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1 这里的情况非常一言难尽
◎。◎
一直呆在房梁上也不是办法。
周景明盯着石床看了半天, 一点动静也没有,他稍稍降下高度,想看看自己的身体怎么样了。
万一,这个世界还有什么异宝机缘, 可以让他复活, 他还想要自己的身体呢。
周景明慢慢接近了帐子。
他隐隐约约看到放在床尾的喜服, 金丝勾线、红锦光滑,一看就不是凡品,仙魔盟约破裂后,要临时找到这样的华服,也是不容易。
周景明暗暗松了口气, 至少喜服现在老老实实地放在这里, 说明魔尊还没有更衣, 自己的衣服还穿在身上。
这时, 帐子里传来一阵衣服摩擦声,魔尊的身影坐了起来,魔尊的另一个分神不知道是收回去了还是怎么样,并没有出现在帐子里。
周景明的心放下一半。
他下意识伸手去挑帘子, 却挑了个空。差点忘了,他现在没办法和物质世界直接互动。
他探身向前,直接穿过帐子,魔尊的轮廓变得清晰起来。
魔尊依然穿着昨天的衣服,暗金色的长袍扯掉了一边,堆在身后,手背和脖子上都有凝固的血迹, 衣服上的金色波纹也被暗红色遮住了。
他的肤色本就很白, 此时更是冷森森的, 说不清比躺在那里的人谁更像尸体,他的头低垂着,嘴唇紧闭,一双幽深的眼眸仿佛含着暗红色的火,凝视着枕上沉睡不醒的人。
一种沉重的透不过气的情绪,如有实质般压在周围。
周景明不敢多看,别开目光,看向床上躺着的自己。
不知道为什么,他没有变老头,还维持着原来的样子,都说人死了以后,相貌会改变,肌肉也会垮下去,一眼就能看出这个人不是活人,可是在自己身体上,这些变化都没有。
枕上的人就像睡着了一样,安然地闭着眼睛,从被子里露出来的部分被擦得干干净净,看不出一点凌乱和血迹,只是肤色苍白了些,嘴唇颜色很淡。
他的身体保存得很好,就算立刻复活,也没有什么问题,比前世撞得稀巴烂的身体来说,这个简直完美。
现在的问题就是,他怎么才能复活呢?
周景明还没有接触过这类问题,这已经超出现有科学的范围了。
他只能凭感觉,照着身体的位置躺下去,和“自己”重合在一起。
然而,这样做,并没有给复活带来任何实质的帮助,周景明感觉自己仍然是轻飘飘的,往上或往下移动,都会从身体里脱出来。
周景明有些丧气,果然没有这么容易啊。
“景明。”
“嗯?”下意识回答。
周景明吓了一跳,刚才是谁在叫他,是魔尊吗?
他躺在自己的身体里,往上看,正看到魔尊垂目望着他,就好像直接看到了“他”一样。
周景明并不存在的心剧烈跳动起来,随着魔尊倾身靠近,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近,他似乎能感觉到魔尊的手臂撑在枕侧,床褥随之下陷,红烛的光被魔尊的身影挡住。
他的视野暗了下来。
“你、你想干什么……”周景明看到魔尊不断放大的面孔,不由僵在当地,一时间无法判断魔尊究竟看到了他,还是想对他的身体做什么。
他注意到魔尊的瞳孔,暗红色的物质从深黑之中透出来,仿佛盛开的幽炎在暗夜里涌动。
魔尊并没有看到“他”。
他的瞳孔并未移动,只是专注地盯着某个固定的地方。
周景明想到,当他出现在帐子里的时候,魔尊也没有多看他一眼,从那时候到现在,魔尊的目光落点都没变化。
魔尊在叫躺在这里的尸身。
意识到这一点,魔尊那沉重近乎肃穆的表情,仿佛蒙上了一层疯狂的色彩。
“景明,别怕,很快就结束了。”魔尊的声音再一次响起。
这一次距离周景明很近,像是在他耳边低语。
什么东西很快结束?为什么要说别怕?
周景明感觉呼吸要停止了,虽然他也不存在呼吸那种东西——他丝丝地盯着近在咫尺的魔尊,警告地凝视着那双暗红色的瞳孔,并希望灵魂的某些怨念能够影响到魔尊,可是,他失败了。
魔尊伸手挑开了他颈下的衣襟。
周景明猛地从自己身上逃跑,径直穿过魔尊,穿过床帐,一直到红绡外面。
下面有细微的衣服摩擦声和动作声,朦胧中还能看到魔尊伏在他身上,简直让人难以忍受,周景明承认,他对魔尊也不是全无想法,可是健康正常的想法和现在的情况是两码事。
魔尊怎么会是这种人!他要拨打110!
等等,他好像是有一个电话来着。
周景明一口气冲上房梁,诵读计时钟上的穿书局联络穿线,很快,专线接通了。
「这里是穿书局紧急事务处理部,请问您有什么需要吗?」
周景明发现这里的情况非常一言难尽。
“我死了,然后……”
「死是一种很常见的情况,请您不要担心,您的系统会联系您。」
“它已经联系我了,重点不是这个,而是我的身体,它现在不太妙。”
「很抱歉,您死后,身体自动归入小世界资源库,不再属于您,无论它是就地埋葬还是制作成其他功能性物品,都与您无关。」
周景明不敢细问“其他功能性物品”是什么东西:“可是这违反道德底线了吧?这样的小世界制作成书的话可能会被下架啊。”
这已经是周景明在短时间内能想到的最强有力的理由了。
「请您稍等。」接线员顿了顿,好像真的开始重视这件事了。
周景明在石梁上飘来飘去,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他听到专线那边很吵,好像同时有很多接线员在接电话,提到的关键词不是世界爆炸就是地球毁灭。
相比而言,他的这个问题确实不算很大,但他比其他人都要着急。
毕竟,有时候,世界毁灭也不是什么需要处理的坏事。
终于,接线员回来了:「抱歉,我们没有检测到任何有违伦理道德的内容。请您在事情确实发生后,再次向我们举报,谢谢您的合作。」
啊?
啊??
事情都发生了,举报还有意义吗?
而且什么叫没有检测到任何有违伦理道德的内容?下面不是正在发生?
周景明没办法,只能问接线员,如果自己想阻止其他人对自己身体做坏事,他要怎么办,有没有什么能临时诈尸的方式。
接线员用没有感情的声音告诉周景明:「您可以尝试附着在对方身上,反复告诫他不要这么做。这有一定的成功率,尤其在对方做梦的时候。」
还没等周景明说第二句话,接线员就飞快地挂断了电话。
周景明狠狠地给它打了不满意。
要等到魔尊睡着是不可能了,坏事都干完了,托梦有什么用?
周景明咬咬牙,决定尝试第一个方法——附着在魔尊身上,然后不停地骂他。
变|态!下|流!恋|尸癖!
他立刻这么做了。
下潜回床里,一头钻进魔尊身上,准备骂人的时候,却被眼前的景象震了一震。
这还是第一次,他代入魔尊的视角,看到自己衣衫半褪的样子。
也是第一次恨自己知道的骂人词汇太少,最过分的那几句,拿到现在也不足以表达他的恼羞。
魔尊不仅把他的衣服剥了个干净,还、还用手去摸……
“宗政……那个谁,你现在停手还来得及,”周景明大声警告,他刚发现他连魔尊的名字叫什么都不知道,真是城府极深的可怕老男人,“不要以为自己在独处,我告诉你,等会儿穿书局的人就来了,我刚报警了!快住手啊变|态!”
在周景明无力的喝骂中,魔尊附身将他抱了起来,被褥从腰间滑落,一起掉下去的还有松垮的衣带,幸好还有一圈一圈的绷带缠住腰部,并没有一下子把什么都看到。
但是,这已经足够周景明心肌梗塞了,他在魔尊耳边恶毒地诅咒他从以后都“很快就结束了”。
魔尊垂下头,亲吻怀中人苍白的耳垂、颈侧,埋首在他肩窝里。
“很快就好了。”魔尊的声音发闷,带着鼻音,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着不会回答的人说话,“很快……我会为你重塑身体。”
周景明半截灵魂已经冲出床帐顶端,听到这句话,又停了下来。
等等,什么,魔尊说要为他重塑身体?
是啊,魔尊有这样的能耐,他差点忘了。
魔尊拥有模拟之能,当初脸部全毁,身受重伤几乎只剩下白骨,也都用魔力重塑回来了。
而他重塑身体的前提是……他得知道身体长什么样。
一些当初的flag不幸在周景明身上应验。
“别怕,我只是看看你的伤情。”
“只可惜没见过你的身体,要不然身上的伤也可以……”
当时的周景明好不避讳地要解魔尊的衣服,魔尊连连后退,后来还借口太累,让周景明赶紧休息去。
谁能想到,不到半年的时候,周景明就变成了那个需要重塑身体的人呢。
真是……饭不能乱吃,话不能乱说。
“好吧,你只是要帮我重塑身体的话……”周景明又落回到红帐底,看着魔尊抱着他的身体,魔尊的动作确实很规矩,除了偶尔有不必要的亲亲,几乎没有乱摸不该摸的地方,“那你就看吧……”
周景明感觉很不好意思,别开脸,但心里又忍不住好奇,偷瞟一眼,两眼。
魔尊的表情真的很肃穆,神情也相当专注,如果不是他刚才亲过周景明的脸和脖子,周景明会怀疑他胸怀坦荡,没有一丝丝私欲。
“就是……其实……也不必那么写实……”
“有些地方可以适当地做一些艺术上的夸张……”
“不要看那里!”
不知道过了多久,空中传来一声没有人听到大叫,灵魂状态的周景明再次从床顶钻了出来。
这简直是折磨,后殿的空气流通太差了,如果可以的话,等他复活了,他就要挖一个风道,把外面的新鲜空气抽进来一点,或者更彻底地解决问题,让魔尊搬出来一起住平房。
周景明对着黑黢黢的石梁,用手指在空气里排气管道的走势。
然后他的余光扫到了计数器。
投胎效率比他想象得更高,这才过了多久,上面数字已经减到100万以下了。
他差点忘了,还有可能回到现代社会啊。
其实,现代社会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更何况他又要换个身体,换一种新的社会关系。
还要上十几年的学……呃,也不知道他现在的记忆还在不在了。
周景明的目光移向穿书局专线。
……
「您好,」同一个接线员没有感情地接线了,「又是您。这次有什么事吗?」
它的声音听起来不太高兴。
之所以用它,是因为周景明听不出它是男是女,亦或是人工智能。
“抱歉,刚才是我搞错了,回访的时候给您打了差评,我现在想修正过来。”周景明临时改口,没说放弃投胎的事。
对面的声音明显情绪好转:「谢谢,很多时候任务者没耐心等到真相,等到了也不会回来修改。」
周景明有些惭愧。
修正评价后,他冷静下来了。
究竟回去现代社会,还是留在这里,他还有时间斟酌,这么重要的事,必须谨慎权衡再做决定。
一时脑热,为了误会魔尊的愧疚感而留下,只会带来无穷后患。
他飘然落下地,站在距离石床一段距离的地方。
看着魔尊小心地捧着他的身体,像捧着易碎的瓷器一样,珍重而温柔地对待它,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
看着他为他换上干净而宽松的袍子,把他重新放回被子里,仔细地掖好被角。
看着他盘坐在石床外侧,闭目冥想,暗红色的魔力从他身上释放出来。
后殿之中无日月,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
唯一可以用作计时的,就是那台倒数计数器。
数目已经减少到还有小十万。
周景明还在等,在等一个能让他下定决心的时刻,斟酌过两边的利弊之后,他发现自己竟然更倾向于留下来。
放弃现代生活的便利,固然令人痛苦,但魔界这片生机勃勃的土壤,未必不能结出工业革命的果实。
放弃互联网、游戏、胶佬圈,还有熟悉的文化背景,固然令人感到枯燥,可是亲手做出一把步|枪,一台发电机,一辆山地车,创造历史的成就感当然比做做模型多得多。
还有这个世界有现代社会没有的东西,魔力,仙法,神奇的三界大地,照在魔界之上的大黑天,洞明镜,幽炎……还有很多可以探索的版图,经历过这样的神奇世界,再回到平淡的学生(可能要重新上至少19年学)或社畜生活中,实在太令人失望了。
这些都是周景明想要留下来的理由。
而现在,让他迟疑的……反倒是魔尊。
152 复活
◎。◎
魔尊有什么不好么?
那倒没有。
只是……周景明还没有做好心理预期, 要跟魔尊的关系进展到这种地步。
事实上,他没有心理预期,和任何人,在任何时间, 进展到这种地步。
……
周景明背转身, 不去看床上, 依然觉得脖子和脸都热得冒气。
为什么魔尊的治疗方式,偏偏是这样的呢!
就不能像其他修仙小说里一样,输入一点灵气或是吃点天材地宝,穿着衣服体体面面地就能把人治好?
这让他复活以后,还怎么面对魔尊?
至于魔尊在相辰面前暴露他们两人的关系, 都变得不重要了。
就在犹豫的时候, 系统又出来一次, 提醒周景明还有不到10万人就排到他了, 从现在开始,随时会有前面人不要的投胎机会供他选择。
“谢谢,我知道了。”
别人不要的投胎机会如周景明所料,都是一些地狱开局, 连着看了几个之后,他甚至觉得孤儿院开局没有那么糟糕。
不过,系统告诉他,这种都是万里挑一的机会,除非作孽太多,否则不会连着出现。
周景明心下稍稍安慰,他请系统暂时不要给他看地狱开局了, 他要静下来一个人好好想想。
“……其实看光也没什么, 做手术的时候不是也要看光吗, 医生看病人根本就是看一块精密的肉。”
“……你不提我不提,这事没有第三个人知道。只要把魔尊的嘴巴封上,那就无事发生。”
“……还有相辰那边,一定要好好跟他解释,不能留下嫌隙……有可能不留下吗?”
周景明再次对着石梁画圈圈。
画了一会儿,他忽然感到一股强烈的吸力,把他倒着吸过去,他眼前一花,视野再次聚焦时,正对上魔尊暗红色的眼瞳。
暗红色的物质在漆黑的瞳孔周围,仿佛暗夜里的幽炎,一瞬间绽放开来,本来幽深的颜色骤然变得灿烂。
周景明愣愣地望着魔尊,忽然意识到,他似乎回到自己的身体里了。
他能感觉到魔尊正抱着他,他坐在魔尊腿上,他们头顶就是红绡帐子,他稍稍抬起目光,鲜艳的红色就充满视野。
魔尊的声音响起,带着鼻音:“你回来了?”
很平常的一句,周景明随口答应:“嗯。”
而后他感到抱着自己的手臂收紧,勒得他有点透不过气,许是他稍微皱眉了,魔尊又放松了些。
他脖子发热,但若无其事地问:“我可以起来吗?”
“还不行。”魔尊的声音微微颤抖,“你刚回来,灵体和身体结合得不稳。”
周景明试着动一动腿,发现膝盖以下几乎没有知觉,大腿也麻麻的,想要支撑身体很困难。
“那我……什么时候能恢复呢?”
“很快,少则三日,多则十日。”
周景明能感觉到魔尊的目光一直盯着他的脸,他已经努力摆出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了,只要他不提,那么魔尊怎么治疗他的这件事,就没发生过。
他如此鸵鸟地想着,但魔尊的温度和触觉包围着他,并不好使的身体在感知力方面却格外敏锐,可能是因为没穿衣服的缘故吧。
没穿衣服!
“我想……”周景明尴尬不已,想要提醒魔尊这件事,话还未出口,魔尊的脸又贴近了些,几乎碰到他的脸颊。
“什么?”
温热的气息碰到脖子,周景明又是一阵紧绷,脑子好像也糊掉了,半晌才想起来要说什么。
“我想穿件衣服。”
周景明镇定地说出这句话。
给孩子穿件衣服吧——!!!
他的内心咆哮着。
魔尊迟疑了一下,道:“我叫人去拿。”
不是,你动动手指就能变出一件啊,要不然他之前那件也可以。
周景明完全不想让任何人看到现在这幕。
“我之前那件……就可以。”周景明转过头,余光扫到一堆被献血染红的白色长衫,是他从仙界带来的一件便服,他很喜欢制衣材料的质感,人间的棉花都达不到那么舒服。
这件衣服彻底脏了,还有……他看到了自己的尸体。
就躺在床上,被子里,脸颊凹陷下去,肤色发青,一看就是死人。
周景明被吓了一跳,躲进魔尊怀里,这和他之前看到的不一样,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维持不住了,对不起。”
魔尊的声音里有浓浓的懊恼和疲倦。
周景明抬起头,看到他眼睛下面有青痕,神色憔悴,虽然魔力仍然维持着基本的干净体面,但眼神中透出的疲惫已经掩饰不住。
“是你……维持的?”周景明稍微想了一下,就明白了。
人死了之后,怎么可能不变样,之所以像睡着了一样维持了那么久,肯定是用力魔力啊。
等等,他这话好像暴露了什么。
这样说,岂不是告诉魔尊,前面一段时间的事,他都看到了?
周景明顿时头皮发麻。
魔尊的目光一直落在他头顶,他能感觉到从后脑勺到额头都热乎乎的,他僵着脖子,硬是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等魔尊问他。
“当时情况紧急,你……那具身体救不过来了,所以我用了重塑身体的办法,必须维持身体原样,”魔尊解释道,“这些魔力本来也是要用的,不过,未经你的允许,恐怕你会生气,所以,我先私下向三个太子和宫人宣布了成亲,事急从权,魔后的封号也……若是你不喜欢,出去之后便当没有这件事。”
周景明还没听过魔尊这么卑微地跟人说话,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了,怎么听魔尊都有道理,好像是他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其实你也不用这么封建的……救人嘛,怎么做都可以,”周景明顿了顿,“难道你每救一个人,都要和他成亲吗?”
“那倒不必。”魔尊本来疲倦的声音里多了几分笑意,“其他人只凭我印象做个身体便是。”
“就是说啊!”周景明忽然反应过来,“你根本不用做到这种程度,凭你的印象捏一个身体就行,你的记忆力那么好,哪里用得着非得对着实物捏啊?”
说话间,他情绪激动地转过身,与魔尊目光相触。
魔尊垂目望着他,瞳孔中的暗红变得幽邃:“有人说,什么差不多能用就行了,那你别找我,我就是这么完美主义的人。”
“啊?”周景明一懵,这句话听起来怎么有点耳熟。
“这样的人,是随便对付对付就能过去的么?”魔尊在空中划了一下,喜服从床尾飞了过来,落在周景明面前,“颜色没有那么红,是棉制的衣料,应该很舒服。”
周景明飞快穿上喜服里衣,管它是什么,只要是件能蔽体的衣服,他都可以穿。
不过,穿衣服的时候,他依然遇到了身体使用不便的问题,在魔尊的些许帮助下,终于把衣服套在了身上。
简直就像他穿成古代人之后,第一次穿流明书院的校服时那样。
“怎么样?”周景明问,他还是觉得这衣服颜色太红了,“舒服是挺舒服,不过里衣的款式,穿在外面会不会有点奇怪。”
魔尊随手一指,幻化出镜子,扶着周景明站起来。
周景明举目去看,镜面从黑暗中浮现出来,足有一丈来高,能将人从头到脚都照得清清楚楚。
镜子里的他和过去的样子大差不差,只是看起来比过去“新”了一点,皮肤更细薄,头发也更茂密,脸颊上还有健康的血色,看起来就像是从社畜变成了学生。
魔尊竟然喜欢这种幼齿的滤镜,周景明心中暗想,果然老男人的喜好让人毫不意外。
他想再看清楚一些,便向前走去,谁知脚下一软,差点摔倒。
魔尊将他拦腰抱回,手臂下意识护在他腰间。
周景明双手撑着魔尊的手臂,才勉强保持住平衡,不过,魔尊却不让他继续站着了,带着他坐回床上。
周景明有些尴尬地挣扎起来,镜子里的他身穿大红喜服,满脸通红地坐在魔尊怀里,怎么看这个画面都很奇怪。
“你现在还不能走路……”魔尊低垂眼眸,下巴贴在他耳朵后面,声音温柔地说,“不用急,会恢复好的。”
周景明不敢再看镜子,别过脸,太阳穴恰好蹭在魔尊炙热的唇上。
魔尊似乎僵了一下,呼吸也变的更深:“你……不会怪我吧?”
“……”周景明脑子乱哄哄的,好像放在温泉里煮熟了,“嗯?你是为了救我……我也没有那么不知变通……”
魔尊看向镜子,镜面如水波般晃动起来,随后消失不见,他收回目光,低下头,温柔地亲吻意中人的脸颊、鼻梁、鼻尖,那些都是他曾经一寸寸描摹过的,彼时的冰冷寒意,都被此时的温热柔软所熨帖,轻微的回应,都能勾起他胸中熊熊野火。
恨不能将他融入已身,这样,就再也不必为他担惊受怕了。
“等、等一下。”周景明气喘吁吁地从热吻中逃出来,趁着神志尚在的间歇,他目光迷茫地看向魔尊,“我说的不知变通……不是说这个啊……”
魔尊的手托着他的后颈,手指在温热的发丝间摩挲,视野中眷恋的人正神色迷离,水光盈盈地望着他,曾经苍白的嘴唇也被染上好看的颜色。
“我知道,是我的错,”魔尊闭上眼睛,贴住他的脸颊,在他耳边低声说,“我就是为了一己私欲。”
……
不知道过去了多少时候。
系统的提示声将周景明从晕晕乎乎的状态中惊醒。
「警告,由于未知错误,宿主已在小世界中复活,不属于游魂状态,无法参与投胎!」
周景明猛地翻身,魔尊的手臂从他身上落下,但很快又搂住了他的腰。
“怎么了?”低沉而餍足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啊啊啊啊啊啊啊!
周景明想起来他之前在纠结的事情了,他本来打算好好地斟酌一下是投胎去现代社会还是留在这里的,结果,突然被吸进重新做的身体之后,他就复活了!
复活之后,明明还不能很好地控制身体,连走路都很困难,坐在床上跟魔尊说着说着,却去做了更高难度的事情?!
结果做着做着,把重要的事都忘到了九霄云外,简直是周景明以前最瞧不起的那种沉迷于低级趣味而错过重大机遇的傻白甜行为!
周景明懊恼不已,气愤地扒拉开魔尊的手臂,挣扎着从床上爬了起来。
不知道是不是复健产生了一定效果,他成功地控制着身体移动到床头,靠着支撑红绡的石柱坐起来。
两个手臂还是很累,连肩膀都酸痛,手指僵硬地半屈着,垂在身体两侧。
“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周景明在意识之中焦急地问系统。
「有,只要宿主立即恢复成游魂,就可以继续排队。」
“怎么恢复成游魂呢?”周景明感觉自己已经和身体结结实实地连接在一起了,“我现在飘不出去啊!”
系统短暂地停顿了一下:「只要自鲨就可以。」
“……”
「……」
周景明沉默了一会儿,感觉到身后的魔尊也跟着起来了,还拉住了他垂在身侧的手,手指摩挲着他的手腕。
不是,自鲨?这么不符合社会公序良俗的建议,怎么能出现在一个正经的穿书系统的词汇库中呢?
“那算了。”周景明叹了口气。
「哦。」系统好像一点都不意外。
周景明动了动手指,但没有甩开魔尊,得寸进尺的抚摸便自下而上,更热烈地开始了,周景明感到身后的人像一只大号的冒着热气的章鱼一样把他缠在住了。
“那个……没什么事的话,你可以走了。”周景明用身体挡住身后的魔尊,他可不想让其他人看到这分美景。
系统也不行。
不过,系统没有回答他,就像上次和上上次一样,连句白白也没有就下线了。
可能它迫不及待地回去跟同事吐槽,又遇到了一个恋爱脑宿主吧,看起来一心事业的家伙到最后也是这样,任务者根本没有什么正经人呢。
“景明?”
“嗯?”
“还来么?”
“……嗯。”-
自二太子被贬去西海挖石油以来,不知不觉,三个月过去了。
魔界的夏天来临,气温有明显升高,红月也变得耀眼不少,整个天空都被照得红彤彤的。
这一日,魔宫的大门打开,青麋带着侍者们从里面出来,平整土地,开辟道路,修剪草坪。
魔侍者们一个个精神抖擞,脸上洋溢着笑容,仿佛有什么好事发生。
好事,对于这段时间的魔宫来说,实在是太少了。
长时间闭门不出,大家的心情也像角落的石头一样,慢慢滋生苔藓,现在终于可以出来晒晒红月,呼吸新鲜空气。
一盆一盆的被褥、衣服端出来,魔侍者们蹲在赤月河边,操控着水流和捣衣杵,欢快地洗涤着快要发霉的布料。
青麋则带着侍女们移植赤月河畔的花株,带回宫里去装点空荡荡的石头房间。
“大家手脚麻利些,尊主和魔后出关后,就要让他们看到生机勃勃的环境。”青麋声音愉快地说道。
“尊主和魔后会一起出关吗?”侍女们好奇地问。
“当然。”青麋十分自信地说道,“是我亲耳听到的,尊主今天早上才下的命令。”
侍女们一阵雀跃,像刚出谷的小鸟一般叽叽喳喳地议论起尊主和新任魔后来,这么长时间的闭关,终于有了好的结果,不禁令人期待,这两位出关之后,会不会昭告天下,在魔宫举行盛大的庆典。
魔宫已经很久没有大型的庆典了,宫里的侍者们也会觉得寂寞,如今又有了新的期待,大家干起活来也更有干劲了。
而这些异动,很快传到河对岸的营地里。
153 同伙
◎。◎
如今山口平原的大局是相辰在主持, 三位太子去了其二,重担便落在相辰身上。
还好相氏部族和原来留下的大帐议事成员都很给力,辅助相辰将山口平原治理得井井有条,之前留下的工程, 也在按照进度推进。
“报!魔宫消息——”
一大早, 众人正在大帐开会, 有魔人急急冲进来。
平常的消息自然不能干扰会议,但是魔宫的消息,那绝对是例外。
“说!”孙老族长道。
“尊主要出关了!”魔人嚷道,“今天早上我们在河边巡逻,看见魔宫宫门打开, 大宫女带着侍者们一起出来浆洗衣物。”
“有请示过魔宫么?”孙老族长谨慎地问。
“没有, 我们不能渡河, 不过, 这半年来,魔宫都没有动静,今天看见大宫女他们出来,有说有笑, 应该是有好消息了吧。”
嗡嗡的议论响起来,众人面上都是喜色,期待事情终于到来了,能不喜么?
不过,这消息毕竟只是魔人观察来的,还需要进一步确认,大帐立刻拍板, 让会飞的魔人先去打探消息, 随后再开船去对岸拜见尊主。
说干就干, 一支飞行先遣队飞过河岸,约莫一顿饭的功夫返回,说魔尊确实准备出关了,但是目前还没有动静,大宫女和侍者们还在等待。
“太好了!”众人大喜过望,马上吩咐准备蒸汽船。
“得派个人去通知三太子!”孙老族长说道。
“嗨,您操心,相氏族人早去通知三太子了。”有人告诉老族长。
相鱼一路跑出大帐,跑到相氏营地,犹豫了一下,先去找了相爷爷。
相爷爷听到这消息,也是面露喜色,只是喜过之后,又有些发愁。
“也不知道小周现在怎么样了。不知道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相爷爷叹气。
“老族长,多半是好消息,听说那边宫人都喜气洋洋的。”相鱼将大帐里听到的消息如实转述。
“那就好,那就好,哎。”相爷爷捋了捋白胡子,沉吟片刻,道,“这件事……还是先不要告诉小辰了。”
相鱼点点头:“老族长,我知道了。”
相爷爷看向相鱼,露出宽慰的表情:“你是个聪明孩子。”
相鱼得到了消息,没有第一时间去报告相辰,就是有自己的想法。
周景明如能痊愈,当然是好事,可是对于相辰来说,继续保持和他的关系,未必就是一件好事了。
相爷爷已经从族医那里知道了魔宫之中发生的事,魔尊和周景明成亲了,不管是为了什么,往后,相辰都不宜再对周景明投入感情。
为了相氏部族,为了相辰自己,这段孽缘,该彻彻底底地斩断才是。
“还有一件事,大帐准备派船去对岸恭贺尊主出关,我们相氏也该派人去,既然三太子不去,那这个人选……”
“我去吧。”相爷爷拄起拐杖。
不过,事情并没有按照两人商量的结果进行。
相爷爷出发时,相辰已经赶到了河边,在一群喜气洋洋的魔人中间,显得格外焦灼。
魔尊出不出关他不关心,他只关心,景明到底救回来没有,是不是完全恢复了。
魔尊曾经许诺他,一定会把景明救回来,还为此和他成亲,如果景明真的能恢复如初,那么他会感谢魔尊,如果不能,如果不能……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相氏的人也到了,开船吧。”
“开船!”
汽笛声响,大船烟囱冒着滚滚浓烟,快速驶出码头,横渡赤月河的浩大水面。
谁知等待他们的却是一个意料之外的回复。
魔宫宫门紧闭,劫魔使等在宫门前,就像是专门为了阻拦他们才出现在这里的一样。
“尊主大人还没出关。”
“你们可能听错了。”
“衣服被褥,隔一段时间就要浆洗,这是宫里的正常活动。”
劫魔使的话语如同一盆冷水泼在众人头上。
可是……刚开始大宫女不是这么说的啊?
然而,想从劫魔使那里套到点消息,实在是太困难了,看他笑眯眯的模样,其实嘴巴严得很,说的都是一些兜圈子的话。
众人不由得失望,只能请劫魔使及时通知他们宫里的情况,就此打道回府。
相辰留在最后,等到所有人都走了,他还站着不走。
劫魔使知道三太子的倔,不由得叹了口气,走上前,问他还有什么需要。
相辰定定看着劫魔使:“使尊,你知道我想要什么。”
“可是我什么都不能说。”劫魔使做了个闭嘴的动作。
“那就是确实发生了点什么?”相辰试探着问。
“可以这么说。”劫魔使指了指天上,“只是墙外有耳。”
相辰感到心口热乎起来,好像停滞很久的心又开始有力地跳动了,他期待地看向劫魔使,劫魔使冲他眨了眨眼睛。
两人什么都没说,该知道的都知道了,一阵微风吹来,草叶摇曳,衣袂轻飘,相辰精神抖擞地返回河边,化作白象,飞回相天居。
只要知道他还好好地活着,就会感到很幸福,其他都不重要了-
魔尊确实出关了。
不过,由于某人的要求,出关这个消息说到一半又收了回去。
“我还没想好怎么面对其他人……”周景明穿着戴帽子的披风,一边说,一边拉紧帽带,恨不能将整张脸都藏起来。
“其他人有这么重要么?”魔尊无奈。
“有,我们这种注重社会名誉的正经人就是会很在意。”周景明弯下腰,系紧夜行衣的绑腿,确认溜号的时候不会被古代这种宽宽大大的裤子绊住。
“那就不面对。”魔尊道。
“对,我就是这么打算的。”周景明忙活了一番,对着镜子看了看自己做贼般的装备,十分满意。
周景明打算从后门溜走,直接去西海。
这样可以躲避洞明镜的窥探,还可以将他康复的消息控制在最小范围内传播,让仙君继续以为他已经重伤不治身亡。
自从和仙君交锋过两次,周景明深知打信息战的重要性,两次都是仙君掌握了更多信息,独占先机,把他们打了个措手不及。
这一次,他就要利用信息差,悄悄升级武器,等到时机成熟,给仙君一个大大的惊喜。
至于魔尊,他都听周景明安排。
周景明发现,和魔尊在一起,似乎没有他想象的那么复杂,什么大局与私情之间的抉择、老男人的城府、感情与事业的冲突……全都不存在,至少现在,还没有给周景明造成任何困扰。
魔尊就像一个第一天谈恋爱的人一样,每天围着周景明转,周景明说什么他就做什么,有时候甚至不用周景明说出口,他就能猜到他在想什么,并且按照他的想法执行。
比如这次偷偷溜到西海去,魔尊不仅转头就把自己放出去的命令给收回了,还要跟周景明一起偷偷溜走,帮他打掩护。
这让周景明不禁有些害怕,谁知道魔尊谈恋爱是这样的呢,万一和他谈恋爱的是坏人,魔界岂不是完蛋了。
“你不留守在山口平原真的没问题?”出发前,周景明不确定地说。
魔尊却露出疑惑的表情:“你想让我一个人留在这里?”
宫里明明有二十几名侍者,再加上劫魔使和守卫,还有河对岸数以千计的魔人,这叫留他一个人?
周景明向魔尊表示了忧虑,万一仙君又突然发动攻击,山口平原没人能和仙君硬刚,怎么办。
“这你不必担心,你毁掉了仙君的分神,他受到的冲击很大,没有那么容易恢复,”魔尊道,“而且两界之间的通道,现在也断了。”
“两界之间的通道断了?”周景明意外。
“嗯……”魔尊的脸色开始变得难看。
一提到那天的事,魔尊都会这样,所以周景明都没细问过,只知道魔尊冲进交界地带把他救了出来。
现在离开魔宫前往西海,旅途无聊,他倒是想好好问问一些事情。
魔尊打开隐形结界,带着周景明上了马车,随后操控马车在空中飞行。
“这样不会很浪费魔力么?”周景明有些担心。
“只走这一段。”魔尊微笑道。
连续飞过数座山峰之后,两个黑色的小点从山谷中起飞,迎上飞行的马车。
马车微微晃动,突然加速。
周景明吓了一跳,挑开帘子去看,只见两头黑乎乎的东西正并排拉着马车,在天上肆意翱翔。
这两头黑乎乎的东西有点眼熟——
“黑棘龙?”
“不错。”
周景明没想到,两头山一样大的黑棘魔龙,竟然也会变得像马匹一样小。
它们仿佛本来就是和这辆马车匹配的,虽然飞得很快,却并不颠簸。
“我差点忘了它们,”周景明欣喜地看着黑棘龙油亮健壮的翅膀在空中扇动,“是你叫他们提前埋伏在这里的吗?”
魔尊笑而不语。
以前做坏事都需要自己动手,现在有了魔尊这个思虑周密的同伙,周景明觉得将来可以为所欲为了。
“不必担心我,我做什么心里都有数。”魔尊说着,贴近周景明坐着,将他揽进怀里,“只要你不乱来,什么场面都能收拾。”
“我哪里乱来了?是我把仙君的分神干掉的好吗?”周景明不服,“试问天下还有谁能像我这么厉害?”
魔尊的手掌沿着他的后背向上,不轻不重地搭在后颈处,一种莫名的威慑力从颈后传来,周景明不由自主坐直了身体。
“下次不会了。”他说。
魔尊摸了摸他的后颈,好像在奖励一只听话的猫咪。
但是猫咪永远不会听话。
“下次我就在你面前把仙君放出来,然后’嘭‘的一下,他爆炸了,把咱俩都炸死。”周景明补充道。
“你可以试试,”魔尊微笑,“看能不能有你上次死得快。”
“好了,我承认,我上次有点冒进,但是,我这不是相信你吗?你肯定会救我的。”周景明缩了缩脖子,躲开魔尊的手,“这叫置之死地而后生。”
“不许,”魔尊又捏住了他的后颈,“开这种玩笑。”
周景明心想,他没有开玩笑啊,这就是策略的一部分。
不过,这种会引起新婚夫妻吵架的内容,就不必多说了。
周景明虽然没结过婚,但是理论经验非常丰富,他周围有很多英年早婚的朋友,给他贡献了相当多的经验,核心要点就是,不纠结,难得糊涂。
“好吧,那你可以告诉我,后来怎么样了吗?”周景明将话题挑到一边,他更感兴趣的部分。
魔尊将他炸穿结界,炸断两界通道的事迹告诉周景明。
“两界通道被炸断了……等等,那些天兵呢?”周景明记得当时通道里全是天兵。
“……掉下去了。”魔尊简单地回答。
“掉下去了?掉到哪儿去了?”周景明记得两界之间是一片充满幽炎的空间,里面什么都没有,只有幽炎,而幽炎又是仙界人的天敌,他们掉进幽炎里,肯定会被吸干。
魔尊没有回答,那表情就是,掉到该掉的地方去了。
战争就是这么残忍,周景明还没有圣母到同情敌人的程度,不过,那些天兵也是倒霉,看他们撤退的速度,大概战意没有那么强烈吧,可是还是殉了。
“周见微和周承业呢?”周景明又问。
魔尊看向他:“你放心,他们跑了。”
周景明一怔,其实他倒是没有什么放心不放心的,不过,在魔尊看来,他还会念着和他们之间的亲情吧。
“他们两个跑回仙界,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周景明思忖道,“他们应该知道,仙君附在了我身上,而这次出征,完全是仙君给他们两个设下的圈套,要他们当自己棋盘上的炮灰。”
周景明还记得周见微装作没听懂的样子,既然装,那就是信了,这芥蒂埋在心中,总有发挥作用的时候。
“他们只要不来自讨没趣,自然没什么事。”魔尊说道。
“不提他们了,”周景明道,“说说你打穿魔界的结界和通道是怎么回事?”
魔界顶上的那层结界坚不可摧,几万年都未曾破一点口子,魔界人因此在大黑天下出生、长大,在他们的认知中,天就是黑的,到了人间反而觉得到处刺眼得慌。
如果魔尊能打穿那层结界,早就打穿了,何必等到今天。
还是仙君用了聚灵阵和洞明镜,才在两界之间打出几条通道,能用的也只有两条。
“或许仙君打出通道之后,那层结界变弱了。”魔尊倒是没有太困扰这件事,“我想找你,就打穿了。”
周景明摇摇头:“太装了。”
“什么意思?”魔尊不解。
模范丈夫是不会什么都解释的,彼此之间要保留一些神秘感,所以周景明笑了笑。
“不是好话。”魔尊自己总结。
“是是是,你太厉害了。”周景明笑着歪进魔尊怀里,蹭了蹭他的脖子和脸颊,魔尊的脖子慢慢红了,一直红到耳朵根,因为他的肤色苍白,所以特别明显。
两人腻歪了一会儿,周景明又想起来一件事,这件事正好在魔尊心情好的时候问他。
“还有一件事,我不明白,我的灵力明明已经被幽炎吸光了,为什么还能保持外貌不变?我知道你有用魔力维持我的身体,但是在那之前,我应该就变老了啊,为什么一点都没有变呢?”周景明问道。
仙界人最怕的就是灵力耗尽,比死还怕,灵力耗尽,就无力维持年轻的躯体,会变成这个岁数本来的样子,而有些仙人已经上百岁、几百岁,瞬间就会变成一具干尸,更可怕的是,他们还有知觉……
周景明虽然不知道流明书院大师兄的具体岁数,但是至少也有四五六七十了吧,可是他分明感觉到,自己当时的身体还是和以前一样,手掌伸出来还是年轻的、肌肉均匀的。
魔尊的笑容稍稍敛住,他的目光变得悠远,似乎在回忆什么。
“这件事确实很奇怪,”他说道,“我找到你的时候,你的灵力所剩无几,连脏腑都保护不住,但是,你并没有像仙界人说的那样天人五衰。”
如果不是如此,魔尊也不会手足无措,在众人面前亲吻他,只想让他少疼一点。
魔尊还记得,心爱的人躺在自己怀中,到处都是鲜血淋漓,只有一张脸苍白的没有半分血色。
他头一次感到恐惧、无措,拔冰刺的时候不得不分神成两个人,一个负责理智,一个压抑情感,可是,听到心爱的人小声说疼的时候,他还是没控制住。
周景明在旁边看着魔尊的脸色变得铁青,打算换一个话题了,还未开口,便听他继续说道:“而且,我找不到你的内丹,无法确认你是否还能继续修炼。”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要换个身体。”周景明明白了,魔尊能当机立断做决定,是很多因素共同作用的。
“在给你治疗的时候,我发现你的内丹消失,并不是受伤所致。”魔尊皱眉。
“什么?不是受伤所致?”周景明压根没搞清楚自己受伤的具体部位,光觉得疼了。
“嗯,你受伤的地方,并不是丹田,恰好错过了,但是内丹却消失的干干净净,而且,还有一股魔力在你体内徘徊,越来越旺盛,就好像……你就是它的本源一样。”
“什么?!”周景明震惊了。
他的内丹不见了,还自发地产生了魔力?这和改变生物种类有什么区别?
“我怀疑,你之所以没有天人五衰,就是因为这个。”魔尊的语气变得凝重,“你的体质变成魔人了。”
154 木头小人
◎。◎
“所以……幽炎不仅能把灵气转化成魔气, 还能把仙人转化成魔人?”周景明被这个推测震惊了。
“有一定条件。”魔尊说道,“必须耗尽灵气,相当于你说的,置之死地而后生。”
一般仙人碰一下幽炎, 感觉到灵气迅速流逝, 就会立刻离开, 不会继续接触,所以,仙人转化成魔人这样的事情,以前还从未发生过。
但是周景明情况特殊,他没地方跑, 又重伤濒死, 因缘巧合之下, 成了第一个吃螃蟹的人。
“那你为什么不把那具身体救过来?当魔人我也可以的啊。”周景明一脸跃跃欲试。
然而他说完这话, 就看到魔尊的脸色变了,他自知失言,如果能救的话,魔尊怎么会不救呢。
“你想当魔人, 现在也可以。”魔尊说道,他的目光自上而下打量着周景明的身体,“现在的身体就是照着以前的做的,从里到外,都是一样。”
周景明恍然,所以魔人体质也被一比一复制过来了。
“怪不得……”周景明喃喃,“感觉好像不太一样了。”
灵气和魔气只是两种叫法, 其实功用都差不多, 是一种特殊的能量, 向内能强健身体,向外影响外界,都是通过经脉气血运转,周景明用以前的修炼方法运转魔气,竟然也没有任何不适,以至于他一度没意识到,他的体质已经发生变化。
当然,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和魔尊在一起的时候,周景明几乎不用灵气,日常中没有什么地方需要他出力的。
“什么地方不一样了?”魔尊询问。
周景明脸颊微热,日常中是没有什么不一样,不过,某些时候,他能明显地感觉到魔尊的魔力和他的交融在一起。
魔力和灵力本来是相斥的,以前周景明都得注意把护体灵力收回来,否则时不时就要和魔人磕碰一下。
可是过去几个月里,他和魔尊不仅没有磕碰,每次还会提升修为,简直就像传说中的双|修,而周景明从来没细想过这个问题,只当自己天赋异禀,恢复得快。
现在,一切变得明晰了。
“没什么,”周景明目光游移,“这会不会是一个巧合呢?有没有可能存在其他影响因素?你想过没有,如果幽炎真的能把仙人变成魔人,那……”
他忽然眼前一亮。
“那岂不是可以把仙君变成魔人!他的聚灵阵就不攻自破了!”
“你的想法真的挺大胆。”魔尊动容。
“因为仙君太厉害了嘛,有这么一个大boss在天上,每天还在吸取天地灵气,下次见面的时候,不知道又变强多少,不把他打下来,我心里总是不安。”周景明说道。
“要把仙人变成魔人,光有幽炎不够,还需要耗尽仙人的灵力。”魔尊提醒周景明,“仙君灵力无边,还有聚灵阵辅助,想耗尽他,谈何容易。”
“也是……比起耗尽仙君的灵力,直接杀了他可能还容易点。”周景明叹气。
两人一起苦恼了一阵。
“但是,不管怎么说,幽炎对仙人的杀伤力都是非常大的,”周景明重新振奋精神,“现在两界交界处打开了,里面源源不断产生幽炎,如果我们能把这些幽炎采集储存起来,制作成武器弹|药,将来不管是攻击还是防备都很有用。”
“不错,我正有此意。”魔尊道。
说着,他掀开马车的帘子,示意周景明看外面。
外面的天空非常低,周景明可以看到穹顶结界破损的大洞,还有……大洞中涌动的暗红色的物质。
这场面有些壮观,甚至有点吓人。
“这是……两界交界点。”周景明的胃骤然下沉,紧张的情绪条件反射地传递上来。
不知什么时候,魔尊的手臂抱紧了他的肩膀,将他揽进怀中。
依靠着魔尊的身躯,安全感顿生,紧张的情绪缓解了一些。
“不想去的话,我来收集便是。”魔尊摸了摸周景明的后脑勺。
周景明感觉自己现在的样子就像一个需要哄的小孩,有些丢人,他坐直身体:“怕什么,这是我击败仙君的战场,是我的功勋,走,我们一起去。”
然而魔尊还是没同意周景明一起过去,理由是他现在还没完全恢复,怕他脚滑掉到两界夹缝里去。
“我需要一些时间才能过来,你若是觉得无聊,可以吩咐黑棘龙降落到地面上看看风景。”魔尊掀开车帘,想起什么,又回头叮嘱周景明,“别走太远。”
“那你快点。”周景明还是有些紧张。
“放心,至多一个时辰。”魔尊笑道,随后,他化作虚影,消失在车前,车帘飘然落下。
魔尊走后,黑棘龙拉着马车继续行驶,周景明一个人留在马车里,紧张了一阵,明明可以打开窗帘看风景,但他一眼都不敢看外面。
虽然嘴巴上怎样强硬,可是真的到了现场,他发现自己还是一个普通人,会对仙君有阴影,对曾经险些送命的地方本能畏惧,如果可以的话,他希望永远不要和仙君相遇,也不要再参加任何仙魔战争。
“景明?”一个奇怪的公鸭嗓声音忽然从坐垫下面传来。
周景明吓了一跳,低头看见一个木雕小人从坐垫下面爬了出来,关节转动的十分灵活,就像一个活生生的真人!
“你是……”周景明感觉这小人有点眼熟,“佟九雕的木头人?”
以前佟九为了维持老实火工的人设,不多说话,一闲下来就雕点东西,木头小人就是其中之一,周景明见他雕过很多外形差不多的小人,还问过他为什么要雕一模一样的。
佟九当时很无语,告诉周景明,这些小人差别很大,还一个个摆出来,跟周景明解释这是谁是谁。
“真的没人会理解你的那些奇怪的特征标记。”周景明听完之后表示。
但是佟九仍然持之以恒地雕他的木头小人,看多了,周景明也逐渐熟悉了佟氏风格,真的能看出来小人和小人之间的差异了,甚至能分辨出哪个是佟九,哪个是他。
现在这个从坐垫下面钻出来的小人,不是周景明以往见过的任何一个,不过,他从它的特征标记看出来,它就是魔尊。
腰间骷髅的符号是兽骨带钩,一点青代表高兴的光彩,肩膀上的两条斜线是披风,魔尊在举办典礼的时候常穿的那件,还有板板正正的脸,好像从出生到现在都没有笑过。
现在,这个小人爬到了周景明旁边的位置上,两条小木头腿垂在坐垫边缘,后背坐的笔直,方形的背影看起来有些搞笑。
“我是分神。”小人操着公鸭嗓一本正经地介绍,“我的本尊正在收集幽炎,需要全神贯注,只能分出一点元神来做分神,所以,没有特别做一个身体,只能凑合用……”
小人停顿下来,抬头看周景明,因为周景明笑声太大,他说不下去了。
“抱歉,”周景明揉了揉眼睛,感觉眼泪都出来了,“为什么你的声音是这样?是故意卖萌吗?”
小人脸上露出无语的表情,抿了一会儿嘴巴,才道:“什么是卖萌?”
周景明又笑了,拍了两下坐垫,让小人有些坐不稳,板正的身体也跟着摇晃起来,周景明赶忙把他拿住。
小人被抓住之后,本能地惊了一下,周景明感到手掌火烧火燎的,轻“嘶”一声,放开手,掌心被烫的有些发红。
“变小了还是这么扎手啊。”周景明晃了晃手,他看到小人走过来,想够着他的手看一看,不由得心头一软,微笑道,“没关系的,只是烫了一下。”
小人神色复杂:“我还不太习惯……”
“我知道,你也是第一次变小,会害怕大的东西很正常,”周景明的语气十分温柔,“以后我会提前问你的——我可以把你拿到腿上吗?”
小人点了点头,周景明便把他捧到手心,放在腿上。
“谢谢你。”周景明笑着说,经由小人这么一折腾,他的恐惧早就抛到九霄云外。
小人回头看他,小小的脖子往上仰着,神态十分认真。
周景明冲他笑了笑,小人感觉到眼前似乎有耀眼的东西闪过,甚至产生片刻的眩晕。
两人没有再多说什么,彼此的意思已不言自明,周景明一手托着小人,一手掀开窗帘,清新的风从外面灌进来,红月的光芒照亮车厢。
外面的风景和周景明想象的不同,黑棘龙已经带着马车来到靠近地面的地方,这是一片未有人居住过的山谷,远处能看到白石闪烁的山峰,近处则是次第迎来的山坡,一叠一叠,紫草上开满五颜六色的小花。
周景明欣赏着这样开阔明艳的景色,感觉心境也跟着开阔了。
“你知道景明这个名字是怎么来的吗?”他噙着笑意,一边望着风景一边说。
“不知道。”小人如实回答。
“虽然我不知道周见微是因为什么取了这个名字,不过……在我知道的诗文中,有这么一句:至若春和景明,若是到了春光和煦、风景鲜明的时候,景明,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小人稍稍歪着脑袋,好像在品味其中的意思。
“虽然全篇我都忘了,但是这句一直记得很清楚,我本来的名字……和这个差不多,可惜没有这么好听,我很感激能成为周景明的时光。”
周景明说完,也觉得自己好像有点过于感性了,他很少有这样倾吐心情的时候,因此轻微地感到尴尬,想来魔尊也不能完全理解这种感觉,便不再说了。
“是人间的诗文?”小人问。
“是。”周景明有些意外,他会问这个。
“人间四季分明,是因为接近土地,土地生长草木,鱼虫,鸟兽,是一个繁华的世界。这样的地方,才会因为春天来到而变得风景鲜明。”小人轻轻摇晃着脑袋,又念了两遍“至若春和景明”。
“是啊,仙界的万物都系仙法维持,一年四季,总是很明亮的,没有什么变化。”周景明叹道,“那样的地方待久了,大概也会忘记时间的流逝吧。”
“所以仙界的人写不出这样的句子。”小人总结道。
原来他感觉到了这一句里的微妙之处,周景明不禁微笑起来。
两人坐在车里又兜了一阵,黑棘龙开始向上爬升,小人告诉周景明,他把幽炎采集得差不多了,可以去西海了-
马车来到西海时,红月已经落下,海天一片黑暗,岸边却灯光点点,高瓦数的照灯将露天工厂照得通明,三辆半成品履带车正停在场地上,魔人们正在进行下班前检查。
同样的工厂还有两处,零件厂更多,都平铺在这一片海岸上。
石油带来源源不绝的驱动力,让西海这片港湾快速发展,如今看看成品武器,也有那么点装甲部队的意思了。
快要落地的时候,魔尊将黑棘龙放开,用魔力托着马车,平稳地降落在露天场地的角落上,这个时候,魔人们已经检查完,三三两两返回了,没有人注意到无声无息越过围墙的马车。
照灯光芒洒在履带车上,仿佛给这架两米多高的装甲武器披上一层银霜,履带车下层是过肩高的履带车轮,上层是全包车厢,有观察孔,可以容一人探头出来,前面给炮|筒留下安装孔,随需要安装各种型号的大|炮。
它还有一个更为人耳熟能详的名字,坦|克。
作为陆战的最强武器,进可攻退可守,射|击武器与防御、运动功能完美的结合,再加上GPS系统,就是陆地战场的神。
当然,以西海工厂现在的水平,还远远没有达到这种程度,不过,基本的射|击、防御、运动功能都具备了,放在冷兵器时代,已经是一台吊打全场的存在。
周景明来到履带车旁边,仰头欣赏着它的乌黑外壳,这是粉碎后的西海石与钢铁共同炼制的产物,既有物理防御力,又有附魔效果,周景明伸手去摸,触手处冰冷坚硬,一看就不是普通货色。
“冶炼组的水平都到这种程度了?看来没你这个组长也不是不行?”周景明转过头,笑眯眯地看向身后的魔尊。
魔尊摇摇头,表示不介意把这个荣誉让出来。
就在这时,露天工厂入口处传来一阵混杂的脚步声,有人举着手电筒照过来:“谁在那里?谁允许你私自靠近‘尊者’的?”
周景明被这声说得一懵,这都什么跟什么?不过这个洪亮的声音十分耳熟,他眯起眼睛,看向光芒的来源——几个人影正在光里晃来晃去,看不清楚样子。
光芒突然暗了下去,手电筒掉在地上,骨碌碌地滚开了。
“您是……”那个声音惊讶到颤抖起来。
很快,一群魔人扑到两人面前,在为首那人的带领下,齐齐下拜:
“龙爪宫行云使恭迎尊主大人出关,恭喜尊者痊愈,祝尊者永葆康健,福寿绵延!”
行云使洪亮的一嗓子,带着众魔人也隆隆地附和起来,齐声念那句听起来像是给老人祝寿的拗口词句:“祝尊者永葆康健,福寿绵延!”
周景明愕然地看着他们:“这……不必行此大礼,大家快起来啊。”
少顷,等到众魔人情绪趋于稳定,周景明将行云使拉到一边,告诉他:“我们这次是偷偷来的,你可不要声张,就局限在小范围内知道就行了。”
行云使心领神会:“那属下只通知大殿下如何?”
“嗯……”周景明迟疑。
“大殿下如今成熟很多了,绝不会把尊者的消息传出去,他为了保守魔宫的秘密,给自己下了个禁言术,现在还没解开。”行云使有点心疼他家大殿下了。
“好吧,这事也瞒不住他,晚点我去找他。”周景明道。
行云使笑道:“这样最好不过,大殿下见到您,肯定欣喜若狂……”
说到一半,行云使忽然意识到什么,赶忙改口:“是出于晚辈对长辈的崇敬之情,绝无其他!”
“行云使,你这是哪里话,”周景明不由得笑了起来,“人间的那套文绉绉的称呼,不能一知半解地乱用啊,刚才祝我福寿绵延就很奇怪了,还说什么下属,什么晚辈对长辈……”
“尊者有所不知,您和尊主大人天造地设,珠联璧合的喜讯已经传遍西海,您贵为魔后,当然是大殿下的长辈,属下虽然是龙爪宫的行云使,也供您差遣。”
周景明只觉脑瓜子嗡嗡的:“刚才你不是说……龙离他用了禁言术?”
“哦,这都是二殿下说的,与大殿下无关,请尊者明鉴!”
155 星洲大婚
◎。◎
没什么意外的, 二殿下又被放逐了。
这次放逐的地方更远,比西海龙王的居所还要远,魔尊叫他找不到新的油田就不要回来。
不过,不管怎么惩罚, 传出去的消息泼出去的水, 都不能收回了, 现在整个西海新港都知道周景明成为新任魔后的事,周景明走到哪里,都要接受魔后驾临的注目礼,这让他非常不自在。
“你若是不喜欢,叫他不要说便是。”魔尊觉察到他的不适, 来给他撑腰了。
然而周景明不会被这糖衣炮弹打动, 试问谁才是这件事里的罪魁祸首?就是魔尊本人。
“都怪你, ”周景明气得别过脸, “你要救人就救人,干嘛非得成亲,成亲就成亲,还闹得天下皆知, 关起门来,给几个嘴严的亲信说了也就罢了……”
“是,都怪我。”魔尊没有分辨,顺着周景明说道。
“你这是什么态度?直接承认了?连反驳一下都没有?”周景明更气了,回转过来盯着他,“你不是算无遗策吗,做事从来不后悔, 那事前就没想过后果吗?”
“……也不是从来不后悔。”魔尊低声道。
“什么?”周景明发现, 第一次和魔尊吵架, 就有种驴唇不对马嘴的感觉,正常夫妻是这样吵架的吗?为什么他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
“……”其余人等默默退后几步,站在可以装作什么都听不见的安全范围内。
“我后悔没有早一点和你成亲,昭告天下。”魔尊认真地说。
周景明一愣,没想到魔尊忽然认真起来的,说的话还这么……肉麻,他脸颊一阵热,声音也低下去:“这么多人呢,你忽然说这个干嘛……”
然而其他人早就退到了安全距离之外,这会儿干活的干活,看风景的看风景。
“算了,反正既成事实,传就传吧,”周景明看开了,他也不是第一次当后啊妃啊的,当初被叫三太子妃,也叫了好一阵,“不过,我为什么是魔后?我想当魔公,魔夫,魔婿。”
魔尊被他这一系列魔给逗笑了。
“随意,不过是个称呼。”魔尊十分大度。
然而周景明也是只是开开玩笑,魔公这种称呼这么难听,他才不要叫。
“他们想叫,还是叫我尊者吧。”周景明顿了顿,“毕竟工厂里还停着一辆战车,是用‘尊者’命名的,为了它,我也不想改称呼。”
站在安全范围内的魔人们禁不住笑起来。
“你笑什么?”周景明瞟了一眼,说他们站的远就听不见,他才不信,不过法不责众,周景明挑了个最显眼的问,“行云使,你笑什么呢?”
“回禀尊者,那辆战车是为了纪念您……纪念您的战绩,才叫‘尊者’的,并不是恰好和您重名,所以您也不必担心改了称呼会怎么样,您叫什么,它就叫什么。”
这话说的周景明舒适了,笑了笑,没再追究称呼的事。
两人离开工厂时,依然是开开心心地并肩走。
行云使目送两人离去的背影,不由得叹息一声。
看来大殿下是注定要失望了。
龙离虽然用了禁言术,但从日常态度可以看得出来,他压根不相信魔尊和周景明是真的成亲,也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师襄来到西海之后,魔尊和周景明成亲的消息开始传播,很多人旁敲侧击地向大殿下求证,大殿下虽然有点烦躁,但看得出来,他并不把这件事当做什么。
否则,以他对魔尊的执着,肯定会大闹特闹,搞得整个新港不得安宁,甚至喷火把海上石油平台给烧了也说不定。
因为龙离的情绪相当稳定,所以,行云使也想当然地以为,魔尊和周景明肯定是假成亲,成亲是为了救人之类的。
没想到这次魔尊和周景明一起来到西海,才说两句话,行云使就感觉到一股特殊的气氛在两人之间流动,迟钝如他,也发觉两人的关系非同一般。
不知道是成亲前就有这样的关系了,还是因为救人产生的感情,不过,是什么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大殿下要崩溃了。
行云使简直不敢想,大殿下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
……
“老周——!!!”
周景明刚走进龙离给自己挖的石窟,就被一团金闪闪的东西扑在墙上。
龙离喜欢以原形状态挂在石窟里,这次也不例外,他正在休息,听见洞外有脚步声响起,这个时间已经很晚了,不知道是哪个不长眼的家伙还在他洞口徘徊,他暗暗地想给对方一口火喷死,没想到魔力的波动,让他觉察到外面来的人之一正是自己朝思暮想的父尊。
父尊竟然来西海了,是来看他的吗?龙离心情复杂,将身上的鳞片又变金灿灿了一些,等会儿见到父尊的时候,一定要保持最完美的形象,可惜这里没有镜子……
龙离正在原地打转时,周景明就走进来了。
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脑子一热就冲了过去。
还好在碾压周景明之前,魔尊及时出手,把他变小了。
于是,情况就变成了现在这样,一条三尺来长的小金龙趴在周景明身上拱啊拱,虽然变小了,力气还是很大,周景明感觉一头坚硬的大狗正把自己顶在墙上。
“大殿下,您这是干什么……哈哈好痒,快下来。”
“老周,”龙离拱着拱着,感觉有点不对劲,抬起头,龙脸怀疑,“你身上怎么一股魔气?你的灵气呢?”
“啊,这个嘛。”周景明发现说来有些话长。
“一定是父尊的魔力吧,我就知道,他为了救你,把自己的魔力分享给你一部分,这样你就可以通过同生共死的契约活下来。”龙离兴奋地看着周景明,硕大的灯笼眼里充满了期待。
周景明一阵沉默。
“什么同生共死契?”魔尊的声音从后
面传来。
“诶,不是同生共死契嘛?”龙离撑着上身,从周景明肩膀上探出头,迷茫地看向后面的男人。
当他看到魔尊的表情之后,他就知道,这些都是师襄编的,虽然听起来有鼻子有眼。
“原来不是成亲才生效的同生共死契啊。”龙离喃喃。
他垂下硕大的脑袋,从周景明身上骨碌碌滚了下去,在他脚前像蛇一样盘成一团,一副没精打采的模样。
他也不是笨蛋,没有同生共死契还要成亲,那为了什么,还不明显吗。
“大殿下……实际的情况就是,”周景明顿了顿,声音不大但很清晰,“我和魔尊是真的成亲了。”
身边的一对父子同时震了一震。
龙离是命运的石头终于落下来,把他压扁了。
魔尊则是头一次听到周景明如此干脆地承认,心下震动,随之,一种暖洋洋的喜悦包围了他。
空气仿佛凝固,龙离蔫了一阵,用尾巴拍打着地面,咕哝着:“你不是说你一点都不想和父尊成亲吗?你和别的人果然没有区别……”
周景明有些哭笑不得,龙离之前说天下人都想嫁给父尊,他不以为然,结果回头就被打脸,以至于他现在都没办法反驳。
“我累了,想一个人静静。”龙离转过脑袋,面朝墙壁,飞快地爬到顶上去,金光随之暗淡,消失在石头的阴影里。
周景明望着穹顶,不知为何竟产生丝丝歉意,这时,一只手搭在他肩膀上,魔尊靠近来。
“我叫他下来。”
“不用了。”周景明拦住魔尊,他可不想真的给龙离当长辈,人家想一个人静静还非得拽回来陪着。
来到西海之后,周景明感觉自己又回到了当初带着相天居大搞生产的时候,别的事都不用操心,盯着生产进度就行,每一天,工厂都会把进度和解决不了到问题汇总在一起,大家讨论完,周景明和魔尊再讨论,第二天一起去解决,每隔一段时间,武器都会有一个小小的迭代,就这样,不断革新,不断进步,不知不觉间,半年过去,下一个永夜又要来了。
周景明这才惊觉,他们在这里呆的实在太久了,也不知道山口平原那边怎么样,没有消息,大概就是好消息,至少仙界人没有再来骚扰他们。
“现在要回去么?”魔尊见周景明心不在焉的样子,知道他是担心山口平原那边。
两地实在太遥远,消息传播不便,如果有无线电,开发即时通讯,也就不用操心这些了。
“回去吧,”周景明看看这边的生产进度,改良版坦|克很快就可以投入实地演练,工厂研发的更大型秘密武器也在按部就班地制作中了,“永夜也不适合干活,明年再过来。”
隔天,魔尊带着周景明返回山口平原。
和上次悄悄离开一样,这次他们也是偷偷摸摸进村,魔尊撑开隐形屏障,将周景明罩进来,两人走在夜晚灯火明亮的街道上,看着魔人们来来往往。
看到大家都是安居乐业的样子,周景明放下心来。
“我们去渠上吧。”周景明拉了拉魔尊的袖子。
夜晚的街道上人多,虽然撑着隐形屏障,但还是有可能会被人撞到。
“好。”
两人飞快走出城镇,来到外面紫穗田间的水渠上,这才放慢步子,享受着徐徐晚风的吹拂。
到了即将进入永夜的时候,风也有点凉了,不过周景明的魔力一日盛似一日,就算只穿着一件单衣,也不觉得怎样。
这半年来,武器迭代还是一部分,周景明头一次感觉到作为一个修炼者,在修炼资源丰富的地方生活是多么爽的事。
魔界的魔力如此充沛!随随便便就可以吸收到魔力来强健自身,而且仙界修炼者那一套吸收转化灵气的方法,放在魔界同样奏效,周景明用流明书院学过的修炼方法,比天生的魔人修炼起来还要快,甚至可以与魔尊互相启发,互相参详。
当然,这也有魔尊的帮助,每次他们亲密交融时,魔尊都会把魔力转过来,周景明感觉自己就每天被塞牛排的猫,想不强壮都不行。
“你打算怎么办?”魔尊问道。
周景明知道他是在问,什么时候把他们的关系公之于众,什么时候告诉相辰。
总有一天要告诉相辰的,这样逃避下去不是办法。
“其实我并不是逃避,”周景明道,“这么长时间,我已经想清楚了,既成事实而已,隐瞒下去也没有意义。只不过仙界的耳目实在太灵,我担心告诉了相辰,迟早会让所有人都知道。”
相辰的情绪波动实在太明显,相天居的人又紧密围绕在他周围,他有个情绪波动,相天居的人都会看在眼里。
而且山口平原现在只剩下三太子了,这里的工作需要他来主持,没办法像龙离和师襄那样把他调走,所以……
“如果你担心这个,”魔尊沉默了一下,“其实我们对仙界的情况也不是一无所知,不一定就会被动挨打。”
以前龙氏部族居住的龙鳞木树林里,伐木魔人挂的一盏灯透过林梢照出来,景色十分静谧幽深。
周景明诧异:“什么?你在仙界也有眼线?”
周景明知道要在仙界埋伏下一个眼线有多么困难,首先魔人的体质就和仙人不一样,只有魔尊这种级别的能把自己的分神伪装成仙人,其他魔人根本无法掩藏魔气。
“嗯,之前没有告诉你,是因为我还没有实验成功。”魔尊说道,“实验”这个词他已经运用的很普遍了。
“什么实验?”周景明好奇。
“你还记得有一群天兵掉进两界夹缝里了么?”
周景明精神一凛:“记得。”
他以为这些天兵都壮烈牺牲了,没想到还有后续。
“相辰俘虏了一部分,天魔使也带回来一部分,都在地窟关着。”魔尊道,“他们身上发生了一些变化。”
“嗯?什么变化?”周景明屏息听着,一下子听到这么多大料他有些应接不暇。
“和你相似,他们转化成魔人了。”魔尊道,“在灵气吸干之后,几乎全部转化成魔人,只有少数几个衰老而死。”
周景明轻轻吸了口气。怪不得,魔尊能那么肯定地说,是幽炎把他转化成了魔人,原来这里还有大量的实例证明。
“你说的实验……就是这个?”周景明感觉用“实验”来形容一种对自然转化的观察,有点别别扭扭的,“这只能说是观察吧。”
“不是这个,”魔尊道,“这只是他们自身的转化,算不上实验,我只是用以前伪装成仙人的方法,在他们身上试了试,现在他们可以重新伪装成仙人,回到仙界去,继续做他们以前做的事,只不过,他们只能听命于我们。”
周景明被深深震撼到了,良久,才感叹道:“你真是闷不吭声玩了个大的。”
之后周景明又询问了一些细节,魔尊一一回答。
所以,现在的情况就是,他们有一群眼线,明晃晃地放在仙界,随时接收仙界的消息,再带到人间,和师氏部族在人间的线人接头,最后把消息传递到寂天这里汇总。
现在这条坚实的信息网传递回来的消息就是,仙君和一部分九重天的元老、金仙产生了矛盾,本来可以一手遮天的他,因为分神被毁,元神也受到损伤,只能忍声吞气地修炼,避免和那些元老、金仙正面冲突。
为了巩固自己处于低谷时岌岌可危的地位,仙君做了一个决定,就是宣布自己亲生儿子孟晓棠的身世,正式认他做传人,并且亲自筹备孟晓棠和周承业的大婚。
“星洲大婚……”周景明脱口而出。
虽然他没有看完全部的剧本,但是星洲大婚这个节点实在太重量级了,它就是原书的大高|潮,主角攻和主角受成亲了,主角受的仙君亲儿子身份被承认了,白莲花大师兄彻底倒台,魔界一群宵小遭到重创,总的来说就是主角大翻盘的时候。
“星洲?”魔尊疑惑。
显然,婚礼筹备还没有进展到确定礼堂地点的阶段。
“就是一个深受仙界人喜爱的结婚地点。”周景明飞快地胡诌道。
“原来如此。”魔尊点点头。
听到星洲大婚,周景明的第一反应是紧张,因为按照原书剧情,他会在这个时候完蛋,魔界也是,虽然这个时间线上的发展已经和过去不一样了,但是谁知道会不会有命运这种东西存在。
“不行,我们不能坐以待毙。”周景明自言自语,接着,他像下定了什么决心一样,目光灼灼地看向魔尊,“婚期定在什么时候?我们也该带上一份‘贺礼’去看看了。”
156 吉时已至
◎。◎
“婚期未定, 不过按照仙界人的规矩,多半是一年后。”魔尊说道。
“你倒是对仙界的规矩越来越了解了。”周景明笑道,“怎么样,有没有兴趣和我一起给我的便宜弟弟送上一份贺礼?”
“正有此意。”
两人相视一笑, 一切尽在不言中。
当天晚上, 周景明来到大帐中, 召见留守山口平原的人才组,以及相天居的几个首脑人物。
相辰以为是魔尊出关,急忙打点起十分精神,没想到推开门,看见的却是熟悉的人影。
他的眼眶顿时一热:“景明!”
周景明从人群中回过头, 依然像以前那样微笑着, 冲他招招手, 示意他过来。
相辰步履轻快, 来到周景明跟前,想要去拉他的手臂,却被人先一步拽住了袖子,相伯冲他摇了摇头。
“这位是新任魔后, 殿下可要注意些。”相伯在相辰耳边提醒他。
哦对了,他是新任魔后。相辰眼神微暗,终究还是收回了手,只是向周景明笑了笑,站在一边听他和别人说话。
身体如何了?别人问。已经痊愈了。他答。
那么重的伤怎么治好的?别人问。尊主费了很大力气才治好的。他答。
是为了救他才成亲的吗?别人又问。相辰精神起来,听觉也更加敏锐了,他似乎能听到周景明的呼吸声, 短暂地停顿后, 周景明答:是。
相辰狂喜。然而下一刻, 周景明揽住魔尊的手臂,半真半假地笑着说:以后不能再让他这么拼命救人了,成亲这一次就够了。
相辰的心”咚“地沉下去,再也没有浮起来。
浑浑噩噩了不知多少时间,人才组的人各自领了任务,离开大帐,还剩下他和几个相天居的人留在这里,魔尊的目光向他看来。
“相辰。”魔尊开口道。
相辰一个激灵,看向魔尊:“在。”
“这段时间,山口平原管理的不错,有一个重要的任务交给你。”魔尊道。
相辰发现魔尊跟他说话的方式和平时没有什么不同,心中那种异样的感觉慢慢平息下来了。
他作为相天居首领的责任感涌上来,短暂压住了失落的情绪:“尊主请说。”
魔尊看了他一眼,点点头:“嗯,这就对了,大敌当前,我们还有很多事要做,西海那边一直在做什么,你应该知道吧,很快,我们会在西海和山口平原之间建立联络,到时候会有很多信息直接发过来,需要你来接收,汇总,向大家公布,还有,带着大家从理论上熟悉这些信息,将来实战装备运输过来,我要看到他们快速上手。”
相辰听得一愣,琢磨出其中的意思:“尊主是说,会有一种快捷的联络方式,可以让我们之间的交流更密切吗?”
“不错。”周景明赞道,“就是这个意思,我们要在山口平原和西海之间埋一条线,把信息直接运输过来,这样就不用派人在两地跑来跑去了。”
相辰无法想象怎么样才能只运送信息,而不运送人,不过,他相信周景明说了,就一定能做出这样的东西,一种新奇的感觉在胸膛里渐渐膨胀。
“是,我会准备。”
相辰带着相天居的人离开大帐之后,周景明开始跟魔尊商量,他就不回去魔宫住了,毕竟北岸事情更多,他还要住回他原来的地方。
魔尊思忖片刻:“我也搬过来。”
“咦?你要把行宫搬过来吗?”周景明诧异,想劝他不要这么兴师动众了,反正南北两岸离得这么近,他飞一下就能过来看到他,或是每隔一段时间,周景明坐着蒸汽船过去看看他。
“不搬行宫。”魔尊道,“只搬我。”
“你要住在我房间里?”周景明诧异,“也不是不行……只是,我的房子很小,大概上下两层,也就你的卧室一半大。”
“我看看究竟有多小。”魔尊神色不变,丝毫没有被劝退。
“还有你那些宫女侍者的,他们怎么办?来了肯定住不下啊,不来的话……我可不会给你当丫鬟的!”周景明急忙撇清责任。
结婚可以,不包家务,就是这么有原则。
“只有我。你的小屋有什么要收拾的。”魔尊笑道,故意说重“小”字。
“小也要收拾啊,既然你这么瞧不上,那你来收拾。”周景明直接把家务打包甩锅给魔尊。
“可以,但我不会,你教我。”魔尊故意压低声音。
周景明感到脸颊一阵发热:“再说踹你了。”-
整个永夜时间,山口平原的人都处于振奋之中,魔尊带着周景明又回到了他们中间,一切又恢复到当初的样子,只是,魔人们也清楚,这和平的日子来之不易,他们要更努力的投入生产,才能在未来的战争中捍卫自己的家园。
时至此刻,每个魔人都很清楚,仙界是不可能善罢甘休了,留给他们的时间也不多了。
魔人们比以往更勤奋数倍地劳作着,食物储备,矿山挖掘,机械建造,没有一天是荒废的,充实的日子过得特别快,不知不觉间,永夜结束了。
新一年的红月升起,幽炎结界打开单向锁,魔人们可以离开山口平原,到外面的工作了,他们的第一项任务,就是跟着周景明去铺一种叫“电话线”的东西。
为了保证“电话线”足够安全,不会受到外界的干扰,他们需要在每段电话线上附加一小块魔石,上面的附魔效果可以驱除动物,防止外界环境的影响,相当于一个小小的结界。这些特制的魔石也是在永夜期间赶制出来的。
周景明把工作分成几段,最后分别合拢。
时间又过去一个月,电话小队兵分两路,分别在西海新港和山口平原两端聚集,安装上将声音转化为电信号的机器之后,周景明在新港拨出了第一通电话。
“……滋滋……”他听到话筒被接通,但是对面只有信号不良的滋啦声。
果然这种远距离信号传输科技对于他们来说还是太超前了吗?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
周景明正在思索的时候,旁边传来龙离的大呼小叫:“老周,你说这个东西能跟老三说话?我怎么不信呢?老三?老三?”
龙离的声音震耳欲聋,被准备地收入话筒,转化为电信号,沿着铺设好的电话线瞬间穿过从西海到山口平原的漫长距离,再转化成声音,从相辰那边的话筒里喷薄而出。
相辰听到铃响,赶紧按照约定的方式把话筒拿起来,他生怕把话筒弄坏了,双手捧着,定睛向话筒中看去。
“三殿下,没看到有变化啊。”
“就是,周尊者说的信息是魔文吗?是会在中间出现,还是在那两个圆形的东西上出现啊?”
“会不会是在背面啊?”
相辰周围聚集着一群相天居的精英,都是脑子很灵的,相辰把他们叫过来,就是为了让他出谋划策,没想到大家七嘴八舌,反倒把相辰吵的头疼。
“大家安静,信息肯定就在这个电话上。”相辰做了个小声的手势,魔人们赶紧把嘴闭上,听他吩咐,相辰把电话翻过来倒过去检查了一遍,没有看到任何文字。
就在这时候,不知道哪里突然冒出一声模模糊糊的喊叫:
“……老三?老三?”
众魔人吓了一大跳,纷纷散开,相辰也差点把电话扔了。
大家惊慌失措地左顾右盼,寻找声音的源头,这分明是大殿下的声音啊,那可怕的家伙什么时候又回到山口平原了?还跑到他们使用电话的秘密房间里来了?
为了让信息传播更加安全,魔尊建筑了一座“电话房”,就是大家眼下挤着的这间小屋子,小屋子的墙壁都是用建造魔宫后殿的那种特殊的魔石制作,加上结界之后,具有很强的隔绝灵体的效果,所以,就算仙君想要窥探电话房里的事,也进不来。
因此,电话房非常小,也藏不了人,一眼就能看遍,大太子怎么可能在这里呢?
“等等。”相辰突然意识到什么,他举起电话,放到耳边,侧耳倾听。
其他人也凑过来,屏息靠近电话,他们不太确定,但……
“老三——咦……刚才明明听见……讲话了?”
寂静之中,电话筒里的声音格外清晰。
众魔人面面相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但是,事实摆在耳前,大太子的声音确实从电话筒里传过来,这简直匪夷所思。
西海那边,龙离对着话筒叫唤了一番,什么效果都没有,他不由得怀疑起周景明是不是在耍他。
“老周,你这电话究竟是怎么回事?你不会是骗我的吧?”龙离气哼哼地看着周景明,“上次你说你不想嫁给父尊,转头就成了魔后,我就该知道你是个大骗子。”
“……这根本不是一回事。”周景明虽然已经听龙离阴阳怪气过很多次他食言这回事,但是每次仍然感觉头皮发麻,好像有很多负罪感又压在身上了一样,“可能是信号不好,所以才听不到……”
然而龙离一直斜着眼睛看他,一副不相信的样子。
周景明开始冒汗,如果费尽千辛万苦铺设的电话用不了,那岂不是大大浪费了人力和时间,他得开始想想怎么跟魔尊交代了,究竟是直接放弃还是再检修检修。
正在两人相对无言之时,电话里传来一个模模糊糊的声音:“景明?景明?”
这声音不是别人,正是相辰,龙离瞪大了眼睛,一把抢过他刚刚丢开的话筒,抱着凑到耳边。
确定是相辰在说话后,龙离仍然瞪着眼睛,把话筒交给周景明,还用手指指了指电话,让周景明赶快应答。那副表情十分滑稽。
龙离和相辰都没接触过这样的新奇事物,在他们的认知里,能远距离传播的只有一些简单的信号,而且需要非常稀罕的材质和强大的魔力、仙术才能实现,比如魔尊给周景明那块感应石,比如仙界的玉牒。
他们无法想象,几乎没有用什么特殊的材料,只是普普通通就地取材做成的电话线,从这头铺到那头,就能把千里之外一个人说的话直接传递过来?!
这究竟是什么鬼幻之术?简直不能理解,叹为观止!
如果是其他一个人做出来的,他们可能会以为是骗子,是幻术,但是,这电话是周景明做出来的。
周景明身上藏着很多很多这样神奇的技术,随便掏出来一个就能震惊世人,他们以为自己已经习惯了……下次发现,其实还是没习惯!
“相辰?我是周景明,你能听到我说话吗?”周景明淡定地拿起电话,尽量保持一定音量对那边说话。
话筒“滋滋啦啦”声中,传来相辰惊喜的声音:“我听到了,景明!我听到你的声音了!你现在是在西海吗?怎么做到的,为什么你的声音会在这个圆筒里出现?”
周景明想,这有点难解释:“声音沿着线传播比较快,我们之间有线,所以我说的话会很快到你那边。”
相辰好像听懂了,又好像没听懂,为什么声音沿着线传播比较快?为什么声音不会跑到线之外的地方?为什么它就乖乖地沿着线走?还有,究竟要多快,才能在瞬息之间从西海抵达山口平原?
不过,凡事只要归结于——“景明,你真厉害!”
相辰大声赞美道。
周围的魔人也纷纷附和起来,赞叹之声充斥狭小的电话房。
“呃,这是一个叫贝尔的人发明的,我只是照着他的方法做出来而已。”周景明赶忙解释。
至于贝尔是谁,魔人们并不知道,但是应该和以前一样,也是一个伟大的凡人吧。
凡人虽然没有魔力,也没有仙法,却比魔人和仙人都厉害多了。
众魔人内心崇敬地想着。
随着时间的推移,初识电话威力的新鲜感渐渐淡去,电话也开始被专门用于重要信息的传递。
重要信息,主要指西海兵工厂开发的一系列秘密武器,西海那边派一个语言能力强的魔人带着几个工程师一起给相辰他们描述新式武器的外形、功能、战斗中的作用等等。
而相辰这边则带着几个心腹学习、记录,有什么不明白的也可以直接询问,大大提高了信息往来的效率。
这样来往学习了数月,等到兵工厂把武器运输到山口平原时,大家的理论知识也学习得差不多了。
而时间也来到了孟晓棠和周承业星洲大婚的日子-
孟晓棠身着华美的仙家喜服,站在流明书院院长的专属书楼中,这里距离星洲很近,他便在这里更换喜服,整理着装。
仙宫大宫女带着一群仙侍忙忙碌碌,给孟晓棠收拾头发、穿戴饰品,将一切细节修饰到完美无缺,让人一看就会明白孟晓棠的身份——仙君唯一的继承人,他的独子。
孟晓棠也不愧于仙君的独子,他的相貌本就清新脱俗,用大把天材地宝外服内用,再用大把丝绸珠宝妆点过后,现在的孟晓棠姿容之美,令人有种目眩神迷的感觉,就算见惯大世面的金仙看到他,也要情不自禁地赞叹一声,好俊一副相貌!
另外一边,周承业的配置自然也不差,不过,还没有到孟晓棠这种规格。
因为今天的主角是孟晓棠。
虽然大婚是两个人的喜事,但主角只能有一个,今天的场面中,没有人可以盖过孟晓棠的风头,他必须尊贵优雅、集万千瞩目于一身,代表仙君下嫁给老臣之子,展现仙君对仙界元老们的重视。
所以,一向只伺候仙君的大宫女,也折下她骄傲的颈子,俯首给孟晓棠梳妆打扮。
她看到俊美青年那副偏向阴柔的面孔上露出洋洋得意的笑容,不由得心生鄙弃,不过是一个凡尘浊世中捡回来的下等东西罢了,还真以为自己是什么御骨仙胎?
等到这一次联姻结束了,仙君的元气恢复,九重天上那些老东西再也威胁不到仙君,孟晓棠这个棋子还不是哪儿来哪儿去,不会真的以为自己能继承仙君之位了吧?
想到此处,大宫女一向控制得很好的表情出现些微裂痕,恰好映照在水晶镜里,被孟晓棠看到了。
“姐姐,你的表情是……嫌弃么?你在嫌弃我?”孟晓棠抬起头来,纯洁无瑕的美貌仿佛宝镜初开,晃得周围人一阵眩晕。
大宫女定了定神,按下心中不快,微笑道:“太子殿下,您想多了,奴只是脸生的冷些,今天是您大喜的日子,奴婢们还得抓紧时间,给您装扮好,赶着良辰吉时送到星洲去。”
“是,可不能错过时间,今天是我的大日子,我等了这么久,终于等到了,可一点差错都不能有,姐姐,你可要把我装扮成仙界最美的人,不,三界最美的人,我的美貌不能输给任何人,你明白吗?”孟晓棠说着,又开始对着镜子从各个角度端详自己的脸。
“……”大宫女一阵无语,但还是笑着说,“那是自然,帝君派奴来,就是做这个的,请殿下放心。”
又是一阵繁琐的妆扮之后,有人来催促殿下起驾了。
大宫女用仙术将最后一缕头发丝固定在金仙冠里,扶起孟晓棠,准备出发。
等候在隔间之外的喜娘们连忙起来,执礼器的,端首饰盒的,提绣裾的,各司其职,呼啦一大片人簇拥着孟晓棠下了楼,来到仙辇边。
在坐进仙辇之前,孟晓棠又回转身,问大宫女:“我的样子怎么样?你确定所有目光都会集中在我身上?”
大宫女见过自恋的,还没见过这么自恋的,就这一点来说,倒是和仙君如出一辙,她微笑俯身,替孟晓棠挑起金丝垂帘:“殿下放心,帝君已经吩咐了,今天你就是星洲的主角。”
“太好了,父君对我真好。”孟晓棠露出梦幻般的神情,“如果没有你,也不会有我的今天,谢谢你……”
大宫女以为孟晓棠又会说一些无所谓的话,然而当他转身坐进仙辇时,一个名字却飘进大宫女的耳朵。
“周景明。”
157 恭贺新禧
◎。◎
周景明?这名字有点耳熟, 好像是流明书院的什么人来着?
念头在大宫女脑海中一闪而逝,她没有细想,毕竟,今天需要她操心的事实在太多了。
……
云山巍峨, 星砂盘旋。
星洲是仙界最美的地方, 也怪不得有些身份的仙人都喜欢在这里结道侣契, 让云山和星砂见证他们的誓言。
孟晓棠望着远处壮观的景色,看到那些云头上站着的无数仙人,不管是九重天上的大能,还是隐逸世外的散仙,今天, 都聚集在此处, 向他孟晓棠道贺。
这就是他梦中见过的场景, 和他梦中的大婚一模一样。
从这一刻开始, 世间再没有什么能阻碍孟晓棠,他将会成为仙界最有权势的人之一,并且他的伴侣还是手握兵权的周承业,和九重天上的金仙大能关系紧密, 连孟晓棠的父君都做不到像他这样兼有君位与人心。
“周景明,这次还要感谢你。”孟晓棠衷心地想。
如果不是周景明临死之时说出被仙君附身的事,仙君也不会在仙界威信动摇,更好笑的是,孟晓棠一直握在手中不知如何释放的把柄——聚灵阵,也被周景明知道了,并且告诉了周见微和周承业, 不过, 周见微这老狐狸不允许周承业告诉任何人, 所以现在这个消息还没有扩散开。
但是,谣言永远不会等到证据到了才传播,孟晓棠借此机会,将聚灵阵的谣言释放到人间,先在世家中间传播起来,世家对灵气枯竭之事最为记恨,虽然他们没什么力量,但是借助怨气,谣言可以迎风生长,很快就到了人尽皆知的地步。
世家就是仙界的根,仙人大部分都是从世家升上来的,多多少少还会和他们来往,因此,这消息也很快传到了仙界,孟晓棠就听几个天兵议论过。
不过,想要进一步传播就很难了,仙界毕竟是仙君眼皮子底下,说仙君的谣言,结果只有一个,就是死。没人敢冒这么大风险嚼舌根,要不是仙君在宫里养伤,宫外的监视有些放松了,那几个天兵也活不到第二天。
这样说起来,周景明还贡献了第三个战绩——重挫仙君,灭了他一道分神。
想到这件事,孟晓棠简直要笑出声,怎么会这么巧,怎么会这么妙,仙君的地位本来是牢不可破的,就算他真的布下了聚灵阵,也没有人敢在明面上跟他割席,因为他的实力强悍无匹,再加上聚灵阵,简直是不可撼动的存在,而孟晓棠这个继承人,将因为父君的强大,而永远没有可能继位,也没有必要被公布出来,得到仙界的承认。
可是现在不同了,仙君元神受损的消息甚嚣尘上,九重天上的大能敢和仙君直接摆脸子了,那些和流明书院关系好的金仙元老也一副要清算旧账的样子,仙君再不出手整治,很可能会发生一些他不想看到的乱局,不得已,仙君只能让自己的儿子和周见微的儿子联姻。
为什么偏偏是周见微的儿子?当然,不是因为他和孟晓棠两情相悦,而是因为周见微这个人很妙,他的修为不是很高,法力不是很强,但他做过流明书院的院长,又会斡旋,凭着这种做人的能力,他在过去数百年中,和九重天上的大能结下了一份不菲的情谊,想要拉拢那些人,从周见微这里切入是最合适的。
而且,大能们和仙君的关系开始破裂,正是在周见微父子从魔界返回之后,要说这里面没有关系,傻子都不信。
仙君这次也是失策了,没想到,想拿老师人当枪使,却遭遇阴沟里翻船,惹了一身骚。
后不后悔,只有仙君自己知道,为了弥补这次过失,仙君想起来自己还有个儿子可以用,联姻,正好,反正孟晓棠机灵,已经勾搭上周承业,这两个人联姻,也没有那么生硬,还可以说是情投意合,他们做长辈的促成一段良缘。
孟晓棠不用多猜,就知道仙君是这么想的,从决定联姻到现在,他的父君都没有对他关照一句,哪里有什么父子亲情可言呢?不过,孟晓棠也不伤心,因为一切都在他的算计之中,仙君的谣言能扩散到今天这种程度,他的推波助澜功不可没,可惜,他的父君只会把他当成一个漂亮废物,他为了自保,也无法向他的父君展示自己其实有多么聪明。
那就继续装漂亮废物吧,只要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就好。
仙辇停在云岸一侧,大宫女俯身打起帘子,将盛装的孟晓棠扶出来。
孟晓棠缓缓抬起头,微笑着环视四周,感受着云端无数目光落在自己身上的炙热。
这种感觉非常好,如果可以的话,他希望多停一会儿。
……
仙人们惊讶的目光、吸气声到处都是,即便是见惯了大场面的仙界人,也不得不承认,仙君之子不愧是仙君之子,实在是太美了,仙君的容颜一向隐藏在强大的光雾之中,看不清楚,但孟晓棠的美貌却是暴露在天光之下,纤毫毕现,令人无法移开目光。
孟晓棠步履优雅地走过人群,来到云坪最前面,仙界的最高权力者仙君正坐在上位,左手边稍下一些,是这次联姻另外一方的长辈,周见微和洞玄真君,他们都神态威严,目带欣赏地注视着孟晓棠,时而微微点头,仿佛对他非常满意。
另外一边,早已来到星洲,等候在那里的另一个主角,就没有孟晓棠这么惹人注目了,不过,周承业对这个并不在乎,现在,他满心满眼都是孟晓棠。
大婚正式开始,流程繁琐,仪式华美,物品丰盛,足以在仙界传说百年。
孟晓棠满意地欣赏着这一切,这时,侍者将一个盛着礼单名帖的金质托盘呈了上来,告诉孟晓棠需要从中挑选一个,做一些简单的互动。
这个环节孟晓棠知道,算是活跃现场气氛,给到场的仙人一些参与感,说实话,这些礼单上的仙人,他大部分都不认识,不过,这不妨碍他“真情流露”。
孟晓棠微笑着抬起手,白皙细嫩的手指一一拂过大红名帖,从中抽出一张,打开来,语调感激地读出上面的贺言、贺礼以及末尾的落款。
贺言写的四平八稳,没什么出彩,贺礼倒是挺奇特,什么兽皮、石灯、听都没听说过的草药……怎么会有这种东西混进来?
孟晓棠越读越奇怪,声音也小了下去,但转念一想,这些礼单名帖都不是随便呈上来的,肯定已经经过层层筛选,都是最昂贵珍稀的重礼,如果他因为没见过就不读了,只会被人笑话他没见过世面,不配做仙君继承人。
他可不能在今天这个场合被人看扁了。念及此,孟晓棠重新调整音量,吐字清晰地念到最后的落款,而他脑子里也在飞快的思索着,究竟应该怎么感谢这份奇怪的“厚礼”,才能不露出马脚,不被人看低。
就是这么一走神的功夫,孟晓棠根本没意识到,自己字正腔圆地念出了什么,并顺着这个落款继续说下去:
“感谢这份精挑细选的贺礼,来自周景明和宗政春和仙侣的心意,晓棠已经接收到了……”
忽然之间,孟晓棠停住话头,像是嘴巴里突然塞了个鸡蛋,张着嘴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他愕然地盯着礼单的落款,那两个名字,后面一个他不认得,但前面一个确实是——
周景明!
下面的声音安静下来,本来喜庆的气氛一扫而空,所有人都震惊地望着云坪之上。
只不过,这次视线的集中并没有让孟晓棠开心,反而像不断升温的热锅,灼烧着他的皮肤,他几乎握不住礼单,他的心脏突突直跳,几乎从喉咙里跃出来。
孟晓棠,你必须稳住,今天是你的主场,不能有任何失误,就算真的是周景明复活来了,也得再死一次,没有人能打扰你的主场,你才是故事的主角!
“这位宗政道长的名字我似乎在哪里听过,倒是很少见重名的,不过两位隐逸世外已久,这次能够来到星洲参加我和承业的婚礼,我们感到十分荣幸。”
这番场面话可谓用尽了孟晓棠的急智,管他周景明的名字为什么会出现在礼单上,反正不会是那个背叛仙界的罪人,重名,没错,就是重名,但是不直接说,反而点一下后面那个叫宗政什么的,姓氏太罕见了,肯定很少重名,这分委婉的暗示,聪明人都能懂。
至于后面半句,也恰到好处地表达了对两人的恭维,仙界没有人不喜欢被称为隐逸高人,这两人确实也很少在公开场合出现,说是隐逸世外已久也不为过,就算说错了,他们也不会因为这番恭维而感到不快。
话音落下,一场危机及时解开,观礼的众人仿佛也接受了这样的解释,觉得理应如此,又开始喜气洋洋地等待下一个环节了。
感受到气氛重新变得正常,孟晓棠稍稍松了一口气,侧身向后看了一眼,仙君一向隐藏在光雾中,表情不明,周见微和洞玄真君则赞许地冲他点头,他身边的周承业亦伸出手,握住了他因为紧张而冰凉的指尖。
“你做的很好。”周承业轻声在他耳边说。
孟晓棠却没有因此而感到高兴,他从周承业的手中抽出手指,压低声音飞快说道:“这礼单究竟是怎么挑的?怎么你们老周家还跑出第二个周景明来了?那些侍者,你也不把把关,害我差点出丑。”
周承业一愣,赶忙解释,挑选礼单的侍者不是他们周家的人,应该是仙宫派来的,等今天的仪式结束了,他肯定把相关的人全抓起来,细细审问。
但孟晓棠并不满意,他要周承业马上去查,等会儿敬酒的时候,立刻去查。
周承业困惑了一下,敬酒的时候难道他不要出席么,怎么查?孟晓棠这个要求未免有些无理取闹了,不过,靠近看到孟晓棠梳得柔软如缎的长发、修饰的精致无比的面容,周承业又心软了。
于是,两人说定,敬酒之前,周承业就找个时机出去,把任务分配给天兵,让他们去抓人、审问,一定把这份礼单的幕后主使给抓出来。当然,也不排除仙界真的有第二个人叫周景明的,到时就把这个人带来见孟晓棠,免去孟晓棠心头大患。
两人之间交流的内容并没有第三个人知道,在大家看来,只是新婚小道侣之间忍不住绵绵情意,在仪式流程之间也要抓紧时间说几句亲密的话罢了,在大婚的时候,没人会苛求他们像老古板一样守之以礼。
仪式按照流程进行到敬酒的时候,周承业果然找了个借口到外面去找天兵,孟晓棠则微笑着在一边等他,向上来问候的仙人一一表示感谢。
“承业呢?”周见微和洞玄真君过来了,奇怪怎么不见周承业的人。
“出去找人了。”孟晓棠想到那份礼单,跟周见微说话便有几分不爽。
“胡闹,这个时候找什么人!”周见微压低声音,“不会是找那个什么周景明的吧?你确定你没看错礼单上的名字?”
孟晓棠差点发作,但想到现在是什么场合,他又克制下来,尽量保持得体的微笑。
就在这时,一个冷峻的声音插|进来:“周景明这三个字是什么很难的字么?至于认错?”
话音未落,一份鲜艳的礼单名帖抛了过来,正落在周见微手中,周见微展开一看,就是孟晓棠读的那一份,末尾落款就写着周景明和宗政春和的名字。
“就是这份!父君……”孟晓棠转过头,感到视野中一片刺目,即便如此,他还是摆出一副受了委屈向父亲埋怨的亲昵模样,硬撑着眼皮转向光雾。
“本君已经撑开屏障,有什么就说罢,你们觉得这件事是怎么回事?”仙君拨动起衣袂,光雾稍微淡了些,周围的人声仿佛也隔了一层,变得朦朦胧胧听不清楚,那些视线也不再集中在他们身上。
“老臣实在不知。”周见微赶快撇清关系,“不过,听到晓棠说什么重名,什么世外高人,想来可能是这样吧,我们也不必太过在意,在其他人眼中倒显得我们忌惮谁似的,像是晓棠这样处理,就是最好。”
洞玄真君却不像周见微那样滴水不漏,他凝眉思索道:“贫道听到一些传闻,传闻说周景明并没有死,还被魔尊救回来了。还有这帖子上另一人的名字,宗政,不正是魔尊的姓氏么?”
“嘶,这倒是,当初那仙魔契书上,留下的好像也是这个宗政……”周见微询问地看向仙君。
锅再次甩回了仙君这里,和魔尊交锋最多的就是仙君,仙君不说,他们也不知道啊。
仙君只好承认:“确实,魔尊姓宗政,不知一个卑贱的魔兽哪里会有人间的姓氏,多半是沐猴而冠罢了。至于这名字,本君也是第一次见。”
话说到这个地步,就不用查了,肯定和他们认识的那个周景明有关系,而且背后还有魔尊的作用。
“呵,看来他们的教训还没吃够,竟敢在这种场合闹这种小把戏,”仙君周身的气势一凛,光芒也愈发炽烈,站在他身边的三人都感到强大的灵压扑面而来,洞玄真君和周见微还好,孟晓棠有些上不来气,“怪不得这些日子,本君总觉得有虱子在宫里宫外地跳……原来真的有脏东西上来,别让本君抓到人,抓到了就让你们知道什么叫求死不能。”
仙君骤然转身,大步走开,无形的屏障也随之撤去,人声重新变得清晰可闻,外面的暖风也能流动过来了,孟晓棠感觉自己又麻又冷的双手重新恢复了知觉。
他崇拜而又畏惧地望着仙君的背影离开,就像其他人一样,但是很快,他又改变了眼神,变成了因为父君为自己撑腰而开心的受宠独子。
“那是什么?”
在喧嚣的人声中,一个变了声的惊叫突然冒出来。
似乎有某种默契引导,众人向同一个方向看去,一开始那里什么也没有,只是一片云开后淡蓝琉璃色的天空。
人们疑惑地看了又看,小声议论像逐渐加热的油一样开始滋滋作响,孟晓棠也仰着脖子,莫名奇妙地看着那里,并时不时看一眼旁边的洞玄真君,他不确定是不是因为自己修为有限,所以看不到某些东西。
很快,后排的人也安静下来,孟晓棠的脑袋也定住了。
一块巨大的白色物体从云后升起来,将那片淡蓝琉璃色的天空完全遮住,白色物体不知有多大,可以确定的是,它能够自己在天空移动,表面是光滑平整的,像布料或是船帆,但无法想象多大的船才会有那么大的帆。
布面鼓胀,缓缓升上,露出一个接一个硕大的墨字:
恭贺新禧!周景明、宗政春和夫夫携全体魔人向新婚道侣献上最诚挚的祝福!
……
作者有话说:
再狂轰乱炸一下就结束了(
下本换个题材写,古耽太伤了,女主无cp,我又来了!
158 请看VCR
◎。◎
贺词很正常, 只是用白底黑字书写,不像婚礼上的贺词,倒像出殡用的挽联。
孟晓棠瞪大眼睛,瞪着白底黑字的挽联看了半晌, 忽然“啊”的一声, 向后仰倒。
周围人顿时一阵手忙脚乱, 有人接住孟晓棠,有人注入灵力,让他恢复神智,鼓捣了一阵,孟晓棠总算回转过来, 没有弄出新郎猝死在婚礼上的惨剧。
“周景明……又是周景明!”孟晓棠充满恨意地念着这个名字, 恍惚中他看到自己左边是周承业, 忽然一跃而起, 抓紧周承业的手臂,“承业,快啊,快把它打下来!”
然而周承业不知为何一动不动, 孟晓棠急得心头冒火,几乎喘不上气来:“你在干什么?周景明都骑到我们头上来了,你竟然什么都不做?我知道了,是不是你还顾念着他是你哥哥,你们还有亲情,所以你宁可看着他欺负到我的婚礼上?这可是我的大日子,我等待了这么久……周承业, 你是不是和他串通好了?”
“晓棠, 你胡说什么!”周承业本来追查礼单就追了一头包, 中途又看见一个巨大的白色物体突然浮上来,不得已返回云坪保护孟晓棠,没想到孟晓棠竟然怀疑他,“我和周景明这个逆贼没有半分关系!”
“对不起,对不起承业,是我太心急,我说错了,你当然和周景明没有半分关系……”孟晓棠觉察到周承业的不快,急忙改口,摆出一副柔弱认错的样子,“可是你就这么看着他破坏我的婚礼吗?现在我已经变成了整个仙界的笑柄,如果周景明不死,我这个仙君继承人当着也没有什么意思了,我现在就想从星洲跳下去,呜……”
周承业一向吃软不吃硬,看见孟晓棠开始自怨自艾,又忍不住心生怜悯,这件事难道能怪晓棠吗?晓棠是最无辜的:“你放心,我一定不会放过周景明,既然他死了一次都不消停,那只好让他再死一次。”
周承业将孟晓棠托付给周见微和洞玄真君,拔起身形向空中飞去,一众天兵也跟着他飞到了空中。
而此时,仙君、几名大能也聚集到空中,和巨大的白色物体成对峙之事,云开雾散,巨大的白色物体露出全貌——它就像一个横放的椭圆,通体以轻盈结实的白色布面覆盖,看不到里面是什么,但鼓鼓胀胀的,就像涨满风的船帆。
在白色椭圆形的下部,有一排船舱一样的小格子,小格子是封住的,也看不到里面的情况。
这架巨形“飞船”,从外面看来,无法判断是如何飞上来的,既没有灵压波动,也没有魔力气息,几名大能警惕地观察着,一时间没有轻举妄动,就连仙君也微微拧着眉头,似乎对此物感到匪夷所思。
就在这时,“飞船”古怪地摇晃起来,好像出了什么故障,“挽联”的那一面也慢慢调转过去,空白的背面朝向众仙。
周承业心中隐隐升起一个念头,希望“飞船”就此掉下去,这场闹剧如此收场,最好不过,他惊觉这念头如此懦弱,难道他在害怕与之一战吗?
面对未知的事物,人们多多少少还是会产生恐惧,仙人也是一样,只是,他们并不会表现出来罢了,现在漫天仙人,没有一个敢轻举妄动,就已经说明了他们内心的惧意。
“滋——滋啦!”
一声刺耳的声音传来,不像是人间能听到的任何一种声音,本来就全神戒备的仙人们被吓了一跳,不约而同后退半步,摆出防御的架势。
“滋滋——嗡嗡!”
声音还在不断想起,仙人们开始小声议论,仙君的脸色愈发难看,一向自持的他快要按捺不住出手击落这玩意的心了。
“喂?喂?能听到我说话吗?”一个扩大了无数倍的声音从“飞船”中传来,听起来格外响亮,还带着某些杂音,无法想象这是下界已久的周景明的声音,在魔界那样灵气匮乏的地方,他竟然还能保持如此充沛的灵力来发出如此强度的声音。
仙人们的议论声消失片刻,又开始嗡嗡地议论起来。
仙君刚想出手,忽然听到旁边传来一个同样洪亮的声音:“周景明,你这个逆贼,你破坏承业的婚礼,究竟想搞什么鬼?!”
是火爆脾气的洞玄真君,他没耐心听孟晓棠碎碎念,直接飞上来和“飞船”对吼。
“啊,能听到我说话啊,”周景明顿了顿,笑道,“洞玄真君,您九重天上的洞府里那些积火石还是我托人找的,连方位都是我研究古书摆出来的,怎么样,这么多年修炼的时候,没有想到我一次,反而是现在想起来了吗?”
周景明以前在流明书院的时候,为了和各路大能打好关系,费尽心思做了许多细节的事,大能们多少承他的情,书院里有事商量时也更方便一些,现在,他将这件事提出来,大能们脸上都有些尬色。
“这份情我承你的,但你现在是仙界的逆贼,带着魔界的人进攻仙界,孰轻孰重,我还是能分得清的!”洞玄真君暴躁地说道。
“哦?且不说我一点没感觉到您承我的情,就说这仙界的逆贼吧,究竟谁才是仙界的逆贼?是派到魔界去和亲,老老实实建设魔界的我?还是占据仙界空桑宝地,却将那里改造成聚灵邪阵的人呢?”
周景明的声音响彻星洲,掷地有声,所有人听得清清楚楚。
一时间,所有议论声都消失了,云坪一片死寂,所有人都愕然地望着“飞船”。
飞船的空白一面上出现了一些会动的画面,视野从远及近,先是完整的空桑悬空岛,再是岛上的风景,树林、溪流、潭水,越过溪流的小情侣,还有他们在说的话,全都清晰可闻。
这像是记录着某段过去发生的事,景色完全真实,其中的小情侣一举一动也和今天大婚的两位主角完全一致,很难想象有人会捏造出这么栩栩如生的东西。
当孟晓棠用一副娇憨的口吻说出洞明镜就在岛上,他想用洞明镜看看周景明和魔界三太子在干什么,又用一种好奇的态度说出非常不符合身份的揣测之语时,众仙一片哗然。
虽然他们都知道,能混到仙君继承人位置上的人绝不是什么简单人物,但孟晓棠的外表实在太具有欺骗性了,总是让人忍不住相信他其实纯洁无辜,现在,看到了这样的画面,众人心目中的形象裂开来,对于新的继承人将给仙界带来新气象的期待,也随之碎了一地。
“不要看!不要看——”人群中,只有孟晓棠举着双手,在每个人面前挥舞,试图阻止背后那么大一个画面播放器,不断播放着他的一言一行,而这根本徒劳无功。
他跟周承业背着仙君耍仙君亲儿子威风、偷偷泄密的事情暴露无疑,就算他可以说这是假的,但仙君看到了,仙君稍微想想,就能分辨出到底是真是假。
全完了,他的乖顺儿子、漂亮废物装了这么,全都完了,明明他应该是故事的主角的,明明今天应该是胜利大结局的,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是因为他念了太多次周景明吗?他为什么要念这个晦气名字?在周景明死了之后,他就应该一次也不要想到他!
这样想着,孟晓棠痴痴地抬起手掌,“啪”地抽了自己一个嘴巴:“让你念!让你念!”
旁边的人吓了一跳,怀疑孟晓棠是不是疯了,不过,在自己大婚上遇到这种自爆家底的事,不疯也很难,周景明实在是太狠了,好歹他跟周承业还是名义上的兄弟关系,对待自己弟弟和弟媳妇真是一点不手软……
“嘭!”
一道白光穿透白布,飞船摇晃了一下,白布飞快地瘪了下去,白布上的画面也变得模糊起来。
众人还没看够八卦,忽然被打断,第一反应有些恼怒地看向白光的来源——周承业满面涨红,怒不可遏地举着手,一条巨大的炽炎蛇在他身后扭动。
“周景明!你找死!”周承业怒斥道。
比起周景明的声音强度,周承业虽然也不逊色,但他明显用了真力,发声时没有周景明那样轻松从容。
不过,眼下的局面似乎已经落定,“飞船”无法继续播放画面,也无法维持悬浮状态,开始飞快地泄气,旋转,然后“嘭”的一声,炸了!
众仙人瞪着天空,不敢相信事情竟然这么简单就结束了,有些人如释重负,有些人暗自遗憾,大家各怀心思,但都觉得,不应该这么简单结束。
就在这时,爆炸的烟雾之中,几个小一些的“飞船”飘了出来,每一个都和大飞船一模一样,都有白布继续播放画面,画面的主角从孟晓棠和周承业变成了仙君,仙君站在一潭深水旁边,似乎正在修炼,在他周围,有许多条金线,如有实质的浓郁灵气不断沿着金线汇拢到他面前,灌入他的身体,再化成一道粗壮的金光,注入潭水之中。
这修炼的画面实在太过难得,整个仙界没有人不感兴趣,尤其是那些大能,眼睛都快瞪出来了,恨不能多看两眼,仙君究竟是怎么修炼的。
这么一看,他们就看出问题来了。
“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灵气?”“那些灵气是沿着金线过来的,这金线……似乎是某种法阵啊。”“难道传说是真的,仙君真的布下了上古邪阵聚灵阵?”
议论声比刚才更加剧烈,甚至还有仙人当场失态,咒骂起来。
仙人们作为灵气匮乏的第一受害人,在听到聚灵阵的谣言的时候,就已经暗暗怀疑了,这种怀疑不断累积起情绪,但是由于仙君的高压政策,以及谣言没有凭据,大家都敢怒不敢言,现在可好了,证据画面就在他们面前不断播放,分成了很多小飞船,从各个角度飞过来,栩栩如生地播放空桑的地形、仙君的修炼方式……让每个方位的仙人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周承业一击打穿大飞船,本来还在想周景明的花招不过如此,仙君也负起了手,这种程度他根本不必出手——没想到局面一转,大的飞船炸开,散出许多小飞船,很快飘散到各处,抓都抓不过来。
仙君的脸色变得阴沉,抬手一击,打爆一个,又一翻掌,击落两个。
但是周景明的声音依然没有消失,甚至更洪亮了,从四面八方的小飞船里传出来:“仙君,我知道你急,你先别急,这部庆祝婚礼的VCR原件存在魔宫的蜃石里,根本就没有拿来,你想打多少我就能复制多少,不过,你现在很急的样子,倒是证明了这些画面是真的,这可节省了我不少时间。”
仙君动作一滞,怒气从胸口冲出,不上不下卡在那里,他现在打也不是,不打也不是,明明有无穷灵力,却被困在了无形的泥潭里。
这个周景明,他就不该心慈手软,当初拼着炸掉一个分神,也该拉着他同归于尽!
在他身后,几位大能本想出手帮他,看到这画面,再看到他的举动之后,不约而同后退一步,摆出袖手旁观的姿态,不过,仙君沉浸在自己的怒火之后,并没有注意到。
周承业发起攻击,没想到落得这样的结果,一时间也不敢再轻举妄动,吩咐天兵从四面包抄这些小飞船,寻找周景明究竟在哪个飞船上,一旦找到,立刻通知他。
其余众仙人则完全进入吃瓜看戏状态,谁能想到参加一个无聊的联姻婚礼,竟然能看到这么意料之外的劲爆内容,这不是赚大发了吗?虽然不知道VCR是什么东西,大概是指现在播放的画面吧,真是别出心裁的节目,如果能进入婚礼流程固定下来就好了。
“既然仙君已经急了,那我就长话短说,这段VCR是我某次路过空桑时看到画面,只不过仙君用聚灵阵吸取灵气那段是我查询聚灵阵资料、结合阵法特质想象出来的,看到仙君这么急,我想象的应该捌九不离十。”
“嘭嘭!”仙君忍不住出手,距离最远的两个小飞船炸开,坠下云端,上面的魔人掉了下来,很快被附近的小飞船救起。
周景明轻松但响亮的声音还在继续:“聚灵阵是一种上古邪阵,可以吸取天地灵气为己用,之所以说是邪阵,就是因为它做的事非常缺德,专门做个网吸收别人的资源,那别人还要不要修炼了?可以说是为了一己之欲,拉上整个三界陪葬,等到他神功大成,天地间也没有什么灵气了,其他有能力修炼的人只能钻研故纸堆,做一些无用功,就像今天的流明书院,今天的世家子弟们一样。”
云坪一片沉默,本来吃瓜看乐子的那些人,脸上的笑容渐渐挂不住了,本来就心生怨气的人,听到这里更是怨气冲天。
眼看着舆论快要压不住了。
“逆贼,休要妖言惑众!”
仙君终于开口了。
他一翻手,打翻了一片小飞船,纵身跃上云端,周身的光芒越发强盛,“你算什么东西,也敢妄议本君?你的居心别以为本君不知道,你只想将仙界打下来,献给魔尊做投名状,至于仙界人的死活,你是不会管的,是,本君确实用了聚灵阵,但那又如何!”
“若不是为了仙界,为了三界众生,你以为本君会用这种惹火上身的法阵吗?既然你了解过聚灵阵,你就该知道,吸收天地灵气为己用的同时,还要承受天地孽力的反噬,这种痛苦,你们永远不会懂。”
仙君骤然之间开始解释,说法更是令众人意想不到,这一招打了个猝不及防,倒是有很多仙人开始动摇,仙君是不是有苦衷,是不是在高瞻远瞩,是不是他们目光短浅,根本没有体谅到仙君的深谋大略?
159 第三条路
◎。◎
就在众仙人动摇之时, 周景明的声音再度响起:“哦?那请问仙君是有什么伟大目标呢?难不成要以一己之力,冲出银河系,在宇宙里寻找第二颗可以定居的星球吗?”
周景明质问的内容太过奇特,以至于仙君一下子没回答上来, 他稍微定了定神, 道:“天真, 以为自己会些花言巧语,就可以揣测天命了?既然你们想知道,那就告诉你们,本君制作聚灵阵,是为了对邪恶之力的兴起。”
邪恶之力?是指什么?难不成是魔尊?众仙人议论纷纷, 他们能想到的也只有这个了。
“魔尊还算不得本君的对手, 他不过是邪恶之力的一个浓缩罢了, 真正的邪恶之力, 就是位于虞渊之下的魔域。”仙君目光俯视云层之下,仿佛看到了那里邪恶滋生的魔域土地。
众仙人听得晕晕乎乎,周景明却不晕,用一种夸张的语气说道:“原来仙君竟然是为了魔界才建设的聚灵阵, 且不说魔界存在已经有成千上万年了,仙君近百年才制作聚灵阵,是不是迟了些?就说仙魔盟约订立的时候,仙君恐怕不是这个意思吧?那时候仙君看不上这块鸟不拉屎的地方,又没有灵气,又不能修炼,便想着随便扔一个人过去和亲, 就算把这块废土安抚住了?”
周景明一点出仙君话语中矛盾之处, 众仙人又反应过来, 纷纷抚掌“是啊”“是这么回事”,仙魔盟约订立的日子可没有多久远,在座的仙人都亲眼见证过,那时候仙君的态度可不是这样啊。
“蝼蚁之徒,你懂什么!”仙君冷斥道,“你知道魔界形成了成千上万年,可知道位于魔界和仙界之间的那层鬼火又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可知道魔界开始吸收仙界的灵气是什么时候的事?幽炎会吸收灵气,这已经是不争的事实,仙界的天兵、卫队长周承业还有本君自己,都尝试过幽炎的厉害,你周景明不是也差点被幽炎吸干么?虽然不知道你是怎么恢复过来的,但你睁着眼睛否认幽炎吞噬灵气这件事,就是昧了良心,不过也是,本君不该对一个逆贼抱有太大希望,只是希望诸位仙友,看清楚这个逆贼的真面目,不要被他妖言惑众。”
仙君一番话下来,仿佛很有道理,连周景明都差点被他说动了,更遑论其他仙人,但是,仙君说了这么多,却还是和聚灵阵半点关系都没有。
周景明率先反应过来,笑道:“原来仙君制作聚灵阵,是为了和幽炎比一比谁先把灵气吸光啊,这想法真是相当有创意。”
仙君冷哼一声,似乎不屑于和周景明辩驳这样小节的问题。
另外一边,周承业和几个天兵却露出困惑的神色,因为他们是知道的,他们第一次穿过仙魔两界之间的中间地带时,才第一次见到幽炎,因此吃了大亏,差点牺牲在那里,那个时候,仙君才想起来打出有结界的通道,把幽炎和人隔开。
以仙君对幽炎不设防的状态,不像是早就知道有幽炎这种物质的存在,就算知道了,也不知道它会吸收灵气。
但也不排除仙君知道灵气在慢慢消失,被魔界的不知道什么东西吸走,所以才铤而走险,在空桑布下聚灵阵……抢先一步吸走灵气,可是,他为什么不想办法消除那个吸走灵气的源头,却要再制作一个源头啊?
“本君制作聚灵阵,不过是为了在危难之时,有足够的力量将你们这些邪恶之徒一网打尽罢了,比如现在,若是没有本君,这仙界,还不是你们说来就来、说走就走?众仙的家园谁来保护,尊严谁来维持?只有本君足够强大,强大得多,才能在关键时刻,维护三界秩序,守护世间正义。”
仙君语罢,云坪安静了一会儿。
在一些慕强的人中间,仙君的这种说法当然很有市场,可是更多人还是有脑子的,本来他们有能力自保,可是现在他们的能力被削弱了,变成了一帮孱弱无能的仙人,随着灵气越来越少,将来他们可能连身强体壮的普通凡人都不如,这样的他们可不是任人欺负么?
仙君造成了孱弱的仙界,却还说,他这么做是为了足够强大,保护孱弱的大家,这……未免太可笑了。
周景明果然又笑了,他毫不留情地指出仙君逻辑中的矛盾之处,而后道:“仙君说的真是冠冕堂皇,可是魔界没有任何地方惹到仙界,却被您带着周承业连夜偷袭,照着普通魔人老百姓的家打,把老弱魔人的家园毁于一旦,难道这就是你所谓的世间正义吗?”
随着周景明铿锵有力的话语一道起来的,还有小飞船上一幅幅还原现场的画面,是一段赤月河谷废墟的俯拍,还有年老的魔人离开家园时老泪纵横的样子,魔人变成人的时候,虽然身形上和仙人有些差异,但人与人之间的感情是共通的,看到耄耋老人这样痛失家园,稍微有良心的人都会感到心头一紧。
仙君再次挥袖,又几艘飞船被打了下来,剩下的飞船两手可数,零零星星地飘荡在云坪之上。
这一次,他的攻击,激起了不少仙人的愤怒,有些仙人嚷嚷起来,叫仙君不要再肆意妄为,现在是光天化日之下,他真不怕无视道义激起群奋么?
然而仙君却回过头,冰冷的姿态依旧高高在上,光雾亮起一道白芒,直击人群中仗义执言的仙人,仙人当即被打得肢体分离,痛苦惨叫,周围的仙人惊吓不已,一开始的怒气冲天,也变成了极度的恐惧。
这就是仙君,唯我独尊的仙君,他们差点忘了,真的以为可以用道义约束他。
仙人们不再出头,在仙君冷淡扫视的目光中纷纷低下头去,云坪死气沉沉,只剩下几艘小飞船在空中播放着赤月河谷的废墟……谁也说不准,仙人的处境真的比魔人好么,如果他们敢违抗仙君的命令,下场不见得比魔人好到哪去。
眼见云坪之上又恢复万马齐喑的景象,周景明一点也不意外,他早就料到了,当初在后殿跟魔尊还有天魔使们商议此事的时候,他就告诉过他们,用公布蜃石的方式是扳不倒仙君的。
不过,现在他倒是觉得,还是应该先这么做,人心有时候很软弱,在强压下会隐藏起来,但是如果出现另外一股力量能够和仙君较劲,被压抑的人心就会爆发出来,以烈火烹油之势让另外一股力量快速变强,压倒仙君,这话有另外一个说法,叫做得道多助。
现在,看到云坪上仙人们隐忍不发的样子,看到仙君身后作壁上观的大能,还有那些冷淡的脸色,仇恨的眼神,周景明都能感觉到,时机已然成熟了,就差一把火。
“诸位仙人们,曾经,我也是一个仙界人,”周景明清朗的声音再度回荡在云坪之上,令人心为之一振,有些人偷偷抬起头来,往空中漂浮的小飞船上看,“我以为我再怎么远离仙界,最终还是要回到这里来的,毕竟魔界是真的没有灵气,再喜欢那里的生活,也没办法长久安稳地待下去。”
“嘭!”“嘭!”小飞船顷刻间炸了两只,还剩下五只。
“魔界现在发展得很好,大家安居乐业,我们建设了新家园,晚上有自动亮起的灯,就像夜明珠一样,将大街小巷照得清清楚楚,在家里不用剪蜡烛芯,也可以顺畅地把书看下去,比白天还好看呢,我们穿着舒服的棉制衣服,吃着紫穗做的面,还有,魔人都特别喜欢吃肉,所以我们可以做到每餐有肉,对于辟谷的人来说,好吃的东西也很有吸引力,只是觉得没必要,是吧?其实,我觉得还是有必要的,让生活过得更有滋味,才能让人变得更有意志、斗志,去创造更多东西,人生不止有修炼,只是成为高高在上的修炼机器,活的再长又有什么意思呢?探索宇宙的极限,看遍三界乃至万界的风景,这难道不比强化自身经脉更有意思吗?何况时至今日,尚且没有人飞升成神,谁知道成神的境界是什么样呢?”
周景明随意地说着一些话,他的声音悠闲放松,给在场的人们勾勒出一幅幅令人向往的画面,随着他的述说,剩下的五艘飞船上变幻画面,展示出山口平原的景色,从大坝、水电站一路过来,巨大的水车,蛛网般发达的道路和水网,夜间灯火通明的街道,还有魔人们幸福充实的生活,这一幕幕,都展示在众仙人面前。
直至此刻,这些仙人才知道,那个被仙君说成鸟不拉屎的邪恶之地的地方,人们竟然过着这么舒服的生活,看起来比人间也不差,甚至更好,难以想象一些巧夺天工的机关,将自然之力用于生产的办法,竟然在魔界都实现了。
“逆贼,不要再妖言惑众了!你背叛仙界,已是不争的事实,现在还要煽动别人一起背叛仙界吗?”周承业率领天兵,一边追逐剩下的小飞船,一边高声呵斥。
仙君则随时注意着周景明的动向,他听到了,周景明的声音是从六个方向传来的,除了天空中的五艘小飞船,还有一个方向,应该就是周景明本尊藏身的地点。
他眸光一闪,看向云潮翻涌的某个地方。
周景明无视了周承业的叫嚣,继续说道:“我就想,如果我在魔界也能像在仙界一样修炼,又能享受生活,和喜欢的人在一起,那该有多幸福啊,但是这不可能啊,不管怎么样,我都是仙人,需要灵气的仙人,我的归宿应该是仙界才对,就像大家,总觉得自己再怎么不满,也不可能离开这里。”
“可是,这里的灵气已经不像以前那样充裕了,聚灵阵和幽炎都在吸收灵气,灵气飞快流逝,以后,也许会变得和人间一样,云坪、天宫,这些地方的浮云也会渐渐失去承托之力,坠落云端也就是可以预见的结果,那时候,你们要怎么办?”
“你们无力反抗仙君,无法对抗灵气被吸干的结果,又不愿意去想将来天宫陨落了,你们要怎么办,可是很不幸,你们必须想了,我不是恐吓你们,只是想告诉你们另外一种可能,在两个选择之外,你们也可以选择定居魔界,成为魔界人。”
“嘭!”
说话间,一个又一个小飞船炸了,还剩下最后三个,有些仙人已经看不到飞船上的变幻的画面,他们不得不飞起来,转移到其他飞船附近去看,前来扫荡小飞船的周承业变成了众矢之的,没人欢迎他,他每到一处,就会受到明里暗里的排挤,让他无法靠近小飞船,也无法从任何一个角度打到它。
最后三个小飞船,聚集着无数仙人的目光,大家一心观看着魔界的景象,听着周景明的介绍。
“成为魔界人,听起来好像很糟,一开始我也是这么觉得的,魔人好像就是野兽的代表,可是真的变成了魔界人,我才发现,和过去没什么不同,我也没有变成野兽,只是身体里的灵力变成了魔力,修炼方式稍有差异,但灵力打出来的效果都差不多,也可以放我的水系法术,也可以御物飞行。”
“而且,更爽的是,魔界的魔气真的很充沛,充沛程度……大概就和空桑的灵气差不多吧,你们现在不能实现的修炼方式,在魔界都可以实现,你们想学习的法咒,在魔界广袤的土地上都可以实验。”
说到这里,众仙人明显狠狠心动了,他们看向小飞船的眼福也更加炽热。
仙君终于忍不到周景明自己出现了,他挥袖一扫,挡路的仙人被撂翻一大片,最后三个小飞船应声爆炸,化作一团烟雾,向下坠去。
“休要听他一派胡言!你们想堕魔,必定要经历痛苦血腥的折磨,自古以来没有那种法术能转变一个人体内的灵力,除非邪术,稍微想一想,你们也该知道,灵力渗透进四肢百骸,哪有那么容易全部改变,除非把你的身体一寸寸剖开,把灵力剜出来,再强行注入魔力,仙人之躯,哪里能适应魔力这样污秽的东西,等到邪术完成了,魔力也一定能用,你们这些傻傻听信逆贼之言的人,却要痛苦至极地死去!”仙君恐吓一番,又冷笑道,“别怪本君没有提前告诉你们,谁想成为魔人,大可以现在就过去,本君绝不阻拦。”
这时,云坪上只剩下一个声源,周景明的音量减小了不少,但仍然能听到他在笑:“仙君,那你可要失策了,仙人转化为魔人根本没有你说的那么复杂,只要在幽炎里呆一段时间,等到幽炎把灵力全部转化成魔力,就可以变成魔人了。”
仙君眼神示意周承业带兵包抄声音传来的地方,自己也下潜过去,口中仍然装作不经意地问道:“哦?真有这么容易,你倒是变一个魔人看看?”
一个人影从云堆里升上来,周景明惊讶的声音传来:“我没有说过吗?我已经转变成魔人啦,还有你的八部天兵,里面也有不少转化成魔人,不会连这个都没发现吧,洞悉一切的仙君大人?”
“轰——”
“砰砰砰!”
仙君和周承业同时发出攻击,人影顿时被一阵狂轰滥炸笼罩。
众仙人还沉浸在周景明最后抛出的爆炸性消息之中,就眼睁睁看着刚刚现身的他炸成了一天烟花。
作者有话说:
那是不可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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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前祝大家龙年大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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