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夜。
凌鹿用被子将自己裹成了一只猫猫虫,在床上蜷成了一团。
刚刚才经历了极其充分的运动,他现在又累又困,眼睛早就睁不开了。
他知道,按照以往的习惯,厉行洲在稍稍收拾一下凌乱不堪的房间之后,会在自己的额间落下一个不带情丨欲的吻,再温柔地摸摸自己犄角,说一声“睡吧”,随后躺在一旁侧身抱着他,两人一道沉沉睡去。
他在模模糊糊地等着这个晚安吻。
然而今天等的时间比往常多了一点。
凌鹿迷迷瞪瞪地睁开眼,发现厉行洲在看手机。
嗯?
是有什么特别重要的事吗?
厉行洲发现床上的大号猫猫虫动了动,便走到床边坐下,摸了摸凌鹿的脑袋,柔声道:“没事,睡吧。”
凌鹿:“唔?”
厉行洲:“是顾女士让我们中秋回家吃饭。”
凌鹿;“哦……”
……
哦?!
凌鹿几乎瞬间就清醒了。
他一下就弹了起来,依然裹着被子只露出个脑袋,小犄角由于紧张而变得格外的红:
“啊,那个,我们?回家?吃饭?”
厉行洲刮了下他的鼻子:
“对。”
“你打算去吗?我的未婚夫小鹿老师?”
凌鹿吞了口唾沫。
上个月,厉行洲已经向他求婚了。
他当然是答应了。
两人现在的关系,已经从“恋人”升级成“未婚夫夫”,很快就会变为“正式结婚的夫夫”了。
他知道,按照人类世界的惯例,作为未婚夫夫,在婚前当然是要去见见家长的。
可是……
厉行洲的母亲顾女士,是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的诶!
作为一只直来直去的小恶魔,当年凌鹿找到了来村庄里考察的顾女士和江婆婆,非常坦诚地告诉她们:
我是受此地村民们供奉的恶魔哦。
因为先生代我实现了村民们的心愿,所以我要向他报恩。我想去他身边,帮他消除那些缠绕他的黑气。
请问,你们能帮助我吗?
顾女士和江婆婆先是小小吃了一惊,结果没用一会儿工夫就接受了这个看起来不可思议的事实,并且爽快地表示:
是你在帮助小栗子!你是一只很好的小恶魔,我们一定会让你顺利到达小栗子身边的!
作为“帮助”的范畴,一定不包括诱丨惑你家儿子并且准备和他结婚吧?
一个非人类物种,要和那么好的先生结婚?
顾女士和厉叔叔会不会气炸了?
一想到这里,小恶魔凌鹿心里立刻开始发虚。
这时,看出凌鹿内心纠结的厉行洲隔着被子紧紧抱住了他,道:“他们不会有意见的。”
“他们只会
觉得,这个冷冰冰讨人厌的儿子终于有人肯接手了,估计敲锣打鼓欢送都来不及。”
原本愁容惨淡的凌鹿不禁笑了一下。
就算凌鹿再怎么不谙世事,他也知道厉行洲一定是在安慰自己。
厉行洲又在他额头上亲了一下,道:
“没关系,如果你不想去,我们就不去好了。”
“结婚是我们两个人的事。”
凌鹿皱皱眉头,摇摇头道:“……我要去。”
毕竟这是很重要的人类习俗呀。
他再次点点头,声音笃定:“先生,我要去!”
厉行洲再次亲了亲他的额角:“好。”
厉行洲没有告诉凌鹿的是,他早就和家里打过了预防针:
他是一定会和凌鹿在一起的,无论父母接不接受。
厉行洲的父母住在科研所大院里的家属区。
大院里环境很好,道路两旁都种着高高的梧桐树。
如今正是秋季,梧桐树的叶子渐渐黄了。
瓦蓝的天空映衬着斑斓灿烂的梧桐叶,掩映着后面那一栋栋红砖红瓦的老式建筑。
凌鹿和厉行洲两人牵着手走在路上,时不时会遇到一两位慈眉善目的老人,对着厉行洲招呼:
“行洲,回来看你爸妈啦。”
“哟,行洲带男朋友回来啦,”
再或者更直接一些:“回来啦。你妈妈跟我们叨叨了好多次了,说你男朋友特别罢,就微笑着望着凌鹿,称赞道:“果然呢,瞧这小伙子一表人才的模样!”
一、一表人才?
凌鹿被夸得两耳通红,同时又有点小小的不敢相信:
厉行洲的妈妈……真的在对别人夸自己?
厉行洲仿佛又看穿了他在想什么,微笑着揉了揉他的脑袋,道:“相信我,别紧张。”
厉行洲当然有父母家的钥匙。
但他没有用钥匙开门,而是按下了门铃。
他能感到,身边的这只小恶魔已经紧张到了快要管不住犄角和尾巴的程度了。
他搂了搂凌鹿的肩,再次道:“相信我。”
最坏的情况,不过转身就走。
门开了。
顾女士几乎是冲了出来,掠过厉行洲直接抱住了凌鹿:“小鹿!还是这么可爱啊小鹿!”
厉行洲:……?
凌鹿:……?
凌鹿红着脸,结结巴巴地叫了声:“顾阿姨。”
厉行洲的父亲厉以先也大步迎了过来,对两人微笑着:“回来啦。”
凌鹿紧张地叫了声:“厉叔叔。”
厉以先是个英武挺拔的中年人,只是因为常年在野外摄影而皮肤黢黑。如今听到凌鹿这么称呼自己,他那黑黢黢的脸上荡出收不住的笑容,连声道:“小鹿快进来快进来。”
“行洲说你喜欢巧克
力,我带了些当地特产的巧克力回来,看你爱不爱吃。”()
这边顾女士已经忍不住开始rua小鹿的头发了,看得厉行洲不禁皱着眉头:顾女士,你控制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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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鹿现在又不是猫猫玩偶——不对,就算凌鹿现在是猫猫玩偶,也只有我能这么rua他,其他谁都不行。
几人坐着闲聊了一阵,一起品尝了厉以先带回来的巧克力以后,顾女士看了眼钟,对丈夫道:“老厉,该你露两手的时间到了。”
厉以先随即站起来,挽起袖子,笑呵呵地道:
“今晚吃鱼啊!特别新鲜,我一早钓回来的,现在还养在水盆里呢。”
此时,凌鹿想起自己从网上查询的“如何给恋人的父母留下好印象”之一二二,立刻也站起来道:“厉叔叔,我也来帮……”
凌鹿话未说完,厉行洲立马站起来把凌鹿按了回去,也挽起袖子道:“我去帮忙,你在这儿坐着就行。”
凌鹿:“……哦。”
于是,客厅里只剩下了凌鹿和顾女士两人。
凌鹿有些局促不安地将手放到膝盖上,不知道接下来可以和顾女士说些什么。
他能感觉出来,厉行洲的父母是真心接纳自己,并不只是做出个样子给谁看。
可即使如此,面对“未婚夫的母亲”,他还是会感到紧张。
此时,顾女士一脸神秘地站起身,对着凌鹿比了个“过来”的姿势:“来,小鹿,我给你看看行洲小时候的房间。”
先生小时候的房间?
凌鹿立刻忘却了紧张,满怀期待地跟在了顾女士身后。
厉行洲的房间还保持着他中学时期的模样。
即使是少年厉行洲,房间里也没有多少色彩缤纷的东西。就连墙上挂的装饰画,也是他自己画的素描。
顾女士冲凌鹿比了个“嘘”的姿势,拖出一个一早就整理好的箱子,对凌鹿道:“这是行洲小时候的照片,还有他小小时候画的画,要看吗?”
凌鹿不住点头:“要看要看。”
顾女士便乐呵呵地翻出照片簿和绘画簿,一页页地为凌鹿翻起来。
翻着翻着,凌鹿突然“咦”了一声。
这不是先生小时候的绘画簿吗?
这张画,虽然线条很简约,画面有些抽象,但怎么看……怎么都是先生和……我?
顾女士自然知道凌鹿在惊讶什么。
她缓缓道:“小鹿呀,你一边看,一边听阿姨给你讲个故事哦。”
“一个听上去很神奇的故事。”
顾女士说,厉行洲大概8岁那年,得了一场毫无来由的急病。他的心跳屡次停止,却又检查不出任何病因。
有一天,又一次发病之后,厉行洲发起了高烧,说了许多“胡话”。
他说,他生在一个一切都毁灭过一遍过的末世。
他说,在那里,他早早就失去了父母。
他还说,他肩负着要终
()
止这一切、让希望重新回到世界的重任。
他说,不幸中的万幸,他遇到了相爱的人,一位外表酷似小恶魔的少年。
他们一起走过许多路,一起经历过许多磨难,他屡次险些和少年阴阳两隔,曾经让少年为自己心碎落泪。
他说,这一次,他不会再让少年受到一星半点的委屈,决不会再让少年为他哭泣。
高烧中的厉行洲,一边语无伦次地说着,一边画出一张画:
画里,是他和一位有着小犄角的少年在雪地中牵着手走过。
但厉行洲醒来之后,全然不记得自己说过些什么,也根本认不出这张画了。
记得这一切的,只有他的父母。
随着时间推移,顾女士一度以为,那或许真的只是一场高烧带来的胡话。
直到她无意中遇见了一位头上长着小犄角,一脸诚挚地说着“我要去救先生”的小恶魔。
在那一瞬间,她明白过来:
冥冥之中,一切早已注定。
听完顾女士的话,凌鹿既觉得十分奇妙,又觉得……好像理应如此。
他低头看着那副画,小声道:“原来,在另外一个时空,我和先生也是在一起的呀。”
顾女士看到凌鹿的乖巧模样,再次趁着儿子不在rua了rua他的头发,笑着道:
“或许不管在哪个时空哪个世界,你们都会在一起哦。”
“啊,我那冷冰冰又讨人厌的儿子,到底何德何能,能把你这么乖的孩子骗到手啊!”
而且还在不止一个世界都骗成功了!
凌鹿在厉行洲的父母家度过了一个非常愉快的夜晚。
他吃得很饱,聊得也很高兴。
一直到月上枝头,他才和厉行洲一起牵着手走出了这所大院。
大院后面是一条清澈的城中河。
因为这城里有着“中秋放河灯”的习俗,所以河边聚了不少人,将一盏盏造型各异或精致或简约的河灯放入水里。
如此一来,空中明月映在水中,河面上浮光跃金;点点河灯璀璨交织,仿佛万千星光落在河面。
这月,这灯,这河面,融在一起,颇有几分人间迷梦的意味,让人一时分不清这是现实或是梦境。
两人正站在岸边静静欣赏着,忽然听见有人惊叹着:
“快看那盏灯,厉害了!”
“天哪,这、这是龙吗?这只龙还会飞!”
听到“龙”这个字,凌鹿心中一动,牵着厉行洲往前快走几步,正看见一只金光灿灿神气非凡的小龙,在各色花灯里灵活穿行。
那神态与姿势,宛如一只真龙在星空中飞舞。
其他人都被那小龙吸引得目不转睛赞叹连连,可凌鹿却下意识看向了周围:
是谁?是谁造出了这样一盏栩栩如生的灯?
这技艺,就仿佛给这盏灯赋予了真正的生命。
几番目
光逡巡,凌鹿终于望见,不远处的岸边,在暗暗灯光下盘腿坐着一位须发皆白、神色肃穆的老者。
凌鹿生出一种奇特而确定的直觉:这河灯,定然是这位老前辈的作品。
他和厉行洲两人快步穿过人群,走到老者身前。
凌鹿恭敬地问道:“前辈……”
老者眼睛半开半阖,声音苍老庄严:“何事?”
凌鹿道:“那奇妙的小龙河灯,是前辈您做的吗?”
老者大笑一声,道:“小家伙,我问你——”
“今晚月色可好?”
凌鹿:“很好啊。”
老者:“今晚河灯可好?”
凌鹿:“也很好。”
老者:“你身边这人,对你可好?”
凌鹿:“当然是特别特别好。”
老者再次大笑一声:
“很好,很好。”
“月色光华,你当尽情享用。河灯美妙,你应纵情玩赏。”
“身边之人……你便好好珍惜。”
“如此已是足矣。又何须管它们从何而来,因何而起,往何处去。”
凌鹿:“……诶?”
凌鹿听得似懂非懂,一旁的厉行洲却是脸色微微一变,看向老人的神色除了方才的尊重之外,又多了分不同寻常的感激。
这时,岸边的人群再次惊呼:“龙!龙飞起来了!”
凌鹿和厉行洲两人回头一看,只见那河中小龙,竟化作一条金线飞向了夜空!
须臾之间,小龙已与无尽月色溶为一体,苍茫天空中不曾留下半点龙的踪迹。
凌鹿震撼之余,再次回身看向那位老前辈:
沉沉灯光下,哪里还有老前辈的踪影?
凌鹿低低“哇哦”一声,扯了扯厉行洲的手:“先生先生,我们该不会是碰见神仙了吧?”
厉行洲:“有可能。”
凌鹿也道:“嗯嗯。既然有不知道哪里来的恶魔,那还有不知道去了哪里的神仙,也很正常嘛。”
厉行洲揉了揉他的脑袋瓜:“没错。”
凌鹿又望着月亮发了一会儿怔,最终眉眼弯弯地看向厉行洲:“好啦,赏过月亮,看过河灯,我们回家吧。”
厉行洲搂过他的肩膀:“好。”
两人一边走,一边絮絮说着些无关紧要的话。
比如明天试着在蛋挞里加一点芒果,比如新出的一部电影真是糟透了,比如周末去哪里泡温泉……
一如世界上所有相爱的、过着平淡而幸福生活的情侣。
经历了漫长的、不可言说不可预知的时空轮转,相爱的灵魂最终再次相遇。
这一次,不再有惊心动魄,不再有命在旦夕。
只有他们为之奋斗过、拼命过、一次次盼望过的,能让平凡人抓在手里的一朝一夕。
路灯,拉长了两人依偎着的身影。
这一次,他们也会牵着手,一直一直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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