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世的史书里记载了这件事。
靖国开元113年,那年的神诞节是个难得的好天气,阳光灿烂,扮花神的是丞相家的三公子。花车游街历年的规矩便是从城头游到城尾,花车两旁各有一列官兵开路,扮成花神的人需要一边随着花车的前进一边将手里的花洒向两侧观看的百姓,意为赐福。
花神的扮相历年来都是一样,不会有什么区别。他头上带着花冠,由数十种他认不出的小花编织而成,颜色多为白色浅蓝,看上去轻盈通透,身上穿的是莹白浅金交织而成的美丽羽衣,最后眉间被点上一颗红色朱砂。
但宴安当时是觉得莫名紧张的。
因为他发现坐上花车后,随着花车的前进,花车两边的百姓都是目瞪口呆的样子,并且都像被点了哑穴,没有一个人说话。而且他本来是能听见不远处有好多人说说笑笑的声音,但不知道为什么,只要他的花车一到,周围的声音都会越来越小以至于消失,最后竟是一片死寂。
在这一片死寂里,他还发现围观的人好像越来越多,他前世是连学校都没去过的人,虽然不至于特别内向,但这是他第一次亲身看到这么多人,一眼看去全是密密麻麻的人脸,完全是人山人海,像动物园看猴似的,搞得他真的很尴尬。他一尴尬,就想做点事情转移注意力,而他现在能做的事情也就只有把手里的花洒出去,但他手里其实只捧了一束花,整整洒一路的话那肯定是不够用的,得精打细算着,所以他是打算着,隔一段路就丢一朵。
他便随意的抽出了一枝蓝色花朵,又随意的朝旁边一丢。
不丢花还好,这一丢,就像打开了什么开关,突然一声尖叫,人群就跟炸了锅似的。“花神给我丢花啦!!!”由着这一个人起头,尖叫声此起彼伏,人群熙熙攘攘的挤动了起来,“谁说是给你丢的,明明是丢给我的!!!”“胡说八道!我是种花专家,我从这个花的颜色看出来,这个花是想让我养的!”然后转变成“哎呀,谁挤我?”“靠,谁摸我屁股!”诸如此类的对话进展开来。
史书里记载了这件事,是因为宴安是头一个被打道回府的花神。
着墨不多,只寥寥写道宴三公子年十六,扮花神祈福,风华绝世,所见者皆是一时之间丧失人言,京都人士闻其姿容,观者如堵。恐踩踏伤及百姓,无奈请其打道回府。后京都盛行了好长一段时间的美人画,画上的主角,自也是不必多说。
当时场面乱成一片,他被护着下了花车,两边的百姓已经快要突破官兵设置的防线,好在又新增了人手,二哥带着他上了府里前来接应的马车,他透过马车的窗户向外看去,发现被官兵拦住的百姓们还在一边朝他挥手,一边还在试图向前挤,脸都快挤变形了,这场面,快和丧尸围城有的一比了。
他在花车上一直都是被周围的气氛搞得有些莫名紧张的心情,离开了花车,密闭的空间只有他和宴留青,紧绷的神经一下子就放松了下来。
马车开始缓缓前进,他想起刚刚的情景,不由的感叹:“这些人也太喜欢花神了吧。”没错,他是觉得大家都是来看花神的,花神在宴安看来,就和后世的虚拟偶像差不多,不过这个虚拟偶像人气有点高了。
听见这话,宴留青看了宴安一眼,颇有些一言难尽的意思。
宴安一放松下来,就觉得戴着花冠的脖子好累,他朝脑后摸索着想把花冠取下来,但他看不见后面是怎么个情形,因为花冠这些暂时不知道需不需要归还,所以他也不敢粗暴的直接扯下来,宴留青见状,直接让他侧过身子,将固定花冠的发带解了开来,于是那黑色的头发就这样直接铺泻了他一手。
冰凉的发稍躺在手心里,透过乌黑的长发,从他的角度看去,他能看见自家三弟修长的脖颈,自脖颈往下,莹白色的衣服里,包裹着少年雪白的皮肉,乍眼看去,竟不知是衣服更白还是少年更白。
他想起同窗走在路上时的议论,啧啧称奇的说不知道丞相家的三公子是怎么长的?怎么能长成那个样子?同行的其他人却没有人回答他,目光怔怔的看向一个地方,他像是感应到了什么,眸光所及之处,看见了自家的三弟。
是啊,怎么能长成这个样子,这个在他前十几年里没有任何印象的三弟,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了如今他突然看到都会心下一惊的程度。
他也说不清自己是什么想法,就突然有那么一刻,想在那脖子上留下些什么痕迹,他眼眸里一片压抑之色,静静的靠近,然后沉默片刻,又拉开了距离,自嘲的,无声的,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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