快许湄就看见林雾从小区里走了出来,他走近,揉了下她的头:“怎么从学校跑出来了。”

    “岂止是从学校跑出来了,还是从我爸的眼皮子底下溜出来的,”许湄整理了一下被林雾弄乱的头发,抬头看着他,“你家里,还好吗?”

    女孩身上还穿着学校的夏季校服,柔软的头发垂在肩后,一双眼睛水盈温柔,说话的时候声音很轻。

    是询问,也是安抚。

    从学校出来之后林雾就被一股烦躁和愤怒裹挟着,他不喜欢在人前,更不喜欢在家人面前表露出太大的负面情绪,全窝在心口。

    看着她,他的心情莫名变得安静下来:“还好,没事。”

    “午饭吃了吗,带你去吃饭。”

    许湄看了一眼时间:“不太饿,前面有家甜品店,去坐一会就行。”

    两人去了店里,点了两杯饮料,两块小蛋糕。

    许湄用勺子把自己那块蛋糕上面的巧克力豆挖下来,放在林雾的盘子里。

    多吃点甜的,他的心情或许会好一点。

    她不想占用他太多时间,吃完蛋糕就起身了:“看你一眼我就放心了,你先回家吧,多陪陪你妈妈。”

    许湄看桌上装饰用的鲜花很好看,找到坐在收银台后面的老板,软磨硬泡让人家把那朵花卖给她,最后老板也没收她钱,把花送她了。

    那是一支红色的玫瑰花,开得正盛。

    林雾接过许湄递过来的花:“这是你第一次送我花吧。”

    “不是,是送你妈妈的,以你的名义送就行,就说,”许湄想了想,“说她很漂亮。”

    林雾佯装不快:“你都没送过我花。”

    “你一个大男人要什么花。”她嘴上虽然这么说,心里还是早就盘算好给他一个惊喜了,上学期期末考完试,他第一次送她花,就是老王给他的市状元奖品,那朵果汁阳台。

    她后来把开败的花朵剪掉,枝子插进了花盆里,没想到发芽了,现在已经长得枝叶繁茂了,等开花了,她就剪下来送给他。

    他第一次送给她的花,也是她第一次送给他的花。

    两人从甜品店出来,许湄正要往林雾家的方向走,转头看见他往一旁的小巷子走了。

    她赶忙追上去:“你走错了。”

    她的话音还没落,他突然转过身,紧紧把她抱在怀里。

    他抱得很用力,几乎要把她的骨头揉碎,又很温柔,像揣着月亮。

    像在发泄什么,又像在抓住什么,她被他抱得喘不上气,任由他从她身上汲取。

    而她温柔回应。

    他的嘴唇停在她耳侧,像是在确认什么,低声问她喜不喜欢他。

    他简直在问一句废话,她要是不喜欢他怎么会过来找他。

    她还是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回答了他:“喜欢,我很喜欢你。”

    64  ☪ 戛然

    ◎转眼又是一个热烈美好的夏末。◎

    林雾带着许湄回到小区门口, 突然说了一句:“我们可能当不了花童了。”

    许湄明白了,林曼青和吕明的婚结不了了。

    林雾低下头,蹭了蹭许湄的额头。

    不管林曼青说他年纪轻轻也好, 理想主义也罢,他依旧坚持自己的想法,只要两个人互相喜欢, 其他没什么大不了的事。

    吕明没守住, 那是他的无能。

    林雾打了个电话给张叔, 让他把许湄送回家。

    看着车子走远, 林雾转身回了家,上楼敲了敲林曼青的房间门, 把那朵玫瑰花放在了她的房间门口。

    第二天林曼青就恢复成了平时的样子。

    她穿着喜欢的衣服,化了妆, 从楼上下来,风风火火地给助理打电话, 安排今天的工作。

    一边对正在往餐桌上端早餐的刘婶喊道:“刘姐, 帮我打包个手抓饼,还有牛奶。”

    刘婶把打包好的早饭递过去,林曼青接过来,看了林雾一眼:“大早上喝冰饮,我看你是想死。”

    见林雾和刘婶盯着自己看,林曼青摆了下手:“放心,我没事。不就是男人吗, 谁离了男人还能死不成。”

    刘婶还是担心,等林曼青从客厅出去, 刘婶叹了口气, 转头又看了看林雾:“要不, 让你妈妈再给你请两天假,在家休息休息?”

    刘婶考虑得周全,□□的事闹得太大了,学校里的同学和老师八成都知道了,肯定有很多人看过照片,不如让林雾在家避避风头,等这阵风过去了再去上学。

    刘婶:“中午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林雾:“不用,我在学校食堂吃。”说完就走了。

    许湄吃早饭的时候收到林雾的消息,给他回了个电话:“你在学校门口等我一下,我跟你一块进去。”

    林雾:“怕我被人歧视,想给我撑腰?”

    许湄点了下头,想起来林雾看不见她点头,出声嗯了声,又道:“学校里其实没什么人讨论这个事,大家都忙着学习、写作业,哪有空关注这个。”

    她看上去比他还惴惴不安,林雾毫不在意地接话:“我在你家楼下。”

    许湄手上拿着一个包子,一边吃一边跑到阳台窗户前,冲楼下的林雾挥了下手。

    她把包子囫囵吞下,背着书包下了楼,一口气跑到林雾面前:“走吧。”

    到了学校门口,林雾看了一眼正在抓仪容仪表的老王,又看了看许湄:“头发不扎起来?”

    实验中学有规定,女生在校期间不能披头散发。

    “我觉得披下来比较好看,”许湄没扎头发,往林雾身后躲了躲,“你帮着我挡着点老王。”

    许湄在林雾的掩护下进了学校大门,她一口气还没松下来,一只温热干燥的手就敷上了她的后脖颈,把她披下来的头发撩了起来。

    “怎么回事?”林雾看着许湄脖颈后面的淤青,声音沉冷,“怎么伤的?”

    她皮肤白嫩,那片淤青泛着青紫,看上去显得格外触目惊心。

    “只是看起来显得吓人,其实不疼,我擦了药,过两天就好了,”许湄整理了一下头发,“晚上睡觉的时候不小心从床上掉下来了,摔的。”

    林雾垂着眼睫:“你当我傻?”

    她怕疼,要真是不小心在家摔的,八成要找他撒娇,让他疼疼她。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躲躲闪闪。

    许湄攥了攥背包带子,低着头:“真是不小心在家摔的。”

    林雾没再追问她,宽大的手掌在她后脖颈上揉了一下:“走吧。”

    去往教学楼的路上,许湄看见黄坤几个人拿着扫帚,看样子是准备去教学楼后面打扫。

    生怕那几个人的狗嘴里吐不出来象牙,许湄赶忙拖着林雾走进楼道:“昨天的数学卷子我还有一道题不会,给我讲讲吧,一会就该交了。”

    一班教室里正在进行一场盛大的“学术交流会”。

    交流的内容是写检讨,你抄我几句,我抄他几句,他再抄她几句,拼拼凑凑,老王规定的五百字还是凑不够。

    许湄和林雾出现在教室门口的时候,学术交流活动瞬间被摁了暂停键,悄悄转入地下。

    一班的人昨天跟黄坤几人打架,班级群里并没有人讨论这件事。

    因为林雾也在群里,大家不想让他知道那些不堪入耳的谩骂。

    没想到他今天能来上学,有几个同学的检讨书都还没来得及藏起来。

    班长同学张了张嘴,准备编个借口,就说昨天班里纪律不好被抓了好了。

    “都怪学委,晚自习带头在教室后面打牌,这下可好了,老王这个暴君搞连坐,诛九族,全班同学都得写检讨。”

    其他同学纷纷附和:“就是,都怪学委。”

    “都怪学委。”

    “对不住了,各位。”陈江潮人在教室坐,锅从天上来,决定狠狠敲班长这个贱人一顿饭。

    “你昨天没来,”许湄拉着林雾回位子,一边对他说道,“就你不用写检讨。”

    地上不知道谁的检讨书掉地上了,正好就在林雾脚边。

    他停下来,准备弯腰去捡。

    许湄心里一凉,他只要随便一扫就能看见上面的字,根本没有什么晚自习打牌。

    没想到林雾捡起来看都没看,放在旁边那个同学的桌子上:“老吴昨天又布置作文了?算了,我就当不知道吧,不交了。”

    幸亏这个同学写检讨用的是作文纸,不仔细看还以为他在写作文。

    林雾有作文恐惧症,恨不得离得远远的。

    下课后,林雾从位子上起身,看样子是准备从教室后门出去,许湄一看见,赶忙站起来:“我跟你一块去!”

    黄坤几个人挨了揍还挨罚,不会这么容易善罢甘休,她怕林雾跟他们碰上。

    有她跟着,多少能避开一点。

    林雾看了许湄一眼:“这么粘人。”

    许湄知道林雾又在调戏她,她不得不得硬着头皮接他的戏:“我一会看不见你就想得慌。”

    说完起身,用实际行动表明,他去哪她就去哪。

    林雾:“我去洗手间。”

    许湄:“行吧,那你早点回来。”

    林雾拍了下赵晨的肩膀:“走了。”

    两人走到走廊拐角处,一个靠着墙一个靠着楼梯扶手。

    林雾:“你说他们是不是都把人当傻子。”

    他到底还是没忍心在教室里揭穿他们,那是全班四十多个人为他编织的善意的谎言,尽管漏洞百出。

    赵晨笑了一下,简单地把昨天在操场上的冲突讲了一遍:“许湄好像被黄坤推了一下,摔石墩上,再偏一点就砸后脑勺上了。”

    正说着话,楼下传来上楼的脚步声,黄坤跟他的几个小跟班打扫完卫生,累得胳膊酸。

    这还不要紧,他们扫地的时候不停有人路过,别人就会对他们指点议论。

    大多数的同学都不坏,对林雾妈妈的事,他们讨论归讨论,但没什么恶意,更不会落井下石。

    这就显得黄坤几人的素质格外败坏,所作所为让人看不上。

    黄坤等人被人指指点点,脸上挂不住,心里也不服气,想着以后有机会一定要报复回来。

    “凭什么只罚我们扫地,老王就是偏心那些优等生。”

    “我他妈又没说错,我哪个字说话了,他妈衣服都不穿,那能是正经人?”

    “还有他们班同学,有一个算一个,全他妈是傻逼。”

    几人说着话,一抬头,看见林雾站在楼梯口,正垂眸看着他们。

    黄坤没想到会遇到林雾,脚步一顿。他刚被老王罚过,要是再在学校惹事,就得背处分了。

    他以为林雾会跟他打一架,没想到他只是看了他一眼就从楼梯扶手上起身走了。

    就是那一眼,让黄坤没缘来地出了一身冷汗。

    林雾的眼神有点过于平静了,平静得像在看一个死人。

    之后的几天黄坤过得战战兢兢,放学根本不敢一个人放学,必须找几个人陪着才行。

    现在社会网络发达,每天都有数不清的新鲜事发生。

    林雾家的事就像一个不大不小的插曲,没过几天就被高三繁重的课业淹没了,生活重新回到了正轨。

    一个跟平时一样燥热、困倦的午后,吴清扬正在讲台上上作文课,例行把林雾的作文拿出来鞭尸:“799字,多写一个字能要了你的命是吧。”

    林雾的作文其实进步不少,但距离他漂亮的各科成绩单还是差了十万八千里,在吴清扬眼里依旧是狗屁不通的存在。

    “笑什么呢学委,你这次作文也不好,偏题都偏到南太平洋去了。”

    “还有你,李霏怡,长得这么漂亮的一个女生,字怎么能写得这么丑,跟命案现场一样。”

    吴清扬翻了翻手上的一打作文纸,觉得自己需要看点好的缓一缓,不然分分钟被气死。

    “班长同学写得不错,有进步。”

    班长同学当即就翘起了他骄傲的孔雀尾巴:“那是,也不看看是谁写的。”

    吴清扬懒得理他,继续翻看手上的作文,翻到其中一张,脸上阴沉的天气终于转晴。

    “表扬一下许湄同学,又给大家贡献了一篇满分范文。”

    吴清扬看了看许湄的作文,又看了看前面几张狗屁不通的东西:“我就不明白了,都是一个老师教的,差别怎么就这么大呢。”

    吴清扬把许湄的作文纸拿出来:“下面找一个同学读一下许湄的作文,都好好听着,看看人家是怎么写。”

    吴清扬扫了一眼教室:“找个作文不好的,那个狗屁不通的那个谁,你起来读。”

    她的话音还没落,教室里就发出一阵起哄声。

    许湄的脸都快红透了。

    林雾走上讲台,从吴清扬手上接过许湄的作文纸,回到位子上。

    教室里的人还在鬼叫,尤其是后排几个男生,兴奋得像在闹洞房,恨不得把这两人的头摁在一起。

    吴清扬不得不用板擦敲了敲桌子:“鬼叫什么,再叫出去听。”

    教室里终于安静下来。

    林雾拿着许湄的作文纸,垂眸的时候视线扫过前面女孩的背影,在她泛红的耳尖上停留了一下,这才开始读。

    午后刺眼的阳光从窗外照进来,一阵风吹进来,将书桌上的书本翻得漱漱作响。

    男生的声音清朗磁性,转眼又是一个热烈美好的夏末。

    林雾读完第一页,翻页的时候无意间看了一眼教室门口。

    然后,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作者有话说:

    谢谢大家,鞠躬,感谢!

    65  ☪ 忽然

    ◎我一直都在。◎

    孙玉珠敲了下教室门, 对吴清扬示意了一下,喊道:“林雾,出来一下, 家长找。”

    许湄抬头,看见林雾的妈妈林曼青站在孙玉珠身旁。

    她不禁皱了下眉,林雾家里是出什么事了吗, 他妈妈怎么会在上课时间来找他。

    据许湄所知, 林雾妈妈工作很忙, 没有特殊情况她是没空来学校的, 就连上次林雾的家长会都是吕明来开的。

    许湄心里一慌,林雾家里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上次□□的事不是已经过去了吗。

    她有点侥幸地想着,或许, 林曼青只是碰巧从学校门口路过,正好过来看看林雾。

    林雾把手上的作文纸放在许湄的书桌上, 正要往门口走, 孙玉珠提醒了他一句:“把书包也带上。”

    孙玉珠的话把许湄的最后一丝侥幸打破了,林曼青不是碰巧路过,她要带林雾走。

    林雾拉开背包拉链,随意把桌上的几本书扔进书包里,经过许湄身边的时候低声对她说了句:“放心,没事。”

    许湄一点都没得到安慰,他自己都不知道他妈妈为什么要来找他, 怎么会知道没事,一看就是忽悠她的。

    正在上课, 她也不可能跟着他出去。

    好不容易熬到下课, 许湄给林雾发了条消息, 让他有空的时候联系她。

    就这样一直等到了晚上睡觉,许湄始终没收到林雾的消息。

    她打电话问过赵晨,赵晨说他也联系不上林雾,一开始打电话的时候还能打通,到后来就连电话也打不通了。

    ——

    林雾跟着林曼青从学校出来,上了她的车,最初的疑惑变成了不安的预感:“能开吗,不能开的话停路边找个代驾吧。”

    林曼青平时开车一向很稳,不急不缓的,今天特别急,有好几次差点闯了红灯。

    林曼青在方向盘上蹭了蹭手心的汗:“没事。”

    上次她的照片被爆出来,跟吕明的婚事也告吹了,她虽然伤心、颓丧,却也没这么恐慌、着急。

    林曼青在林雾面前永远表现得像个超人,似乎天下就没有她解决不了的困难。

    林雾一副天不怕地不怕对什么都不太在意的性格就是受了她的影响。

    这是林雾第一次在林曼青脸上看见恐慌,他皱了下眉:“家里是出了什么事了吗?”

    他的声音愈发艰难:“是不是外婆”

    “不是,你外婆没事,是你舅舅,”林曼青的脸色有些泛白,叹了口气,“他杀了人,现在被关在派出所里。”

    暴躁的大猩猩,这是林雾给秦万松的微信备注。

    他被秦万松逗急了也会这么叫他,他就会拍着他的脑袋,笑着骂他没大没小。

    后来林雾长得比秦万松还高,他再没机会拍到他的脑袋了,就开始暗搓搓地教他一些男人会干的事,比如教他喝酒。

    被家里人发现,秦万松收获了来自他的亲妈和亲姐的混合双打。

    在林雾的成长过程中,秦万松顶替了何惟光缺失的那部分,他就像他的父亲,尽管这个父亲大多数的时候都不着调。

    林雾深知,秦万松只是个性率直、粗糙,他冲动归冲动,不是精神病,更不是反社会分子,无缘无故不会杀人。

    他就算不考虑自己,也要想想他的家人,他的老母亲、妻女和孤儿寡母的姐侄。

    林雾沉了口气:“是何惟光吗?”

    除了何惟光他想不出来还有谁能让秦万松有这么大的恨。

    林曼青点了下头:“我的照片只有何惟光有,你舅舅自然认为是他放出来的,雇人把他找了出来,闯进了他家里。”

    “他跟何惟光对峙的时候知道他这几年骚扰过你,还要请律师拿回你的监护权,”林曼青打了个转向灯拐弯,眉头始终紧锁,“你舅那个臭脾气你不是不知道,他本来就恨何惟光恨得要死,新仇旧恨加一块,一时冲动动了手。两人扭打在一块,何惟光后背撞柜子上,被掉下来的大花瓶砸了头,抢救无效,死了。”

    林曼青一点都不惋惜何惟光的命,只觉得何惟光是个扫把星,他自己死了就死了,还要赔上她唯一的弟弟。

    “我联系了律师,尽量辩个过失致人死亡,能少判几年。”

    林曼青的照片被爆出来的时候林雾就联系过何惟光,那时他不在清市,他本想等他回来了再去找他了结这件事,没想到秦万松先一步过去了。

    到了派出所门口,林雾从车上下来,林曼青安排的律师已经在等他们了。

    办完手续,律师带着他们见了秦万松。

    林雾坐在林曼青旁边,抬眸看见秦万松被两个警察押着走出来。

    秦万松身上穿着拘留所的衣服,走路的时候很慢,低着头,像是不敢见人。

    林曼青指了指秦万松,气不打一处来:“你让我说你什么好!”

    要不是中间隔着一张宽大的桌子,她一鞋底就能呼上去。

    秦万松梗着脖子,低声道:“他那种败类,本来就该死。”

    林曼青看了看周围的警察,抬手指着秦万松,气得脏话都飙出来了:“你他妈给我闭嘴。”

    认罪态度关系到量刑,秦万松不后悔对何惟光动手,他只是后悔不该在室内动手,导致他被花瓶砸死。

    林曼青觉得自己随时都能被这个属倔驴的弟弟给气死。

    林曼青生气又叹气,说到底是自己害了他。

    要不是她眼瞎嫁给了何惟光那个人渣,她的父亲不会那么早就去世,她的弟弟也不会成为一个杀人犯。

    林曼青气到无法保持理智,林雾起身,把她扶到一旁的椅子上,自己坐在正位,转头看了一眼律师。

    “陈叔叔,现在是什么情况?”

    律师是林曼青公司的法律顾问介绍的,是打这类官司的专家。

    陈律师看了看林雾,刚才他还觉得他只是个中学生,是个孩子,没想到他遇事能这么镇定,处理起事情来比很多大人还有条理。

    陈律师:“过失致人死亡,公安侦查过了,案件事实清楚。唯一存在争议的点是,秦先生身上带了一把水果刀。”

    这是一个很重要的点,关系到秦万松的犯罪性质。他要是没带刀,轻轻松松就能辩个过失致人死亡。

    他一旦带了刀,性质可就完全不一样了,这表明他存在主观杀人动机,这是很严重的指控。

    林曼青气得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咬着牙指着秦万松:“你可真行!”

    秦万松大声解释道:“我没想杀他,我就是吓唬吓唬他。”

    “闭嘴吧你!”林曼青,“你多厉害啊,觉得自己天下第一厉害,天塌下来都能自己扛着。”

    林雾正要说话,林曼青看了他一眼,不分敌我地一通骂:“这位也厉害,被何惟光找了那么多次,一声不吭,谁都不说,你们都是好样的。”

    林家的人似乎都这样,家人是底线,过于有担当。

    陈律师从随身携带的公文包里拿出来一份文件递给林雾:“这是家属谅解书,取得被害人家属的谅解,对量刑会有很大的帮助。”

    从法律上来说,林雾的确是何惟光的家属,还是他唯一的家属。

    林雾接过文件,有点自嘲地想着,没想到他这辈子也有认何惟光当父亲的一天。

    以前何惟光缠着他的时候他信誓旦旦地说过,自己就算是死也不会认他。

    他莫名想起林曼青对他说过的话,她说他太年轻,也太理想化。

    他从小到大生活得一帆风顺,从来不知道无奈、无力为何物。

    他当时依旧不理解,坚持认为,人应该坚持本心。

    林雾拿起笔,准备在家属谅解书上签字。

    一直坐在对面低着头的秦万松猛得抬起头:“不行,小雾,舅舅就算一辈子在牢里不出来,也不会让你认贼作父!”

    林雾签好自己的名字,把文件递给陈律师。

    秦万松还想说话,被林曼青指了一下:“闭嘴!”

    长姐积威甚重,秦万松只能把嘴闭上,他就算有意见也没用,从他带着刀去见何惟光,跟他扭打在一起的时候,事情就不是他能控制的了。

    林雾是他们家的人,怎么能认何惟光那个畜生呢,那他不是太委屈了吗。

    林雾:“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妮妮跟你挺像的。”

    这句话用林雾的风格翻译出来就是,笨蛋。

    话虽然这么说,林雾依旧在心里承认,秦万松是个有风骨的人。

    林雾嘴里说的妮妮就是秦嘉妮,班里没人知道他们的关系。他们没有刻意隐瞒,也没有刻意去解释。

    一听到自己女儿的名字,秦万松瞬间没话说了。

    他脸上终于显出了后悔了神情,低声问道:“她知道了吗?”

    “别跟她说,要是被别人知道她爸爸是个杀人犯,她会被人戳破脊梁骨的。”

    秦万松是秦嘉妮在这个世界上最爱的人,她一直把他当成偶像和英雄,他是她爱和信仰。

    林曼青气得阴阳了他一句:“知道后悔了?”

    在场唯一能保持理智的只有林雾了,他在心里把家里的每个人理了一遍,对秦万松说道:“舅妈您是别想瞒了,瞒不住。妮妮最喜欢您,一直把您当偶像,让她看见您变成了这样,无异于天塌了。好在她马上就出国了,让她在国外待上几年,上完学再回来。她要是想联系您,打视频电话,就把AI换脸过的视频播给她看,糊弄一下,以她的智商,不会穿帮。”

    林雾的声音低了下去:“但这招不适合外婆。”

    外婆年龄大了,身体又不好,能熬到秦万松出狱固然好,可要是熬不到,让她临死了都活在被欺骗中,没人能忍下来这个心。

    要说实话吗?

    这意味着外婆会知道,因为何惟光,她女儿的□□被传得满世界都是,被各种不堪入耳的话诋毁。因为何惟光,她的外孙被骚扰、纠缠。因为何惟光,她的儿子成了一个杀人犯。

    外公当年就是被何惟光活活气死的,不能让外婆知道,林雾不敢冒这个险,家里任何一个人都不敢。

    林曼青疲惫地揉了下太阳穴,对秦万松说:“妈那边,我再想想,先瞒着吧,等想到办法了再说。公司的事你别操心了,当然,你也操心不到了。先送妮妮出国吧,她出国前就不来见你了。”

    秦万松点了下头,眼眶泛红。

    会面时间结束,林雾陪着林曼青从派出所出来:“我去处理何惟光的后事,您先回家休息。”

    占了何惟光的“便宜”,他就算再不愿意也要捏着鼻子认下这个爸。

    林曼青不放心:“我陪你去。”

    林曼青的状态不好,林雾让她回家休息。

    何惟光的尸体还在医院的太平间,林雾去看了一眼。

    何惟光躺在冷柜里,脸色惨白,头发被剃掉了一半,头顶露出一道手术留下的血口子,看上去像一个扭曲丑陋的血蜈蚣。

    他既不好看,也不体面,跟成功人士半点不搭边。

    林雾看了一眼就合上了,从太平间出来,在网上找了家丧葬一条龙服务的公司,把何惟光的后事全权委托出去。

    从开始到结束,他只要负责签字就行。

    何惟光的律师也来了,说何惟光生前立了遗嘱,把财产都留给林雾。

    “何先生名下有一辆价值一百二十万的车,银行卡余额六十万。车您可以开走,也可以卖掉。”

    这个人宁愿花一百多万买一辆装面子的车,也不买房子。

    林雾并不意外,抬头对律师说道:“车麻烦您帮我卖了,卖的钱,连同银行卡余额,扣掉您的律师费,其他的找个靠谱的慈善机构,全都捐了吧。”

    “那辆车挺新的,也没送修过,就算卖不上百万,九十多万也是有的,加上银行卡里的余额,总计差不多一百五十万,”律师不确定地问了一遍,“真要全捐了吗?”

    林雾:“嗯。”

    “对了,还有件事,”律师说道,“你父亲的财产里面还有一处墓地,是跟一位叫许小雅的女士一起的。”

    林雾听见许小雅的名字,胸口漫过一阵恶心。

    从医院出来,天已经快要黑了,他在医院门口站了一会,突然不知道该往哪里去。

    这个时间学校在上晚自习,他拿出手机,打了一下许湄的电话。

    上课期间,她的手机一般关机或静音,他只是条件反射似地想打她的电话,没指望她能接。

    “喂,”听筒里传来许湄的声音,听起来很轻,透着一股焦急,“你在哪?”

    她不凶不生气的时候说话的声音总是柔柔的。

    林雾坐在路边的一张长椅上,像平时一样逗她玩:口抠群每日更新四二贰而无久一四气“秒接,上课时间玩手机,不怕被老王抓?”

    许湄:“我可没玩手机,今天孙老师发的两张卷子我都已经做完了。”

    她的手机是放在桌子上的,压在书本下面,只漏出来一角,这样只要手机亮了她就能看见。

    从林雾被他妈妈带走之后她的右边眼皮就一直跳,总觉得要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晚自习快下课的时候教室里总是总吵,许湄的声音混在里面,别人听不出来她在打电话。

    她小心翼翼地问道:“你家里没发生什么事吧?”

    林雾:“没事,不用担心,都解决了。”

    他觉得自己本事大,天塌下来都能用脊背顶着,一点软弱都不肯给别人看:“我过两天就去学校,放心。”

    但许湄不是别人,林雾的声音顿了一下,又加了句:“等到了学校,我慢慢讲给你听。”

    许湄嗯了声:“我一直都在。”

    第二天,林雾没来上学,秦嘉妮竟然来了。

    秦嘉妮带了整整一背包的巧克力,正在班里一个同学一个同学地分,还让大家给她写同学录。

    许湄这才知道,秦嘉妮要提前出国了。

    班长同学拆开一块巧克力包装纸:“滚蛋饭还没吃呢,怎么提前走了?”

    滚蛋饭就是秦嘉妮的欢送宴,她爸爸定了清市最好的一家酒店,说请大家吃饭,告个别,时间在下周日。

    秦嘉妮抿了抿嘴唇,也是一脸的不乐意:“我妈和我姑非让我提前走,机票都改签好了,说早点过去可以早点适应新学校。”

    看见许湄进来,秦嘉妮赶忙跑过去,往许湄身上一扑,把自己的脑袋往她脸上蹭了蹭:“许湄,我下周就得走了。”

    许湄摸了摸秦嘉妮自来卷的头发,不舍道:“现在通讯发达,你就算到了国外我们也能天天联系。”

    “但我吃不到食堂的炸猪排了,”秦嘉妮叹了口气,“最重要的是,我爸出差都还没回来呢,本来说好他跟我一块过去陪我玩几天的。”

    许湄:“现在交通发达,定个机票就过去了。你爸爸不是最疼你了吗,等他忙完了会去看你的。”

    秦嘉妮的脸上这才露出笑容。

    整整一天秦嘉妮都跟许湄粘在一块,就连上课都要在桌子下面拉着她的手。

    “我真想把你塞进行李箱一块打包带走,”秦嘉妮反正不写作业,仗着自己马上要走了,也不怕耽误许湄写作业,趴在桌子上跟她说小话,“等我过年一回来就来找你玩,表嫂。”

    许湄听她这么喊她,笑了笑,宠着她,跟她开玩笑:“好好好,到时候表嫂亲自去机场接你。”

    上次林雾在许青林面前扯谎,说秦嘉妮是他表妹。班里的个别人喜欢瞎起哄,喊林雾表哥,喊秦嘉妮表妹,喊许湄表嫂。

    没人当真,都当是玩笑话,跟喊许湄五嫂一样,玩笑一下也就过去了。

    今天是秦嘉妮最后一天来学校,接下来她要在家里收拾行李,陪家里人。

    秦嘉妮作为实验中学的众多校花之一,在学校里也是很有讨论度的,追过她的人不少。

    一听说她要走了,曾经的几个追求者还来一班找过她,跟她告别。

    其中就包括黄坤。

    晚自习课间,许湄和秦嘉妮站在教室门口的栏杆前聊天,黄坤从五班的方向过来,停在他们面前。

    许湄非常讨厌黄坤,知道黄坤以前给秦嘉妮写过情书,怕他找秦嘉妮的麻烦,拉起她就要走。

    一般这个年纪的男孩子都不喜欢跟女孩子动手,觉得不男人,掉份。

    黄坤不一样,上次在操场上打群架,黄坤就推了许湄一下,许湄脖颈上摔出来的淤青到现在都没好。

    看见许湄和秦嘉妮要走,黄坤皱了下眉:“这里人这么多,我还能吃了你们不成?干嘛见人都躲,看不起谁呢。”

    秦嘉妮从许湄身后探出头:“你要干什么,我告诉你啊,你要是敢欺负我,我就喊人。”

    “喊谁,林雾吗,”黄坤转过头,往教室后门看了一眼,“他今天没来上学,护不了你。”

    许湄听秦嘉妮说过,高一的时候黄坤就给她写过情书,她不敢拆,让林雾帮她拆,林雾看都没看,直接给扔垃圾桶里了。

    从那时候开始,黄坤就记恨上林雾了,但凡林雾有点什么事,他都要在背地里阴阳怪气地刺上几句,又坏又怂。

    “听说你要出国了,”黄坤从口袋里摸出来一个粉色的信封,往秦嘉妮眼前递,“情书总得看完吧。”

    许湄正要说话,秦嘉妮拽了下她一下,小声说道:“算了,他一个男的,我们打不过,不过就是一封情书,我先收下,回头扔掉就行了。”

    秦嘉妮伸手去接情书,没想到黄坤的手在信封下面摸了她一下。

    秦嘉妮整个人顿时僵住了,感觉手上被蛇爬过,恶心得差点吐出来。

    好在这时上课铃响了,老王从楼道的楼梯走上来:“上课了,各人进各班教室。黄坤,你一个五班的,跑一班来干什么,又想打架?”

    黄坤走后,秦嘉妮冲进教室,把手上的信封扔进垃圾桶,回到座位上就开始拆消毒纸巾擦手,差点把自己的手搓掉一层皮。

    许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拍了拍秦嘉妮的肩膀,温声安抚她:“没事了,反正以后你就出国了,不会再跟黄坤遇上了。”

    “不是,”秦嘉妮趴在桌子上哭了起来。“刚才,刚才”

    她的哭声惊动了班里的同学,众人纷纷看向她。

    秦嘉妮不好意思说,慢慢止住哭声:“没事,我就是舍不得大家。”

    放学后,秦嘉妮又趴在桌子上哭,许湄和赵晨在一旁等她。

    等教室里的人都走了,秦嘉妮终于崩溃了:“黄坤摸我了,他耍流氓,摸我手。”

    许湄气得拉起秦嘉妮:“走,告诉老师。”

    秦嘉妮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告诉老师也没用,老师顶多让他给我道个歉,写个检讨。”

    “那你不就白吃亏了吗,”许湄一时也想不出来怎么办,“反正这件事不能就这么算了。”

    “哪只手?”一直坐在他们身后的赵晨从椅子上起身,看着秦嘉妮,“他哪只手碰你的。”

    作者有话说:

    谢谢大家,鞠躬,感谢!

    66  ☪ 樱桃

    ◎我都想疯了。◎

    秦嘉妮想不起来黄坤是用哪只手碰她的了, 一边回忆一边比划了一下:“好像是右手。”

    赵晨从书包里拿出来一块巧克力,剥开包装纸,把巧克力喂进秦嘉妮嘴里:“走吧, 学校要关大门了。”

    秦嘉妮吃到甜的,不哭了。

    回到家,许湄给秦嘉妮打了个视频电话, 确认她的情绪稳定下来了才放心。

    安抚完秦嘉妮, 许湄终于有时间给林雾打电话了。

    她已经一整天没联系他了, 特地洗了个澡, 选了个舒服的姿势靠在床头,怀里抱着以前他送给她的那只小猫玩偶。

    林雾今天白天一直没闲着, 跑了趟殡仪馆,又去了派出所, 回到家后一直陪着外婆。

    林外婆正坐在客厅沙发上织毛衣,抬头看了看林雾, 催促他把桌上的感冒药喝了。

    林雾没去上学, 对林外婆说自己感冒请了病假。

    没真生病,自然不愿意喝药。他尤其不喜欢喝中成药做成的冲剂,那味道又苦又怪,他宁愿病死也万万不肯喝。

    林雾像平时一样,熟练地打着哈哈,走过去,对林外婆说:“我刚才已经喝过了, 您忘啦?”

    林外婆手上毛衣针没停,抬眸看了林雾一眼:“仗着外婆年纪大了, 记性不好?”

    “你都多大了, 怎么还跟个小孩似的, 药都不愿意喝,那让你妈妈带你去医院打针吧。”

    林雾还很小的时候林外婆就用这招哄他吃药。

    小时候他很怕打针,只好视死如归地把药喝了,三岁之后他长大了,懂事了,知道偷偷背着大人把药倒掉。

    林雾端起桌上的感冒冲剂,在客厅里溜达了一圈,把药倒在花盆里浇了花。

    林外婆手上的毛线团织完了,在毛线包里翻了翻,找新的毛线,找来找去没找到:“忘在你舅家了,没带来。”

    说着就要伸手摸手机:“我给你舅打个电话,让他送过来。”

    “他不是出差了吗,”林雾把手机从林外婆手上拿下来,“让张叔明天去拿一下就行了。”

    林外婆把手上的针织工具收拾了一下:“你舅几号回来?”

    “去谈大生意了,还得做实地考察,要挺久的,”林雾撒了个谎,“至少一两个月吧。”

    “妮妮不是下周就出国了吗,”林外婆一下子火了,“他一个当爸的人,不来送送?我这就给他打电话,让他赶紧回来,再大的生意哪能有妮妮重要,考察什么,交给别人不行吗,地球少了他一个人难道还不能转了?”

    说着就把电话拨了出去:“打不通,他不是天天说自己是什么网瘾少年吗,舍得关机?”

    林雾低头摆弄着自己的手机:“他那信号不好,我下午给他打电话也没打通。”

    撒一个谎就要用一百个谎来圆,林雾不忍心欺骗老人,但他又毫无办法。

    此时他终于发现,自己并不是无所不能的,也要靠说谎才能解决问题。

    好在这时林曼青从外面回来了,林外婆的注意力很快就被她吸引了:“降温了,早晚温差大,就穿这么点衣服,冷不冷?”

    林曼青一点都不冷,她在外面跑了一天,请一些用得上的人吃饭,帮秦万松走动。

    林曼青放下包,接过刘婶递过来的水喝了一口:“不冷,您甭给我买秋裤,去年的都还没拆封呢。”

    林外婆:“你不是说你整天穿吗,合着连拆封都没拆?”

    林曼青:“现在也没到穿秋裤的时候吧,穿长裤我都嫌热。”

    这母女俩能就穿不穿秋裤的问题吵一个晚上。

    林外婆终于不再纠缠秦万松的问题,林雾悄悄松了口气,紧接着他就听见林外婆问:“小吕最近怎么不到家里来了,以前不是天天来吗。”

    □□的事林外婆一直被蒙在鼓里,没人敢告诉她。

    当年林外公活活被何惟光气死这件事对这个家的影响太大了,林外婆已经老了,身体也不好,他们怕,怕林外婆也像外公一样,被气得突然心梗。

    林外婆看了看林曼青的脸色,皱着眉问道:“这是怎么了,你跟小吕吵架了?”

    林曼青迅速把眼底的情绪盖过去,换成平时的姿态:“没,不是在准备婚礼吗,酒店那边要试菜要干嘛的,一堆麻烦事,我懒得管,让他管去了。”

    她还没想好编个什么借口告诉老太太,她跟吕明不可能了。

    林曼青上了楼,说自己去书房办公了。

    等林外婆回房间睡觉,林雾敲了敲书房门进去。

    林曼青没在办公,书桌上放着一瓶开过的红酒,已经喝了小半瓶了。

    见林雾来,林曼青给他也倒了一杯。

    林雾没喝,坐在椅子上看着林曼青。

    母子俩面对面坐着,谁都没说话,但都知道对方在想什么,片刻后,两人同时开口了。

    “你去说吧。”

    “你去吧。”

    “妮妮本来就准备出国,她那边好瞒。你外婆又不出国,你舅这么大一个大活人,好几年不回家,她能不知道出事吗,”林曼青往嘴里灌了小半杯红酒,“她不知道还有几年好活了,不能让她临终前一直见不到儿子。”

    “你说他找谁打架不好,偏去找何惟光,”林曼青也是急了,破口大骂,“何惟光个大混蛋,死了都不让我们家好过。”

    林雾心里清楚,对林外婆说秦万松过失杀人的事不难,难的是他杀的是何惟光。

    何惟光三个字就是一道催命符,没人敢冒这个险。

    “我来说吧,”林雾起身,“我去找外婆。”

    林曼青叫住林雾,似乎是不忍心,欲言又止道:“这几天我想了很多,你跟许湄的事,还是不要跟外婆说了吧。”

    母子俩都是聪明人,这里的言外之意谁都懂。

    林雾放在门把手上的手顿了一下,心里像压了一块大石头,又沉又重,拉着他不断下坠,几乎要把他拖进一片暗无天日的黑洞里。

    林曼青站在林外婆的房间门口,透过门缝,看见林雾蹲在林外婆身前,拉着她的手,一边轻轻揉搓那只枯老的手,一边小声说话。

    这天晚上,林外婆没睡觉,在床头坐了一夜,一句话都没说。

    她骂了何惟光一辈子,觉得自己就算做鬼也不会放过他。

    现在呢,是何惟光做了鬼也没有放过她。

    林曼青在林外婆的房间里陪着她,直到刘婶做好早饭过来喊她们吃饭。

    林外婆从床上站起来,还没走出去两米远,整个人就倒了下去。

    好在抢救及时,暂时从死神手上夺回一条命。

    想要康复就要做心脏搭桥手术,医生评估了林外婆的身体条件,她的年龄太大了,身体又不好,对技术和设备的要求高,当地的医院做不了,建议去大城市或国外做。

    林外婆从重症监护病房转到普通病房之后林曼青也病倒了。

    她这段时间崩得太紧了,整个人的承受力被拉到了极限,一病不起。

    家里的事没人敢跟秦万松说,说了怕他在拘留所撞墙。

    郑妍,也就是秦万松的妻子,林雾的舅妈。

    她是被娇生惯养长大的,嫁人之后又一直被丈夫宠着,一辈子都没遇到过挫折,一下子被突如其来一串变故打得慌了神。

    几天的时间,整个家仿佛被凄厉的暴风雨冲刷过,摇摇欲坠,最后能出来主持大局的只剩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

    林雾每天要在公安局、律所、医院连轴跑,见不同的人要摆出不同的姿态。

    就这样一直忙了好几天,等他终于能坐下来歇一口气的时候,发现他跟许湄已经整整两天没联系了。

    家里没有人,刘婶去医院照顾外婆了,林雾安静地坐在客厅沙发上,看着微信上的聊天记录。

    最初的几天,许湄每天都给他发消息,问他怎么样了,在忙什么,什么时候回学校上课。后来看他不怎么回,怕打扰到他,她给他发的消息就越来越少了。

    聊天记录停留在前天晚上,她对他说:“我一直在你身边。”

    林雾盯着屏幕上,像是要把这行字印在眼睛里,刻在骨子里。

    他是很忙,但没忙到连给她回个消息的时间都没有,吃饭的间隙,乘车的时候,随便挤挤,总能说几句甜言蜜语哄哄她的。

    他无数次想把一切对她和盘托出,想在累得饭都吃不下去的时候给她打电话,听听她的声音。

    但他没有,他不敢了。

    林雾看了一眼很久没打开的班级群,今天的群消息格外多,已经晚上十点钟了还在不停地刷。

    下了晚自习刚回到家许湄就接到了班长同学的电话,问她有没有跟王雨宁在一起,知不知道她可能会去哪里。

    许湄这才知道,王雨宁离家出走了,她早恋的事被她爸爸知道了,她跟她爸大吵一架,从家里跑出来,手机关机,人也不知道去哪了。

    班里的很多人都出来帮忙找,他们三五成群,以学校为中心,最后在一家KTV找到了人。

    许湄一走进包厢就看见坐在沙发上哭得肩膀一抖一抖的王雨宁。

    肖哲坐在她旁边,正在一下一下给她拍着背,安抚她。

    周松和陈江潮正在点歌,说给他们配点背景音乐。

    许湄找个位子坐下来,抬头问班长:“通知王雨宁的家长了吗?”

    孩子离家出走,最急的肯定是家长,没准这会儿已经报警了。

    班长:“通知了,老王要赶过来,被我拦住了。”

    王雨宁哭着说道:“他要是来,我还走!”

    许湄一时没听懂,王雨宁离家出走,为什么老王要赶过来。

    班长同学:“老王就是王雨宁她爸。”

    王雨宁还在哭:“他不是我爸!”

    许湄以前就听说,老王有个女儿跟她们差不多大,没想到竟然是王雨宁。

    肖哲十分郁闷地抓了下头:“我要早知道老王,不,王主任。我要早知道他老人家是我老丈人,借我一百个胆我也不敢天天在他眼皮子底下迟到早退。”

    陈江潮适时给他补了把刀:“你有几次在厕所抽烟也被老王逮过吧。”

    肖哲更郁闷了,恨不能钻进老王的脑子里把他的记忆给篡改掉。

    周晓姝:“不是,肖哲,你也太迟钝了吧,连自己老丈人都认不出来。你俩聊天的时候就没聊到自己的家长吗。”

    “她说她妈是一名外派记者,常年不在家。她爸是一个每天都在忙着修枝剪叶的园丁,”肖哲说道,“谁能想到园丁爸爸每天都在修剪的枝叶就是在座的各位!”

    “是我故意没告诉你的,”王雨宁止住眼泪,抬眸看着肖哲,“怕你知道之后就不敢跟我谈恋爱了。”

    “说什么呢,”肖哲揉了下王雨宁的头发,“反正我不分手,哪怕你爸是法海我也要跟你在一起。”

    王雨宁打了他一下:“你才是法海!”

    “好好好,我是法海,”肖哲转头对周松喊道,“给我点首和尚唱的情歌,唱给我家小宁听。”

    肖哲唱了首鬼哭狼嚎跑调跑得妈都不认的歌,差点把一屋子人的耳朵嚯嚯聋。

    有人点了果盘和爆米花,还有人点了啤酒,一群人干脆就这么嗨起来了。

    李霏怡正在跟周松抢点歌机的控制权,一肩膀把他怼到一旁,转头问许湄要不要点歌。

    许湄摇了下头,说自己五音不全,就不祸害大家了。

    她实在没心情唱歌,也没跟旁边的几个女生聊天,一个人坐在沙发边上,不时拿出自己的手机看一眼。

    前几天林雾跟她说过,他家里出了点事,他外婆突然心梗,住院了。

    其他的他没有多说,看他忙,她也没有多问,心想,等他忙好了回到学校,再让他慢慢跟她说。

    还没等到他忙完,她收到的消息就越来越少了。

    她理解他,因为他要照顾家人。她又忍不住多想,他真的已经忙到连回复她几条消息的时间都没有吗。

    正在这时,KTV的包间门被从外面打开了,林雾走了进来。

    大家看见他都很开心,说他来晚了,起哄让他自罚三杯。

    林雾随便喝了几口,应付过去,从几个扯着嗓子唱歌的人身旁走过去,坐在许湄身侧。

    许湄抬眸看着林雾,他穿着一件她没见过的白色T恤,卡其色休闲裤,白色球鞋。

    短短几天没见,她却感觉已经很久没见过他了,觉得他又熟悉又陌生。

    当他弯着那双桃花似的眼睛朝她一笑,她的心跳就开始不受控制地加速,觉得自己好像重新爱上他一遍。

    爱得不能再爱。

    林雾像查岗一样:“我不在的这几天,都是谁给你讲题?”

    许湄:“他们吗,他们给我讲不了,我都是去找老师讲。”

    林雾弯了下唇角:“这么厉害。”

    许湄抬了抬下巴,像一只傲娇的小猫:“前几天月考,我年级排名第五十。”

    他一见面就问她学习成绩,像一个老师和长辈。

    她既高兴又不高兴,

    高兴的是,她可以在他面前显摆她的好成绩,告诉他,她有希望跟他考上同一所大学。

    不高兴的是,他都没问她,她有没有想他。

    林雾抬起手,指尖穿过她的发丝,帮她把垂下来的一缕碎发撩到耳后,手指轻轻揉了揉她的耳垂。

    喧嚣的KTV里,他的动作隐秘又暧昧,带着小心翼翼又明目张胆的情动。

    他的手指带着热意,在没有人看见的地方烫红了她的耳尖。

    她忍不住偏了下头,把自己的脸贴在他的掌心。

    他不是找她检查功课的老师和长辈,他是她的男生。

    许湄眼前渐渐变得模糊,忍不住鼻头一酸,声音似埋怨似娇嗔:“你都还没说想我。”

    “我发的好几条消息你都没回,我还以为你,以为你”

    林雾垂眸看着许湄,帮她擦掉眼角越滚越大的泪珠:“以为我什么,以为我不喜欢你了?”

    “回个消息只要几秒钟的时间,你总不能连这点时间都挤不出来吧。你外婆突然心梗,你着急,我理解,”许湄一条条控斥林雾,说着说着声音就带上了委屈,“那你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让我安慰你,陪着你。”

    她委屈极了,突然设想到了一个从未想过的角度:“还是说,你有别人安慰了?”

    “想哪去了,”林雾差点被她“气”笑了,他不觉得她胡搅蛮缠,只觉得心疼。

    他顿了一下,低声道:“是我不好。”

    是他没给她足够的安全感,以及一个十分确定的未来。

    许湄抬眸看着林雾,在一阵鬼哭狼嚎的歌声中轻声对他说了四个字:“我想你了。”

    她很想他,比她想象中的更想。

    她这才发现,原来她已经这么喜欢他了。

    她的声音不大,原本是让人听不清的。他看懂了她的口型,认出来那是一句他无比奢望的话。

    他长久地盯着她看,她长长的睫毛被眼泪沾湿,嘴唇在KTV昏暗的灯光下泛着暗红,像熟透的樱桃。

    一首歌结束,很快切换成另一首歌。

    有人在唱歌,有人在吃零食水果,有人在借酒消愁。

    林雾拉起许湄的手,带着她往包间外面走。

    他的手收得很紧,生怕她丢了一样。

    她转头问他:“去哪?”

    他握着她的手变成了十指相扣,声音不知何时变得异常低哑:“不是怪我没说想你吗。”

    林雾开了个单独的包间,KTV的隔音做得好,门一关就隔绝了外面的世界。

    房间里放着一首纯音乐,空气稀薄得让人无法呼吸,几近窒息。

    他垂眸看着她的眼睛,气息极重:“我怎么会不想你。”

    “我都想疯了。”

    作者有话说:

    谢谢大家,鞠躬,感谢!

    67  ☪ 眩晕

    ◎你是公主。◎

    许湄抱着林雾, 他们从第一天认识开始,从未像这一刻这么近过,像两个怦然心动的灵魂产生了交融。

    灯光昏暗, KTV的大屏幕上自动放着流行歌曲,屏幕上漏出来的不同颜色的光一下一下地闪。

    林雾抓住的许湄在他身上胡乱作乱的手,一双漆黑的眼睛沉得骇人, 声音低沉沙哑:“乖, 别乱动。”

    他难受得要命, 整个人几乎要爆开。

    林雾起身, 把自己关在洗手间里,洗了把冷水脸还不够, 恨不得把自己的头也摁进冷水里。

    许湄满脸通红地坐在沙发上。

    过了好一会,林雾终于从洗手间出来了。

    他没有挨着她坐下来, 而是走到她前面,坐在了她前面的沙发上。

    他就这么安静地坐着, 就着昏暗闪烁的灯光看了她一会, 片刻后笑了一下:“不带这么考验人的。”

    他从小到大什么都不缺,鲜少有什么东西能让他产生特别渴望的感觉,更别提让他冲动得失去理智了。

    “你现在,还太小,”他一向自由散漫,擅长以己度人地尊重他人的选择,鲜少这样教育别人, 一时很不习惯,顿了一下才接上刚才的话, “——容易被别人的花言巧语哄骗, 有些男人, 别看表面上人模狗样,深情款款,你还要看他能不能对你负起责任——”

    “别人?”许湄打断林雾的话,抬眸看着他,她脸上因为他泛起的红晕尚未完全褪去,心里还在跟走马灯似的播放刚才的画面,“你是在骂你自己人模狗样吗?”

    林雾突然怔了一下。

    连他自己都没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他的内心深处已经在他们中间画了一条天堑。

    在他还没有意识到的时候,他就已经把自己从她的未来中摘除了。

    “你跟许湄的事,还是不要跟外婆说了吧。”林曼青的话最终还是在他心里悄无声息地扎了根。

    “还是说,”许湄盯着林雾的眼睛,眼神像一把固执的刀,“你觉得自己没有办法跟我走到最后?”

    当她脸上的潮红褪去,脸色就显得格外苍白,像是没有血色,显得冰冷。

    她的一双眼睛却蓄满泪光,让人觉得,世界上再没有比她更心碎的人了。

    林雾垂在身侧的手指攥了攥,从认识她到现在,再没有一刻比现在更心疼。

    他从沙发上起身,半蹲在她面前,握住她的手:“是不是我没有给你足够的安全感?”

    许湄紧紧抓住林雾的手,像是怕他突然抽身一样,指甲险些陷进他的皮肉。

    他一针见血地指出了她内心深处最惶恐不安的地方。

    他不再来学校,她能从他越回越少的信息中感觉到,他离她越来越远了。

    她急迫地想要抓住他,像一个穷途末路的赌徒,有个一星半点的筹码都要慌不择路地扔进赌桌。

    眼前的男生屈着一条腿,单膝半跪在她身前,握着她的手,抬头看着她的眼睛,用珍重又珍重的声音对她说:“你是最高贵的公主。”

    公主温柔似水、骄傲倔强,世界上没有比她更好的女孩了。

    他在她的手背上印下一个吻,像一个虔诚的信徒。

    许湄垂眸看着林雾,她被他捧得那么高,这让她有些眩晕。

    她从来没想到,她在他心里居然这么好。

    她嘴上没说,内心深处其实一直都有点自卑,他的条件比她好太多了,所以她患得患失,害怕失去。

    她重新认识了自己一遍,像他这样耀眼的人都愿意半跪在她面前,对她俯首称臣,她还有什么不自信的。

    许湄把林雾地上拉起来,让他坐在她身侧,把自己的头埋在他怀里,轻轻蹭了蹭。

    他伸长手臂,把她整个人环抱住。

    片刻后,林雾用锋利的牙尖磨了一下许湄的耳垂,声音难耐而克制:“等你长大,我加倍讨回来,好不好?”

    他语气低沉,带着强势的压迫感,哪里是一句询问,分明是要把人整个吞了。

    许湄从善如流地矜贵起来:“我要是说不好呢。”

    林雾像一只虎视眈眈的饿狼,把许湄从上到下打量个遍,从头发丝到脚后跟,一寸皮肤都没放过,最后把视线停在她的嘴唇上:“到时候可就由不得你了。”

    他贴在她耳边,说了一句十分露骨的话,这才起身去了洗手间,连脸带头,用冷水冲了一遍。

    片刻后,林雾带许湄走出小包厢,跟班里的大部队汇合。

    林雾撩开许湄的头发,目光落在那片淤青上,沉声道:“都多少天了,还没好?”

    那是上次在操场上打架,黄坤把她推倒,摔出来的。

    当时黄坤骂林雾妈妈的话太脏了,许湄一直瞒着林雾,没让他知道:“早就不疼了,就是有点印子还没消,再过几天应该就能消掉了。”

    回到包厢,班里的同学们还在唱歌,几个麦霸在抢话筒,其他人聚在一起猜拳或聊天。

    一个男生不知道是学习压力太大还是酒量太小,喝醉了,躺在沙发上说胡话。

    场面热闹又混乱,就连一向文静内敛从不出格的吱吱同学都喝了半杯啤酒。

    几个男生围在茶几前比赛吃西瓜,输得人要喝两杯啤酒,周松输了,陈江潮给他倒了满满两大杯。

    周松:“老陈,你也太不要脸了吧,这都溢出来了,上哪喝得完去。”

    赖是肯定不能赖的,这么多女生在这看着呢,他丢不起这个人。

    许湄拽了下林雾的上衣下摆:“要不你替体委喝掉一杯吧。”

    自从林雾和周松因为误会产生矛盾,许湄一直致力于让他们和好。

    上次黄坤找事,周松是站在林雾这边的,他是有高贵的人格和灵魂的人。

    林雾走到周松面前,端起茶几上的啤酒杯,仰起头,一口气帮他喝掉一杯,对他抛出和平的橄榄枝。

    周松盯着林雾:“干嘛抢我酒喝?”

    林雾用一种看傻逼的眼神看着周松。

    周松被林雾的眼神挑衅到,满嘴火药味:“怎么,想找茬?”

    许湄:“”

    她到底该说什么好,只能赶在林雾开口之前把他拉到一旁,并准备找机会好好跟周松解释一下,林雾真的没有欺负小女生的爱好。

    林雾抓起手边的一瓶矿泉水喝了几口,把嘴里的酒气冲下去。

    这时,班长的手机响了起来,他看了一眼,赶忙说道:“大家都安静一下,老王电话。”

    王雨宁知道她爸是来催她回家的:“班长,你帮我转告他,说我不想回家!”

    肖哲给王雨宁揉了揉肩膀:“老婆消消气,先听听咱爸怎么说。”

    班长接通电话,恩了免提,老王的声音从听筒传出来:“你们班,还没玩够呢?差不多行了,赶紧回家吧,作业都写完了吗,明天还得上课呢。”

    众人猛得惊醒,终于想起来,今天不是周末,明天还得上课。

    最恐怖的是,作业一个字都没写!

    王雨宁隔着电话跟她爸对吵:“搞了半天根本不是来找我回家的,是让祖国的花朵们回家写作业的。”

    王雨宁平时的性格偏文静,话不多,唯独跟她爸吵架的时候,阴阳怪气,夹枪带棒,连这位多年的教导主任都吵不赢她。

    王雨宁说完就开始哭:“你干脆别给我当爸了,给你的学生们当爸去吧。”

    陈江潮小声说道:“还是别了吧,我们有自己的爸爸。”

    众人纷纷附和,他们平时在学校里见到老王跑得比兔子还快,要真当爸,还让不让人活了。

    许湄听出来了,王雨宁想要的不过是她爸多一点的宠爱。曾经,她在许青林面前也是这样的。

    许湄走到王雨宁面前,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老王,你爸看是在催我们写作业,其实是想让你回家。你听听他那个背景音,就是楼下大堂放的,他在楼下等你呢。”

    王雨宁擦了擦眼泪:“他真在楼下吗?”

    老王的声音从听筒传了出来:“小雨。”

    肖哲:“不是小宁吗。”

    老王听出了肖哲的声音:“滚蛋,就是小雨,肖哲你作业写完了吗,考试考几分,就敢给我女儿改名字,明天叫你家长来我办公室。”

    肖哲知道自己逃不掉叫家长的命运,更不敢惹怒自己的老丈人,只能老老实实地应下。

    教导主任就在楼下守着,玩是肯定不能继续玩下去了,作业都还一个字没动呢。

    一行人收拾了一下东西,坐电梯去了一楼。

    王雨宁和肖哲手拉着手,向对方倾诉誓死也不分手的决心。

    到了一楼,老王把王雨宁拉到自己身边,对众人说道:“单买过了,今天辛苦大家了,都赶紧回家吧,别让家里人担心。”

    说着转头看向班长同学:“把我拉你们班级群里,到家的同学在群里发消息说一声。”

    班长同学十分坦诚:“别了吧,您要是进群,那我们班的群就废了,还得建新的,多麻烦。”

    “一共十三个人,”老王扫视了一眼众人,“名字我都记下了,好了,都回去吧,顺路的同学互相结个伴。”

    老王就是有这种记人名字过目不忘的本事,一听就让人害怕。

    许湄趁老王不注意拉了一下林雾的手,小声对他说:“一会到家给你打电话。”

    “还有,”她抬眸看着他,用公主的身份给他下了圣旨,“我给你发消息你必须回。”

    林雾:“好。”

    “那我跟赵晨一块回家了,”许湄转头到处看了看,“赵晨是不是已经走了?”

    赵晨今天也来了,但他看起来兴致不高,一个人坐在包厢的角落里,一声也不吭。

    别人让他唱歌他也不唱,找他玩他也不玩,啤酒倒是一杯杯没停过。

    赵晨从电梯里出来:“刚才东西落下了,回去拿。”

    许湄看了看赵晨的脸色,觉得他可能喝得有点多,脸色有点沉,好在没喝醉,整个人是清醒的。

    许湄:“走吧,一块回家。”

    赵晨:“我有点事没办完,一会再走,你先回家吧。”

    林雾跟赵晨对视了一眼,侧过脸对许湄说道:“走吧,到家给我发个消息。”说着带着她走到门口,送她上了一辆出租车。

    林雾和赵晨站在KTV门口不远处,隐在一片黑暗中。

    赵晨从口袋里掏出来一根烟,点着,吸了一口气:“黄坤他们就在楼上,估摸着快结束了。”

    林雾低低嗯了声,看了赵晨一眼。

    赵晨晃了下手上的烟:“要这个?你不是不抽烟吗。”

    林雾以前不抽烟是因为何惟光,因为何惟光爱抽烟,他不想让自己有任何跟何惟光相像的地方。

    何惟光死了,那点血缘早跟他的尸体一样都化成灰了。

    林雾从赵晨手上接烟,偏头点着,尽管是第一次抽烟,他的动作却一点都不显得生疏。

    赵晨看着林雾,总觉得他变了很多,具体是哪里他也说不上来。

    一根烟抽完,黄坤等人从KTV里出来。

    林雾以前一直觉得那些打架斗殴的人脑子有问题,比如学校里被抓到处分的学生,比如把自己打进了监狱的秦万松。

    这一刻,他突然理解了他们。

    赵晨往KTV门口看了看:“四个人,没问题吧?”

    林雾摁灭烟头:“走。”

    作者有话说:

    谢谢大家,鞠躬,感谢!

    感谢以下营养液:

    娜小孩+1,娜小孩+1,小民+2。

    68  ☪ 长久

    ◎让我好好看看你。◎

    许湄从KTV到家里, 乘车需要二十分钟,洗澡换衣服再花二十分钟,吹头发五分钟, 加起来一共四十五分钟,正好是一节课的时间。

    她拿出手机给林雾打电话,对方很快接了。

    他的声音跟平时一样, 她没听出任何异常。

    许湄坐在书桌前, 一边翻开一张卷子一边问道:“你什么时候回学校上课?”

    林雾:“下周吧。”

    许湄知道林雾家里事多, 乖乖嗯了声:“我在学校等你。”

    “对了, 这段时间的卷子我帮你收起来整理好了,回头你挑着做做。”

    她把手机听筒紧紧贴在耳边, 好像这样能听见他的呼吸声,几秒之后她才恋恋不舍地对他道晚安。

    林雾收起手机, 听见由远及近的警笛声。

    他就算打人也是有分寸的,不会真把人打死, 那样要把自己赔进去, 不划算,也不理智,是没脑子的大猩猩才会干的事。

    他小时候学过两年跆拳道、格斗,知道怎么避开要害打人最疼的地方。

    林雾跟赵晨下手又阴又狠,黄坤四人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

    最后是一个路过的阿姨看见了,看打得这么狠,以为是□□斗殴, 报了警。

    警察很快赶到了,一看是几个学生, 联系了他们的监护人, 让来派出所领人。

    在场的人里, 受伤最重的是黄坤,他的两只手都骨折了,连他自己也搞不明白,林雾和赵晨为什么死盯着他的手不放。

    学生内部斗殴,学校不希望把事情闹大,中间又有民警协调,事情解决得很快。

    林曼青接到派出所电话的时候以为是秦万松出了什么事,吓了一跳。

    对方问她是不是林雾的母亲,让她来派出所领人,她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

    林雾从小到大都没让她操过心,他有时候看上去比她还稳重,她怎么也想不到他会跟人打架打进派出所。

    林曼青来到派出所,接受了警察的一顿教育,转头问林雾:“为什么打同学?”

    林雾靠在墙边,用手背擦了下唇角的淤青:“没有为什么,看他不顺眼。”

    “你这到底是秦万松上身,还是迟来的青春期它终于到来了?”林曼青被林雾气得胸口疼。

    最近家里发生了太多的事,抛她自己的事不说,秦万松、林外婆、公司,每一样都把她压得喘不过气,现在又加了个林雾,她觉得自己好不容易接起来的弦又要崩溃了。

    民警:“他这是什么态度,打人还有理了。你就算再有理也不能打人,真被欺负了可以告诉老师,告诉家长,总之,动手打人就是不对的。”

    林雾笑了一下。

    鉴于他总是一副懒懒的模样,这一声笑看起来就像死不悔改,连本来脾气很好的民警都被他笑得变了脸色。

    林曼青用气得颤抖的手签了字,赔了黄坤的医药费,带着林雾走出派出所。

    赵晨被他爸带走了,走的时候也是条好汉,不肯认错,被他爸好一顿批。

    林雾和赵晨在派出所门口互相点了下头,脊背都是直的,英雄会面一般。

    林曼青扯了下唇角:“你俩还挺光荣。”

    林雾没说话。

    “你不是那种不懂事的孩子,”林曼青被夏末秋初的夜风吹得冷静了不少,转头问林雾,“为什么跟人打架?”

    黄坤等人从派出所出来,林曼青觉察到打量对方她时的目光不对,那根本不是孩子看长辈的眼神,也不是仇视。

    是猥琐、轻蔑。

    林曼青一下子明白过来了,他们一定是在网上看到了她的□□,说了不堪入耳的话,林雾才会动手打人。

    “小畜生!”林曼青无比后悔,自己刚才居然对这种人赔笑脸,她恨不得扇自己一耳光。

    看见林曼青骂人,黄坤的家长不愿意了,要上前理论。

    黄坤理亏,不敢让他家长知道他干了什么,拽着家长走了。

    林曼青转头看了看林雾:“肚子饿吗,带你去吃东西,什么贵吃什么。”

    “不饿,”林雾说道,“您不用一脸愧疚,我打他也不全是为了您。”

    林曼青带林雾回了家,刘婶看见他受了伤,差点吓死,赶忙把医药箱拿出来,叫魂似的,问他疼不疼,怎么受的伤。

    “他去惩恶扬善、替天行道去了,”林曼青被刘婶咋呼得耳朵疼,接过她手上的药箱上楼,转头对林雾说道,“书房。”

    林雾应了声,去书房就代表着林曼青有话要对他说。

    莫名的,他突然有点抗拒,像是知道她要说什么,而他不愿意听。

    林雾回房间洗了个澡,敲了下书房的门,进去。

    林曼青检查了一下林雾身上的伤,从药箱里拿出一瓶跌打药,一边给林雾上药一边心疼地叹了口气。

    “你这个年纪,本应该坐在教室里,每天只要为学习和分数操心就行了。”

    林雾掀了下眼皮:“学习和分数需要操心?”

    林曼青:“”行吧,他一个学神,确实没法共情她们这些普通人。

    “反正,你懂我意思就行,”林曼青继续给林雾涂药,“你是不是瘦了,这些天都没好好吃饭吧。”

    林雾没说话,林曼青一向快人快语,说话从来不拐弯抹角,她越是小心翼翼,他那种不好的预感就越强烈。

    林曼青在心里打着腹稿,“你跟许家那个孩子不合适,婆的手术是一定要做的,你带外婆去英国吧,去留学,妮妮也在英国,有你们陪着她,她也高兴,妈妈这边也会慢慢把生意转到国外。”

    当她闻到林雾身上残留的一点烟味,这些话她突然就说不出口了。

    但不管怎么样,林雾出国都是板上钉钉的事。

    她要在国内撑着,处理公司和秦万松的事,外婆的手术只能交给林雾了。

    林曼青惊觉,偌大的家里居然只剩下林雾一个男的了,而他也才十七岁,要过几天才满十八。

    林雾看着林曼青的脸色变来变去,她能想到的最优解,他又怎么会想不到。

    片刻后,林雾低声说道:“我明天去学校办手续。”

    林曼青怕他心里不好受:“其实,让张助去办就行了,或者我亲自去一趟。”

    “还有,她,许湄那边,我去说吧。横竖这都不是你的错,就当是我这个恶婆婆拆散的。”

    “不用,”等身上的跌打药水干了,林雾放下T恤,声音听上去有些发沉,“我总得好好跟她道个别,她不喜欢不告而别。”

    当年她妈妈突然离开她,她耿耿于怀了整整十年。

    他还是要好好跟她道个别的。

    ——

    在KTV放纵了一个晚上,第二天很多人都没写完作业。

    许湄也是熬了个大夜才写完的,早上一进教室作业就被人借去抄了。

    “昨天晚上在KTV你跟林雾怎么出去了,单独约会去了?”周晓姝就坐在许湄前面,一转头就看见她魂不守舍的,“你俩干啥了?”

    许湄:“什么都没干。”

    “许湄,”周晓姝整个身体转过来,趴在许湄的桌子上,小声对她说话,“你跟林雾肯定能长久,以后你们肯定会结婚。”

    许湄听得心里甜滋滋的,跟周晓姝聊起来:“以后的事你怎么能这么笃定,你难道会算命?”

    周晓姝:“你可别不信,我算姻缘特别准。”

    周晓姝用眼神示意许湄往王雨宁那边看。

    许湄转过头,看见肖哲坐在王雨宁同桌的位子上,两人在桌子下面握着手,神色坚毅,情比金坚,正在商量怎么应对双方家长的围追堵截。

    周晓姝小声说道:“我预感,他们将来不一定能结婚。”

    本来许湄还是有点信周晓姝的话的,听她这么一说,她一下子就不信了:“不可能,他俩感情这么好,以后肯定能结婚。”

    至于她和林雾,肯定是能长久的,就当周晓姝的话时灵时不灵好了。

    周晓姝:“那我们就等着看,我要是说中了你得给我发红包,不得低于十块钱。要是没说中,我给你发。”

    许湄应下了这场十元豪赌:“行!”

    “一言为定,不许赖账。”周晓姝说完,转回去补作业去了。

    许湄的作业写完了,翻开英语单词本,开始背单词。

    快下早读课的时候她感觉自己的后背被人用笔戳了一下。

    这个人的手法她太熟悉了,他跟一般人戳人的时候不一样,他先是用笔帽那端点一下她,再往前轻轻一推,然后反弹回去。

    许湄转过头,果然看见了心里想的那个人。

    她有点不敢置信地看着林雾,声音里的惊喜藏都藏不住:“你怎么来了?”

    林雾像往常一样,靠在椅背上,伸长腿,一只手在桌子上转着笔,姿态散漫:“我怎么不能来。”

    许湄心里高兴,林雾恢复正常上学了,说明他家里的事情解决了。

    她以后每天都能看见他了,跟他一起上下学,一起考清华北大。

    秦嘉妮不在,许湄挪到她的位子上,转过身,递给林雾厚厚一叠空白的卷子。

    “这些都是这几天发下来的卷子,各科都给你分好类了。基础卷已经给你剔出去了,这些最好全部做完。”

    说着又递过去几个笔记本:“这是各科笔记,你看看,抄一下。”

    接着点了点林雾桌上的一摞书,从中间抽出来一本:“这是我给你挑的作文。”

    林雾一看见作文两个字就就犯头疼的毛病还是那么严重:“许老师,我是来上学的,不是来受刑的。”

    “不要求全背下来,”许湄翻开作文书,在目录页上圈圈画画,“几篇结构和文笔不错的,都已经给你圈出来了,每天背一篇,两个月就背完了。”

    林雾还没来及痛恨背作文,就已经被两个月这个词刺痛到了。

    他们已经没有两个月了。

    他破天荒地没在作文的问题上跟她讨价还价:“好,听你的。”

    许湄看了看赵晨的位子:“赵晨今天怎么没来?”

    昨天晚上打架,赵晨被揍到脸了,太难看,不愿意来。

    好在林雾的伤都在背和腰上,藏在了校服下面。

    “可能是家里有事吧,”林雾收了下赵晨的桌面,“他不来不是更好吗,你坐这,让我好好看抄一下你的作业。”

    “你昨天晚上回去没写作业吗,哦对,你前几天没来,恐怕连作业是什么都不知道。”许湄拿了自己的几本书,看教室没有老师,偷偷坐在了赵晨的位子上。

    许湄继续背单词,用笔点了下林雾手边空白的卷子:“你老看我干什么,做卷子。”

    时间过得太快,没过一会就下课了。

    许湄回到自己的位子上,准备上午上课要用到的书本、文具。

    林雾回来了,她心情好,不管干什么都很欢快,就连跟她不太熟的人都能看出来她的开心。

    她的笑容是一直挂在脸上的。

    中午午休结束,许湄从桌子上起来,转头看见林雾在用手机拍她,赶忙摸了下自己的脸:“干嘛偷拍我,脸上都睡出印了,不好看。”

    林雾:“好看。”

    “你今天偷拍我好几次了,别以为我不知道,”许湄朝林雾伸出手,“相册给我看看,我把不好看的删了。”

    林雾:“不给。”

    许湄伸手去抢,林雾站起来,把手机举高,她只好抱着他的胳膊往上跳起来去够。

    因为靠得太近,她的胸擦到他的手臂皮肤上,两人同时被摁了暂停键,一个不举手机了,一个不去够了,脸红心跳地消停下来,不敢去看对方的眼睛。

    林雾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我去买水。”

    许湄撩了撩耳边的碎发:“我去下洗手间。”说完同手同脚地从教室后门出去了。

    上完厕所洗手的时候许湄听见一旁有几个女生在聊天,其中一个女生说了林雾的名字。

    “昨天晚上林雾跟黄坤打架打进派出所了,真的假的?”

    “刚才我看见黄坤了,他手上打了石膏,好像是骨折了。”

    “他俩为啥打架?因为上次在操场的事吗,那黄坤真是活该,他那人人品不行,早该被收拾了。”

    几个女生边说边从洗手间出来,刚好黄坤的一个小跟班从隔壁的男厕所出来。

    他也参与了这次的打架,脸上的肿都还没消。

    “几位,什么都不知道就别乱说了,好吧,”跟班说道,“坤哥跟林雾打架可不是因为操场那事,是为了一个女生打的。”

    在很多男生眼里,比起被质疑人品,显然为爱打架名声更好听。就算输了也不会被人指指点点,说不定还能捞个情圣当当。

    许湄跟在后面听见了他们的对话,黄坤那天推了她一下,林雾一定是为了她打架的。

    高高在上的校园男神为了一个女生打架,女生们兴致勃勃地追着问。

    “那个女生是谁啊?”

    “听说林雾跟他们班的许湄走得挺近的,是许湄吗?”

    跟班伸出一根食指,高深莫测地摇了一下:“不是。”

    女生:“可别卖关子了,说啊,到底是谁?”

    黄坤跟班在女生们的追问下说道:“你们就算知道也没用,人家已经准备出国留学去了。”

    回忆起昨天打架事件的始末,黄坤很疑惑,为什么林雾和赵晨死盯着他的手打。

    他已经忘了自己用手推过许湄的事了,只记得给秦嘉妮送情书的时候摸了一下她的手背。

    再之前,他给秦嘉妮送情书,林雾直接给他扔垃圾桶里了。

    他理所当然地认为,林雾是为了秦嘉妮打的架,他对他的跟班们就是这么说的。

    女生:“出国留学,那不就是一班的秦嘉妮。”

    “没听说林雾和秦嘉妮是一对啊。”

    “他们好像高一就在一个班,一直坐在前后桌,要在一起的话早就在一起了。”

    “别说,我倒觉得林雾和秦嘉妮挺配的,有一次我还看见秦嘉妮上了林雾家的车呢。”

    许湄觉得这群人简直就是在胡扯,她跟林雾和秦嘉妮认识一年了,她知道林雾有多“嫌弃”秦嘉妮。

    他压根认为自己跟秦嘉妮不是一个物种。

    他是人,秦嘉妮是猪。

    她们哪怕传林雾和赵晨是一对,都比他和秦嘉妮靠谱。

    69  ☪ 毅然

    ◎他在她心上,他何其有幸。◎

    许湄从教室后门进去, 悄悄走到林雾身后,趁他不注意,轻轻掀了下他的校服下摆。

    林雾身体一怔, 脸上旋即挂上一个吊儿郎当的笑:“世风日下啊,大白天的,这还在教室里, 就这么忍不住了?”

    “没人跟你嬉皮笑脸, ”许湄不轻不重地摁了下林雾身上的淤青, “疼不疼, 学校会给处分吗。”

    “没事。”林雾看了一眼许湄的后脖颈,上面摔出来的淤青已经消了。

    许湄垂了下眼睫:“下次别再为了我跟别人打架了, 万一出了事,我该多难受。”

    林雾抬手揉了下许湄的头发:“好。”

    下午的预备铃响起, 一旁的同学打了个哈欠,抱怨道:“新的征程开始了, 下午要上四节课, 四节啊,我的妈呀,什么时候能熬过去,让我去死吧。”

    另一个同学安慰他:“别急啊,还有晚自习呢,今天晚自习被老孙征用了,要做一张测试卷。”

    诸位同学顿时更想死了。

    林雾扫了一眼课程表, 只剩下四节课了,他决定晚自习放学再跟她说, 这样又能偷来与她在一起的三个小时。

    许湄觉得林雾今天有点奇怪, 他好像变得特别粘人, 这个粘又不体现在肢体接触上。

    是他的眼神,每次她一转头,总能看见他在看她。

    晚自习放学,许湄收拾好书包,跟林雾一块走出教室,往校门口走去。

    许湄发现林雾走得有点慢,催促他,让他走快点,她要早点回家写作业。

    还想在他送她回家的路上把他拉进路边的小巷,在没人看见的地方跟他牵手或拥抱。

    她今天的英语测验做得好,理应得到奖励。

    刚出校门,许湄突然听见有人喊林雾的名字,转头看见是贺翎。

    贺翎为了能跟林雾一块写作业,天天苦练自己的做题速度,已经很久没来找林雾了。

    “我今天去办公室交作业,听见你跟你们班主任的谈话了,”贺翎紧紧咬着自己的牙齿,眼泪不争气地在眼眶里打转,“你要出国了,是吗?”

    许湄觉得贺翎一定是听错了,出国的人是秦嘉妮,不是林雾。

    贺翎擦了下眼泪:“为了你,我天天都在努力学习、做题,我想跟你一块写作业。你要是就这么走了,我的努力不就没有意义了吗。”

    林雾看着贺翎:“怎么会没有意义,你认真读书,努力做题,这些将来都会成为你的底气。”

    贺翎本来只是小声啜泣,听了林雾的话,顿时嚎嚎大哭起来,因为这听起来太像诀别了。

    她宁愿他像以前一样对她爱答不理,话都懒得多说一句。

    他居然一口气跟她说了三十多个字,这恐怕是他最后一次跟她说话了。

    她的初恋要走了,她的青春结束了。

    贺翎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很快把周围的人都吸引过来了。

    林雾是实验中学的风云人物,几乎没人不知道他,众人纷纷围过来,问他是不是真的。

    几个高三(1)班的人走过来,站在最前面的人是陈江潮:“瞎说,谁说五哥要出国了,他要真出国,能不在班里说吗,是吧,五哥?”

    林雾没说话。

    陈江潮看着林雾,突然有点找不着自己的声音了:“不是吧五哥,你就打算这么一声不吭地抛弃我们了吗?”

    几个男生上前:“怎么没听老孙说,那你明天还来学校吗?”

    “五哥,没有你,咱们学校可怎么跟一中抗衡啊。那市状元不就落到他们学校了吗,老王不得哭死。”

    “我们以后找谁抄作业去?!”

    “不是,真要走吗,我怎么感觉我跟没睡醒一样,一个朝夕相处的大活人就这么‘砰’的一下,没了?”

    班长同学走上前,伸手要去抱一下林雾,被他伸出手挡住了:“我不抱男人。”

    贺翎眼巴巴地走上前:“那女人呢,能抱一下吗?”

    林雾:“不能。”

    本来他应该一把拉过许湄,调笑着说一句,“只让喜欢的女人抱。”

    但他没有,他甚至不敢往她身上看。

    他原本想亲口对她说他出国的事,没想到会让她从别人嘴里听说。

    他本想和平收场,天意不让。

    林雾前几天一直没来上学,大家知道他家里八成是出了事。他的留学并非像秦嘉妮那样,早早策划,他是突然走的。

    事发突然往往伴随着别无选择。

    班长同学拍了下林雾的胳膊:“一路顺风,回国探亲的时候一定要联系我们,班级群还在,我们都在。”

    许湄一直看着林雾,眼神从最初的疑惑,渐渐变得冰冷,直到带上一丝恨意。

    今天白天她有多开心,这一刻就有多伤心。

    林雾跟班长等人说完话,转身去拉许湄的手,她没让,径自朝马路对面走去。

    “就是怕他们太肉麻才不让老孙在班里说的,”林雾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自然,“看刚才班长和学委那架势,都恨不得要跟我私定终身,让我带着他们一块走了。”

    许湄越走越快,林雾的声音却越来越近。

    他腿长,是怎么都能赶上她的。

    她现在一点都不想听到他的声音,多听一个音节都难受。

    经过路边的一个小巷,许湄的脚步顿了一下。原本她就是想把林雾拉进这条巷子里的,原本她是满怀爱意的,是想抱他的。

    许湄抬脚正要走,林雾抓住她的手腕,把她带进了巷子,用自己的身体挡着她:“你听我慢慢跟你说。”

    “你都要走了,我们还有什么好说的。”许湄很难冷静下来,伸手去推林雾。

    她推不动他,反而被他困在了墙边,无路可逃。

    小巷狭窄,月光透不进来,最近的一个路灯还是坏的,周围分外昏暗。

    林雾垂眸看着许湄,想把她脸上的眼泪吻掉,但他没有资格。

    该怎么跟她说。

    “现在的讯息已经非常发达了,我们有电话,还有网络,随时都能联系。”

    许湄擦了下眼泪:“你都要跟我分开了,还有联系的必要吗!”

    她现在根本没法冷静思考,倔脾气上来,他说一句她就呛他一句。

    他伸手抱住她,她狠狠挣扎着,用脚踢他的腿,用牙齿咬他的胳膊。

    她连牙尖都在颤抖,他像是浑然不知道疼,只是更紧地抱住了她。

    片刻后,她大概是没力气了,终于停止了挣扎。

    她在他怀里,声音闷闷地问道:“什么时候回来?”

    他或许有必须出国的理由,但总有回来的那一天。

    他刚才说的也不是不对,他们还可以用手机联系,只要他还能回来。

    她突然给自己找到了一丝希望,眼神放光地看着他。

    什么时候回来?林雾不知道。

    秦万松的判决还没下来,不知道会判几年。外婆的身体愈发不好了,外婆不会同意他们在一起,因为她姓许。

    他能怎么说,等外婆死了我就回来找你。

    一天天数着日子盼着家里的老人死去。这不是人,这是畜生,一个畜生如何配得上她。

    就算她愿意等着他,一年两年还行,三年四年,十年八年呢。

    他等得起,她呢。

    让她在最好的年华枯等,他怎么敢。

    许湄看着林雾,眼里的光一寸寸熄灭,他不会回来了。

    “你是去英国吗?”许湄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平静,不让自己看起来那么狼狈,她不需要他的可怜,“你要跟秦嘉妮一块去英国。”

    林雾:“我跟秦嘉妮”

    “你不用说了!”许湄打断林雾的话,伪装出来的平静终于溃不成军,“我不想听!”

    她实在不愿意听他跟别的女孩如何如何,他与别人的每一个字对她来说都是剜心之痛。

    起初她听人说他是为了秦嘉妮跟黄坤打架的,她一点都不信。

    她还以为他是为了她打的架,是她自多多情了,她觉得自己就是个愚蠢的笑话。

    许湄擦了下眼泪,抬起头。

    她已经是个笑话了,不能再被人看不起,她努力抑制住声音里的颤抖:“你走吧,我不会缠着你的,以后也不必联系了。”

    林雾张了下嘴,最终也没解释他和秦嘉妮的关系,他们之间的问题从来就不是秦嘉妮。

    让她隔着半个地球苦苦等他,远比忘记一个“渣男”来得容易。

    他没有刻意去瞒她什么,甚至没跟秦嘉妮通个气。

    只要一个电话,一条短信,许湄就能从秦嘉妮嘴里知道真相。

    到时候她的恨会消失,他也会慢慢从她的世界消失。

    许青林来接许湄,看见她跟林雾进了一个小巷,听见他们的对话,走进巷子,喊了声:“妹妹,走了,回家了。”

    许湄抬眸看了林雾最后一眼。

    她眼里盛着过于强烈的爱恨,几乎要化成利剑,把他当胸捅死。

    她想,他们以后再也不见了。

    许湄转身离开,眼前的男生突然上前,一只手抱着她的后脑,狠狠把她摁在自己怀里。

    他似是忍无可忍,低头吻住了她的嘴唇。

    他等不到她长大了。

    他全然不顾她的挣扎,直到他的舌尖尝到一丝血腥味,不远处的许青林发出一声“咳嗽声”,他才松开她,抬起手,用手背擦了一下被她咬出血的嘴唇。

    许湄气愤极了,他都要跟别的女生远走高飞了,做什么还要这样亲她。

    他到底是在侮辱她还是在可怜她:“你走,我再也不要看到你了!”

    她果真就一眼没再看他,毅然决绝地往巷口的方向跑去,一头扑在许青林身上,抱着他大哭。

    林雾咽下嘴里的血腥味,抬眸看向巷口。

    夏末燥热的夜风拂过街道,女孩背着书包,从昏暗的巷子走向灯火通明的马路。

    她的背影越来越亮,也越来越远,最后头也不回地消失在拐角处。

    他有点自嘲地想着,如果恨也是一种感情,她对他的感情一定深入骨髓。

    他在她心上,他何其有幸。

    ——

    第二天,许湄起晚了,她有点发烧,许青林要给她请假,她没让,吃了点药就去上学了。

    她昨天晚上哭了一夜,眼睛都是肿的,在学校门口遇到查迟到的老王,老王看她生病了,没罚她站,让她进去了。

    许湄从后门进了教室。

    班里的人已经知道林雾出国了,正在讨论这件事。

    周晓姝转过头看了看许湄,想说什么又没说。

    昨天她还信誓旦旦地说,许湄和林雾以后一定能结婚,今天林雾就跑了。

    周晓姝依旧相信自己的判断,除非林雾和许湄其中一个人先结婚了,她才愿意相信自己判断失误。

    许湄的额头上贴着许青林给她贴的退热冰贴,她一进教室就拿掉了,并拒绝了值日组长不让她值日,让她好好休息的好意。

    她没有那么虚弱,好证明自己没有那么伤心。

    课间,许湄走到教室后面的黑板前,她的心愿小卡片上是林雾龙飞凤舞的字体,“清华北大”。

    她伸出手把卡片撕下来,打算重新写一张,只要不是清华北大就好。

    这四个字太刺眼了,刺得她眼睛疼,心里也疼。

    几个同学站在黑板前闲聊,从心愿卡片聊到将来想做的职业。

    一个女生说自己从小就想当一个播音员,可惜声音条件一般:“要说播音员,我觉得秦嘉妮挺合适的,她的声音多好听啊。”

    听到秦嘉妮的名字,许湄心里又是一疼,像被最亲爱的人用一把最尖利的针刺了一下。

    周晓姝走过来,接上刚才那个女生的话:“我看不行,秦嘉妮‘o’和‘u’不分,她连音都读不准,怎么当播音员。”

    女生疑惑道:“她这两个音标不分吗,我怎么没看出来。”

    周晓姝:“她总是把五哥喊成我哥,可不就是‘o’、‘u’不分。”

    许湄恍然大悟,怔在原地。

    回忆起以前的种种,她终于找到了真相,为什么林雾和秦嘉妮相处起来那么自然,为什么一向从不开女生玩笑的林雾唯独对秦嘉妮刻薄,这分明是兄妹之间的相处模式。

    秦嘉妮经常喊林雾哥,但没人在意,因为大家都喜欢喊林雾哥。

    林雾亲口在她面前说过,秦嘉妮是他表妹,她以为那是他随口扯谎应付许青林的。

    许湄转身看向林雾的位子,他的桌子已经被清空了,空荡荡一片。

    林雾不可能喜欢秦嘉妮,他们是表兄妹。

    但她还是恨他。

    他要出国,她不拦着。

    他凭什么认为他们之间的感情经不起时间和空间的考验。

    他凭什么自己放手,又逼她放手。

    班里的人平时很喜欢起哄许湄和林雾,总是五哥五嫂地叫着。

    许湄每次都觉得不好意思,脸红。她恨不得把他们的嘴堵上,又在心里暗暗欢喜。

    林雾出国的消息一传出来,众人像是商量过了一样,没人来问她,她和林雾的打算。

    谁都能看出来她脸色不好,在强颜欢笑。

    谁都知道,在什么都还不确定的中学时代,出国意味着什么。

    他们聊天也只说林雾不够意思,要等他以后回国好好宰他一顿,不再谈及她和林雾的事。

    除了跟大部队的节奏从来都不一致的周松同学。

    周松一直坚定不移地认为林雾在欺负许湄,为此和林雾闹了好一顿矛盾,直到林雾出国他们都没和好。

    他理所当然地认为,林雾走了许湄可以不用被欺负了,她应该高兴起来才对。

    可是,没有。

    下午的体育课,周松看见许湄一个人去体育器材室拿运动器材,于是过去帮她拿。

    “林雾走了,这样以后就没人欺负你了,”周松边走边说道,“以前他们老是起哄,说你和林雾是一对,一个个的眼睛都是瞎的。”

    许湄没说话。

    周松直男惯了,十分不会看女生的脸色,他根本没发现,许湄的脸色比哭还难看,还以为她是嫌体育课太累,所以脸色不好。

    到了体育器材室,周松帮许湄打开门:“想拿什么,我帮你拿。”

    许湄指了下排球筐:“两个排球。”

    周松拿好球:“走吧。”

    许湄:“我有点累,想在这休息一会,别告诉体育老师我在这偷懒。”

    周松自己惯会偷懒,自然不疑有他:“行,那你好好休息,别忘了下课之前溜回来,要点人数的。”

    依誮

    周松拿着排球就走了,走到一半想起来篮球不够,折回去拿篮球。

    他刚一靠近器材室就听见许湄在里面哭,她的声音极低也极压抑,像是不想被人听见,又像是伤心得没力气大声哭。

    周松完全不能理解,林雾不是走了吗,许湄为什么还要躲起来哭得这么伤心,好像失去了一件十分珍贵的东西,再也找不回来了。

    他小时候有一次弄丢了自己最喜欢的一双球鞋,就是这么哭的。

    周松突然明白了什么,整个人怔在原地,表情像是被雷劈过。

    许湄原本是冷静的,听了周松的话,想到以前林雾是怎么“欺负”她的,又想到那个人不在了,实在没控制住。

    她擦了擦眼泪,从体育器材室出来,看见操场边围了一堆人,不光本班的,就连一块上体育课的高一高二的人都围了过去。

    人群中跑出来一个人,那人身上居然没穿上衣,他正在周围人的哄笑中往跑道上跑去。

    不远处的主干道上,老王正在陪教育局的领导视察工作,一抬眼看见操场上有个学生不穿衣服到处跑,气得差点昏过去。

    那学生一边跑一边大声喊:“老王,我爱你!”

    上级领导笑呵呵地一旁捡乐子:“王主任,贵校表达师生之情的方式还真是特别。”

    老王原本还很生气,听见周松喊得声情并茂,心里顿时五味杂陈。

    这些熊孩子,平时只会调皮捣蛋,还喜欢在背后学他说话,说他坏话,没想到也有知道感恩的时候。

    只是这个感恩的方式也太奔放了些,老王的老脸都红了。

    “等周松以后结婚,就在婚礼上播这个视频,”班长同学偷偷拿出手机录像,“这个傻逼。”

    其他人在喊:“裤子呢,裤子怎么没脱!”

    周松回过头,冲那些贱人们比了个中指:“女生们看着呢,脱裤子不就是耍流氓吗。”

    以李霏怡为首的广大的女生们喊道:“没事,我们不怕。”

    “脱脱脱!”

    别的年级的人不理解,一边看热闹一边问:“你们班体委什么要裸奔?”

    “是玩真心话大冒险输了吗?”

    “还是纯粹就是脑子有问题,不然他好好的为什么要裸奔,还对老王表白?”

    许湄站在人群后面看着操场,想起以前周松放过的狠话。

    “五哥不可能谈恋爱的,我今天把话撂在这了,他要是谈恋爱了,我就去操场裸奔,边跑边对老王表白。”

    那是多久以前?

    好像过去没多久,像是昨天发生的事。

    又好像过去了很久,久到中间隔了整整一个学生时代。

    许湄感觉自己好像一下子老了很多,看待问题的时候会把自己从当下抽离出来。

    明明她也只是个学生,还在青春这场尚未落幕的局里。

    周松同学的反射弧绕了地球好几圈,还没来得及回到正轨林雾就出国了。

    于是正轨就变成了错轨,他再一次踩错了节奏,在一个不合时宜的时间兑现了自己的诺言。

    林雾出国后没几天,赵晨也转学了,因为打架事件,他身上背了学校的处分,他爸给他办了转学。

    只是一个记大过的处分,跟他打架的还是黄坤这样的败类。

    大家不会觉得他坏,只会觉得他英勇,这个处分对他的学习和生活其实并没有什么影响。

    别人都在劝赵晨别转走的时候,许湄没说话,她觉得赵晨既然要走,肯定有他自己的考量,别人多说无益。

    周末,赵晨请大家吃了一顿饭,班长抱着赵晨的肩膀,让他有空一定要来学校看看,高三(1)班永远都是他的家。

    “平时在班级群里也要多冒泡,”陈江潮气得牙痒,“别学某两个没良心的,出个国就跟从地球上消失了一样,这是跟谁玩绝交呢。”

    消失的不光是林雾,还有秦嘉妮。

    分开之后,班里的人再也没有他们的消息了。

    许湄拿起手边的半杯啤酒喝掉,像在喝一杯白开水,毫无知觉,眉头都没皱一下。

    赵晨看了看许湄,最终什么都没说。

    作者有话说:

    莫慌,只分开两章。

    下面两章承上启下,不建议跳定。

    谢谢大家,鞠躬,感谢!

    70  ☪ 高考

    ◎光阴迅速往前跑了一个春夏。◎

    赵晨是在一个平常得不能再平常的一个星期一走的, 临走前去办公室交了张英语卷子。

    孙玉珠去开教师会了,回来的时候赵晨已经走了,桌上放着一个粉笔盒子, 里面装满了粉笔头。

    别人看不懂,孙玉珠一看就懂,这些粉笔头全是她用来砸赵晨的, 被他收集起来还回来了。

    粉笔盒下面压着一张纸条, 上面写着:“孙老师, 冤枉。”

    孙玉珠笑了一下, 把粉笔盒放到一旁,看了看桌上的卷子。

    赵晨最近的成绩进步很快, 孙玉珠粗粗看了一眼,预测他能拿到一百四十好几分。

    这位同学的成绩是进步了, 就是人变傻了,跟秦嘉妮一样忘了带脑子, 在卷子上写了自己的英文名。

    Mickey。

    ——

    许湄把自己的心愿小卡片重新粘在了教室后面的黑板上, 一个字没动。

    今年的气温降得格外快,一场雨过后,本就短暂的夏末也跟着过去了,眨眼就到了十月下旬。

    许湄把林雾送给她的所有的东西就打包收进了一个纸箱子里。

    礼品店买的毛绒小猫、粉色蝴蝶结发绳、一双男式手套、他亲手给她做的学习资料、自习课的小纸条、写满他名字的“记账本”等等,满满当当地塞了一整箱,用胶带封上,放在床底下, 再也没打开过。

    林雾离开之后的最初几天,她会在半夜惊醒的时候抓起自己的手机, 不争气地想着, 他会不会联系她。

    然而没有, 他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彻底从她的世界消失。

    她的那点卑微的期盼也终于在一次次的失望中彻底熄灭,连一丝灰烬都没留。

    许湄把自己的手机也清理了一遍,她把所有关于林雾的痕迹全部移除了。

    后来不管再深的夜,她醒来后再也没急着找过自己的手机。

    一天,下午的自习课,数学老师拿着一叠卷子过来,说是上个月忘了发的,让他们改一下错题,明天讲。

    许湄拿到自己的卷子,她最后一题做错了,这道题还是林雾给她讲过的。

    前后桌的四个人只剩下她一个人了,余了三张空桌子。

    偶尔,吱吱同学或者周晓姝会坐在秦嘉妮的位子上短暂地当一下她的同桌,跟她讨论问题,或者陪她上自习。

    林雾和赵晨的位子是不乏来客的,尤其是林雾的位子,像景区一样,每天都有人过来争抢。

    据说这是学神的宝座,都想来沾沾仙气。

    一开始是本班的男生们在抢,后来别的班的人也来了,有男生也有女生,有来沾仙气的也有来缅怀青春情怀的。

    班长同学实在是个做生意的好手,在林雾的桌子旁竖了个牌子,“景区一课游”,旁边还贴了张收费单。

    凡是别的班的人,坐一节课收费五元,据说现在已经预约到期末考试了。

    下学期班长同学决定涨价,赚来的钱都用来当班费。

    今天的自习课,坐在林雾位子上的是七班的一个女生。

    这个女生一开始跟大多数的女生一样,很害羞,觉得自己也太普通,实在不愿意让别人知道自己的暗恋。

    后来来坐林雾位子的人多了,少女们不见天日的暗恋就成了人尽皆知的秘密。他人都走了,她们也就不介意被人知道了。

    许湄不太注意林雾位子上的人,拿到数学卷子就低头开始改了。

    她做错的那道题其实不算太难,班里的几个学霸都会做。

    许湄放下笔,看着手边的数学题,这道题林雾不应该不会做,他怎么会给她讲错?

    许湄借了陈江潮的卷子看了看,又看了看自己的,她按照林雾给她讲的解题思路,算出来的答案是10.26。

    这个答案是错的,被老师打了个红叉。

    做这张卷子的时候林雾还没走,因此他的卷子也被发下来了。

    坐在他位子上的那个七班女生像是捡到了宝,准备把这张卷子收藏起来。

    许湄转过头,往林雾的卷子上看了一眼。

    他最后一题也做错了,他算出来的答案是7.12。

    许湄发着呆,笔下的题一个字没动。

    7.12是她的生日,10.26是他的生日。

    那时他的生日还没到,他以为他们能一直在一起。

    他给她讲了错题,是在变着法地告诉她他的生日,跟她讨要生日礼物。

    晚上放学,许湄回到家,来到阳台上,看着花盆里的一棵果汁阳台。

    上满长了好几丛花头,有的还是花骨朵,有的已经盛开了,是很漂亮的橙粉色,跟它的母枝开出来的花一样。

    这原本是她准备送给他的生日礼物。

    一盆花是没有办法收进她床底下的箱子里的,许湄不知道该处理这桩旧物。

    许青林看许湄抱着一盆花不知所措,走过去说道:“你苏姨上次来,说你这盆花好看,也想去买一盆,你要是不想要了,就先放在她那养着吧。”

    许湄点了下头,同意了。

    许青林看了看许湄,偷偷在心里叹了口气。

    他忽然发现,许湄已经很久没像一样那样笑过了。

    她笑起来很好看,唇边有一对漂亮的小梨涡,眼睛亮晶晶的,让人觉得她很开心。

    许湄最终还是对许青林笑了一下:“爸,我去写作业了。”

    没有小梨涡,不好看。许青林看着许湄回房间,关上了门。

    林雾离开之前,许青林跟他私下里见过,聊过一次。

    那次是许青林的一个同事生病住院,他代表公司去看望,在住院部的走廊里遇到了林雾。

    当时他的外婆和妈妈同时病倒了,在不同的楼层,他需要两边跑。

    许青林提出来去看看他的家人,林雾没让。

    那时候许青林就知道,林雾知道他们两家的事了。

    许青林把卖房子的五十万给林雾,说是许湄的爷爷奶奶的遗愿,请他一定收下。

    林雾没要,说做错事的人是许小雅和何惟光,其他人不用为此担责。

    那两人已经死了,一切都了结了。

    后来林雾出国,许青林就知道,这件事并没有像他们期望的那样了结掉。

    许青林多方打听才知道,秦万松失手杀了何惟光,被判了六年。林外婆因此病倒,去了英国做手术。

    许青林特地去何惟光的坟前骂了他一顿,死了都不让人安生。

    许青林给许湄切了个果盘放在她的书桌上,许湄正在刷题,应了声就没再说话了。

    许青林看了看她手上厚厚的题集,心疼道:“这都快十二点了,吃点东西就睡吧。”

    许湄:“刷完这个单元就去。”

    她最近很喜欢刷题,因为刷题的时候需要集中精力,心思全在题目上,不会让她胡思乱想。

    她怎么都没想到,到了最后,刷题竟成了她放松的一种方式。

    就像曾经的某个人。

    一天下午放学,许湄在教室后门遇到岩傅,岩傅盯着她看了半天:“许湄,我发现你变了很多。”

    许湄:“怎么变了?”

    “说不上来,我以前一看见你就跟打了鸡血一样,”就连岩傅自己都很疑惑,“现在不知道为什么,我对你没有那种热血沸腾的感觉了。”

    岩傅看了看许湄:“我看你长得也没变啊,真奇怪,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岩傅的好友抱着他的肩膀:“很简单。”

    岩傅:“什么?”

    好友:“因为五哥走了,没人跟你抢了呗。”

    岩傅琢磨了一下,对许湄说道:“等五哥回来,我再来找找对你的感觉,五哥什么时候回来?”

    校园广播站在放歌,歌声飘进教学楼走廊。

    “我终将青春还给了她,连同指尖弹出的盛夏,心之所动就随风去了,以爱之名,你还愿意吗~~”

    起风了,许湄答道:“他不回来了。”

    很多时候,许湄觉得自己已经适应林雾的离开了,并且适应得很好。

    跟班里的其他同学一样,男生们打球不再喊林雾的名字了,各科课代表发卷子的时候也不会多拿林雾那份。

    只是,在偶尔的一个瞬间,依旧让人恍惚,觉得他好像并没有离开。

    一天下午上作文课,吴清扬拿着一叠作文纸走进教室,照例对着他们一顿骂。

    “同学们,你们今年都多大了,个别人怎么还跟刚认识汉字的小学生一样,遣词造句狗屁不通。”

    全班四十多双眼睛下意地往教室最后一排靠窗的位子看去,发现那位狗屁不通的代言人已经不在了。

    就连吴清扬都忍不住怔了一下,摁下眼里的失落,继续骂人去了。

    许湄依旧是受到表扬的那个,她的语文和作文从不失误,每次考试都是稳稳的第一。

    她不光语文好,其他科目也在不断进步,到了上学期的期末考试,她的成绩已经进了年级前二十。

    高三的寒假只有八天,从除夕放到大年初六,初七就得去上学,元宵节还不放假。

    还没放假的时候班长同学就在班级群里张罗过年聚餐的事了,时间定在大年初三。

    因为初三这天走亲戚,参加同学聚会就不用去亲戚家受折磨了。

    班里报名的人很多,班长在群里@了三个人,林雾,赵晨,秦嘉妮,问他们同学聚会来不来。

    除了赵晨回复说来,其他两人都没回应。

    这不是班里的同学第一次联系他们,最初他们还会在群里骂他们不够意思,就出个国,居然连祖国同胞都不要了。

    后来没有回应的次数多了,就连骂都骂不动了。

    尽管如此,每次的班级活动大家依旧会算上他们,就像他们还在这个班里。

    县城的老房子卖了,许湄今年过年没回县城,年后许青林独自回去了一趟,给老亲戚老邻居拜了个年。

    许湄家今年的年夜饭是许青林和苏梅张罗的,他们已经领证了,只是苏梅不愿意住进来,说等许湄高考完她再搬。

    除夕这天晚上,许湄收了两个长辈的红包,陪他们看了会春晚就回自己的房间了。

    许青林一度担心,怕许湄不高兴他陪着苏梅忽略她,敲门进了许湄的房间,脸色愧疚,小心翼翼地斟酌措辞:“怎么这么早就回房了,是不是因为你苏阿姨今天在这,不习惯?”

    许湄从一本数学题集上抬起头:“啊?”

    许青林在许湄眼里看见了真真切切的疑惑,她的注意力全在题目上,是真没听见他在说什么。

    她再也不会像个小孩子一样,为了吸引家长的注意力耍小脾气了。

    她已经在他没发现的时候悄悄长大了,许青林突然有点落寞,摸了下许湄的头出去了。

    许湄抬头看了一眼时间,九点四十分,手机里不停有人发来贺年短信,她挑了几个回了一下,低头继续刷题。

    再看一眼时间,十一点半,班级群里有人在发红包,谁抢到运气王谁就要接着发,很是热闹。

    许湄跟着抢了几个,一直到十二点,凌晨的钟声响起,新的一年到来,她微信上那个熟悉的头像始终没动静。

    人在夜晚的时候总是容易变得感性和软弱,她最终还是没控制住,给那个已经有些陌生了的对话框发了一句新年快乐。

    又赶在两分钟之内迅速撤回。

    她这才发现,这么长时间过去了,她竟然没把他的联系方式拉黑。

    而他竟然也一直没联系过她。

    她接收到他跟她决裂的决心,终于在分开的第一百五十天把他的微信和电话拖进了黑名单。

    她亲手掐灭了自己的最后一丝侥幸。

    自此,他终于干干净净地从她的世界消失。

    许湄上床关上灯,躺在一片黑暗中,心想,她连眼泪都没流下来一滴,这也没有多难受。

    初三这天的同学聚会,班里的人来了大半,许湄也来了,在聚会上见到了赵晨。

    赵晨转学后就在新学校寄宿了,不在家里住。

    以前整天见到的人,现在见一面已经很难了。

    男生们围着赵晨,问他新学校怎么样,学习紧张吗,美女多不多,有没有谈恋爱等等。

    大家主要就是开玩笑,还有四个多月就高考了,一般人就算真要谈恋爱也不会挑这个时候。

    许湄坐在一堆女生中间,听她们聊八卦,吃到一个娱乐圈的瓜。

    俞音塌房了,有人举报她偷税漏税,她发微博澄清,被税务局亲自锤了,现在人已经凉透了,除了要补税,还要赔偿大量的违约金,事业算是全毁了。

    聚会进行到一半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班长同学看了看贺翎:“我们班的聚会你怎么来了,你们二班是没有自己的同学聚会吗?”

    贺翎往包间里面看了看,眼里的希望一寸寸熄灭,小声道:“走错地方了,你们继续。”说完就走了。

    吱吱同学对许湄说道:“她肯定是来看林雾的,大概以为他过年会回国吧。”

    许湄嗯了声,没说话。

    周松走过来,问许湄:“五哥几号回回来,我以前误会了他,还没跟他和好呢。”

    许湄摇了下头,她不知道。

    “你也不知道?”周松疑惑道,“俩不是在谈恋爱吗?”

    “闭嘴吧你。”陈江潮一把捂住周松的嘴,跟赵晨一起,一左一右把他拖走了。

    许湄给自己倒了一杯啤酒,一边听他们说话一边小口喝着。啤酒很苦,不好喝。

    等聚会结束的时候她已经不知不觉地喝了好几杯,脸色泛着红,连站起来都困难。

    这次喝多的人不光她,还有两个男生也醉了,东倒西歪的,被其他人扶着送回家,很快包厢里就没什么人了。

    吱吱同学看许湄喝醉了,一直在她身边照顾她,没离开。

    赵晨给许青林打了个电话,得知许青林去了县城不在家,跟吱吱同学一块把许湄送回家了。

    许湄没觉得自己醉得有多厉害,她觉得自己的头脑是清醒的,只是身体不听使唤,行动受限。

    她坐在沙发上,靠着靠枕,心想,原来喝醉酒的感觉是这样的,也没有多难受。

    就像她把林雾的联系方式拖进黑名单,让他彻底地从她的世界消失一样,没有多难受。

    迷迷糊糊中,许湄听见赵晨在打电话,好像在跟许青林说话,又好像切换成了另一个电话,不知道是谁打来的。

    赵晨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进她的耳朵。

    “已经把她送回家了,吱吱陪着。”

    “没人灌,她自己喝的。”

    “不知道。”

    赵晨的声音越来越远,直到他从她家的客厅出去,被一道门彻底隔绝。

    许湄突然感觉心口漫上来一阵巨大的难受,抱着马桶吐了个昏天暗地,差点把自己的五脏六腑都吐出来。

    她终于承认,她很难受,难受得快要死了。

    ——

    到了高三下学期,各项模拟考试接踵而至,把本就不宽裕的休息时间压榨得一滴不剩。

    学校主干道两边的梧桐树冒出新芽,渐渐长得枝繁叶茂,在地上投出大片大片的树荫。

    穿着蓝白校服的学生们从光影分明的道路中间走过去,光阴迅速往前跑了一个春夏,停在一个漫天霞光的傍晚。

    高三年级拍毕业照,体育老师协助拍摄,负责帮忙整理队形。

    “哎,我怎么记得你们班拍过了,”体育老师疑惑地看着手上的拍摄单,“怎么没拍?”

    周松大声答道:“我们班今年还没拍,您记的应该是去年。”

    去年此时,高三的这篮球场这里拍毕业照,他们这群高二的凑热闹,让体育老师帮忙拍了一张合影。

    那时候班里一共四十六个人,现在是四十三个。

    第一排坐着各科老师和校领导,孙玉珠特地烫了个头,吴清扬穿了双八厘米的高跟鞋。

    老王转头看了一眼,肖哲吓得赶忙松开王雨宁的手。

    男生们还是喜欢往后面挤,好像谁挤到最后一排谁就长得最高一样,你推我我推你,好一会才把队伍排好。

    许湄左边站着吱吱同学,右边是周晓姝,后面是陈江潮。

    “咔嚓”一声,画面再次定格。

    伴随而来的是第三次模拟考试,也是高中生涯的最后一次考试。

    许湄第一次考到了年级第一,全市排名第二,第一是一中的程峻山。

    老王让许湄准备一下演讲稿,周一升旗仪式上念,跟大家交流一下学习经验,鼓舞鼓舞士气。

    她翻了翻以前的笔记本,找到一篇旧稿子,一字不改地上台念完了。

    好在这种稿子大多千篇一律,没人听出来有什么异常。

    一直到晚自习放学,吱吱同学问了许湄一句,那篇稿子是不是以前林雾念过的。

    许湄说是,然后她就再也没说话了。

    高考前放两天假。

    离校前的最后一次班会课上,孙玉珠反复叮嘱,让他们千万别忘了带准考证身份证,考试的时候放平心态,不要紧张,当成平时的考试来对待,考试期间注意饮食,别拉肚子别着凉。

    尽管学生们听得老茧都要起来了,孙玉珠还是忍不住唠叨:“考完你们就解放了,以后有空来学校看看老师。”

    孙玉珠点了几个同学的名字:“班长,你英语作文每段第一个字母经常忘了大写。周松,字写好看点,要让阅卷老师能看懂。钱莉、周晓姝,你俩最近进步很大,动笔答题前先深呼吸一下,没什么好紧张的。”

    “学委,陈江潮同学,未来的陈医生,你跟她俩恰好相反,别太自信,啊,尤其是考完出来,千万别说‘稳了’,这两个字就是你的魔咒,说了你就完蛋了。”

    教室里发出一阵爆笑。

    孙玉珠最后扫视了一眼教室:“好了,大家放学吧,最后一个走的同学锁好门窗。”

    “祝大家金榜题目,前程似锦。”

    孙玉珠的话音还没落,吴清扬就急匆匆地走进了教室:“太好了,赶上了。老师刚才在办公室睡着了,做了个梦。”

    周松伸长脖子:“梦见今年高考的作文题了?”

    陈江潮把他的脖子扒拉下来:“封建迷信要不得。”

    “梦见今年高考的作文题了,”吴清扬说着指了一下教室后面的黑板,“跟理想有关,大家这两天多看看相关的作文。不要觉得这个题目简单,越是简单的题目越难拿分。”

    吴清扬教两个班,在一班说完就风风火火地往二班跑去了。

    许湄转头看着黑板上的“人间理想”四个字,下面贴着全班同学的心愿小卡片,高二的某次作文课上吴清扬让大家写的。

    “既然都毕业了,这些卡片大家都带走吧,留着只会让清洁阿姨当成垃圾扫走。”班长同学第一个把自己的卡片揭下来,珍重地放在了自己的文具盒里。

    许湄起身,把自己那张卡片拿走,准备带回家收进床底的箱子里。

    她把秦嘉妮和赵晨的卡片也拿了下来,打算以后有机会还给他们。

    林雾的卡片就在她的旁边,她好几次抬起手,又好几次放下,最终还是没拿。

    卡片上面写着他的名字,是他的东西,跟她无关,他的人生理想里没有她。

    许湄收拾好自己的书包,准备从后门出去,听见班长喊了她一声,说她东西掉了。

    许湄转过头,看见地上躺着一张小卡片,上面写着她的名字。

    她很疑惑,她的卡片已经被她收起了,地上怎么还会有。

    许湄捡起来看了看,这张卡片是林雾的。

    他的心愿卡片,正面写着“清华北大”,背面藏着她的名字。

    许湄收起林雾的卡片,连同她自己的那张,一块封进了床底下的箱子里。

    在各种兵荒马乱中,高考如约而至。

    许湄写完在最后一个科目的最后一道题,认真地检查了一遍卷子,在考试的结束铃声中合上笔帽。

    考场外人声嘈杂,有焦急等待的家长和老师,有从考场出来的学生,还有扛着摄像机采访的记者。

    许湄见到几个熟悉的同学,大家正聚在考场门口说话。

    终于解放了,不管发挥好的还是发挥不好的,大家在这一刻都是放松的。

    吴清扬的梦不准,没押中作文题。数学卷比往年都要难,理综难度适中,英语听力较难,其他还行。

    大家互相询问考得怎么样,许湄说自己考得挺好的。

    其他人似乎也都考得不错。

    没有人问陈江潮,生怕他说出那句,“稳了。”

    千算万算抵不过天算。

    一个在现场采访的记者看陈江潮同学一脸灿烂,把话筒递到了他嘴边,问他考得怎么样。

    陈江潮:“稳了!”

    大家想去捂他的嘴已经晚了,他们似乎已经看见了他高考落榜的凄凉晚景。

    就是这一次,陈江潮的嘴第一次灵了。

    他超常发挥,比预估的分数还高了十分,稳得不能再稳。

    作者有话说:

    “我终将青春还给了她,连同指尖弹出的盛夏,心之所动就随风去了,以爱之名,你还愿意吗~~”——《起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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