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5个月的重装改造,特制装甲车终于完工。
装甲车外部宽达4.5米,长达50米,采用了双动力系统,正常情况下由第三区和第一区仅剩的两组高能耗电池供能,紧急情况下切换为传统能源供能。车辆主体全部采用旧纪年的复合材料,将结构强度、耐热耐寒性、以及抗冲击度强化到了极限。
这50米长的装甲车并不是一个无法弯折的大铁匣子。相反,它分为三大舱段,舱段之间采用了可脱离、可链接的接口,行驶起来的时候可以自如地转弯。不仅如此,一旦发生特殊情况,任务小队还可以视情况丢掉后两截舱段,将装甲车的速度提升到最高,实现“断尾求生”。
装甲车内部,除了驾驶系统、通信系统、空气循环系统、水处理系统等等,还搭载了精密的武器系统。
其实机械师们一开始有些不理解:既然是在能驱赶污染物的“抗干扰区域”内行驶,为什么还需要装置旧纪年的高精武器?毕竟这些武器一碰到黑雾就完全失效啊。
厉行洲没有多做解释,只是下了命令:尽可能多地搭载这类武器,必要时可以压缩其他功能空间。
于是机械师们不再多问,很忠实地执行了这项命令。
最终,这辆兼具了长途运输人员与货物、极限环境下提供生命保障、直接对敌战斗、复杂环境下平稳驾驶,甚至少量的工程辅助作业功能的装甲车,这辆曾经被丽达认为按照目前的技术难以实现的装甲车,出现在了任务小队的面前。
这辆车,厉行洲将它命名为“三叶草”号。
厉行洲向大家公布这个名字的时候,凌鹿眼睛一亮:三叶草?
厉行洲对上他的视线,眼神里是藏不住的赞赏与认同:“是的,象征着‘希望’的三叶草。”
一旁的赵瑜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是希望啊。刚刚自己还在想,为什么一辆看着这么威猛强悍的大车,要用一个感觉挺柔弱的草叶做名字呢。
这时,一旁的楚砚看了他一眼。
赵瑜打了个寒颤,心说我也没说出声啊,怎么感觉砚哥又知道自己在想啥了?
9月末的一天。
任务小队第一次踏上了“三叶草”,由机械师凌鹿为大家介绍每一个舱室、每一项功能。
其实在此之前,所有人手上都拿到过一本厚厚的手册,里面附有详细的说明。
而且像驾驶舱这种至关重要的部位,凌鹿这边早就做出了一个“模拟驾驶舱”,让赵瑜和楚砚可以提前练习使用这套完全不同于以往的操作设备。
但实地站在装甲车里面,这种感觉和看手册、用模拟舱到底是完全不一样的。
比如老谭,当他亲眼看到自己休息舱旁边的“狗狗专用舱”时,眼角的皱纹全都舒展开了:
真好,肉串儿可以安心睡觉了。
比如赵瑜,他兴奋地把驾驶台上的按钮和操纵杆都摸了一遍之后,就……
就撒腿奔向了生活舱区域,欢呼着:“路上是不是真的可以在露天烧烤?哇哈哈哈我要吃烤鸡腿!加辣椒粉的那种!”
待大家都分散开以后,凌鹿拉着厉行洲走进了他们两人的舱室:“先生先生!这是我们的房间!”
车上的舱室都是双人间,面积不大,里面是固定在舱壁的上下铺、无法挪动的桌椅、小得堪堪能容纳一人转身的淋浴设备。
凌鹿指着已经铺好床单被褥的上下铺道:“我要睡上面!”
厉行洲:“好。”
凌鹿又指着隐藏在舱壁里的收纳空间:“先生,你可以把自己喜欢的东西都带着,这里能放好多东西呢。”
说话间,凌鹿已经踢掉鞋子爬到了上铺,带着“我真是设计得好好啊”的满足感把床围、收纳格、顶灯一类的都统统摸了一遍。
厉行洲道:“你想带什么?”
凌鹿从上铺探个脑袋出来:“当然是先生送我的毛茸小鹿啊!我不带着它它会寂寞的!”
哦,还有小陀螺也要随身带着。
前段时间夏天把结晶柱送到核心城的时候,把小陀螺也还给了凌鹿。
夏天说,他现在只能判断出这个小陀螺的材质使用了分子排列技术,日常收拢在一起的时候就是不起眼的一点点大,但接收到特定指令之后,可以延展出十分惊人的面积。
夏天还说,他推测这个小陀螺其实是某种大型设备上的一小部分,这种设备估计是旧纪年的人为了抵御极端天灾造出来的防御设施。
只不过,这套大型设备,如今早已失传,连一点点资料都没有留下了。
另外,夏天还有一个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凌鹿到底是怎么给它下达指令的?理论上来说,这种单个的零部件,不可能接收自然语言形式的指令的。
凌鹿说自己也不清楚,但……就是莫名其妙地能让它按自己的要求变大变小变成伞状。
除了毛茸小鹿和小陀螺以外,其他东西就不用带了吧?
绘本什么的,自己都记在脑子里啦。
而且每间休息舱的终端设备里,都有一个电子书库,里面还有好多好多书可以看呢。
凌鹿又跳回地上,拉着厉行洲坐到了下铺:
“那先生想要带什么东西呢?”
“啊,那盆盆景,我看先生一直都摆在卧室,那个要带着吗?”
那盆凌鹿亲手做的“植物园雪景”,厉行洲无论去那个城市,都会带着摆在床头。
厉行洲牵住凌鹿的手:“不用了。”
他顿了一下,又道:“还是搁在家里好。我担心路上会碰坏。”
其实比起盆景磕了碰了,厉行洲更担心的,是发生最糟糕的情况后……只有凌鹿自己带着这盆景回来。
凌鹿晃着腿道:“也是哦,有一段路估计会很颠簸。”
虽然他们依然没有黑雾区域的详细地貌数据,但崔屿那边提供了一本旧纪年流传下来的“旅行手账”。
从这本手账里倒是能看出一些有用的地理信息。
虽说这许多年过去,当年的桥梁早就断裂塌陷,当年的小镇已变成废墟,但里面记载的河道区域、山地位置还是可以参考的。
也正是依据这本手账,凌鹿他们判断有一段必经之路是难以通行的山路,便又强化了“三叶草”的挖掘清理功能。
厉行洲揽住凌鹿的肩,在他脑门上亲了一下:“你们已经考虑得很周全了。”
凌鹿弯着眼睛,趁着舱室外没有人,在厉行洲嘴唇上快速亲了一口。
亲完之后,他正想往后退开,却被厉行洲抱在了怀里。
嗯?
现在还算是……任务执行时间?
凌鹿这才反应过来,以往在这种时段,厉行洲是不会这么做的。
他会鼓励地看着自己,会温柔地对自己说话,但不会亲脑门,也不会主动抱抱。
所以凌鹿有些不解地问着:“先生?”
厉行洲:“……就抱一会儿。”
凌鹿:“嗯嗯。”
凌鹿想了一下,笑了:“我们在路上有很多时间可以抱抱啊。”
除了抱抱,还可以亲亲!
哇,按照这个相处时间,岂不是亲亲的个数很快就能到3000了?
这一次,想到这个问题的凌鹿,居然没那么害怕了。
他反而又亲了厉行洲一下,默默地把亲亲个数再减掉了一个。
出发的时间定在了10月12日。
在此之前,“三叶草”会被拆成三部分,用火车运往琉璃之城,再通过“廊桥”运到前哨站附近。
在那里,厉行洲将带着小队直接登车、出发。
新联合历54年10月09日。
离出发还有三天。
厉行洲将丽达的启动口令一分为三,分别交给了驻守三座主城的三位军官。
过去的六个月里,在凌鹿他们废寝忘食地改造装甲车的同时,厉行洲也一直在做一件事:
完善丽达里的“抗击污染物决策模型”。
简单说来,这个模型是以第三区研究院现有的全部污染物数据、厉行洲的无数场战役经历为基础,按照厉行洲的逻辑进行判断推理,以此构建出的一个决策模型。
这个模型的最大作用,就是“在厉行洲无法指挥的时候,尽可能得出成功率最高的作战策略”。
其实,考虑到这趟任务沿途都是有通信信号的,再加上三位追随他多年、忠心耿耿且能力出众的军官始终常驻主城,并不需要厉行洲在此时移交丽达的使用权限。
更何况,距离大地之城上次的畸变期才刚刚过去一年,正常情况下第三区短期内再次遭遇畸变期的几率极低。
但厉行洲显然考虑得比这个更远。
因此,军官们在拿到口令的时候,先是一惊,随后一个个都面色沉重起来。
新联合历54年1
0月10日。
离出发还有两天。
厉行洲来到了总理余志诚的私宅。
要交代的公事,都已经交代清楚了。他今天是为了“半私事”而来。
年逾古稀的余志诚,热忱地拿出自己珍藏的红茶招呼着厉行洲,又和他一起走到自己的私家院子里,追忆了一番往事。
第三区的人几乎都知道,厉行洲和余志诚之间关系亲厚、毫无罅隙。也正因为如此,第三区才能平稳发展这十几年,没有在经济好转之后落入军队和政府争权夺利的窠臼。
但很少有人知道,厉行洲的父亲,早年曾经救过余志诚。
当年,要不是厉行洲的父亲冒险冲进黑雾,对半切开了一只鸟头狮身的4级污染物,从鸟嘴里把还在服务中心工作的余志诚拖了出来,今天第三区的总理必定就是其他人了。
有了这段往事,余志诚除了视厉行洲为“最出色的指挥官,最值得信任的伙伴”以外,心里一直当他是“救命恩人唯一的儿子”。
但厉行洲从未籍着这件事,对余志诚提过任何私人要求。
所以,当今天厉行洲提出他有一个半私人的请求时,余志诚的反应是又惊又喜,多少有几分“终于能为救命恩人做点事”的欣慰。
厉行洲也没有绕弯弯,而是直白地说道,他有一位很珍重的“恋人”。
余志诚善解人意地问道,是不是那位各方面都很出众的年轻机械师?
“三叶草”完工时,余志诚去看过这辆让众人击节赞赏的装甲车,也见到了被称作天才机械师的凌鹿。
虽然厉行洲没有特意介绍凌鹿的身份,但也没有故意隐瞒两人的关系。
只要稍加注意,便能看出这两人如今是在热恋中。
厉行洲点头称是。
他停顿片刻,道:“余总理,如果这趟任务我没能回来,尽管我和他并未登记成婚,也希望第三区能给予他高级军官家属的全部待遇,保护他,照顾他,让他平安地过完一生。”
余志诚愣住了。
这十几年来,他与厉行洲密谈过无数次。
无论是再怎么险象环生的畸变期,再怎么看似毫无胜算的战斗,厉行洲都从未提过,“如果他不能回来”。
“活下去,活着才能保护人类”,是这位将领最坚定的底层信念之一。
余志诚沉吟片刻,道:“按照你们的分析报告,这趟任务的胜率,并不是‘零’。”
厉行洲:“第五区那边,有太多未知因素。我无法占到先机。”
黑雾里的污染物,厉行洲并不将其视作威胁。
可黑雾封锁之下,第五区到底在筹备什么,是厉行洲始终参不透的谜。
若是论狡诈与凶残,污染物又怎能与人类相比?
余志诚沉默少许,道:“厉将军,我承诺你。”
“无论届时是怎样的情况,只要第三区还在,我们一定保护他到最后。”
厉行洲声音沉着,脸庞一如在战场上般冷硬:“第三区一定会在。”
第三区一定会在,人类一定会在。
凌鹿……一定能活着回来。
这是我的承诺。
新联合历54年10月12日。
琉璃之城的外围,在一干军官士兵的列队行礼之下,厉行洲、凌鹿、谭剑、楚砚、赵瑜,还有军犬肉串儿,依次登上了“三叶草”。
舱门合拢,三叶草缓缓启动。
穿过密林,越过沙漠,奔向那不可知的黑雾。
而对于对第三区的绝大多数居民而言,这只是最普通不过的一天。
大家照常上班,上工,上学。
上班路上买个肉包子,下班之后去市场买一把蔬菜。
唯有极少数人知道今天是个什么日子。
书店里,崔屿取出那好久没挂出来的,画着可爱的带角小鹿、写着“听小鹿哥哥讲故事”的小黑板,轻声道:“加油啊!一定要回来啊!”
医院里,老谢学着小鹿的腔调,给菲莉亚讲完了一个故事,得到的却是菲莉亚的使劲摇头:
“不好听不好听,还是小鹿哥哥讲得好!”
“外公,小鹿哥哥到底去哪儿了呀?他好久好久没来给我讲故事了。”
老谢摸了摸菲莉亚的脑袋:
“小鹿哥哥在做一件很重要的事。”
“他在帮我们……守护‘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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