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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更】我可以亲你吗?◎
九点多的夜晚, 梁招月站在纽约证券交易所附近的街道上,悄然静候。
不远处就是著名的华尔街,几栋摩天大厦的门口, 人员进进出出,个个西装革履,神色严肃而匆忙, 梁招月看着他们, 不禁想到了周云川。
那几年在这边工作时, 他是不是也这般模样?
可惜她从未见过那时的他, 只能全靠想象。
她一边在脑海中描绘各种各样的场景,一边朝汽车驶来的方向看去。
大约过了十来分钟, 不知经过了多少辆车后,总算有一辆车缓缓停下。是一辆劳斯莱斯, 夜色下,流畅的车身极显低调奢华。
梁招月只看了眼, 以为是来这边办事的, 没太在意,收回目光,继续低头看着地上的雪想事。
余光瞥见一个人从那车后座下来,皮鞋西裤的打扮,这更加坐实了她之前的想法。她彻底淡了心思,轻轻抬起脚再落下,下一秒, 洁白平整的雪地上便出现了一个脚印,她觉得有趣, 小步伐地扩张领域, 试图在雪夜里走出一条属于自己的“康庄大道”。
往前走到第三步时, 忽地,前方一道人影挡住了她的去路,那人的位置站得极是巧妙,正好挡住了路灯投过来的光亮。梁招月以为是自己挡了人家的去路,抬头正要道歉,甫一看清那人的面貌,刚到嘴边的话语及时打住。
那道影子的主人,赫然是周云川。
她睁圆了眼,满脸的不可置信。
很自然而然的一个反应,没有丝毫掩饰。
对视好半晌,她动了动唇瓣,问:“你怎么来了?”
其实她想问的是,他怎么亲自来了,明明电话里说好了是别人来接。
周云川不动声色地将她上下打量一番,看她穿得还算暖和,不至于把自己冷到,神色缓和了些。又瞥了眼雪地一路蔓延过来的脚印,没回答这个问题,反而问道:“聚餐这么早结束?”
她眨了眨眼,寻思了两秒这话的意思,决定如实脱口而出:“他们去酒吧跨年,我找了个理由没跟着去。”
这话说得有意思,周云川看着她,眉梢微扬,问:“什么理由?”
话里是有几分调侃的,梁招月偷偷瞄了他一眼,见他神情虽然平淡,但看着挺高兴的样子,她一时有些琢磨不清他想听到什么答案,模棱两可道:“要去见一个朋友。”
“见到了吗?”
听到这话,梁招月愣住,怔怔地看着他。
周云川依旧看着她,神情平静,看不出一丝情绪起伏。
她忍不住想,他问这话是她想的那个意思吗?
他一定知道她就是为他而来的吧。
路灯昏黄,街道寂静。
寒风呼呼而过,打在裸露的皮肤上,让人冷意阵阵,隐约发颤。
室外天寒地冻的,到底是不太适合聊天的场景,周云川说:“上车,我们换个地方说话。”
他转身就要走,她匆忙喊了一声:“周云川。”
他停住脚步,回头看她,神色一如既往地平静。
梁招月藏在袖子底下的手紧紧握住,默了一会,她注视着他的眼睛,回答上一个问题:“我见到想见的人了,就在刚刚,也在现在。”
稍作停顿,她又说:“你不用试探我,你也不用怀疑,我就是过来找你的。”
不同于那晚电话的羞涩,这次她没再躲躲藏藏,径直当着他的面道出心底最真实的想法。
她对他就是有意思的,她此番过来就是奔着一个结果来的。
如果说之前的几次情况,周云川还能当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那现在梁招月无异于撕开那层架在两人之间的面纱,叫他面对。
他眯起眼睛,定定地看着她。
梁招月也不知道怎么就把那话说出口了,她应该迟一些再说的,最起码要挑个温馨的场合,哪有人是在冰冷刺骨的无人街道表白的?
可到底是第一次做这种事,不熟练是正常的,她这样安慰自己。
她逐渐缓下紧张的情绪,等周云川出声。
他迟迟没有言语,良久,就在她觉得是否要败得一塌涂地时,周云川总算开口了。
他说:“外边冷,去我那边谈。”
闻言,梁招月满是窃喜地看着他。
风声呼啸,世界天寒地冻,远处的热闹隐隐约约传来,然而这一刻,她只听得见这声邀请。
它无比清晰地落进她的耳朵里,她的心里,然后开出一朵盛大的烟花。
那一瞬,她的世界只剩下极致的绚烂-
周云川住在曼哈顿上西区,是一套高层全景玻璃窗住宅。
是夜,站在落地窗往外望去,整座城市的街景清楚地映在眼底。
梁招月站在客厅,手脚不知道该如何放,很是局促。
刚才车上有司机在,她还没那么慌张拘谨,这会只有他们两人了,那份紧张无处遁形。
周云川问:“温开水可以吗?”
她想了两秒,问:“有酒吗?”
他听了,拿杯子的动作一顿,朝她投来一眼,很是意味深长。
她紧张但又实诚:“温开水会不会太寡淡了,不适合接下来的谈话?刺激一点的,会不会好些?”
周云川微怔,随后轻笑了声,收回手,转向一旁的高脚杯以及酒柜。
这套住处是他当年在华尔街工作时买的房子,这些年来这边出差他一般都住在这里,加之平时也有交给人定期打理,房子的东西一应俱全。
指尖划过酒瓶身,半晌,还是没想好要取哪支。要是他自己一个人喝,他用不着这么犹豫,但今晚多了个人,还是一个和关系有那么点不同的异性,他索性将这个问题抛给梁招月。
周云川退到一旁,说:“你来选一支。”
一墙柜的酒以红酒为主,梁招月对白酒如数家珍,对红酒却是一窍不通,她有些为难:“我不太熟悉红酒,还是你来选吧。”
考虑到两人今晚都喝了酒,周云川指着度数最低的那一排,说:“随便选一支。”
梁招月不是个扭捏的人,既然他一再坚持让自己选,她看了看,选了最边上的一支。
周云川用起瓶器打开,倒进醒酒器,待醒酒的时候,他问:“为什么选这支?”
或许开场白并不是想象中的直入主题,反倒都是聊些完全可以跳过的话题。慢慢的,梁招月的那份紧张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轻松。比如这会,她想也没想就说:“这支外表好看。”
周云川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她也不怵,直直地望回去:“你这些酒肯定都是好酒,我对它们又一无所知,不如就选一支自己喜欢的。”
倒像是她会说的话,直白得没有一丝婉转。
周云川一边倒酒一边漫不经意地说:“不知底细就敢选,不怕选错了?”
话落,他倒好酒,将醒酒器搁在桌上。
和白酒一样,红酒亦是需要一款慢慢品尝的酒。
一次就倒一点品尝,不能倒太多,不然酒就厚了,不能尝出里边的滋味。
梁招月想,这和喜欢一个人是一样的道理。
喜欢是最初的惊鸿一瞥,然后经过一次又一次的接触或者默默观察,日积月累,一点一点积攒起来的。
倘若那晚初见之后,她和他再没往来。那么周云川之于她,就是茫茫人海中的惊艳一眼。
或许在往后漫长的时光里,她偶然会想起曾经有这么一个人短暂在她生命出现过数秒,但也只是想想而已,过后便忘了。时间一长,他就成了一个不知名的路人甲,淹没在岁月长河中。
梁招月看着桌上的两杯红酒,说:“如果不敢去选,或者都不选的话,就不可能知道是错是对了。”
语气是不顾一切的沉着与冷静。
周云川有一瞬的沉默,这话让他想起了很久以前的一件事。
13岁那年他先后撞破父母婚姻里的龌龊,在16岁那年他不顾家里反对决意出国读书,母亲送他去机场。临别前,他用同样的话问过母亲,母亲也是说了差不多的话。
人生,说到底就是在一场场对与错的选择中,匍匐前进。
要论断对与错,远没有清晰的分界线,只能说每一个时刻做出的选择都是当时最好的决定。
这些年来,同形色各异的人打过交道,遇到各种各样的事后,周云川对母亲这番言论属实不能赞同。或许有人可以这番随心所欲,不去计较做出选择后的沉没成本,可他不行,一个心智成熟,能在残酷的环境中摸爬打滚闯出一片天地的人,第一件事要学会的便是要计较沉没成本,学会权衡利弊,而后选择一条有利于自己的道路。
这些年他一直是这么想的,也是这样付诸行动的。
可今晚,他第一次觉得,太过严谨、不能行差踏错的人生是不是少了几分无聊,有时放纵也不见得是另一种不错的选择。
周云川一直没说话,眉间有时紧皱,有时舒展,像是在做什么决定。
梁招月不由得想到刚才他见到自己时,说的那些试探性的话语,恐怕那会他就在暗暗做决定了。
都说开工没有回头箭,她是不能回头了,她已经把棋局铺开,就等着周云川执手落子。
可周云川愿意和她下这盘棋吗?
她心里很是没底,只能悄然等候。
良久,周云川端起一杯酒递给梁招月,说:“你应该记得我和你本来的关系。”
梁招月早就料到他会说这话,接过酒杯的同时,她说:“还有八个多月的时间,我们的合同才结束。”
他端起中岛台上的另一杯酒,晃了晃杯身,薄薄的一层红酒漾起一阵涟漪,在灯光照射下,有种决然的美感。
周云川看会了酒杯,移开视线,转到梁招月身上,不紧不慢地说:“我不考虑维持一段稳定而长久的关系。”
梁招月握紧手中的杯子,心跳得极快,她想过他可能会委婉地拒绝,却怎么也没想到,他会直面回应进而答应。虽然答案与自己真实想要的还差很远,但凡事讲究的是一个循序渐进,一口吃不成一个大胖子,她佯装若无其事地说:“没关系,我想要的也没那么贪心,比起以后,我更想要的是抓住现在。”
说完默了两秒,像是要掩盖自己那份慌张,她端着酒杯和他的碰了下,很清脆的一声,在这安静的屋里格外清晰显然。
她仰头,将酒一饮而尽。
干脆、果断,丝毫不给自己后悔的机会。
周云川敛眸,盯住她的空酒杯,再次幽声提醒:“我给不了你想要的东西,你要想好。”
梁招月像是怔了数秒,过后才笑意淡淡:“我喜欢走一步看一步,必要时也会及时止损。”
周云川挑了挑眉,看着她明媚的一张脸,想起当初两人签协议那会,她说的——落子无悔,我想得很清楚。
如今不过过去四个月,对于两人关系的再一次转变,她给出的答案是——必要时也会及时止损。
他想,到底是未经社会摧残的人,充满少年心性,做事从来遵循本心,至于那些未知的以后,此刻则是可以轻描淡写略过的。
或许是权衡利弊久了,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人,单纯且不计后果。
周云川觉得他没理由再说什么了。
更何况,他也没想过拒绝她-
梁招月说完,周云川又是好长一段时间的沉默。
她摩挲了会红酒杯,轻颤着声音问:“你这是答应我了?”
周云川不答反问:“你觉得呢?”
她终于肯定,这会她是如愿以偿了。
随后又不禁感慨,到底是男人,从来不将情话说明说满,模棱两可才是他们一直以来的态度。
不过,谁让她一开始就喜欢他?
她情愿自栽。
她拿起醒酒器,给他倒了点红酒,又给自己倒了点,然后端起酒杯和他的碰了下。
清脆的一声,在这个静谧温暖的大厅内,很是显然。
她抿了一口,从玻璃杯中抬眼,看着他,说:“你总算没拒绝我。”
话里有些劫后余生的意味,充满庆幸,周云川很是好奇:“我要是那样做了,你会怎么办?”
答案是什么,她自然不会告诉他。
梁招月往前两步,脚上的拖鞋恰好和他的就快挨着,她盯着看了数秒,缓缓抬眼。
此刻,她和他离得实在近,只要她身体再往前倾一点,或者她假装不注意一个踉跄朝他身上倒去,横亘在他们之间的那点罅隙可以完全被覆盖。
可那不是她想要的。
梁招月仰起脸,看着近在咫尺的他,问:“我可以亲你吗?”
周云川要怎么评判眼下的情况?
今晚以来发生的每一步都超出他的预料,他能看得出梁招月眼里的决然。她基本不伪装,也不屑伪装,就那么明目张胆地将她所要所想,一点点在他面前铺开。
有种明知前方是悬崖峭壁,她也能义无反顾地往下跳的一腔孤勇。
至于结局是皆大欢喜,还是粉身碎骨,她似乎不在乎。
周云川想,用飞蛾扑火来形容她再正确不过。
他虽然从没谈过感情,也不曾动心过,但此时此刻,他心里的波澜意味着什么,他一清二楚。
这会,充斥在他们两人中间的是那股若即若离、将近未近的氛围,距离打破就差一个主动。
而梁招月主动了。
她说完并不等他回答,或者说他的沉默已是最好的纵容,毕竟他没有拒绝不是吗?
梁招月和他对视片刻,而后踮起脚尖,抬手勾住他的脖颈,将他往下压的同时,她仰头朝他的唇瓣触去。她亲了亲他的唇,随后撤离。
一触即离的一个吻,微微带着颤抖,给人一种她并没有进一步深入的想法。
然而周云川却是被勾起了某种说不明的欲望。
他禁不住想,梁招月是会勾人的,也懂得怎么勾人。
他把酒杯搁在中岛台上,然后眸光幽微地看着她,见她抿唇看着自己,他没再犹豫,伸出手,揽住她的腰,轻轻将她往自己跟前一拽。
下一秒,梁招月不受控地跌倒在他身上,相比适才主动的倚靠,这回反而成了他主动了。
梁招月仰头看他,眼里的狡黠清晰可见,就像是攒够过冬粮食的小松鼠,洋洋得意。
果不其然,刚才那会她是故意的。
她叫他不要试探她,自己却反过来一再试探他的底线,直到将他逼至一个再不能视而不见、必须要做出回应的地步。
她的目的达到了。
他的却还没有。
屋里暖气足,两人都只穿了单衣,是以隔着薄薄的一层布料,腰上的那份触感实在清晰。
冰冷的,滚烫的,梁招月只觉自己处在冰与火之间,将她反复折磨。
但她也明白,此时她要从容,要淡定。
就在关系转变的那一刻,她已踏出了一步,剩下的另外一步需要周云川自己主动。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酒香味,加之昏黄温暖的室内灯光,无疑足够让一对寂寞男女意乱情迷。
周云川凝眸看了她会,弯起唇角,低头,不由分说地吻住她的唇。
温热的触感落下来的那一刻,梁招月虽然心有准备,但还是下意识地睁大眼,垂在身侧的手在空气中抓了抓,慌乱之间,她抓住了一处衣角。
就像是茫茫大海中找到一块漂浮的木头,她也顾不上是周云川的,只是紧紧拽住那处衣角。
余光里,是落地窗外的城市街景。
一处处玻璃窗映出的光亮,如同一盏盏小夜灯,点亮了这座城市。
而梁招月此刻想的是——
流浪了这么久,她终于也有属于自己的一盏小夜灯了。
虽然短暂,虽然未见得有几分真心实意,但她还是真真切切地拥有了。
这一刻,她陷入前所未有的满足。
作者有话说:
终于在一起啦!
有朋友问什么时候离婚追妻,大概要40章以后,先谈一段时间恋爱。这本文有点慢热,见谅~
本章发红包,谢谢宝贝们的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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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完完整整属于她的。◎
屋子沉寂得过分可怕。
梁招月一开始还能淡定自若, 随着周云川的吻落下来,她的意识渐渐迷糊,只能跟着感觉走。等出走的思绪再次回笼时, 她整个人已经伏在周云川身上,仿佛没有骨头一般。
她愣了愣,抬头看向周云川。
周云川揽着她的腰, 低头看她。许是刚才过程没注意, 将她头发弄乱了, 这会几缕发丝散落在脸庞, 映着她迷茫的一双眼,无疑是有几分讨喜的。
他沉默半晌, 抬手将那缕头发拂到耳边,收回手时, 见她眼睫轻颤,不由轻轻笑了声。
很没有由头的一个反应, 他也说不清其中原因。
他手伸过来时, 梁招月是有几分紧张的,以为是要抚摸自己的脸,也做好了相应的准备,谁曾想,他只是帮自己整理头发。
她失落的同时,又暗自笑自己太过自作多情。
这会忽然听到他的笑声,就像是自己的那点小心思被他瞧了去。
她是有些无地自容的。
就在她不知所措时, 一只手伸过来抬起她的下巴,她被迫抬头, 看过去, 入目的就是周云川幽沉而凛冽的一双眼。
不得不说, 他这双眼是真的好看,每一次只要她和这双眼睛对视,瞬间就沦陷其中。
比如这会,她那点无措都在和这双眼睛对视之后,荡然无存。
她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
和他接吻。
她是这么想的,也确实是这么做的。
梁招月丝毫不顾及此刻她是依靠在周云川的身上,她只是用双手抓住周云川的腰间,微踮起脚尖,在他意味深长地注视下,覆上他的唇吻住。
唇齿相贴,呼吸纠缠,她毕竟是生手,一个不注意,不小心磕到了他的唇,惹来他又一声轻笑。
那笑声轻轻略略的,落在耳边,让人既心动又害羞。
但她没有退却。
刚才她也看出来了,在接吻这方面,周云川没比她好到哪里去,在这方面他们生涩得旗鼓相当,谁也别嫌弃谁。
若要比个高低,不过是周云川身上那股后天在商场浸淫锤炼出来的压迫感,很能让人觉得他在什么方面都无所不能的假象。
事实却是,他也有知识盲区的时候。
梁招月说不出的开心。
因为这时候全然空白的他,只有她一个人见过,是完完整整属于她的。
这是独属于她一个人的小窃喜。
她吻了一会,丝毫没有章法可言,只觉嘴唇麻麻的,又见周云川眼里依稀藏着笑意。她起了点小心思,正要从他身上离开,折断这短暂的旖旎,不料,周云川不放人,他右手揽住她的腰,微微用力提起,随后一个转身,将她放在中岛台上。
中岛台的高度不算低,梁招月坐在上面,视线快与周云川的持平。
刚接过吻,她唇瓣红润,一张脸甚是明亮欢喜,周云川定定地看了会,伸手勾住她的脖子,朝自己面前一揽,片刻间,他的唇瓣贴上她的。
许是有前两次的铺垫,这一次倒是熟能生巧。
梁招月没想过他会再来一次,整个人都是懵的,手在中岛台的桌面上无措地摩挲了会。半晌,或许是节奏渐入佳境,两人身上的温度越来越高,她抬手再次捏住周云川的衣服,一点点往上蚕食。
就快擦枪走火之际,门铃响了。
梁招月就像是林中受惊的鹿,身体一下子僵硬,呼吸也跟着急促。
周云川感受到她的惊恐,停下动作。他与她额间相抵,手撑在中岛台的边缘,缓和了一下不平稳的呼吸,这才慢慢说道:“秘书过来送衣服,你坐一会我去拿。”
说完,他转身朝门口走去。梁招月的视野随他的身影移动,只见他打开门,同门外的人说了几句,没一会,从门外接过两袋东西,然后关上门往回走。
他走到她面前,停住,抬手将那两袋东西递给她。
梁招月看了看他,沉默了许久,这才缓缓接过。低头一看,是两袋女性衣服,有睡衣有外出的衣服。她一下子就明白过来这是给她准备的。
对于她今晚的去处,谁也没提,而梁招月自己也因为刚才的意乱情迷彻底忘了这事,谁料周云川倒是帮她做了决定。
如果刚才是无所畏惧的,那这会她脸红得跟西红柿没什么两样了。那股后知后觉的羞耻使得她不敢再和他对视,梁招月手紧紧抓住袋子,索性别开眼。
周云川不动声色看了她数秒,将她从中岛台上抱下来,说:“过来挑房间。”
梁招月没什么反应,只是呆呆地站在原地。周云川走出几步,见她没跟上,回头看了眼。
四目相对,他一个扬眉,她即刻收回思绪,快步跟上-
她选中的房间和在国内的一样,照旧是他卧室的对门。
房间内的用品一应俱全,就像是提前准备好的一样。
梁招月环顾了一遍屋子,周云川站在门口,适时说:“你先洗漱,我处理点事情。”
她问:“是因为我过来耽误了吗?”
“不是,之前就安排的事情,和你没关系。”
她不由松了口气,说:“那你先忙,我自己慢慢琢磨。”
他一听,准备转身的动作一顿,再次转向她,问:“有什么哪里不懂的吗?”
额……
她也就随口一说,可他分明一副随时可以为她解惑的模样。
他多少是有些在意她的吧,梁招月忍住心底的窃喜,说:“浴室的功能好像有些复杂?”
周云川问:“想泡澡吗?”
忙碌了这些天,身体实在疲惫,梁招月觉得也不是不可以,但点头前她先问:“你工作上的事大概要忙多久?”
他看出了她话里的意思,说:“半个小时左右。”
“那我正好泡个澡?”
十分钟后,梁招月坐在浴缸里,靠着浴缸仰头躺了会,她爬起来坐好,抄过一旁台上的手机刷消息。
工作群里是同事们酒吧嗨歌的照片,其中不乏陌生人的身影,甚至有几张是合影。有人艾特她,说她今晚不来亏了,酒吧里好多大帅哥。
梁招月想,她这里就有个惦记了好久的大帅哥,也没亏。
她回复完群里的消息,又点开朋友圈。
除夕夜,国内正是热闹的时候,一刷下来,一溜的喜庆图片,她一条条看过去,随即就看到了好友余淼发的风景照片。就在申请出差通过的当晚,她算好时差给余淼发了微信,说这次过年会去找她,用的理由是和工作相关。
不凑巧的是,前一天余淼和她的父母定下了去欧洲过年的决定,机票和旅行路线都定好了。
余淼不无失落,梁招月又立马说,自己可能要到元宵节左右才回去,正好那会余淼早就结束旅行,两人还是可以见上一面。
她给余淼的朋友圈点赞,又评论除夕夜快乐,划到下一条时,手机顶端跳出一条信息,是余淼刚刚发来的。
【多喝水:方便视频吗?】
梁招月低头看了下自己所在的环境,立马回。
【月亮:只有你一个人吗?】
【多喝水:我一个人。】
梁招月当下就把视频拨过去了,见余淼躺在床上,她问:“你那边才早上五点,你起这么早?”
余淼摁了摁眉眼,说:“起来上个厕所,看你给我点赞了,赶紧给你打个视频。”说完,见梁招月那边的背景怪怪的,问,“你现在在做什么?”
“在泡澡。”
“酒店?”
梁招月沉默了下,说:“不是。”
余淼不由清醒,愣住片刻,说出猜想:“你不要和我说你在国外搞什么一夜情?”
“……没这么夸张。”
“你在某个男人家里?”
梁招月点点头。
余淼惊呼:“你谈恋爱了?什么时候?”
“唔……就在刚才谈的?”
“……”
这回无语的人轮到了余淼,她快速地将那天梁招月突然说要来纽约的事情想了一遍,突然就明白了。
“难怪突然说要来看我,我算是明白了,你想看的是某个别人吧。”
“这倒没有,”梁招月说,“来找你是一定要找的。”
“我看倒是未必哦。”
“真的,”梁招月急忙强调道,“来看你是主要,看他是其次。”
听到这话,余淼顿时乐了,也不逗趣她了,说:“好好好,我知道你在乎我,瞧把你急的。”
梁招月松了口气,说:“你那边还早,要不要再睡会?”
屏幕那边的人打了个哈欠,说:“要睡的,先跟你说声新年快乐。”
“淼淼,新年快乐。”
互相倒过新年快乐后,余淼说:“我大约一周后回去,我爸妈说了到时你过来直接住家里,别专门订酒店了。”
梁招月点点头:“好,又要麻烦叔叔阿姨了。”
“不麻烦的,”余淼尾音一转,“要是觉得不好意思,你可以和我讲讲那个男人的事,我很好奇是什么样的男人让你大过年的直接追到纽约来。”
“……”梁招月小声挣扎,“都说了是工作原因过来。”
“哦~看来还真的不是专门来看我的嘛。”
“……”
怎么又绕回这个话题了。
梁招月顿时哑口无言。
余淼见好就收:“真不调侃你了,我先睡了,你也别太晚,等我回去。”
挂了电话,一看时间想到周云川这会也差不多快结束工作了,梁招月换上干净的睡衣走出浴室。
坐在客厅等了两分钟,书房的门开了,下一秒,周云川从里边走出来,他一边走一边解衬衫的扣子,明明神情稍显疲惫,可他的动作给人的感觉却是雅致的,一举一动尽是充满观感性。
梁招月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在周云川即将走下台阶时,她端起刚才倒好的温开水走过去。
周云川接过水,说了声谢谢,喝了两口,问:“时间不早了,你先休息?”
她想了下问:“要我等你吗?”
这实在是一句极令人容易想歪的话,尤其在今晚这样的氛围下,仿佛暗示着什么。
周云川静默了片刻,说:“除夕守夜?”
梁招月明显愣了下,随后反应过来他话里的意思,轻声说:“我没这个习惯。”
说罢,又飞快地瞧了他眼,补上一句:“你要是有这个习惯,我也可以陪你的。”
周云川当即就笑了。
笑意淡淡的,但对于一个平日不喜言笑的人来讲,实属是招人的。
梁招月也跟着抿了下唇,指了指沙发:“我等你?”
她似乎非等他不可,周云川倒好奇她想做什么,也就没了异议,说:“要是困了先回房间睡觉。”
他洗澡慢,梁招月是知道的,正想说自己等得起,却又听到他说,“我好了叫你。”!!!
周云川去洗漱了。
梁招月安静地坐在沙发上,过了一分钟,她拿起一旁的抱枕,揣在怀里,低头往上面撞,撞一下就嘀咕一句。
“他多少也是对我有点喜欢的吧?”
一开始还是不甚肯定的疑问,重复几遍之后就成了笃定。
就算是自欺欺人,她也甘之如饴。
半小时后,也就是凌晨时分,周云川从盥洗室出来,看他一边擦头发一边往客厅这边走,梁招月心想,他今晚洗澡的速度好像比之前快了许多。
正想着,周云川已经来到了她身边。
梁招月忙收起思绪,开口第一句就是:“新年快乐。”
周云川垂眸看她,目光定定的,隐约也有几分不可思议,他问:“等了这么久,就为了这么一句话?”
她忙不迭点点头,说:“国内的时间错过了,这里的可不能再错过。”
不论位于世界的哪个角落,对于传统新年开始的第一天,她都希望自己是第一个和他说祝福的人。
这种近乎仪式感的做法,周云川以前是嗤之以鼻的。妹妹孟安安没少对徐明恒做过,徐明恒表面上很不在乎,可心底里却又是享受的。那时周云川作为旁观者心里只有一个想法,这种浪费时间且没有任何意义的行为,为何从来都有人心甘情愿地前仆后继。
当时他甚是不解,可当今晚有人怀着满腔赤诚对他这么做后,他发现,除了沉默,他再无其他言语。
见他始终不说话,梁招月说:“那我去睡了?”
她就要从他身边走过去,身影晃过的那一瞬间,周云川手里的干毛巾落在地上,下一秒,他本是拿毛巾的手握住了她的手腕。
梁招月有诧异,但不多。
她屏息等着他下一刻的动作。
周云川确确实实给出了后续。
他握住她的手腕,侧过身将她往跟前一拽,然后揽住她的腰,低头朝她迎来。
影子覆住她全身的那一秒,梁招月闻到了一股好闻干净的清冽气息,之前她闻过许多次,也在刚才近距离闻到过,但都比不上刚刚发生的这一次。
周云川的唇瓣落下来时,梁招月想,这是近年来她过得最有意义的一个新年。
寒冷孤寂的冬天雪夜里,她不再是孤孤单单的一个人。
她也有了一个短暂携手的人。
更重要的是,她爱极了这个人,而这个人似乎对她
铱驊
也并不是没有波澜的。
她不禁回忆起青春年少时,班上不少情窦初开的男女同学瞒家长躲老师荒废了学业都要谈恋爱,那会梁招月不能理解也不明白这爱情的魔力就能大到这种地步。现在当她身处其中,她逐渐明白,逐渐感同身受,原来这就是喜欢一个人时的心情。
可以不顾一切奔向他,可以不求长久只为眼前的一点朝夕相处。
那些在旁人看来的委曲求全、疯狂荒诞、一厢情愿,于她而言,何尝不是一种另类的圆满。
她伸手环住周云川的腰,一点点抱紧,一点点回应他-
这一晚,梁招月注定失眠。
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折腾了快近半个小时,睡意全无。大脑莫名的兴奋,以至于凌晨一点了,她整个人精神得跟打满了鸡血一样,无比的清醒。
又闭上眼,蓄了会睡意,二十分钟过去,徒然无果。左右是睡不着了,梁招月索性起床来到书桌上。
周云川的房间就在对面,隔一个过道和两扇门的距离。她不知道这会周云川是睡着了,还是在工作,又或者跟她一样,是失眠了。
她不清楚,拿起手机点开他的微信,想发消息给他,又怕打扰到他。思来想去,梁招月把手机撇在一边,从包里拿出iPad刷题。
这会大脑正是清醒兴奋,与其浪费时间庸人自扰,不如趁机做点有意义的事。
而学习是最好的选择。
恋爱是要谈的,但学业和未来前程同样不能荒废耽搁。
凌晨两点半左右,对完最后一道题,梁招月总算犯困。她一边打哈欠一边在错题旁注解,写完最后一个字,她放下笔关上iPad,推到书桌一旁,关灯睡觉。
次日醒来,是早晨七点。
梁招月睁开眼睛,盯着天花板看了会,又看了看四周,这才确定自己不是在做梦。
她确实不在酒店,而是在周云川的住处。
昨晚发生的一切都是真实的,并不是她的臆想。
随后想到凌晨时分的那个吻,那个汹涌且在边缘性.欲.欲试探的那个吻,她既欣喜,却也别扭。
待会见到他,第一句话该说什么?
关系转变后的第一次相见,总是让人忐忑不安的。
房间里就有盥洗室,梁招月洗漱完毕,犹豫了很久,心里还是没个准数。
磨到七点半,她打开房门。
此刻,周云川坐在中岛台看简讯,听到开门声,他转头看过来,盯住她看了会,说:“起来了?”
梁招月捏着身上的睡衣,嗯了声,全然没有昨晚的大胆无畏。忽的看到他衬衣西裤的装扮,清醒了几分,顾不上羞涩和扭捏,径直问:“你待会要出门上班吗?”
他点点头,拿起桌上的水杯,倒了一杯递给她,说:“早上有个会议。”
话落,见她神色明显失落,他又补了一句,“之前定好的,推不了。”
推不了?
梁招月忍不住想,这是原本打算为了她退掉工作?
一想到有这种可能,她瞬间受宠若惊,在他面前坐下,手抚住水杯,说:“工作重要,我会自己做安排。”
周云川眉梢挑了挑,投来一眼,颇有兴致地问:“你准备怎么安排?”
额……
梁招月语塞。
幸好周云川也就那么随口一问,并没有继续追问的意思,拿起一旁的iPad在看,梁招月又松了口气。
恰好此时,门铃响了。
这会他手指飞快地在屏幕上操作着什么,想必是和工作相关,梁招月正好没什么事做,也想一解刚才的尴尬,便说:“我去开门。”
不等周云川回话,她便匆匆忙忙从高脚凳下来朝门口跑去,背影无疑是有些慌的。
周云川看了看,不免有几分好奇。
好奇她昨晚那股胆大劲去哪了。
他一边想着,一边放下iPad走向门口。
这边梁招月开了门,见是送餐人员,正要和周云川确认,一回头,他人已来到跟前。
他接过送餐人员的单子,签好名,说了声谢谢,揽着梁招月的腰,侧身给送餐人员让路。他这个动作做得实在自然,很有行云流水的味道,梁招月感受着腰上的那股温热的触感,背脊不自觉挺直,呼吸也跟着变得轻盈。
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呢?
比起昨晚的意乱情迷,这会两人更像是新婚夫妻,充满了温馨。
思索间,送餐人员已经放好餐食离开。
来时,门是梁招月开的;离开时,倒是周云川关的。
梁招月看着他,再看看他放在腰间的手,总觉得像在做梦一样。
察觉到她的视线,周云川看向她,淡声问道:“想说什么?”
梁招月沉默数秒,轻声说道:“我在想你昨晚几点睡的?”
是否跟她一样,失眠了。
很新奇的一个问题,周云川放开揽住她腰间的手,一边朝餐厅走去一边问:“昨晚失眠了?”
语声漫不经心,却又满是笃定。梁招月抬脚的动作一顿,怔怔地看着他。
周云川想,果然年轻,什么心事情绪都写在脸上,一眼就叫人看出来。
早餐是广式早茶,芥菜瘦肉粥、流沙包、白灼芥兰和生菜、虾饺、鲜虾肠等,他基本将早茶里边适合清晨吃的菜品都点了一遍。
梁招月看着这一桌子热腾腾的茶点,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动。
见她站着,没有坐下的意思,周云川问:“不合口味?”
她摇摇头。
他又问:“那是怎么了?”
她抬头看向他,径直问:“这是给我点的吗?”
他没有否认,也没有肯定,只是神情淡淡地迎上她的目光。
坦然自若又游刃有余。
梁招月拉开椅子坐下,心想他是个细致周到的人。不论是因为两人的关系转变,还是因为她突然来找他一事,他能照顾她的喜好,知道她喜欢广式早茶从而点了相应的早餐。
她想,对他动心、想要求得更进一步的发展,实在是一件太过稀松平常的事,就跟人渴了要喝水,生病了要吃药是一个道理。
吃完早餐,梁招月就要收拾餐桌,被周云川止住,他说:七饿群舞尔司9零把仪9儿“待会有钟点工上门打理。”
她哦了声,停住手。
周云川看看她,见她眼底泛着青黑,说:“早上补眠睡一会,中午我回来接你出去用餐。”
梁招月本来还迷糊着,一听到这话,她倏地眼睛就亮起来了,问:“我可以在你快下班的时候去你公司楼下等你吗?”
他没问她这么做的理由,左右不过一件小事,他点点头应下。
她就笑了,脸颊边的两个小酒窝若隐若现的,怎么都藏不住,可见她此刻的开心。
周云川不理解,这是一件值得开心的事吗?见她的喜悦毫不掩饰,就那么清晰地在他面前展示,他恍惚了两秒,随即灭了询问的心思。
他不见得排斥和她发展关系,但是这种关系若是朝着稳定而长久的方向发展,显然又不是他所希望的,也不在他的计划里。
他和她的关系,恰如其分、点到为止最好,再往前一步,可就是越界了。
周云川想,有父母的教训在前,他能放纵自己贪享一时的欢愉,但绝对不会给自己越界的机会。
想罢,他出门上班,将梁招月与那一室的温暖隔绝在身后。
作者有话说:
周云川:我决不承认我就是动心了。
明天12/5上夹子,更新放在当天23点以后,你们想两更还是三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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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 ☪ 23
◎【一更】就这么喜欢我?◎
一早上, 梁招月做什么事都心不在焉的。
她每看几分钟的书,便要拿起搁在旁边的手机看时间。
这会她的注意力根本不在眼前的书上,反而是在即将到来的约会。
如果可以算约会的话。
好不容易等到11点, 一切准备就绪,临出门前她又犹豫了。
衣服、妆容、头发,她站在镜子前, 一样样地检查过去。一会拾掇衣服, 不放过任何一个微小的褶皱;一会觉得嘴唇太苍白了点, 于是拿出口红补色。前前后后拖了十来分钟, 总算找不出半点差错,她心满意足地出门。
本来周云川有意让秘书过来接她, 可梁招月一想到昨晚的换洗衣物就是秘书安排送来的,那会的别扭和不自在历历在目, 她毫不犹豫地拒绝了。许是她坚持,而且再三强调自己知道路, 周云川也没再说什么, 只让她到了发个信息。
出了小区,梁招月没考虑打车,而是选择坐巴士。
坐在巴士车内,沿途望向窗外,她一一看过去,望着人来人往的街道,心里想的是, 这是周云川每天上班都会经过的地方。看着看着,她又忍不住地再次疑惑昨晚的问题——
早年间周云川在华尔街工作时是什么样子的?
是像现在这般成熟沉稳, 还是生涩中故作成熟?
她只在孟安安口中听说过他早年间的事, 至于那会的他, 她还真没见过。
她决定,等两人再熟悉点,她一定要找个机会跟他讨要以前的照片,看看那些她不曾参与的岁月里,他是何等模样。更有甚者,她还想听他亲自讲述以前的事。
这样一想,她觉得,她和他的以后还是让人有所期盼的。
刚下过雪,道路湿滑。从巴士下来,梁招月避开潮湿的地带,小心翼翼地前进,走没一会就来到了周云川此次办公的大楼。
昨晚来的时候不凑巧,天色昏暗,尽管有街上的路灯照明,但晚上看这里的感觉同白天相比,完全是不同样的。
夜晚,他是蛰伏沉睡的雄狮;白天,他是冷酷无情的吞金兽。
人们每每谈论金融,话题从来都是绕不开华尔街。以前上专业课时,任课老师推荐过几部华尔街相关的电影,梁招月对它的所有认知,要么是从影视剧中得知,要么是从金融案例窥得一二。
如今她站在这里,脑海里闪过很多片段,最后唯一一个清晰的片段是在昨晚。
她站在交易所附近的街道,悄然等候前来接她的人,等了许久,没等来周云川安排的人,反而等来他本人。
是欣喜之外的一件事。
也是从那刻起,她就知道,有些事情并不是她一厢情愿。至少某个时刻,周云川有那么点在意她。
可能不多,但也足够慰藉她此次的奔赴。
时间走到十一点半时,她拿出手机给周云川发了一条微信。
【梁招月:你忙完了吗?】
手机震动时,周云川正在和下属开一个短暂的会议。会议室氛围本来紧张,震动声忽然响起,大家不约而同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以为是哪个同事忘记关静音了,不想,坐在会议桌正前方中间位置的周云川,拿起手机看了眼,平声静气地说:“是我忘记关手机了。”
那口吻分明听不出一丝抱歉,反倒坦然而为之。
众人惊讶,要知道周云川开会时,从不带手机,通常都是放在秘书或者助理那里,如若有紧急电话再由秘书转告,多年来从无例外。因此做下属的眼观鼻鼻观心,个个都很有眼力劲,每次开会都会默契地将手机关静音,从不让开会以外的事情打乱会议的节奏。
这么多年过去,这还是他们第一次见到周云川带手机进会议室,而且没有关静音。
更关键的是,周云川足够气定神闲。
事出反常必有妖,大家不禁猜测,他是不是在等谁的消息。
这个念头一出,大家随即便又否定掉。多年来,周云川的情感一片空白,大部分时间不是在工作,就是在出差工作,身边从没有过任何亲密异性。要说有,也就是合作伙伴,但也仅限于合作关系。
就连他的助理和秘书,也都是以男性为主。
看到梁招月的消息跳出来,周云川淡淡扫了眼,将手机关了静音,搁在一边,继续开会。
刚从一个大会议下来,神经紧绷了几个小时,对于这个临时增加的小会议,大家都想速战速决,见周云川只是看了眼手机没再做什么,大家不约而同地都当什么事没有发生过,沉默数秒后继续做报告。
值得一提的是,这次报告的点评,周云川肉眼可见地少了几分犀利,虽然还是一针见血地指出了报告不合理的地方,但比起以前给人的紧迫无措感,这次倒是少了几分温和。
大家面面相觑,无比好奇刚才周云川到底收到了什么样的消息,对面发消息的又是什么人,能让一个凉薄的人在短时间内发生如此巨大的转变。
好奇归好奇,没人敢出声询问。不多时,会议结束。人员陆陆续续离开,没一会,会议室只剩下周云川一个人了。
周云川手放在桌上,指尖有节奏地敲了几下桌面,半晌,他拿着手机起身,走到落地窗前,打开卷帘窗。
不远处的街道上,人来人往,人潮汹涌而拥挤。
他点了根烟,一边不紧不慢地抽着,一边漫无边际地看着,低头掸烟灰时,忽的,瞥见什么,他目光停在某处,一时间烟灰也忘了掸。待他反应过来时,烟灰险些烫到手指皮肤。
他掸了掸烟灰,又漫不经意地朝窗外街上的某个身影看去。
对面的街道路灯旁,站着一抹酒红色的身影,梁招月双手提包放在身前,脸微微扬起,朝这边看,距离隔得太远,看不清她的神情,只能看个大概。
她驻足了一会,低头从大衣口袋里摸出手机,看了会手机,她再次抬头朝这栋大楼看来。
周云川莫名有种感觉,这一瞬间,她大概是在等他的信息。
鬼使神差的,他碾灭香烟,打开微信,回复几分钟前梁招月发过来的那条信息。
发出去后,他随即朝窗外看去。
许是收到了什么消息,梁招月低头一看,两秒后,她把手机放进包里,笑着穿过马路,朝这栋大楼走来,身影不无轻盈。
她身上的那股兴奋劲是显而易见的。
周云川猜得到她为何如此喜悦。
正因为如此,倒显得他越发不如她干脆。
他看了眼聊天框上方的备注——梁招月,思忖两秒,他点开梁招月的主页。
梁招月的微信昵称是月亮,头像是以背景为淡紫色的一轮圆月。他略作思索,将原来的备注删掉,只保留她原本的微信昵称——月亮。
人如其名,她确实像一盏月亮,光亮幽微,却又是个招人亮眼的存在。
至少对他而言是这样。
从认识到现在,他不止一次看出她的心思,以前一直没放在心上,总觉得保持距离直到合约结束才是他们这段关系最安全保险的做法。
可现在那份幽微的月光终究还是照到了他的身上,以一种坚定且横冲直撞的方式来到他面前,叫他做不到避而不见。
而他一改从前,并不不想就此置之不理,又或者全然漠视。
打心底里,他是不想错过的。
至于这个决定下更深层次的意味,他暂时不愿思考。
这和他向来奉行的人生原则可谓背道而驰,一毫一厘的谨慎行事才是他的态度,绝不是眼前的这般含糊不清。
周云川回到办公室,将早上两个会议的资料扔在办公桌上,拿上风衣挂在臂弯处就要离开,秘书及时提醒:“周总,您下午三点到六点还有一个会议。”
听到这话,周云川凝眉思虑数秒,想到那双明亮而又炙热的眼眸,想到那道义无反顾穿街而过的身影,他跟秘书说:“帮我安排到明天。”
秘书一时没听清,或者说不敢相信他会延后工作上相关的事情,这种情况在之前可从来没有发生过。
秘书径直没反应过来。
周云川问:“不方便?”
秘书摇摇头,立马看手里的iPad,训练有素地说:“客户明天下午有时间,可以安排到那个时候。不过您明天下午要去费城见客户,连在一起的话,时间安排上会相对紧张许多。”
周云川却是毫不迟疑:“就这么安排吧,我会看更新后的行程信息。”
他一边说一边朝门口走去,仿佛在赶赴什么约会,秘书彻底呆了。
周云川走到门口,想起什么,他停步提醒道:“另外下午有任何紧急工作,不用通知我,都等到我明天过来再处理。”
吩咐完毕,他再没任何犹豫,即刻离开。
留下秘书站在办公室门口,风中凌乱。
难道真的是赶着去约会?
约会对象是昨晚让她帮忙买衣服的女士?
一想到有这种可能,秘书实在觉得不可思议。
有生之年,她竟然能亲眼看到对感情几近绝缘的上司,有天会推开工作,只为奔赴一场约会-
梁招月大概猜得到周云川这会兴许在忙,因此消息发出去后,她并不期待能够第一时间收到他的回复。
只是等了一会,大衣口袋里的手机还是安安静静的,她不免低落。
她站在人群来往的街道旁,抬头望向对面街的大楼。
不知过了多久,口袋中传来几秒震动声,想到某种可能,她双眼瞬间一亮,拿出手机点开,果不其然,是周云川发来的回复。
【yz:五分钟后下去。】
梁招月嘴角不由弯起,她反复看了两遍,将手机放进大衣口袋,注意街上两边来往的车辆,轻松而愉悦地穿过街道,朝对面的大楼奔去。
这一刻,她仿佛一只自由飞扬的蝴蝶,朝着最芬芳甜蜜的花蕊奔袭。
考虑到周云川的时间观念素来准时,说是五分钟,那就是五分钟后到。梁招月只在大楼门口边上和附近几步远的咖啡厅稍作犹豫,最后还是选择了前者。
她都已经主动到这种地步了,在他办公楼下等他,好像也不是什么可以扭捏的事。
她是不在意被他看出来,她的急切的。
天色刚晴,太阳光照在雪地上,有种说不出的温暖。她一会望着大厦的出口,一会望着廊檐外的蓝色晴空。
等到第五分钟的时候,周云川从大楼里出来了。
他一身黑色西装,身形笔挺俊朗,装扮从头到脚一丝不苟的,彰显气质本色。加之他这会身处在弱肉强食的华尔街,那份上位者的气质更为突出。梁招月看着他朝自己走来,一时间只有一个念头——
原来上班时的他是这样的。
随后又想到了二十几岁时的周云川,相比此时此刻的成熟稳重和风度翩翩,是不是要更意气风发一些。那段他初入职场,迅速冒头,后又驰骋商场的岁月,她没能实际参与其中,想想就是件让人极为难过的事。
第一次,梁招月在两人身上,深刻地感到了年龄差距。
他走得太快,以至于她要比原来更努力才能追得上他的步伐。
周云川走到她面前,见她怔怔看着自己,眉梢微挑。
梁招月看够也想够了,及时收回思绪,说:“你下班了?”
他嗯了声,问:“下午有安排吗?”
这个她倒是没想过,她以为周云川只会简单地陪她吃个午餐,然后下午又要忙工作。现在看来,他好像是空出下午的时间了。
一想到有这种可能,梁招月觉得胸口某处热热的,她故作无事发生,摇摇头:“今天休假,同事们都出去玩了,工作上没安排,我自己也没安排。”
说着她还看了看他,那眼神就像在说,都看他安排。
周云川没约过会,平时同人最多往来的就是工作上的商业洽谈,他想了想,说:“先去吃饭?”
梁招月忙点头,“我都可以。”
吃饭的地方位于中城区的一处高楼大厦。
百来层高的玻璃大厦,坐在里面往外边看,城市繁华街景尽收眼底,有种世界就在脚下的感觉,实在渺小,却又实在盛大。
午餐吃的是西餐,一盘盘精致的餐点一一端上来,看着就感觉味道不错,梁招月尝了几口,确实美味,但她却没有什么心情吃。
她在看周云川。
或者说是小心翼翼地观察。
他吃相很是雅致,不急不徐的,举手投足间充满观赏性,让人只觉他生来就是这么一副矜贵的模样。
在她不知道多少次朝他看去后,周云川总算投来一眼,相比她被当场抓住的尴尬,他平静极了。
他问:“不合口味?”
她摇摇头。
她面前的牛排基本没怎么动,只是挑着虾肉和沙拉在吃,吃得很是心不在焉,反倒是偷看他的注意力相对集中。
她以前也不是没这么看过自己,但今时不同往日,他再不能做到全然不在意。
周云川沉吟须臾,伸手将她面前的牛排拿到自己面前,用干净的刀叉切好,再原封不动地送回到她面前。
她一副不可置信又受宠若惊的模样,就那么直勾勾地看着他。
莫名的纯粹。
周云川想,还真是一如既往的毫不掩饰。
或许是见惯了商场上的尔虞我诈,这种一眼就能瞧见所有心思的人,倒让他有种前所未有的轻松感。
没有算计,没有高深莫测,也没有腥风血雨,有的只是那么一颗简单明了却又滚烫热烈的心。
他淡淡笑道,用着尽量温和的语气,说:“吃不惯的话,我让人给你准备其他的。”
梁招月忙不迭摇摇头,将那盘由他切好的牛排往自己面前推了推,拿起刀叉,叉起一块,说:“我还挺喜欢吃的。”
像是为了证明这句话,她连续吃了三块。
牛排切得小块,吃起来倒也不费劲,只是她吃得稍微急了些。
周云川莞尔,为她斟了红酒。
梁招月抿了两口,脸微红,不知是被酒带的,还是因为周云川的细致与体贴。
新年伊始的第一顿午餐,进行得还算愉悦。
用完午餐,两人离开餐厅,走进电梯,梁招月本想摁下一楼的按钮,有只手却先她一步,摁下了顶楼的按钮。
她侧过脸,讶异地看向他。
周云川没有作何言语,只是不紧不慢地回视她的目光。
数秒后,电梯停住,门打开,周云川伸手挡住门框,目光定定地看着她。
眼神里的意思再清楚不过,梁招月的心隐约雀跃,虽然她不知道接下来周云川将会把她带往何处,但不妨碍她为此刻被尊重与在意的欢喜。
走出电梯后,周云川走在前面,梁招月跟在他身后。因为是顶层,多少知道这种地方一般是酒店房间居多,她有些好奇周云川接下来要做什么,或者说,他接下来的安排是什么。
不多时,梁招月被带到一个房间前,还未等她有所反应,周云川已经刷卡开门。
她多少有些不解。
周云川做了个邀请的手势。
梁招月秉怀求知欲,走进门里。
那是一间自带大露台的套房,人站在露台的围栏上,一眼就能环顾整座曼哈顿城区。
楼下餐厅外面也有这样好的露台视野,但人实在多,呜呜泱泱的一片,根本找不到看风景的位置,更不用谈静心欣赏。
梁招月用餐时无意提过一句,当时周云川反应实在平淡,他只是随着她的话朝窗外的露台看了一眼,再无其他话语。她以为他是不以为意的,却无论如都没想到,他放在心上了。
并将她带到一个绝佳安静的位置,好去欣赏这绝色的城市街景。
不激动是不可能的,她转身,垂在两侧的手微微颤抖,她看向房间的位置,目光慢慢移到他身上,慢慢说道:“这里晚上的风景应该更好看。”
周云川看着她,神情似笑非笑,是有那么点让人捉摸不清的。不过他一向给人的感觉是这样,喜怒不形于色才是他的本来面貌,至于那些藏在表面之下的心思,从来都是让人难以揣测的。
她没在意,走过去,站在他面前,盯住他的脸庞看了会,说:“我有样东西要给你。”
他敛敛眸,是有一些情绪波动的。
梁招月跑回房间,打开包包,在一沓红包和一个黑色礼带盒之间,她犹豫了两秒,最终拿起那个黑色盒子,转身递到他面前,说:“本来应该昨晚给的,后来……”她顿了下,不好意思地说,“就给忘记了,今天是新年第一天,新年快乐。”
这是她第二次跟他说新年快乐了。
一次比一次正式。
周云川看了看她,接过盒子打开。
里面是一条黑色领带,不论是材质还是心意,都属实废了不少心思和精力。
他不由抬头看她,眼眸微眯。
梁招月垂在身侧的手捏紧,小心声而胆怯地问:“喜欢吗?”
周云川的服饰都是专门定制的,像这样的领带在他用过的牌子里排不上号。此刻他也说不上喜欢与否,他只是抬眼,看着她,问:“什么时候买的?”
她抿抿唇,也没掩藏,轻声说:“在港城的时候。”
那么早,倒是出乎他意外。他问:“就这么喜欢我?”
很直接的一句话。
也是侵略性很强的一句话,不止是道破了她所有的小心思,还将它们摆在台面上。
梁招月并不意外他会这么问,但惊讶他会在这个时候说这个。她捏了捏手,一颗心翻滚来翻滚去的,半晌,她点点头,说:“很喜欢。”
他笑了下,笑意淡淡的,隐约还有点自嘲:“不怕失望?”
不是第一次被他这么问了,她不假思索地摇摇头。
他定定地看着她,若有所思,过了会,他问:“会系领带吗?”
她又毫不犹豫地点点头。
他没再多说也没再多问,只是拿出盒子里的领带,扯下身上的领带连同那盒子丢到一旁,再将她买的那条领带递到她面前,以一种轻描淡写却又不容置喙的口吻说道。
“帮我系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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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更】她从不给自己留有遗憾和后悔的机会。◎
窗外寒风凛冽, 屋里温暖如春。
梁招月的身高将近一米七,算是不矮的了,可在接近一米九的周云川面前, 还是矮了一大截。从他手中接过领带之后,她抬头看着他,有些无所适从。
周云川像是看出了她的顾虑, 他靠着墙壁的柜子, 身体微弯, 人往前倾。随着他的这个动作, 一时间两人几近一个平视的距离。
梁招月不用费劲就能帮他系领带。
这多少有些缓解了她那份紧张。
她抬起双手,拿着领带绕过他的脖颈。
许是两人离得实在近, 彼此呼吸清晰可闻,他身上那股清冽的味道一下又一下地朝她袭来, 提醒着她这个人的强烈存在感,叫她根本做不到集中注意力给他系领带。
她的手抖得厉害, 打结进行了三次都以失败告终。第四次的时候, 她的手被周云川抓住。
忽的,一股冰冷的触感瞬间席卷她全身,她猛地一颤,下意识看向他。
周云川看了看她,再低头瞧瞧领带,下一秒,他手轻轻一拽, 她整个人不受控地栽在他身上。
她心跳得厉害,眼睫轻颤, 而他着实平静。
这时, 头顶传来淡淡一声:“你真的会系领带?”
她在他怀里点点头:“会, 大三的时候学的,不过太久没系了,有点手生。”
“是吗?”他语气平淡,很不信的样子。
“真的,”她就像是被否定了,忙不迭为自己辩解,“我刚才就是太紧张了,你不信的话,我再试一次,一定成功。”
她在自己怀里小小挣扎着,很想从他身上离开,为自己“洗刷冤屈”。奈何被他轻轻抓住,只能挣扎,不能挣脱。
就是这一刻,周云川觉得自己实在无耻。
她将真心呈到他面前,他却是想着逗趣她。
思及此,他松开握住她手腕的手,梁招月脱了束缚,从他身上离开。甫一站稳,她即刻为他系领带,周云川制止她。
以为他不信自己会,她忙说:“我真的会系,你再给我一次机会。”
她神情都急了起来,话语里更是充满哀求。周云川捏着她的手,摩挲了会,说:“下午不上班,不系也没事。”
她愣住,没想到是这样一个理由,随即又无措起来,为自己刚才那么大的一个反应。
周云川适时说:“下次让你系。”
下次?
梁招月眼睛瞬间亮起来,眼里有跃跃欲试的兴奋。
不知为何,见她这般高兴,周云川心里竟然有种莫名的柔软,这种感觉在这之前从未有过,他诧异但也没认真计较,只是觉得新鲜。
他感觉在梁招月身上,他快速地领略了很多从前从未有过的东西。
梁招月自然不知道他想那么多,她满脑子都是他那句“下次”。
周云川并没有明说下次是什么时候,可就是因为如此,梁招月突然产生一个莫名的期许。
她和他是不是可以有很多“下次”?
毕竟他那么喜欢上班,每回都是西装革履出门,领带必不可少,她是不是能一次次帮他系?
就像寻常普通夫妻那样,丈夫出门上班,妻子帮他打理穿戴相送。
梁招月越想,嘴角越不由自主地弯起。
那天下午他们在顶层酒店房间休息,到了傍晚时分,周云川带她去中央公园吃饭,和中午的西餐不同,晚上倒是用的中餐,还是很地道的临城菜。
梁招月明白,这肯定是周云川的安排,他照顾了她的口味。
因此,用完餐走路回去的途中,在一次次和他擦肩时,她寻了个时机,主动握住了他的手。
刚吃过饭,身上补充了能量,是以她的手热乎乎的,而他还是一贯的冰冷。
梁招月握了握,见他没说什么,又紧了紧手,企图将自己的热量传给他,好让他暖和一些。
起初,牵手是她主动的,回到酒店后,直到她要松开手,却被一股力道握住,松开不得,她才后知后觉。
是什么时候,周云川成了牵手主动的那一边。
梁招月看着被他牵住的手,再看看他这个人,觉得这个夜晚是极好的。
好到她心生错觉,以为她和他就能这么和谐而美好地度过余生。
夜晚下,酒店露台的的视野果然绝佳。
放眼望去,城市高楼大厦明亮恍如白昼,一条条街道犹如一条条灯河,蜿蜒曲折,看不到尽头。
梁招月不是第一次见过这般繁华的夜色,算不上震撼。
但这一次却格外不同。
她站在露台前,转身往后看。
周云川站在落地窗门口的位置,肩膀依靠在门口,手里支着根烟,不时吸上一口,白色烟雾腾空环绕,他处在其中,很是气定神闲。
也很遥不可及。
许是她视线停留得过于久,他注意到了,朝她这边看来。
四目相对,是他极为凉薄、漫不经意的一眼。
梁招月却是格外的热切。
这样的夜,这样孤寒但又温暖的一个夜晚。
他们身边只有彼此,也只能依偎彼此。
梁招月朝他走过去,在快走到他面前时,像是不想让她闻到烟味,周云川一边将烟拿远,一边伸手挡住她往前。
她不管不顾,伸手抓住他横档在半空的手,手指沿着手臂往上,半晌,停在他的肩膀处撑住,她踮起脚尖,勾住他的脖颈往下压,然后不由分说地吻住他的唇。
淡淡的烟草气息扑面袭来。
梁招月只是皱了一下眉,随即便适应了,她亲着他的唇,慢慢吮吸。
那是一个复杂难以言说的吻,小心翼翼中夹杂着几分渴望。
她胸腔某处跳动的频率以及身体的温度,足以说明一切。
周云川任她吻了一会,将烟碾灭丢进烟灰缸,这才不紧不慢地抱住她的腰,转了个身,将她抵在墙边。
位置突然变换,梁招月懵住数秒,双手勾住他的脖颈,一双大眼睛期期艾艾地看着他。
他一直无动于衷,她以为这将会是常态,不想他还是回应了。
周云川盯住她看了看,在她一双笑意澄澄的眼眸里,双手托住她的臀部将她抱起,与此同时,他低下头。
他的唇瓣覆下来的那一瞬,两人之间那点差距顷刻消失,梁招月再也不用踮脚,费力去追寻他的气息。
这时,他变得可望而又可及。
梁招月被一种莫大的满足感重重包裹。
那晚后来,周云川递给她一张卡,是这间酒店的出入门卡。
她看着,很是不解。
他说:“什么时候想看夜景了,随时过来。”
梁招月略作思忖,接过那张卡,摩挲着,问:“你会来这边住吗?”
他没有答,而是将问题抛回来:“你想我过来住吗?”
想吗?
那自然是想的。
她点点头,眼里带着期盼。
周云川没有作声,神情淡淡地掠了她一眼,随后走到落地窗前,点了支烟,慢悠悠抽着。
屋里屋外沉寂得过分可怕,梁招月靠着墙壁缓了会呼吸,又盯着他的背影看了数秒,良久,她走到一边的沙发坐下。
她心里是忐忑的。因为他这会长时间的缄默。
明明上一秒两人还纠缠在甜蜜暖和的情/欲中,吻得难舍难分;下一秒欲望脱离,两人回到现实世界,那短暂消失的界线又清晰地横在两人之间。
梁招月屈起双腿,抱住双膝,下巴抵在膝盖上,陪着不远处那道背影一同沉默。
不知过了多久,周云川抽完一支烟,转身回来见梁招月抱着膝盖坐在沙发上,那副模样说不出的失落和可怜。他略作思索,朝她走过去。
一道黑影落下来,覆在身上,梁招月抬头。
周云川说:“早点休息,明天早上我送你回去。”
话落的同时,他伸出手。
看着那只修长骨节分明的手,梁招月不假思索地将手放进他的手心。
这一晚,他们同床而眠,至于那个让他沉默许久的问题,梁招月至始至终没有得到他的正面回答。
假如她想,他愿意吗?
她不得而知。
不过这件事倒是给她提了个醒。
周云川对待感情的态度与她多有不同,她可以热烈地表达对他的所有喜欢,但他并不一定会给正面回应,她要逐渐习惯这样的相处状态-
次日清晨,在酒店享用完早餐,两人离开大楼。
车子匀速穿过布鲁克林大桥,身后的曼哈顿金融商业中心城越变越小,直至看不见。
梁招月收回向后张望的目光,有些惆怅。
周云川即将前往费城出差,结束的时间是在她们完成这边的工作之后,换句话说,这次分别以后,下次再见面就是在国内了。
梁招月沉浸在一阵愁绪中,以至于车子停下好一会了她都没有察觉,还是周云川淡淡的一声呼唤将她的思绪拉回来。
她看看他,再看看窗外,熟悉的街景迎面而来,她脱口而出:“这么快就到了。”
说着就要去拉车门。
周云川不紧不慢抓住她的手腕,她回头,困惑地看着他。
他想了想,说:“想去酒店那边住,或者去家里住,联系温秘书,她会安排为你安排好一切。”
梁招月觉得,眼下的离别好像也不是那么烦人忧伤的一件事。
她说:“就不麻烦温秘书了,我们回国见。”
她不复刚才的愁容满面,这会一张脸笑意洋洋的,极是明媚。
周云川看她下了车,走到路边,背着包弯腰歪头,通过车窗笑着和他挥手告别,不禁想,她的情绪是不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这个想法来得莫名,他没有往深处思索。昨天临时休息半天,办公室桌上堆积了许多需要他处理的工作,更有甚者他接下来还要出差费城处理公务。
时间紧迫,容不得他再有半丝犹豫,他撇去那些初出冒芽的旖旎心绪,掉转车头返回曼哈顿。
目送周云川的车子离去,直至消失在街道拐角处,看不到半点影子了,梁招月这才慢吞吞地转身朝办公大厦走去。
正是清晨,还不是上班的高峰期,街上人并不多,稀稀散散的几个人落在街上的各个路段,徒显清晨的静寂。
梁招月走到台阶的最上一层,就要步入办公大楼,她特意留步,侧过脸朝左侧的街头看了眼。
空落落的一条街道,就连刚才那辆短暂停留又离去的劳斯莱斯,仿佛只是她的一场幻觉,一场梦境。
可是包里多出来的某张房间门卡,又实实在在告诉她,这一切都是真的。
冷风袭来,寒意浸浸,梁招月拢了拢身上的大衣,双手环抱住自己,低头快步走进大楼。
休息了一天半,一回来,面临的就是挤压成山的工作量。负责人先聚集大家开了个十分钟的会议,快速划分了各自的工作内容,以及项目目前的进展,随后一群人便迅速开展工作。
工作清单繁杂,大家收起休假的懒散,即刻进入工作状态,一个个就像是被固定在工位前似的,忙得连喝口水的时间都没有。
可就是这样高压的工作节奏,梁招月却觉得一点都不累,相反她是有些享受的。
她需要这样匆忙而又紧张的工作环境,来转移她内心的一个起伏,从而让她得到片刻平静。
下午三点左右,工作进展得相当顺利,负责人称,下班前应该能把这两天积压的工作完成,于是他本人特地拿出前天分到的红包请大家喝下午茶。
也是这个时候,梁招月听到“红包”字眼,忽然想起了某个被她忘却的细节。
她打开包看了眼,九个红包安安静静地被放在夹层处,那原本是她要送给周云川的,却因为告白一事进展得太顺利,兴奋激动之下,就被她忘到九霄云外了。
她看着,凝眉深思,该怎么给他呢?
这会周云川已经在费城了,而她在纽约,怎么给?
办公室里,大家都在讨论要点什么咖啡和蛋糕,有同事见梁招月一直低头沉默,便问:“招月,你有没有什么想法?”
被叫到名字的梁招月抬头,一脸的懵懵然。
那同事又重复了一遍。
梁招月这才回过神,她合上包包,放到一旁柜子的上方,故作镇静地说:“我都可以。”
有其他同事说:“哎呀,最讨厌随便了。”
这话按理是开玩笑居多,当不得真,可梁招月看了眼说话的人,无意看到那人眼里一闪而过的嫌弃和厌恶。
梁招月愣了下,等她凝神再看过去,那同事又是笑笑地看着她。
仿佛刚才只是她看错眼了。
梁招月也当作无事发生,神色如常地说了自己的想法,随后同事们继续讨论,她则一边附和,一边想事情。
刚才那同事叫杨雨欣,是此次外派到纽约工作的人员之一,不过她是银海证券的员工。梁招月暑期在银海证券实习时,和杨雨欣接触过一段时间,但因为后者是正式工,两人对接的工作内容不同,是以关系也就仅限于认识而已。
她不解,杨雨欣适才一闪而过的厌恶是从何而来。
过往的每一份实习,为了避免节外生枝,她从来都是安分守己。工作时从不加入任何八卦问题,也不在任何场合中表现自己,从来都是老老实实地完成自己的工作。
她确信自己不曾得罪过杨雨欣。
负责人已经拿着手机在点下午茶,轮到梁招月的时候,她点了一杯摩卡,趁着和负责人说话的时候,她朝杨雨欣的方向瞟了眼。
后者正好也看向她。
目光撞到一起,对方有点尴尬,一时呆住,梁招月淡淡地朝她笑了下,随后寻常地移开视线。
因为这个小插曲,她更加确信刚才那份感觉并非空穴来风,只是她不明白杨雨欣的这份厌恶来自哪个时候。
想了一会也没结果,加之杨雨欣也从未针对为难过自己,梁招月也没再纠结。
所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以后要是真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她防着点就是了。
半小时后,下午茶送到,大家坐在窗户旁,一边喝咖啡吃蛋糕,一边闲聊,聊的话题无非有关放假的事情。
这临时多出来的假期打得大家措手不及,一时间大家都没什么安排,无非就是拿来补眠。
当然这里面不包括梁招月。
六个人的队伍,这一天半的假期,有五个人是一起活动,只有梁招月一个人不知所踪。
这会,大家的目光都放在她身上,都问她消失去哪了。
同事1说:“对哦,招月你是那晚吃完火锅就独自走了,昨天一天也没回来,老实交代,你去哪?”
同事2说:“我昨晚房间的电吹风坏了,去敲你的门,一直没人应,我能作证你昨晚就是没回来。”
梁招月傻眼了。
刚挖的一小勺蛋糕,就那么举在半空,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
同事1号顿时懂了,暧昧道:“不会是会情郎去了吧?”
梁招月立马摇头:“我是去找我朋友,”怕大家不信,她说,“我闺蜜就在哥大,我昨天就是和她在一起的。”
同事2号听完明显失望:“真的?”
梁招月点点头。
同事1号问:“你单身?”
梁招月愣下,不是很有底气地说了声是。
“那我给你介绍吧?我好多朋友单身……”
“……”
问题就这么拐到了单身问题上,在场的几个人,除了负责人有家室,其余都单身,梁招月瞬间从话题中心逃脱。
只是她一颗悬着的心刚放下,冷不防地又对上杨雨欣投过来的目光。
她意味深长地看着她。
这回,率先别开视线的人是梁招月自己。
不为别的,只因这会她确实心虚。
喝完下午茶,大家陆续回到工位工作,梁招月整理了会资料,想起被自己忘掉的红包,又想到从早上分开到现在,她都没和周云川联系过。
以前长时间不联系她都还能说服自己,是因为两人不熟,可现在关系转变,这个理由就不再成立。
况且,她现在完全可以随时联系他。
再也不用像之前那样纠结犹豫不定了。
想罢,她趁着其他人都还在工作,低头用电脑的屏幕做掩饰,给周云川发了条微信消息。
【月亮:你到费城了吗?】
晚上下班前,她收到了周云川的回复。
【yz:嗯。】
这会是夜里九点,想必他刚结束工作,这才有时间看手机。梁招月一边关电脑,一边打字。
【月亮:注意休息。】
到底不敢问太多,思考良久,她就回复了这么一句官方性的话,然后随大家一起下班。
电梯下行期间,她又收到了周云川的回复。
【yz:嗯。】
【yz:你也是。】
两个回复只隔了数秒,梁招月看着,唇角微弯。
身旁的同事见她这样,不由问道:“招月,你这是遇到什么好事了?”
梁招月忙将手机贴向身体,说:“没什么。”
“是吗?我怎么觉得你从刚才就一直盯着手机傻笑了。”
正是下班,大家疲惫至极,都各自拿着手机在刷,根本没精力注意两人的对话。
梁招月稍微放心了些,说:“没有,就是刚看到一条好笑的推文。”
现在网络信息化太快,同事瞬间明白了,说:“什么内容,这么好笑?”
梁招月莫名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临时诌个笑话糊弄过去。
回到酒店,她关上门,将自己砸进柔软的床铺,趴了一会,她点开手机。
屏幕上的界面留在周云川发过来的那句“你也是”。
已然错过了最佳回复的时机,这会再回复一点什么,难免有故意找他聊天的意思。
这段感情才刚开始,而且周云川本来性情就冷淡,面对面时梁招月可以不顾一切表达,可到了网络上,她倒安静了许多。
她想,相处时,她占据他时间完全没问题;但在工作和个人休息时间上,她还是不要叨扰他为好,以防他觉得她黏人,继而不喜她。
她盯着两人的聊天看了一会,然后关掉手机,找衣服洗漱-
由于周云川在费城出差,梁招月没再踏足曼哈顿,亦没有踏足那间酒店,她全身心投入在工作和学习上。只是工作闲暇之余,她拿起手机点开两人的聊天窗忍不住联系他,可一想到可能会引起最坏的结果,这种蠢蠢欲动的念头最终都被她一一摁下去。
她告诉自己,切不可操之过急,要学会悄然等候。
偶尔夜深人静时,她想起放在包里的几个红包,还是略有失落和遗憾。明明有两个晚上的相处时间,她竟然忘记把红包给他了。
实在不该。
就这么陆陆续续忙碌了一周多,尽调工作接近尾声的前一晚,梁招月接到了好友余淼的电话。
就在昨天,余淼和父母结束欧洲旅游回到费城,三人本来打算明晚从费城来纽约,正好赶在梁招月结束这边的工作回国之前,四人见上一面。自从本科毕业后,梁招月继续留在北城读研,而余淼出国学习,两人各自忙碌学业,除了线上联系,线下快两年没见过了。
然而天不遂人愿。
电话里,余淼一直道歉:“招月抱歉啊,说好明晚一起见面吃饭的,谁知道我实习工作临时发生变动,我爸妈他们本来打算和我一起去纽约,结果我妈妈刚收到通知,学校课题提前开始。我们的计划都被打乱了。我可能暂时回不去纽约了,要在这边待到元宵节之后。”
按照此次出差的安排,梁招月几人回国的机票定在大后天。
也就是说,余淼回纽约的时候,梁招月人早就在国内了。
窗外下了大雪,雪花飘飘落落,街上行人匆匆。
梁招月打开窗户,伸出手,片刻间雪粒落了一掌心。掌心温度高,没一会,那雪粒便融化开来,随之而来的是冰冷的触感。
一瞬间,梁招月便想到了那晚在酒店时,那般沉默的周云川。
在她表达意愿奢求更多的时候,他的反应也是这般冷寂,如那冰冷刺骨的天气,仿佛天地间再没有冰雪消融的那一日。
这也是这些天梁招月每每想要联系他,却又屡次放弃的主要原因。
怕自己太过热切,招他反感。
可眼下,她又生出另外一个念头。
她已经不顾一切,远渡重洋找他一次,为何不能主动找他第二次,况且这次的距离更近更方便。
她深知自己在一步步朝一个危险地带前进,稍有不慎,她将满盘皆输,届时粉身碎骨也说不定。
可感情在理智面前,向来是无足轻重、没有任何道理的。
想就是想,要就是要。
她的人生信条从来都是如此简单而明确。
开始时也许有所顾虑,等到确定目标主动出击时,那些小心翼翼,那些权衡利弊从来都可以忽略不计。
她坦然接受周云川对这段感情的轻描淡写,但她做不到同他那般泾渭分明和克制。
一旦情感趋近于克制,将来面对的只有一个局面——遗憾后悔。
而她从不给自己遗憾和后悔的机会。
哪怕是飞蛾扑火,她也在所不辞。
想罢,梁招月没再迟疑,抽了张纸巾,将手心擦干净,说:“淼淼,或者我们还有其他见面的方式。”
“比如?”
“比如我去费城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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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更】周云川,我可以去找你吗?◎
梁招月的执行力很强, 当下做好决定,她便找到此次的负责人,说明情况, 推迟时间回国。
此次纽约出差的尽调工作已经悉数完成,加上梁招月是实习生身份,她随导师赵允针对奥方科技收购工作一事, 要在学校开学之后才会继续。因此, 她接下来的安排是自由的。
回国机票还没定, 负责人将她从名单里扣除, 又叮嘱她说:“你回国的机票记得开好发/票,用邮件发我, 我再拿给财务那边报销。”
梁招月以为她临时更改行程,回国费用要自费, 现在乍然听到还可以报销,她不由欣喜, 说:“好的, 谢谢您。”
负责人看出了她的心思,说:“公司制度就是这样,有去有回。另外你手机记得时刻开机,你负责的部分如果国内那边需要你帮忙,你这边多配合。”
梁招月自然没意见。
这边和负责人谈完,梁招月上网查了火车票,又因为明天余淼要工作, 她定了傍晚时分的一趟,火车抵达费城的时间, 余淼早已下班多时, 谈不上耽误工作。
梁招月把火车票的信息截图发给余淼, 退出聊天框的时候,忽的看到桌面上的一封邮件。
那是当时她申请通过纽约出差一事的邮件,由于邮件粘贴了好几个附件,都是出差的安排,为了方便,她索性保存到桌面,以便查看。
这会冷不防看到这封邮件,梁招月不可避免想到了当初被徐明恒叫到办公室的事。
思索两秒,她打开邮箱,在原来的申请通过邮件上,发了一封此次不和团队一起回国的邮件说明,发给负责人的同时,她抄送了徐明恒。
之后她关了电脑,着手整理行李箱。
次日傍晚时分,梁招月搭乘火车抵达费城,一出火车站就见到了等在路边打电话的余淼。
余淼用着一口流利的英文正和电话那边的人吵得不可开交,梁招月仔细听了下,是工作上的问题,她没敢再继续听下去,也没敢上前打扰,安静地站在一旁,打开手机看工作群的消息。
群里都在商量回国的事情,和她没太大关系,梁招月滑了下聊天界面,退出,继而打开周云川的聊天页面。
她在纠结一件事。
如今她人已在费城,要不要和他说一声?
手指点下聊天框,犹豫了半天,终是一个字也没打出来。
思索间,那边余淼已经结束电话,转头看到她,笑眯眯地走过来:“到了都不叫我?”
梁招月没再犹豫,摁熄手机屏幕丢进包里,说:“看你在忙,就不打扰你了。”
余淼笑着将她上上下下打量了许久,半晌,她展开双手说:“抱一个?”
梁招月放开拉着行李箱的手,大大方方地扑进她的怀里。
余淼身材高挑,加之她又是个爱锻炼的,体型格外健康俊美,梁招月靠在她的怀里,有种小鸟依人的架势。
余淼摸了摸她的背,说:“你是不是又瘦了?”
梁招月说:“有吗?我穿这么厚的衣服,你竟然还觉得我瘦?”
“是不是没好好吃饭?”
“没有,每顿饭都好好吃。”
余淼开了车过来,将行李箱放进后车厢,两人上了车,系好安全带,余淼说:“我爸妈听说你专门推迟了回国的时间来费城看他们,非常高兴,我爸爸更是亲自下厨,待会你可别客气哈。”
梁招月顿时汗颜:“太麻烦叔叔阿姨了。”
“这有什么,他们一直把你当女儿看待,现在好不容易女儿漂洋过海来看他们,可不兴奋。再说了,去年他们去北城旅游,你也不是前前后后忙着张罗。”
“既然叔叔阿姨盛情邀请,我就却之不恭了。”
闻言,余淼眉眼一扬,她一边注意前方路况,一边说:“两年不见,你这性格有点变化呀。”
以前读书时,余淼父母知道梁招月家里条件不太好,又遇到一对不负责的父母,每每想在经济上多给予她帮助,比如来家里吃饭,或者周末住在家里,梁招月总是有理由拒绝。这么多年过去,这还是第一次,她没什么迟疑地就答应了。
余淼甚是讶异。
梁招月说:“我长大了,也有底气了,没以前那么局促了。”
语气极是感慨,余淼看了看她,说:“是有点,整个人看着都比前开朗了不少。”
她抿着唇笑,说:“谢谢夸赞。”
余淼乐了:“还别说,你是比以前坦然了。看来读研两年变化很大啊,跟我说说遇到什么事了。”
梁招月笑着回过去:“按你这么说,我以前性格很纠结了?”
“也不能这么说,”余淼斟酌了一会,才说,“是比较放不开的类型,总觉得怕麻烦别人。”
“这倒是,”梁招月说,“毕竟受之有愧。”
“别打岔,快跟我讲讲你这两年遇到什么事,怎么变化这么大?”
“……”自知逃不过了,梁招月说,“你先好好开车,晚些时候和你讲。”
“真的?不是糊弄我?”
“嗯嗯!绝不是敷衍你。”
余淼总算放过她,专心开车,没再追问。
梁招月无端松了口气。
半小时后,两人抵达余淼父母在费城的住处。
是一栋临街的房子,路两侧种了大树。这会枝桠上覆满了雪霜,寒风一吹,雪霜静悄悄飘落,梁招月看着,莫名想到了一些欧美影视剧的场景。
她有感而发:“以前看美剧,主人公的房子都是在街道上,他们下班回来拾阶而上,打开门回到家里,很奇妙的感觉。”
余淼说:“那现在好不容易身临其境,这次就多住几天,反正离你新学期开学还有一周多的时间。”
梁招月想到此次前来的另外一个目的,说:“那这次真的就打扰你和叔叔阿姨了。”
余淼帮她拎着行李箱走上台阶,说:“他们一直想念你,你来了正好,省得他们整天念叨我。”
傍晚时分,天色已然灰黑,沿街的住户都不约而同地亮起了灯,灯光或明亮或昏黄,光亮映在湿漉漉的柏油路面上,在这湿冷孤寂的黄昏里,颇有几分别样的温暖。
余淼走到门前,放下行李箱,打开门,侧身笑着邀请她入内。
一室温暖实实在在呈现在她面前,梁招月站在门口看了一会,上前,揽过余淼的手,又提起一旁的行李箱,一并走进屋里-
余淼的父母都是高知识分子。
母亲宋楠是人工智能领域的专家,父亲余嘉良是书法界的大拿。余淼来美国读书后,父母担心她一人在外生活不习惯,正好母亲宋楠院里有个赴美进修的名额,便申请陪着一起过来。
目前夫妻俩主要在费城生活学习,余淼则在纽约,平时周末有时间,双方就往返于费城和纽约之间。两边都算得上有所照应,但又不过分干涉彼此的生活。
当初梁招月听余淼说完后,心里既是羡慕又是向往。
这是她一直以来都渴求的家庭温暖,可惜她的父母一丁点儿都不愿施舍给她,相反他们还试图从她身上剥削利益。每每想到这点,梁招月就觉得并不是所有父母都爱孩子。
晚餐吃得其乐融融,余嘉良更是拿出从国内带来的白酒,和梁招月小酌了几杯。
宋楠笑得无奈:“可算让你找到喝酒的理由了。”
余嘉良说:“就通融这么一次,今天招月过来,咱开心开心。”
说着,又将自己和梁招月的酒杯满上。
宋楠在一旁笑着摇头,但眼里满是宠溺。
梁招月想,这或许就是家庭的差距。这种事要是放在她的父母身上,最终的结局都会指向不眠不休的争吵,哪有温馨可言。
吃过晚饭,四人坐在客厅喝茶聊天。
宋楠问了她一些学习上的事,随后话头一转,说:“招月你说你,来就来,还带什么礼物?”
此次过来,梁招月投其所好,分别给三人带了礼物。给宋楠带的礼物是一个迷你型智能机器人,给余嘉良带的是一幅字画,至于余淼,则是一个护腕。
余嘉良欣赏着那副字画,说:“就是,你还在读书,送这么贵重的礼物做什么。”
虽是这么说,但话里却是掩饰不住的喜爱。
余淼喜欢打网球,对护腕的要求性非常高,这会她看着手里的护腕,和梁招月咬耳朵:“你买了这些,下学期的生活费还够吗?”
梁招月点点头:“都是当实习生赚的钱,在负担以内,不用担心我。”
说了会话,宋楠问起她接下来的安排。
梁招月看看余淼,迟疑地说:“我可能要在这边待几天。”
宋楠说:“是要多住几天,到时让余淼带你到处逛逛,这次阿姨临时有其他安排,不能陪你尽兴了。”
她忙说:“不会的,是我打扰叔叔阿姨你们了。”
宋楠笑笑地看着她,说:“你这孩子就是太懂事了。”
余嘉良说:“你们这什么公司,赶着过年出差,不然我们还能一起去欧洲旅游。”
梁招月抚摸着茶杯,颇为尴尬地说:“我是自己申请参加的。”
宋楠和余嘉良相互看了一眼,猜到了什么,宋楠问:“是不是经济上遇到什么问题了?”
梁招月懵了一会,忙不迭摆手,说:“不是不是,我就是趁着这次机会申请过来学习,马上就要毕业了,想把工作履历弄得漂亮点,到时好找工作。”
这是她此行的目的之一不假,但不是最大的因素,怕被瞧出异样,梁招月连忙低头喝水。
宋楠一听这话,连连夸她,转头又去批评余淼,弄得梁招月很是尴尬,余淼则是朝她耸耸肩,对此好像见怪不怪。
接下来三天,余淼一边处理实习工作上的事,一边带着梁招月在费城游玩。有一次在路上遇到余淼的同学,是个帅气的混血儿,余淼开玩笑:“他本科是学金融,硕士读计算机去了,当然这都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他单身,有没有兴趣?”
梁招月反问:“听着倒更像是你的同行,你感兴趣吗?”
“他不是我的菜,长相阴柔,我喜欢阳光开朗型的。”
“我喜欢成熟稳重型的。”
闻言,余淼止步盯住她看。
两人正在大街上穿行,人群往来密集,余淼一停下来,她们这块区域就出现了短暂性的推搡,梁招月赶忙拉住她走到路旁。
一口气还没缓下去,梁招月冷不防听到余淼问:“招月,你不太对劲。”
梁招月困惑:“哪里不对劲?”
“你……”余淼顿了顿,往下问,“难道那晚你没骗我,你真的是谈恋爱了?”
梁招月眨了眨眼,重重地点点头,说:“那晚确实没骗你。”
余淼眯起眼睛看她,笑道:“那会早晨,脑子迷迷糊糊的,我以为你当时逗我玩呢,感觉你就不是这么……不理智的人。”
梁招月低头,不怪余淼会这么想,她确实冲动了。
夜色渐落,街上的灯陆陆续续亮起,一股冷气席卷而来,梁招月吸了吸鼻子,瞧见身上的围巾,恍然想起这是那天早上周云川送她回来时,随手拿给她的。
此刻,鼻尖除了天寒地冻的冷霜气味,依稀还能嗅到来自围巾的淡雅气息。
见她始终沉默不言,余淼就知道自己猜对了,拉她走进街边的一家咖啡厅,细细慢聊。
“这几天太忙了,都忘记你要和我说这两年到底发生什么事,让你变化这么大。”
到底是多年好友,梁招月也没想隐瞒,将自己和周云川的事情和盘托出,包括结婚的实际目的,甚至连这次来纽约和费城的另外一个原因也没遮掩。
余淼听得目瞪口呆,消化了好一会,才说:“难怪那天你说要多住几天时,表情那么心虚,原来是目的不纯哦。”
“……”梁招月低头承受她的调侃。
余淼叹了口气,又很是不理解地问:“就因为喜欢他,你答应了协议结婚?”
梁招月点点头:“不答应,我和他以后大概也不会有交集了。”
余淼觉得还是太轻率了:“可是你们现在这样也是没有未来的,为此你还赔上了婚姻,值得吗?”
对此,梁招月很是看得开:“说以后太遥远了,比起未来,我还是更想抓住当下。”
“招月你别怪我问得太多,”余淼犹豫了一会,说,“是不是你受家里的影响,所以迫切想要一个家庭的温暖,才答应了这……无理的协议?”
梁招月没急着回答,她思考了很久,说:“有一点这方面的因素,但更多的是我真的喜欢他这个人,在明知这是一场交易的情况下还是全力以赴。”
余淼不是没有谈过恋爱,从高中大学到现在读研,她交往过好几任男朋友,但没有一任是她拼尽全力都要维系下来的,一旦出现不合适、有分歧的情况,那就好聚好散和平分手。
像这种以协议方式开始的婚姻,从来不在她的认知范围内,她也根本不会考虑。总的来说,她谈恋爱倒更像是满足自我情绪价值。因此,她实在不能理解梁招月为什么会因为一段根本没有未来的感情,破釜沉舟般地投入。
她说:“那你想过没有,协议结束的那一天,你怎么办?”
梁招月神色极是平静,她一边搅弄咖啡,一边淡淡说道:“那我到时就拿着和他做交易的钱,找一个和他差不多的替身养着,气死他?”
“……”
说到这里,余淼已然明白说再多也没用,梁招月就是认定了这个人,也做好了到时等待她的将会是一个残局的准备。
余淼很是感慨:“你还是没变,就像你当年认定了要考到北城,远离临城,那种想要就要拼力争取的韧劲,多年过去了还是那么生机盎然。我妈那天也没说错,这点我确实比不了你。”
梁招月抿了口咖啡,笑着说:“那我就当你在夸我了。”
“是真心夸你,不管做什么,只要是自己真心想要,愉悦自己的,我都赞成。”
余淼发自肺腑地说,“其实我一直担心你,不过这回见到你整个人明朗坦然了不少,不像以前做什么都因为经济能力瞻前顾后。虽然不赞成你现在做的事,但是一想到,那个人能给你的生活带来一些活力,我就试图说服我自己,其实这事看起来也没那么荒唐离谱。”
梁招月抿抿唇,伸出手,抓住她的握住,说:“谢谢你淼淼。”
余淼挑挑眉,反握住她的手背,促狭道:“与其说谢谢,不如和我讲讲那个人,我倒是很想知道什么人能把你迷成这样子。”
梁招月:“……”
果然,她担心的还是来了-
周云川知道梁招月没有和随行团队一起回国一事,是来到费城的两周后。
那天上午他和国内开完线上会议,下一秒,teams上徐明恒的会议电话就打进来了。
他点了接通,将窗口最小化,继续浏览资料。
徐明恒先是抱怨了一堆工作上的事,让他赶紧结束出差回国,不然自己身体快吃不消了;然后再漫不经意地说:“这人啊只要活得够久,什么铁树开花都能看到。”
周云川滑动鼠标的动作一顿,目光在屏幕上稍作停留,接着看资料。
徐明恒忽略他的沉默,问:“这次是认真的?”
周云川伸手拿了一份文件夹,一边翻一边说:“你很闲?”
一听这话,徐明恒就知道梁招月此行的结果是正面的,啧啧道:“果然是对人家动心了,梁招月去之前我还担心你会不解风情拒绝人家,没想到啊,看来老话说女追男隔层纱是有道理的。”
周云川不咸不淡地来了一句:“是吗?那安安的事怎么说?”
说到自己的事,徐明恒说话都不利索了,支支吾吾了一会,他说:“她还小,你当谁都跟你似的老牛吃嫩草。”
孟望夕生孟安安的时候,周云川和徐明恒已经十岁了,是以徐明恒看待孟安安就像看自家妹妹,除了宠溺,从未有过其他非分之想。然而岁月流逝,逐渐长大有了少女心事的孟安安就不一样了。
不知是不是相处久了,孟安安对徐明恒的依赖过渡成了感情,十八岁那年,孟安安选择在高考毕业后和徐明恒表白,这可把徐明恒吓得不清。
他第一反应是拒绝,其次便是苦口婆心地劝导,一再强调孟安安这是误入迷途,误把亲情当成感情,等她上了大学,见到更广阔的世界,接触到同龄的异性,她的想法肯定有所改变。
然而大学四年过去了,孟安安非但没有如徐明恒想象的那般迷途知返,反而是在追求的道路上愈挫愈勇。
哪怕这期间,他不惜做出一副自己最厌恶的浪子做派,谎称自己喜欢御姐,孟安安还是死缠烂打,非他不可。
以至于这么多年纠缠下来,孟安安已经成了他的一个敏感点,每每一谈到,徐明恒就跟变了个人似的。
闻言,周云川敛了敛眼眸,盯住纸上的文字看了一会,他合上文件夹,扔在一旁,靠在电脑椅背揉了揉太阳穴,这才慢幽幽地说:“当初你说过要追梁招月?”
电脑那边顿时安静,大概过来一分钟,徐明恒才说:“有吗?你记错了吧,我怎么敢说这话,你一定是记忆出现差错了。”
对此,周云川只是轻笑一声。
徐明恒清了清嗓子,赶忙为自己洗脱嫌疑:“你知道的,我这人有时就是不上道,那嘴皮子就跟滑了西瓜皮似的,溜到哪说到哪,都不能作数的。”
周云川没言语。
徐明恒却计较上了,当初一句玩笑话,如今能让周云川百忙之中翻出来,以他对周云川的了解,那多半是在意梁招月这个人,庇护上了。今天要是说不明白,指不定后面哪天自己能被周云川挖坑埋了,还笑呵呵地感谢他。
徐明恒说:“你看看这次一知道梁招月要去纽约找你我可是一百个赞同,毕竟实习生要出差可不是那么好申请的,别说是跨国了。兄弟我可是很关心你的个人情感问题的。”
周云川四两拨千斤:“没看出来。”
这话听着事情算是过去了,徐明恒松了口气,说:“你别装了,都把人留在纽约陪你出差了说这个。”
周云川摁太阳穴的动作一顿,问:“什么意思?”
徐明恒啊了声,奇怪道:“前几天出差的同事都回来了,就梁招月没回来,一起的同事说她有点事,迟几天回国。我这边还收到了她的邮件,这不憋了好些天才来问你,难道不是你把人留下了?”
这个时间点,国内已是夜里十一点。往常加班到这个时候,徐明恒根本无心再聊其他,叫好餐直接泡在游戏室。
难得他有闲功夫打电话过来说些莫名其妙的话,原来是打探消息奔着他的八卦来的。
周云川起身,拿过一旁的手机,打开微信。
他和梁招月最近的聊天记录停留在两周以前,他来费城出差,梁招月问他到了没有。
当时收到她的消息,他是有几分意外的,在回答完她的关心后,他知道一个“嗯”字的回应太过冷漠,便又回了句“你也是”。
令他意外的是,梁招月没有回复,之后的一段时间,她再没来过只言片语。
直到今天他被徐明恒告知梁招月并没有随团队回国一事,他突然意识到,两人是很久没有联系过了。
电脑那边传来徐明恒的声音:“你不知道这事?”
周云川说:“有点事,先这样。”
话落,他也没等徐明恒再说什么,径直摁断会议电话。
他拿着手机思索片刻,给纽约的秘书打了电话,得到的答案是梁招月没有回去酒店和家里住过,也没有因为其他事联系过她。末了,秘书询问是否需要她帮忙联系梁小姐。
周云川淡声说不用。
结束通话,周云川先把手头的工作处理掉,随后再回头思考梁招月的事。
他看了看两周前的聊天记录,又检查了通话记录和短信,无一例外,都没有来自梁招月的联系。他不免新奇,她没跟着团队回国,一个人留在这边做什么?
如果是在国内,周云川或许不会多想,可这毕竟是在国外,异国他乡之地,如果这边没有熟识的人,一旦遇到什么问题,她未必能安然处理。
况且梁招月出牌向来不按常理,能千里迢迢飞来纽约就为了一个结果,不难想象同样的事她是否会做第二次。
想到这,周云川没再过多犹豫,点开通话记录,找到梁招月的那条,拨过去-
梁招月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会是周云川主动联系的自己。
这几天她一直在为怎么联系周云川而困扰,实在怕自己的一意孤行扰乱了他的工作计划。她甚至想着,等周末再找他,那会他的工作应该都忙得差不多了,断然不会因为自己的突然到来而有所耽搁或者延误。
于是,这几天她的注意力都放在学习和游玩上面,暂时将周云川这个人抛到了一旁。
乃至当她专门为周云川个人设置的来电铃声,突然在安静的校园小道响起时,梁招月整个人都是懵的。
今天余淼下午休息,知道梁招月特别想去宾夕法尼亚大学看看后,上午忙完工作,就带着她来了。两人一路有说有笑的,直到梁招月的手机响起。
这会见她手机一直震响着,而她整个人魂不守舍的,余淼不解,便伸手在她面前挥了挥,说:“怎么呆呆的,电话来了都不知道接。”
梁招月如梦初醒,看了看余淼,再看看手机屏幕上的备注“yz”,她抿紧唇,瞬间做了个决定,朝余淼晃了晃手机,又指了指不远处,说:“淼淼,你等我两分钟,我去接个电话。”
说完,她如一阵风,迅速从余淼眼前跑过去,快得余淼抬起的手抓了空。
梁招月拿着手机跑到不远处的树下,呼吸略为急促,脸上热乎乎的,在这寒冷刺骨的冬日中午,她竟然出了汗,薄薄的一层,却是不可忽略的。
只因为周云川的一通来电。
梁招月呼吸了两口气,气息有所平缓,她摁下接通图标,将手机附到耳边。
周云川没有作声,电话那端是沉寂的一片。
梁招月很有耐心地等了一会,见他还是没有说话的意思,她想了下,轻声道:“周云川?”
下一秒,电话那端传来淡淡的一声嗯。
原来他在听,原来他这通电话并不是无意摁到的。
她悬着的心瞬间回到安全地带。
她回头看了眼身后,余淼也在往这边看,两人目光隔空对上,余淼抱着胳膊朝她暧昧一笑,梁招月顷刻脸红,她回过头,脚踩着地上的雪,说:“是有什么事吗?”
话落,她又懊悔,难得他主动来一次电话,这时候不是正好告诉他她如今在费城一事吗。
正想着,听筒传来一道不紧不慢的声音:“你有没有什么事想和我说?”
闻言,梁招月心瞬间一紧,脊背都不自觉挺直。
俨然一副心虚的模样。
等了数秒没等到她的回答,周云川心里的猜测落实了大半,剩下那部分的不肯定,他索性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询问进行确认:“梁招月,你没有话想和我说?”
他的语调很淡,细听着,隐约还有几分无奈又或者妥协的意味。
正是冬季,校园里槐树的叶子已经掉光了,只剩孤零零的枝桠在承载着那寒霜的严酷压迫。
一想到周云川在这边读书时,每天来回都要经过这条路,她站在这里,心境别有不同。
仿佛她能透过岁月长河,和那时的周云川遥遥相望。
她又吸了口气,低头,下巴埋进围巾里,鼻尖闻到一丝淡淡的味道,和周云川身上的味道极像,好似他这会就在她身旁,同她说话,她闷声回道:“有的,我有事想和你说。”
那边显然就等着她这话,他的声音无波无澜:“什么事?”
她抬头,掠过那干枯苍老的枝桠,看着不远处的红白砖建筑,快速说道:“我现在在费城。”
稍作几秒的停顿,她又小声补了一句:“我朋友在这边。”
有种欲盖弥彰的味道。
那边淡淡地嗯了一声,对她就在费城一事并没有什么情绪起伏。
不过他这人一贯是这样,向来懂得隐藏自己的情绪,不以物喜不以己悲恐怕都快成他的人生座右铭了。
梁招月原本还有些慌张,见周云川是这么一个平静的反应,她冷静下来,随后猜到了一种可能。
或许周云川是知道了她人可能在费城,所以才来的这通电话。
起初还只是猜测,可仔细回想他适才的两次询问,这种揣度便成了笃定。
梁招月心砰砰地跳动,她想。
既然他主动落了饵,那她就没理由不往上咬的道理。
她没再迟疑,干脆利落地问道:“周云川,我可以去找你吗?”
作者有话说:
朋友们,接下来的更新你们想固定在中午12点还是晚上18点?
26 ☪ 26
◎她甘愿沦陷在这欲望都市里。◎
梁招月接完电话回来, 整个人脸红得跟西红柿没什么差别。
她脱了手套,双手捂住脸,有害羞有掩饰, 但更多的是藏都藏不住的喜悦。
余淼看在眼里,心情颇为复杂。
认识梁招月这么多年了,这还是自己第一次见她露出这样的神情。
俨然一副热恋中的模样, 很有鲜活劲。
也很自由, 就像她刚才跑过去接电话时带起的一阵风。
是热烈, 并且毫无拘束的。
起初在听梁招月说了协议结婚一事时, 余淼不是没想过劝解,这会她仅存的那点念头彻底消散殆尽。比起从前那个只会把所有情绪都藏着掖着, 不愿外露、不愿和旁人诉说,什么都自己扛着、自己消化的梁招月来说, 她还是更喜欢现在的梁招月。
至少,她的喜怒哀乐都是那么清晰可见。
当下的欢喜是真的, 对以后的忧愁也是真的。
这是活生生的一个人, 有着这个年龄阶段的蓬勃朝气,而不是被生活重担压着,连喘气都要小心翼翼的一个人。
她看着油然欢喜的梁招月,打心底里希望好友能够得偿所愿。
此刻,梁招月满脑子都是周云川那句——我下午过来。
一想到几个小时后就能见到他,她嘴角的那抹笑意怎么压都压不下去,心底的喜悦就像是快要火山爆发一样, 她压制了好一会,这才镇静地走到余淼面前, 正要说这事, 却见余淼神情略为担忧地看着她。
梁招月心里直犯怵:“淼淼, 你怎么了?”
余淼收起思绪,笑了笑,说:“没什么,刚在想事情,”随即她转开话题,“是那个人的电话吧,瞧把你乐的。”
这么明显吗?
梁招月顿时拘谨,说:“我本来想着明天给他电话的,谁知道他突然打过来了。”
余淼啧啧感慨:“你那脸红得跟那路边的交通红灯差不多了,咱成熟点。”
因为她的调侃,梁招月整个人不自在起来,微别开脸,说:“淼淼,我第一次经历这种感情,肯定多多少少没那么成熟,你就别打趣我了。”
余淼笑出声,伸手揽住她的肩膀:“是是是,这种事一回生二回熟,你努努力多谈几次,肯定有心如止水的那一天。”
“……”这话听着怎么那么不对劲。
沉默了半天,梁招月憋出一句:“怎么听着有点渣渣的味道?”
余淼摇头:“我这是让你积累经验,毕竟老祖宗说了,实践出真知。”
“我怎么感觉你不是这个意思?”
“你看吧,初次恋爱的人就是这样,疑神疑鬼的,等你像我一样谈了好几次,你就明白我的话了。”
闻言,梁招月神色变得无比正经,同时口吻也无比认真地说:“虽然你说得很有道理,但我希望这场恋爱只谈一次,而且是无期限的那种。”
余淼无语了一会,说:“……不是我打击你,与其相信男人相信爱情,你不如相信姐们我能带你一夜暴富。”
这话说得在理,梁招月搜刮了所有的语言,竟然找不出反驳的话语。
到底是第一次谈恋爱,想法极其单纯,私以为一腔热情能够战胜一切,余淼不忍再打击她,问:“他来电话说什么?”
一提到那个人,梁招月不复刚才的一脸为难纠结,嘴角扬起:“他下午要过来,我和他说了这段时间一直麻烦你和叔叔阿姨,他想请你吃饭,我们晚上一起在外面用餐可以吗?”
虽然已经从梁招月口中知道了不少关于周云川的事,但从语言中了解的东西太少,远不如面对面接触一次。余淼实在想见见这个让梁招月义无反顾也要奔赴的人,两人往学校门口的方向走去,她适时问:“他知道你来这边时是个什么反应?”
梁招月想了一会,如实说:“挺平淡的。”
余淼顿时嫌弃:“你放弃假期来找他,他就是这么个态度?”
梁招月忙为周云川解释:“他这个人就是这样,对什么事都很平静,而且,”她顿了下,说,“我还没来得及跟他说我来费城了,他却先知道了还打电话过来,说明他多少是关心我的。”
余淼扶额,很不忍心地说:“梁招月,我觉得你现在的情形很危险啊。”
梁招月当然能听出她话里的意思,安抚道:“等你下午见到他了,或许能理解我为什么陷得这么深。”
余淼语气不屑:“是吗,我倒想见见那庐山真面目。”
梁招月说:“好了,这会趁着咖啡厅人不多我们先去占个位置,不然待会要排队了,还有得等。”
“你啊……”余淼叹了口气。
梁招月挽住她的手臂,做撒娇状-
周云川离开办公室,走出办公大楼时,已是下午四点,而他和梁招月相约的时间则在半小时之后。
就在十分钟前,梁招月给他发了一条微信消息,是一家咖啡厅的地址。
她现在就在宾大36街附近的咖啡厅等他。
周云川自然对这串地址再熟悉不过,当年他在宾大读书时,就住在那一带的研究生住宿区。
他不难猜到梁招月这会为什么会出现在宾大。
就像本该在国内过年的她,为何会出现在纽约;又比如本该结束这边的工作早就回国休假的她,为何在费城逗留。
这一切的答案都不约而同地指往同一个方向。
她和他,彼此心知肚明。
半小时后,库里南抵达目的地,在街边的泊车区缓缓停下。
周云川打开车门下车,而后轻声掩上车门,抬头朝街边的一家咖啡店看去,隔着明亮的玻璃窗,他一眼就看见了梁招月,她也看到了他,眼睛亮亮的,脸上全是毫不掩饰的笑意。
脑海闪过那天早上离别的画面,她明明上一秒还是愁容满面,下一秒又笑着同他告别,约定回国再见。当时周云川没放在心上,也没往深处细想。可就在几个小时以前,他得知她并没有回国,人还在美国,而且极有可能就在费城,周云川心底有种奇妙的感觉。
这种说不清由来的感觉,在给她打电话得到确认后达到巅峰。
那会窗外大雪纷飞,视野所到之处,全是纯白的一片,天地干净得仿佛没有一丝人烟。而就在这种荒寂宁静的时刻,电话那端传来一道毫不迟疑的声音。
“周云川,我可以去找你吗?”
这句话就像是一颗石子掉落冰川面上,片刻间,平静的冰面发出一道“吱吖”的裂痕声。
可以吗?
听着那甚是笃定的询问声,周云川几乎找不到可以拒绝的话语。
从很久以前开始,感情一事对他而言,本就是可有可无的东西。
也正是因为这种无所谓的态度,这些年他一直都是一个人,也熟悉了这样独来独往的生活方式,并没觉得有何不对,也从未想过做何改变。
哪怕身边的朋友逐渐进入婚姻状态,他的家人也再三劝诫他是时候要考虑个人问题了,他也不为所动。纵使他后来结婚,到头来也不过是为了应付家里的老人。
直到今天,直到此刻,他看着玻璃窗内的人,多年来坚持的东西第一次有了别样的认知。
第一次有人用这么坚定、势不可挡的方式,屡次朝他的世界敲门,就问一声——我可以进来吗?
这种被坚定不移选择的滋味,他再一次真切地体会到。
可他又是否能回以同样诚挚的感情?
这个想法一出,周云川当即就有了答案。
也是因为这个答案,他迟迟没有动身进去。
他站在街边,不露声色地看着不远处隔了一窗之隔的两人。
坐在梁招月对面的那个女人是她的朋友,两人关系很好,梁招月来费城的这几天,一直住在这朋友父母的家里。
她和他讲起这朋友时,话语里全是欢喜,有种和他娓娓道来她生活的小庆幸。
在他说要过来找她时,梁招月在电话里迟疑地问了句:“我能介绍你们认识吗?”
她声音实在小,语气极是忐忑。
但周云川知道她想要的是什么答案。
他甚至可以想象得出,他这边若是答应了,她是何种开心。
于是乎,周云川沉默了。
她做好了要将朋友介绍给他认识的准备,而他却未必。
他清楚地知道,一旦踏出这一步,他和她的关系将会比原来的要复杂许多。
换句话说,他做好了正式踏足她世界,继而加深纠缠的准备吗?
答案显而易见。
咖啡厅里,梁招月看着周云川站在路边,神色平静地望着这里,似乎在思索什么,一点也没有要过来的意思,她不免着急,起身就要出去找他,被余淼握住手腕。
余淼望了眼窗外,将目光移向她,说:“你急什么?等他自己进来。”
梁招月说:“可是……”
余淼不由分说地打断她:“矜持点,你人就在这里,又跑不掉,咱们不急。”
梁招月有半分迟钝:“那如果他跑了呢?”
“……”余淼瞪了她一眼。
玩笑归玩笑,梁招月到底是乖乖坐着,等周云川进来。
这一幕被周云川看在眼里,他敛了敛眸,抬起脚,踏着雪化后湿漉漉的地面,朝咖啡厅走去。推开门的那一刹那,门口的风铃随着一阵短暂的风,铃声清脆作响。
周云川抬头看了眼,淡紫色的风铃,随风轻晃,好不自在。
他就是在这一刻和自己和解的。
感情不同于工作,不是用对待工作那种严谨的态度就能算出个是非曲折,也不像投资书上的数字,能通过公式算出个满意合适的答案。
既然那晚两人已经讲明白,这段感情摆明了是各取所需,何不好好享受当下,非要顾虑那些虚无缥缈的事情?
梁招月看着周云川从外面走进店里,直到人来到了面前,她还是有些恍惚。
但心底里更多的是开心,开心他能在接到她电话后,第一时间赶过来;尽管他刚才在路边久久踌躇,她能看出他那会的迟疑。
她不愿去猜测那会他的顾虑是什么,她只知道,在她说要去找他时,是他提出要过来找她,而他也确实过来,出现在她面前,这就够了。
她同样知道,在一厢情愿的感情里,爱得更多的那一方,首先要学会的便是自欺欺人。
梁招月起身,笑着说:“你来了。”
周云川淡淡嗯了声,拉开她旁边的椅子坐下。
梁招月叫来服务员,给他点了一杯拿铁,同时叮嘱服务员要少放一些牛奶,按原先的三分之一比例放就行。一旁的周云川听到后面这句话不由得多看了她一眼,梁招月见他看着自己,以为是点错了,小声说:“不对吗?”
她明明记得他喝咖啡是这个习惯。
周云川说:“你是对的。”
他只是好奇她怎么知道他这个习惯的。
没记错就好,梁招月朝他笑了笑,开始为他和余淼两人作介绍。
“余淼,我朋友,我们高中大学都是一个学校,现在她在哥大读计算机硕士。”
“周云川,我……”
介绍余淼时她还能侃侃而谈,可轮到周云川,她又语塞了。
虽然在电话中已提前打过招呼,但是真的到了面对面坐着时,她确实不知道当着朋友的面该如何介绍他。
后来还是周云川解的围,他伸出手,接着她的话对余淼说:“我是招月的丈夫,你好。”
这话一落,余淼眉眼一挑,难得正起神色,伸出手和周云川握了下。
而梁招月已然懵住,她捏紧手,看着周云川。
周云川和余淼打过招呼,看向身旁的梁招月,半晌,他微侧过身朝她倾斜,轻声说:“餐厅订好了,等会过去?”
他离自己实在近,这话几乎是贴在她耳边说。温热的气息浸在耳旁裸露的皮肤上,引起阵阵麻意,与此同时,梁招月心口的位置,微微发烫。
不用多说,心口的火苗是他点起的。
梁招月小幅度侧过脸,目光对上他漆黑的一双眸子,心里的那份慌张不再,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满足和想往前探索的感觉。
他目光算不上温情,可她只觉得温暖无比。
如果可以,她愿意这一刻的时光能够永久地被储存起来。
周云川定的那家餐厅是专做京菜的,厨师和老板都是地地道道的北城人,味道格外正宗,余淼毕竟在北城生活了四年,乍然在异国他乡吃到这么正宗的京菜,心情愉悦的同时又对周云川抱有几分改观。得知周云川事先和梁招月询问过她的口味,特意让人订的,她说:“细节看人,这点他表现得还行。”
得到好友的肯定,梁招月莫名松了口气,说:“他确实在细节上挺照顾人的。”
两个多小时相处下来,虽然不至于对一个人了解透彻,但言谈之间还是能将这个人看得个大概。
可以说,余淼对周云川整体的感觉还不错。
这人看似冷漠,实则绅士。而且不是她以为的那种混日子的有钱公子哥,相反这人肚子里是有墨水的,谈起专业领域以外的事,也能信手拈来,非但不卖弄不显摆,反而是一种让人无比舒适地想要和他进一步攀谈的念头。
余淼不是没领略过这类人物,她知道这种人的修养是刻在骨子里,待人处事能做得滴水不漏,你能明显察觉他给你的距离感,但他当下给你的感觉又让你是被尊重的。
他们这种人很会将距离感掩饰得恰如其分。
余淼本以为周云川会将这套用在她身上,毕竟她只是他名义上妻子的朋友,以后很难有交集,根本不值得他花费心思对待,结果却出乎她意料。
她能看得出,周云川是很认真地在对待这次见面。
她隐约有点明白梁招月为何会深陷了。
梁招月见余淼一直沉默着不说话,给她倒了杯温开水,问:“在想什么呢?”
余淼回:“在想你和那个人的事。”
没想到是这么一个答案,梁招月难免羞赧。
同时又庆幸这会周云川在外边接工作电话,不然要是让他听到这话,她得多难为情。
余淼想了很多,落到实际上的只有一句叮嘱:“你谈感情归谈感情,对自己以后的职业也上点心。”
梁招月抿了口椰子汁:“怎么讲?”
“没见到他之前,你说的我都不信,谁知道你是不是滤镜十层厚。本以为他是个不着调、游戏人间的富二代,头上的光环都是用钱堆砌出来,没想到这人竟是金融行业货真价实的翘楚,不论是出身,还是他现在的成就都是让人望尘莫及的程度。你要好好利用这条人脉关系,为毕业后的职场铺路。”
“我……”
余淼不用想都知道她要说什么,苦口婆心道:“亲爱的,不要有那么高的道德束缚,不要觉得稍微利用他的人脉资源就会玷污你对他的感情,多少人想要这样的便利都求不来,你呢都走到他身边了,不要浪费这么好的机会。况且金融圈没点背景你怎么往上爬,靠埋头苦干?”
梁招月直愣愣地看着她。
余淼继续跟她分析:“你看男人沾了点权利富贵的边,都拼了命地往上爬,那腰杆弯得比谁都低,他们怕人说三道四指指点点吗?在这种拼比心态和脸皮的事情上,咱们得跟他们多学习。你要是觉得不好听,那我换句话问,既然你这么喜欢他,现在有条康庄大道让你离他近些,你心甘情愿在后边远远地看着他吗?”
梁招月若有所思。
余淼知道后面这句话,她是听进去了,也没再多费口舌,倒了杯红酒,慢慢品尝。
周云川接完电话回来,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副场景。
余淼慢悠悠地品酒,而梁招月低头在和一块鱼肉作斗争,神情既认真又执着。
他走过去,在她身边坐下,瞥了一眼,鱼刺已经被挑出来,但梁招月恍然未觉,还在仔细挑着。
两分钟过去,她还是那副较真的模样,他看不下去了,给她倒了杯果汁,问:“怎么了?”
她听到声音,停止手中的动作,放下筷子,侧目看他,说:“我怕鱼刺卡喉咙。”
周云川略一挑眉正要说话,对面的余淼倒是笑了声,他看过去,余淼手肘抵在桌上,挥挥手,说:“对不起,我刚想到个笑话没忍住,你们可以忽略我。”
说完,她脸埋进臂弯。
周云川重新望向梁招月。
梁招月神色尴尬。
他看看那被挑得乱七八糟的鱼肉,再看看对面乐不可支的余淼,一瞬间大约猜到了自己离开那会,两人应该谈了什么事,而且极有可能是和他相关。
他没想太多,径直问:“还要吃吗?”
梁招月摇摇头,“我和淼淼都吃饱了,你呢?”
“和你们一样,”他说,“再坐一会,还是现在走?”
屋里暖气开得足,三人吃了快一个小时,身体暖洋洋的,急需去外面吹下冷气缓冲下身上的温度。离开包厢后,梁招月和余淼在门口等,周云川慢一步买单。
余淼问:“晚上跟他走,还是跟我走?”
梁招月倒没纠结:“当然是跟你走。”
“这么干脆?”
“嗯,不然怎么跟叔叔阿姨解释?”
余淼一下子就听出她话里的意思:“行,我帮你瞒着她们。”
如果她和周云川是正常结婚,或许她面对关心她的宋楠和余嘉良不会有所隐瞒,甚至她是想和她们分享这个喜悦的。这些年她受她们的关照并不少,甚至有一度她们给她弥补了父母空缺的位置。
但眼下她和周云川的关系到底例外,现在不说,倘若将来分开了,她也不用再多解释,徒惹她们担忧。
二十分钟后,车子在余淼父母住处所在的街道停下。
梁招月来费城的目的总算实现。
她见到了周云川,也即将和他告别。
车里一时安静,谁也没先下车的意思,好一会,余淼打破这沉静的氛围,她说:“招月,我去附近取个东西,大概要二十分钟的时间,待会见。”
说完,她和周云川道谢今晚的款待,然后下车离开。
车上少了一个人,即刻恢复适才的沉寂。
车里没开灯,唯一的光亮来自街上的路灯。夜色下,路灯幽微,照进车里,映得车内的可见度半明半灭的,清冷中带有一丝明亮。
周云川无声坐了一会,打开驾驶座的车门,下车,又拉开后车座的车门,弯腰坐进来。
车门关关合合,一阵动静过去,车里又变安静了。
唯一不同的是,梁招月身边多了个人,随之而来的,是一种不可忽略的紧迫感。
她感受着身边人带给她的紧张感,指尖摩挲着座椅的真皮,企图分散一些注意力。
不料,一只手伸过来,覆住她的手背。
那只手温温凉凉的,一落下来,手一拢紧,也没怎么用力,她的手旋即被他包裹住。
她太过熟悉这样的感觉,却也惊讶周云川会主动握住她的手,她以为,他从驾驶座换到后车座已经是难得的了。
她侧目,朝他看去。
抬眼,入目的便是他意味深长的一双眼眸。
光亮幽微中,她心跳快速跃动,下意识蜷紧手。他感受到了,瞥了眼座椅,然后视线上移,一边盯住她,一边强势性地伸入她的手掌,和她掌心相贴。
顷刻间,两人的手纠缠在一起。
梁招月觉得心跳的速度更快了,颇有种要从胸腔跳出来的趋势,她怎么都压制不住。
好在这时,周云川开口了。
他拇指摩挲她手侧边缘的皮肤,不紧不慢地问:“不想和我说点什么?”
梁招月眨眨眼,为自己的心事被他瞧了去。
她盯住他看了一会,小声问:“什么都可以说吗?”
他在她的注视下,好整以暇地点点头:“都可以。”
她抿紧唇,另一只空闲的右手紧紧握住,为自己鼓了会气,她松开右手,抬起抵住副驾驶座椅的车背,借力朝他倾去。
下一秒,她在周云川微眯的眼神里,贴上他的唇,吻住。
车内的寂静又更甚了几分。
与此同时,窗外一辆车穿行而过,车灯穿过车窗,明亮的灯光短暂在两人身上一闪而过。
梁招月呼吸片刻间急促,唇间的亲吻也变得凌乱。
到底是在车内,到底是她主动,一点风吹草动都能让她尤如惊弓之鸟。
更不说此刻周云川的手覆在她腰间,状若不经意地轻轻抚摸着。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加之今晚她和余淼是喝了酒的,虽然不算多,但在这会浮浮沉沉的气氛下,却是够用的了。
梁招月觉得哪里都热,胸口、腰间滚烫烫的,那点被她主动点燃的火苗,眼下正朝不可收拾的方向愈演愈烈。
她不敢去看周云川是个什么表情。
她手抱住周云川的脖颈,脸埋在他的颈窝,轻轻呼吸着。
刚才她还那么胆大主动亲吻他,这会她又害羞得缩起脑袋,试图掩盖自己刚才的罪行。
周云川极轻地笑了一声。
笑声清越,显然惬意舒适。
这笑意落在梁招月的耳朵里,是更加无所适从了,她又往他颈窝缩了缩。
就在这时,周云川不急不徐道:“来费城等了这么多天,只想和我说这么点话?”
不是没听出他话里的调侃,隐约还有点意犹未尽的感慨,梁招月闷闷地嗯了声。
他手沿着她的腰部往上,语调低沉而又招人:“现在轮到我跟你说?”
一听这话,梁招月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环抱住他的手也松开了些许。
他话里,是她想的那个意思吗?
一想到有这种可能,她松开抱住他的手,同他隔开距离,很是期待又很是忐忑地看着他。
周云川握住她的手腕一点点往上移动,脸上漫着点笑,一张极为冷峻的脸瞬间多了几分柔情,梁招月看在眼里,心间变得极为柔软。
他手适时在她肩膀停住,一双清幽的眸子别有深意地盯紧她,定定地看了她些会,他手扣住她的后脑勺,将她往下压。
须臾,梁招月整个人伏在他身上,她甚至还没来得及张口,他已经含住她的唇,一点一点吮吸。
他很有耐心地和她磨着,渐渐的,当梁招月适应了他的节奏时,他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加深这个吻。
如果之前的几次亲吻还算温柔有礼节,那这会他的亲吻则是充满了侵略性。
有人说,当一个人真正爱你的时候,他一定是极其复杂的。
那种想要将你揉进他身体里的欲望是藏不住的,但那种在欲望间徘徊的胆怯和犹豫同样清晰醒目。
爱让人不由自主沉沦,又继而失控,挣扎。
那是一种全然脱离自我的本能。
初次见他,她和他只是漫不经意的一眼,他对她而言是可望不可及的存在。
谁能想到后来,她和他的故事能够发展至此。
窗外夜色深沉孤寂,车内一室旖旎,在他温柔而又强势地攻击下,梁招月想,她再没有一丝犹豫,她甘愿沦陷在这欲望都市里。
不问真心存有几分,不管未来是否一片坦途。
她只知道,这一刻,他呼吸间的起伏,血液中叫嚣的欲望,身体的情动都是因她而起的,而她也真真实实承载下这样汹涌的情意,这就够了。
话语或许能隐瞒掩饰,但身体的反应却是骗不了人。
她爱这个时候的周云川。
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迷恋。
作者有话说:
这篇文存稿的时候我写得很纠结,但是我又真的很喜欢很喜欢招月,祝福招月宝贝得偿所愿!
27 ☪ 27
◎周云川更喜欢这时候的她。◎
二十分钟后。
梁招月和周云川在车旁分别。
周云川说:“明天下午三点我来接你。”
许是那股兴奋劲还没过去, 又或许今晚周云川的主动给了她太多勇气,梁招月竟然敢跟他拿乔了,她说:“我可以打车去你那边的。”
“是吗?”他轻描淡写投来一眼。
“……”
冷风拂过, 留下冰冷寒意,梁招月瞬间清醒了,余光瞥见左侧街角有道熟悉的身影逐渐清晰, 是适才找借口去拿东西的余淼。
她正经了几分:“明天下午你一个人过来吗?”
他嗯了声, 又见她额间发丝被风吹得沾在脸上, 他伸手将其拂到耳后, 说:“怎么了?”
她纠结了一会,说出自己的担心:“到时你可能会和叔叔阿姨碰面, 我该怎么介绍你?”
周云川根本没做多思考,便说:“公司派来接你的司机。”
梁招月不无震惊, 一方面自己不知如何开口的事在他看来如此好解决,一方面是他愿意自降身份。
冬天夜晚的风实在冷得刺骨, 周云川看了眼不远处的余淼, 说:“进去休息吧,明天联系。”
梁招月送他上车,站到边上等着他开车离去,可下一秒,她又想起什么,忙走到驾驶座的车窗,微弯腰说:“等一下, 我有个东西给你。”
闻言,周云川转方向盘的动作一顿。
梁招月拿出包包夹层里的红包, 伸进窗户, 不由分说地塞进他怀里, 然后后退一步到边上,说:“那晚本来要给你的,后来忘了,希望不算迟。”
话落,也不给他说话的机会,她转身小跑到余淼身旁,挽住余淼的手臂,两人拾阶而上,走进温暖明亮的屋里。
这时候,她倒是潇洒从容了许多。
周云川盯着那扇亮着光的窗户看了会,收回目光,低头去瞧怀里的红包。
他大概看了下,共九个红包,至于里面装着什么,他倒猜不到。
想到梁招月说是那晚就想给他的,想来是在除夕那晚。
指尖敲了敲红包的壳面,过了好些会,他终究没有着急就现在打开,而是将它们收好放到中央扶手盒,然后驱车离开。
梁招月端着水杯,站在一楼楼梯的窗户旁,隔着窗帘,见那辆车驶离街道,驶离视野,她才依依不舍地放下窗帘的一角。
余淼走过来,调侃道:“这么舍不得,干吗不多呆一会?”
梁招月故意撞了下她的胳膊,说:“明知故问。”
两人一前一后上楼梯,回到房间各自洗漱。
半小时后,梁招月擦着湿淋淋的头发走进余淼的房间,第一句说的就是:“我明天下午走。”
梁招月原本的计划也是在费城待到周末,如今不过是按着最初的计划在实行,余淼没有半点意外,只是问:“是去他那边呆几天,还是回国?”
“回国,他在这边的工作提前结束了,国内还有其他工作安排,定了明晚的飞机。”
余淼拿起手机看了下,说:“我明晚有个会,可能送不了你。”
梁招月说:“没事,这次过来打扰了你这么多天,要是再因为我耽误实习工作,我会愧疚的。”
两人各自拿着一条干毛巾坐在床沿擦头发。
余淼忽然说:“我们应该很快就会再见。”
梁招月问:“怎么说?”
“毕业后我打算回国工作。”
她甚是意外,连头发都忘了擦,“不是要留在这边定居了吗?”
余淼耸了耸肩,说:“我倒是想,但你也看到了,我爸妈一天比一天老,他们又不习惯这边的生活,又只有我一个孩子。今后我要是留在这边,他们在国内要是出了点什么事,我一时半会也赶不回去。”
父母和孩子的羁绊大约总是如此的。
小时候,孩子是父母放不下的牵挂,长大了,父母倒成了被牵挂的存在。
梁招月问:“回临城吗?”
余淼说:“我这次实习的公司和深城一家大厂有合作,那边给我抛了橄榄枝,我还在考虑。深城离临城挺近的,工作生活节奏也快,我大概率会接下这个offer。”
“那也行,比起大洋彼岸,还是国内距离小,到时想你了我就过去找你。”
“深城的金融公司也不少,不考虑那边的工作机会?”
梁招月笑道:“你知道原因。”
余淼叹气:“以前高中大学那么多人追你,优秀的不在少数,你一个也不动心,我还以为你断情绝爱呢,没想到,一陷入爱情也是这副痴呆样。”
梁招月不置可否。
由于明天就要分别,今晚梁招月留在余淼房间睡觉,两人躺在一个被窝里,就像读高中和大学的时候,说着各种各种的悄悄话。
今晚梁招月的精神特别充沛,就跟打了鸡血似的,余淼半开玩笑地问:“看你春心荡漾的,不会你和他在车上那啥了吧?”
梁招月当即要咬她。
余淼边躲边笑:“这有什么,多刺激不是。”
梁招月极为别扭地说了句:“我们还没到那一步。”
余淼不免意外,随即暧昧兮兮地说:“看不出来还挺纯情的啊。”
“……”梁招月抿抿唇,很认真地说,“这种事讲究的也是一个循序渐进,哪有一上来就直奔主题的。”
“所以说你们纯情呗,都市寂寞男女,天雷勾地火,直奔主题怎么了?”
“……”
这方面的经验梁招月纯属小白一个。
于是,余淼以过来人的身份,为她科普了许多。
尤其是安全方面,她再三强调:“千万记得做好措施,别拿自己身体开玩笑。”
余淼说得平静至极,梁招月听得面红耳赤,直说:“知道了。”
余淼摸出手机,翻了会,说:“需要我给你推荐几个教学内容吗?”
梁招月一时没明白这教学内容指的什么,还傻乎乎地应了声好,直到她收到余淼发来的信息,顿时把手机扣在床上,脸埋在枕头里。
偏偏,余淼还煞有介事地说:“这几个都是女性向的,回头让他学习学习……”
梁招月没听完,赶忙伸手捂住她的嘴。
余淼拿开她的手,说:“这种事把你的体验感放第一,别惯着他,知道不?”
梁招月嗯了声,心里有种暖暖的感觉。
这种本该是她的母亲来教会她的事情,到头来,却是她的好朋友帮忙弥补上这处空白。
梁招月抱住余淼,喉咙微酸:“毕业之后你回国了,我会经常去深城找你的。”
那时她已经在工作了,有一份固定的收入,能放开手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再不用捉襟见肘,畏手畏脚。
余淼说:“要是你也能来深城工作就好了,我们租个公寓,天天住在一起,何愁见不上面。”
对此,梁招月笑而不语-
次日早上,梁招月和宋楠以及余嘉良说了晚上回国的事。
宋楠说:“淼淼晚上有会,我和你叔叔送你去机场。”
余嘉良也附和:“千万不要跟叔叔阿姨客气。”
梁招月顿时难以启齿。
还是余淼帮她解围,“爸妈,招月公司派了司机过来接,晚上她和公司那边的人一起回去。”
宋楠说:“你们这公司还挺好的啊,对一个实习生都这么尽心安排。”
余嘉良说:“看来这老板很有人性。”
梁招月心虚得快要把脸埋进盘子里去了。
余淼在一旁憋笑。
下午三点,周云川准时开车过来接,还是昨天的那辆库里南,还是停在昨晚的位置。
明明过了一夜,这会,见到周云川从库里南下来,她脑海中一闪而过昨晚分别前纠缠的画面,于是,她很没骨气地脸红了。
以至于,周云川到了她跟前,她都没有什么反应,头低低的。
周云川看了看她,和余淼的父母点了点头,算作是打招呼,然后拿起梁招月身旁的行李箱。
宋楠和余嘉良看到这车,再看看气质非凡的周云川,把梁招月拉到一边,担心道:“你们公司派来的司机是这么高的档次?小心不要被骗了。”
梁招月看了眼将行李箱搬上后背箱的人,收起那些飘忽的心绪,安抚宋楠和余嘉良,说:“阿姨叔叔,你们放心,到国内了,我第一时间给你们发消息。”
宋楠还是怀疑,看了眼站在车旁的周云川,再次问:“这真的是你们公司的司机?”
梁招月嗯了声:“给老板开车的司机,要求相对会高一些。”
宋楠还想再问,余淼走过来,说:“妈,人家赶时间呢,你就放心吧,招月丢不了。”
她特意强调了最后几个字。
梁招月瞪了她一眼,然后抱了抱宋楠,说:“阿姨,谢谢您和叔叔这些天的照顾,过段时间,等你们回国了,我再回去看你们。”
宋楠拍了拍她的肩膀,说:“注意安全,回去有什么缺的,解决不了的,记得找我们,别一个人强撑着,知道吗?”
梁招月重重地嗯了声,又和余嘉良说了谢谢,最后抱了抱余淼,说:“我等你回来,别让我久等了。”
余淼说:“知道了,”又小声和她咬耳朵,“昨晚和你说的事别忘了。”
“……”
梁招月原本的离别愁绪,因为这句话顿时消散了几分。
余淼却是将她推开了,往周云川那边送,同时不忘和周云川说:“周师傅,我们家招月麻烦你了哦。”
周师傅……
车子行驶在宽阔的街道上,梁招月抓着身上的安全带,不知该怎么和周云川解释余淼这称呼。
直至车子在一处十字路口缓缓停下,她小心觑着周云川的神色,指尖划着安全带,轻声说:“刚才淼淼开玩笑的,你别介意。”
周云川神色淡淡地看了她一,“她也没说错。”!!!
还开起玩笑了是吧。
实在难得,梁招月顺水推舟:“那我要给你小费吗?”
周云川漫不经心地说:“昨晚不是给了吗?”
一听这话,梁招月呼吸都跟着紧促了。
这意思是他看到了红包里面的东西了吧。
她脸颊和耳朵热乎乎的,侧过脸,看着他问:“那够吗?”
周云川不答反问:“怎么想到给我压岁钱了?”
一个红包分别装了两百现金,以及一张祝福语,相比起那一张张钞票,周云川倒是觉得那九句祝福语的分量更重许多。
梁招月捏紧手指,说:“那晚……你不是问我怕不怕后悔吗?”
周云川眉梢微扬,等她下一句话。
梁招月继续说:“其实我当时没和你讲真话,我那会做了备选的,假如你没答应我,那我就是单纯地路过给你送红包的。”她顿了下,嘴角抿起,说,“好在你当时没给我这个机会。”
这是她此行最大的幸运。
周云川不曾想过她是这么一个打算。
难怪她第一个红包写的祝福语是一心一意,而最后一个红包写的却是心想事成。
恐怕她当时就做了两手准备,如果行动上的心意不被接纳,那她就假借文字传达。
路口指示灯转变,前方和两侧的车子逐渐松动。
周云川本想说什么,末了,只剩下一份沉默。
两人是晚上的飞机,时间尚早,周云川先将她带回了费城的住处。
到家时,他临时接到一通工作电话,正想摁掉,梁招月及时说:“我到处看看可以吗?”
是有意让他先忙自己的事的。周云川看了眼手机,又看了看她,最终说:“我十分钟后下来。”
他一边接下电话,一边匆匆上楼。
等他身影和脚步声彻底在二楼消失后,梁招月这才收回目光,环顾起房子的装置。
她发现,周云川似乎很喜欢高层的住所。
北城那处是这样的高层大厦,纽约和费城的也不尽然。
而且除了楼层高,视野通常也是极好的。这会她站在落地玻璃窗起,透过窗户,能将宾大校园以及费城最为繁华城市的景色尽收眼底。
仔细分析起来,是有几分高处不胜寒的意味。
和他给人的感觉倒是一脉相承的。
周云川打完电话从书房出来,走到二楼的走廊,一眼就看见了楼下站在落地窗前看景色的梁招月。她手背在身后,脑袋左歪一下,又歪一下,像是在思考什么问题。
俨然一副孩子气心性。
他看了会,轻声走下楼梯,她听到声音,回过头,见到他,脸上的喜悦跃然纸上。
她走过来,犹如发现新大陆一般,说:“这边的夜景也很好。”
他走到中岛台倒了两杯水,递了一杯给她,见她眼睛亮晶晶的,他想到了什么,状若不经意地问了句:“喜欢吗?”
没人不喜欢美的东西,她诚实点点头。
他喝着水,若有所思。
梁招月没在意,以为他不过随口一问,指了指旁边的壁柜,问:“那边我能看吗?”
柜子里装的都是些读书时代的东西,周云川瞥了眼,说:“你慢慢看,我去准备晚餐。”
梁招月转身的动作一顿,见他朝开放式厨房走去,她看了壁柜,瞬间就做了个决定。
柜子里的东西跑不掉,但难得能见周云川亲自下厨,她不愿错过,便跟在他身后,追问道:“你会做饭?”
周云川打开冰箱,里面装满了钟点工阿姨购买的食材。
他一一拿出来,放在一旁的流理台上,说:“很奇怪?”
她嗯了声,跟着他走到水池,说:“我以为你……”
她及时止住声,没往下说。
周云川回头看她,“想说就说,我不会介意。”
她抿了抿唇,接上刚才说到一半的话:“我以为你养尊处优,五指不沾阳春水来着。”
越说声音越来越小,到后面是彻底没声了。
周云川听着,竟有种别样的感情。
水龙头的水哗哗流落,蓄在池子里,发出清脆悦耳的流水声,再看看他们所处的位置,说句人间烟火气也不为过。这还是两人认识相处这么久以来,梁招月毫无戒备地和他说这些评价性的话,没有斟酌,没有看眼色,有的只是发自内心的真情实意。
不再是疏于表面的客套和恭维,让他那紧绷的神经得以片刻的松懈。
不得不承认,周云川更享受这时候的相处,也更喜欢这时候的她。
见他默不作声地看着自己,许久都不言语,梁招月不禁猜想,是不是刚才那句话说错了?
他是让她想说就说,给了她随性的自由,而她竟然也顺着杆子往上爬,一时得意忘了两人的关系,径直越界,是不是……
还没想个明白,周云川说话了:“对我还有什么其他看法,一起说说看?”
话落,他慢条斯理地关了水龙头,姿态闲适地站着,惬意中又带有几分骨子里养成的矜贵。
梁招月看着他,咬咬唇,到底是没忍住微笑,怕丢人,她别开眼,望着不远处的客厅,偌大的玻璃窗外,是灯河盏盏的城市夜景。
她飞快
依譁
地转过头,踮起脚,在他脸颊亲了一下,也不待他会是个什么反应,她快速溜了。
她动作极快,周云川只觉眼前一晃,片刻间,她人已经在客厅了。
要说有什么真实感,那就是脸颊上那抹转瞬即逝的温润触感,提醒他刚才梁招月做了什么。
他看向客厅,此时梁招月背对着他,站在桌台前,低头翻看东西。
背影看着颇有掩耳盗铃的意味,哪还有刚才的胆大。
沉思数秒,他移开目光,凝神去准备等会的晚餐。
梁招月手指翻着眼前的杂志,可心思全在身后不远处的人身上。
刚才那一吻纯属一时兴起,等做了她才开始思考后果。这会,屏息听了会身后的动静,大概是周云川在处理食材了,声音时有时无,看样子他是不和她计较的,甚至还有些任她为所欲为的意思。
梁招月微侧过脸,朝那边快速瞥了眼,周云川果然是在处理食材,那么大的一只龙虾落在他手里,轻巧得跟个小物件没什么差别。
她看了看,转身打开柜子。
玻璃柜里面装的都是他过去读书获得的证书和奖杯。
梁招月一边翻着,一边留意厨房那边的情况。
周云川处理食材的动作很轻,按道理说那么些大家伙,要用到那么多工具,哪怕是再熟练的厨师,处理起来所制造的声音并不会小,可神奇的就在于,厨房那边的声音轻得不能再轻。
像是有人故意而为之。
梁招月原本以为自己的注意力都会被厨房那边吸引去,结果却相反,屋子安静得出奇,特别适合她看东西。
她抬头朝厨房看了眼,周云川背对着他正在处理食材。
挺拔而气势强大的身影,站在一屋厨具前,竟然毫无违和感。
她收回视线,低头看着膝盖上的相册集。
好巧不巧,她正好翻到周云川硕士毕业那年的照片。
几年时间匆匆流逝,他身上那份疏离感并未有所减退,反而是愈来愈浑然天成。
一时间,很难让人将正在厨房忙活的人对上号。
也正是因为这份特例,梁招月嘴角大幅度弯起。
如果要用一个词汇来描述此刻她和周云川所处的场景,梁招月只想到了那句——
现世安稳,岁月静好。
作者有话说:
抱歉,我昨晚明明设置了18点更,后台却没同步…
本章红包,谢谢大家的支持~
28 ☪ 28
◎他何德何能可以获得她的偏爱。◎
那晚后来, 梁招月不止吃到了周云川做的食物,还要到了一张他读书时期的照片。
她视如珍宝一般,特地藏在了钱夹的最里层。
周云川见她这般小心翼翼, 起身上楼,再下来时,手里多了一个红包。
梁招月看着那递到眼前的红包, 有一瞬的怔愣, 周云川点头示意她接, 说:“新年快乐, 迟来的祝福。”
她受宠若惊,把钱夹放在边上, 双手接过那红包,说:“谢谢, 不迟的。”
红包鼓鼓的一袋,梁招月当他面直接打开了, 很新的一叠纸币, 像是刚从银行取出来的。她也没掩饰,径直问:“是给我红包的回礼吗?”
“嗯。”
“是不是有点多?”
周云川没有给人包红包的习惯。虽然周家人多,小孩也多,但因为一年到头见不了几次,加上他本人对阖家团聚意识淡薄,给家族里小辈包红包的事都托给了助理办理,助理再转交给家里的阿姨帮忙代发。
是以, 当昨晚收到梁招月的红包时,他不是不意外的。
当然这意外里边, 也少不了梁招月后来解释为何要送红包的那番话。
他是动容的, 因为她的情意。
同时因为他回报不了同等的情意, 注定要辜负,因此,他只能在其他方面多花些心思。
办公室有先前领取的现金,早上他专门去了一趟办公室,然后又在附近的便利店买了红包。
坐在书房包红包的时候,他感触良多。
他依稀记得,孩童时期他还是很向往春节的,每到这个举国欢聚的节日,父母总会挖空心思给他准备新年礼物,而红包是里边最不值得一提的存在。
只是好景不长,这样美好的时光随着父母先后的背叛,逐渐成了回忆里的空景。
梁招月见周云川神色淡淡地看着自己,想了想,说:“这是我新年收到的第四个红包,谢谢你。”
也许是离去机场还有些时间,眼下也没有其他事情可做,周云川问她:“都有谁送你了?”
“公司、淼淼爸妈。”
她眼里的笑意实在清晰可见。
周云川突然一瞬间想起,她和父母的关系也不好。
这可能也是这次她能毫无顾虑出国的原因。假如不出国,她在北城大概也是一个人。
他说:“有幸我是第四个。”
她点点头,说:“要是明年这个时候也能收到你的红包就好了。”
糟糕!
一不小心就把心里话说出去了。
梁招月连忙找补:“我不是这个意思。”
周云川云淡风轻地嗯了一声:“我知道。”
你知道什么了?
梁招月几乎欲哭无泪的,违心说:“主要还是你给的太多了。”
一万块的红包,是她有史以来收到过最大的数额了。
姑且就让他误以为自己是个见钱眼开的小财迷吧。
她正这么想着,冷不防听到周云川应了声嗯。
她不可思议看向他。
周云川颇为正经地说:“明年这个时候我要是忘记了,你记得提醒我。”!!!
这意思难道是指,明年这个时候他们还会在一起是吗?
梁招月甚至忘了呼吸-
因为周云川那句令人浮想联翩的话,回程的飞机上,梁招月望着窗外穿行而过的云层,终于理解为何人形容舒适的感觉,总喜欢用云做比喻。
她这会的心境就如同身在云端一般,是轻盈而又治愈的。
费城没有直达北城的飞机,他们选择了在加国转机,最终经过长达20个小时的奔波,他们从费城回到北城。
前来接他们的是周云川的助理江柏。
车子驶进他们所在的小区望京新景,周云川没有直接回家的打算。出国这段时间公司堆积了不少事务,他送完梁招月回家后,还要赶回公司处理公务。
行李搬进电梯,梁招月既欢喜又心疼,问:“那你中午回来吃饭吗?”
周云川说:“中午不行,”见她神色失望,他又补了句,“晚上可以,不过要在八点后。”
她即刻笑起来:“那没问题,我等你回来。”
等你回来?
周云川看着她雀跃的一张脸,脑海里闪过她很久以前说的那句——很有家的感觉。
住所对他而言不过是一个可供休憩的地方,远够不到“家”这个层面。
可现在,当电梯停在21楼打开,这个他住了好几年的地方摆在他面前,再看看身旁往外推行李的梁招月,不知为何,他第一次觉得,这个住处对他来说仿佛不再是那么一个无关紧要的地方。
行李车轮划过地板的声音将他从游离的思绪中拉回来,梁招月已经拉了一个行李箱到客厅,这会要过来拉第二个,他先一步拖起剩下的两个行李箱,放到客厅,说:“我先回公司了。”
他就要走。
梁招月轻扯住他的衣角。
他停步往回看,下一秒,一道人影扑进他的怀里,梁招月紧紧地抱住他,脸贴在他的胸口,说:“晚上我等你回来,不论多晚我都等你回来一起吃饭。”
周云川低头,只见她眼睫轻颤着,似乎怕极了他拒绝,半晌,他抬手放在她的肩膀上,声音有种自己都察觉不到的温柔,他说:“好。”
得到想要的答案,梁招月也不再好意思抱着他,松开手。
周云川没急着离开,仿佛要说点什么,可等了好一会,他没什么动静,最后,倒是等来他转身搭乘电梯下楼。梁招月站在玄关处等到电梯上的数字停在了“1”,她才回客厅收拾行李箱。
她的东西不算多,没一会就收拾好了,出来倒水时,见到周云川的两个行李箱孤零零放在客厅,她一边喝水一边揣度,末了,拿出手机给他发微信。
【月亮:我能收拾你的行李箱吗?】
周云川收到这条信息时,刚走进会议室,秘书在调试PPT,他想了下,打字回复。
徐明恒看到这一幕,划着椅子凑到他身旁,笑话他:“难得见你开会还带手机进来,看来这是打破原则到底了。”
周云川没做理睬,回完消息将手机静音搁在一旁。
徐明恒阴阳怪气地说:“老男人谈恋爱是这样的,黏黏糊糊。”
周云川冷冷地瞥了他一眼。
徐明恒掩嘴咳嗽,小声说:“得,我这孤家寡人就不自讨没趣了。”
他滑着电脑椅溜回原位。
十点一到,会议准时开始,并购部的总经理就奥方科技收购环视科技这一项目的最新进展做报告,周云川听了一会,看向一旁的手机,指尖在文件夹表面轻点了一会,半晌,他手指停下,拿起文件夹盖在了手机上。
他的动作很轻,全然可以忽略不计,但毕竟是公司一把手,他的一举一动都被时刻关注,一点风吹草动都能引起一众下属揣测。比如此刻,他竟然拿起文件夹将手机挡住,这个举动在旁人看来,颇有种掩饰的意味。
像是手机那边有什么东西蛊惑他,而他又不想受惑,只好拿东西挡住,以此割断那层诱惑。
会议室的人默默看着,各有猜测,只有徐明恒心如明镜,托着下巴看戏。
消息发出去没一会,梁招月这边就收到了回复。
【yz:你随意。】
她低头,一动不动地盯着这几个字看了好些会,嘴角不自觉扬起,摸了摸脖子,梁招月打字回复,要发出去时,看上左上角的时间,知道他这会在开会,不会查看消息。她便删掉那段字,摁熄手机屏幕搁在一边的桌上,然后着手整理他的行李箱。
周云川的行李箱收拾得很是讲究,东西分门别类地放置,边上的网格带放了一张说明书,专门标明了每个位置放置的东西。
难怪他让自己随意整理。
梁招月按照那张说明书将他行李箱的东西翻出来,一番整理过后,她重点查看了箱子里的药物,将快过期的那些挑出来,换上家里备用的。
至于那个放有工作资料的行李箱,梁招月很有分寸没去碰。两人的关系是有所发展,但涉及到工作上的事,这绝不是她能越界的部分,这点她倒是很有自知之明。
她用干净的毛巾将箱子表面的灰尘擦干净,拉到周云川常用的那间书房,等着他晚上回来自己整理。
这期间,她不可避免要进入他的房间和书房。
到底是私人空间,梁招月没敢多留也没敢多看,放下东西即刻离开。合上门时,她只有一个想法,不论是休息的卧室,还是工作的房间,果然和她猜想中的没什么区别。
无不充斥着一股冷淡风。
很符合她对他的一贯认知。
忙完时已临近中午,周姨上门做饭,有段时间没见了,周姨一见到她就直说她瘦了,要好好补补。梁招月知道上一辈的人吃过苦,对吃的极其看重,觉得人养得白白胖胖的才是首要,她也没说什么,只是在一旁看着周姨忙活,偶尔搭把手。
过了会,见周姨炖骨头汤要给她煲粥喝,梁招月装作不经意地问道:“周姨,周……云川他是不是挺会做饭的?”
周姨加了水,盖上盖子,开始调火候,听到这话,笑道:“他不会做饭,小时候有次说要下厨给他妈妈做生日面,差点把厨房烧了,从那以后,家里就不给他进厨房了。”
是吗?
梁招月想到离开费城那晚,周云川做的那顿堪比五星级水准的大餐,难道那晚是她的错觉?可她那会就待在客厅,家里除了她和周云川,再没有其他人来过。
梁招月说:“那以前您没来这边给他做饭,他自己怎么解决的?”
周姨叹了声气:“以前他就没怎么待在家一心就知道工作,一年里有三分之二的时间是在出差,住酒店的时间都比住家里的时间长。说起来,还是你们结婚后,他回家住的次数多了,你们奶奶就是怕你们平时工作学习忙,家里来不及开火吃外卖,才特地让我过来给你们做饭。”
听这意思,柳依棠也不知道周云川会做菜。
梁招月笑着说:“这段时间辛苦您了。”
周姨说:“云川这孩子是我看着长大的,当年要不是……”她叹了声气,像是意识到不好讨论周家人的事,尴尬地笑了下,说,“都是陈年旧事不提也罢,现在云川结婚了,你们也相处得不错,他奶奶总算是了却了一件心事。”
梁招月能猜出那戛然而止的内容,多半是和周云川的父母相关。
既然周云川不说,家里相关人员也都避而不谈。她想,反正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了,人都是向前看的,日子也是往前走的,与其和过去计较,倒不如好好计划将来的生活。
她看着灶台的红蓝色火苗,说:“周姨,晚上云川他要回来吃,到时你做饭的时候我能给你打下手吗?”
“孩子这可使不得,”周姨说,“你才刚回来,会不会太累了?不是还有什么倒时差。”
“没事的,我在飞机上睡得挺多的,下午眯一会就行了。”
周姨笑着拆穿她:“是想借机知道他喜欢吃什么不喜欢吃什么吧?”
这确实是梁招月的目的,她也没藏着掖着,大大方方地挽住周姨的手臂,说:“晚上就拜托您了。”-
梁招月在厨艺方面可谓是一窍不通,水平也就仅限于煎个荷包蛋、泡个泡面,用爷爷的话来说饿不死就行。
那会周围的邻居知道她不会做饭都苦口婆心地劝她多多少少学一点,不然将来嫁人了会被婆家嫌弃,说是没人教养的孩子。
爷爷倒是心态平衡,让她专注学习就好,不会做饭还不简单,大不了将来都在外面餐馆解决。
回头想想,爷爷虽然只有初中学历,但骨子里的思想却极为开明。从不用那些老旧的思想来框住她,他老人家对她最大的期望不过是,努力读书,以此来走出属于自己的一条人生路。
现在,梁招月不至于因为周云川就要开始学习怎么做菜。
她喜欢他,愿意因为这份喜欢而在情感上和他低头,但那种因为喜欢一个人就要为他洗手做羹汤的想法倒不在她的认知内。
她最多是想通过周姨了解他更深层次的饮食喜好,以后如果在外边用餐,她好投其所好,不至于踩雷。
只是晚上周姨要做的一道菜还是让她实际有参与的地方。
周云川爱喝鱼汤,尤其是那种炖得跟牛奶似的鱼汤,周姨怕腥又为了提鲜,于是采用荷包蛋来做其中一味汤底。
其他不行,煎荷包蛋梁招月还是拿手的。
想到周云川回国前给她做了桌丰盛的晚餐,她回报一个荷包蛋也算过得去。
荷包蛋被她煎得跟个枕头似的,周姨忍住笑:“还行。”
梁招月松了口气:“那我放到汤锅里?”
她拿铲子的动作实在不熟练,周姨也不难为她了,说:“你今晚的参与感够了,去看书吧,待会好了我叫你。”
梁招月犹豫:“没需要我帮忙的地方了吗?”
周姨指了指岛台上的手机,笑着说:“刚才不都是记得差不多了?”
周云川的所有喜好,梁招月都用手机备忘录一字不落地记了下来,她说:“那我去客厅看书,您要有搭把手的地方尽管叫我。”
梁招月确实还有许多书要看。
CFA考试、毕业论文和正在参与的奥方科技收购案,这些将是她毕业之前最重要的事情,件件都关乎她能否如期毕业,以及毕业之后的去处。在前途面前,她实在不敢懈怠,攒足了十二分的精力对待。
忙时,时间匆匆流逝,刷完最后一道题目,梁招月存档退出界面,继而打开一篇综述,刚浏览完摘要,手机响了,是余淼来电,接起的时候她看了下时间,还有十分钟就八点了,而周云川没有归家的意思。
余淼的声音从手机那边传过来:“收到你消息时我在忙工作,后来想给你打,我又实在困,只好醒来给你打了。”
梁招月不免心疼:“你不是才实习,就这么忙了吗?”
“你实习那会不也是连续一个月熬到夜里三点才关电脑?”
“好吧,你自己注意身体。”
余淼嗯了声,突然话锋一转,说:“你是不是有事瞒我?”
梁招月吓一跳,说:“没有吧?”
“你还想瞒我,”余淼说得很生气,“昨天我妈打电话回国,从邻居那里知道了你家里老房子的事。你也真是的,那么大的事,竟然一点风声不漏,这次要不是我妈和邻居聊起你,你是不是就打算瞒着我们了?”
梁招月走到落地窗前,说:“都解决了,你别担心。”
余淼仍是生气:“你爸妈也真的是不干人事,以前不负责任就算了,怎么这时候还想从你身上捞钱,哪来的脸。”
知道她藏不住话,有什么说什么,梁招月安抚道:“都过去了,那房子的问题也都解决了,以后我留在北城,和他们也不会联系,你别为了不值得的人气坏了身体。”
那边沉默了会,余淼问:“所以那时是他帮了你,你才答应和他结婚?”
为了不让余淼担心,梁招月对协议结婚的原因只说了一半,只说周云川是为了应付长辈,隐瞒了老房子一事。
如今倒是不得不全盘托出了,她嗯了声:“那天我爸妈来北城找我,他恰好也在那家餐厅就听到了。”
“唉,”余淼又叹了声气,“这算是有缘还是没缘呢?”
梁招月笑着下结论:“有缘,我们互相帮忙彼此解决问题,说起来我还是赚了的,方方面面都是赚的。”
“你这傻子。”
说话间,门口传来声音,周姨在厨房听到动静,走出来查探情况,见是周云川回来了,她笑着说:“回来了?招月那孩子可等苦了。”
听到这话,梁招月很是尴尬,周姨怎么什么都说,还说得特别夸张。
电话那端的余淼也听到动静了,说:“心上人回来了?”
她看向门口,周云川正把脱下的西装外套往架子上挂,她说:“他刚下班。”
“行吧,我就不打扰你们团聚了,不过有件事我必须提醒你,下次遇到什么事,别怕什么麻烦,及时给我打电话,要是再让我知道你遇到困难竟然不第一时间联系我,小心我杀回国折腾你。”
“嗯嗯,知道了,等会我把所有软件的第一紧急联系人全部设置成你。”
余淼在那端笑道:“听你这意思我这地位是挺高的,但是先免了,天高皇帝远的,你先设置成别人,等我回国了再换成我也不迟。”
结束通话,梁招月将手机和iPad搁在茶几上,朝盥洗室走去。
周云川在洗脸,他睁开眼,通过镜子就看到了站在门口的梁招月,她笑盈盈地看着他,一双眼睛亮晶晶的,脸上的欢喜可见。
对视片刻,他将毛巾拧干放在架子上,转过身,正要抬眼,一张纸巾进入视野,视线顺着纸巾往前,是一只细白匀瘦的手,再往上,是一张期期艾艾的脸。
都说无事不献殷勤,可眼下,周云川想到这句话只想笑。
或许旁人做这种事是恭维是有所求,然而这种事落在梁招月身上,只剩下了一种单纯的喜欢。
从她来曼哈顿找他的那晚,从她说出那句——我更想要的是抓住现在,她对他的喜欢就不再是遮遮掩掩,反而是找准时机地表达。
他不禁嘲笑自己。
这段关系注定不能长久,而他何德何能可以获得她的偏爱。
他接过纸巾,一边擦手,一边问:“周姨说你今晚亲自下厨了?”
梁招月手揪在一起,很不好意思地说:“周姨夸张了,我就煎了个荷包蛋,其他都是她做的。”
闻言,周云川扔纸巾的动作一顿,耐人寻味地看了她一眼,极其淡定地将纸巾丢进边上的垃圾桶,走出盥洗室。
周姨已经摆好了晚餐,见两人过来,她卸下围裙,说:“你们小两口慢慢吃,我孙女来电话让我回去带她散步,我就先走了。”
梁招月挽留:“周姨,你忙一晚上了,吃一点再走,要是怕来不及,我开车送你。”
周姨笑眯眯地往门口走:“你这孩子就是谦虚,明明今晚你是主厨我只是帮忙打下手的。好了,我就不跟你们客气了,我那孙女是急性子,我要是晚了一步,待会可得生气了。”
门关上,留下一脸无地自容的梁招月。
周姨可能是为了促进他们关系,才说晚餐是她做的,可刚才她在盥洗室已经和周云川解释得清清楚楚的,周姨现在这么强调,听着怎么都像两人口供没串通好。
“不过来吃吗?”
身后传来淡淡的一声。
梁招月转过身,那边周云川刚好舀了碗鱼汤放在她位置上,她索性破罐子破摔,在他对面落座。
周云川尝了一口鱼汤,说:“味道不错。”
梁招月正要说都是周姨煲汤手艺好,冷不防又听到他下一句:“荷包蛋你煎的?”
汤匙里俨然躺着一枚枕头形状的荷包蛋。
梁招月:“……”
周云川低头吃了一口,煞有介事地评价:“挺好的。”
梁招月欲言又止。
吃完饭,周云川收拾餐具放进洗碗机,梁招月则将没吃完的打包放进冰箱。
她放完最后一盒汤,侧过身面朝周云川,颇为严肃地说:“这桌晚餐真不是我做的。”
周云川洗干净手,听到这话,他抽了张纸巾擦拭,说:“我知道。”
“哦,”她有点说不出的感觉,又说,“我基本不会怎么做饭,所以……”
要怎么说来着?
她斟酌语言。
周云川像是知道她要说些什么,“你不用特意去学,也没必要去学,想吃什么可以和周姨说。如果怕累了她老人家,我另外再请一个做饭的师傅或者阿姨。”
梁招月忙摆手:“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知道,这方面你不必有负担,这个家里上上下下的女人都不会做饭也不会做家务。”
梁招月有些诧异。
他又说:“奶奶她老人家定下的规矩。”
她好奇:“这是有什么含义吗?”
周云川思索了一会,说:“大概她老人家觉得没什么意义。”
梁招月说:“她老人家思想倒挺超前的。”
他听了,像是想到了什么事,说:“她要是知道了你这么评价她,会很开心。”
梁招月总觉得这话像是话里有话,她一时拿不了准,没回。而周云川显然也没有继续聊下去的意思,他将纸巾丢进垃圾篓,转身返回书房。
此次周云川出差前后将近两个月,行李箱里的工作资料多而繁杂,他花了一个多小时,清出那些需要放到公司保存的文件,不必要的则是扫描一份电子文档,然后纸质的放进碎纸机碎掉。
忙完这些,从书房出来已是夜里十点。
梁招月的房门开着,这会她正在坐在飘窗前看书,模样认真极了。他扫了一眼,没出声打扰她,回卧室洗漱。
四十分钟后他围着浴巾从盥洗室出来,到衣帽间找睡衣,拿了一套灰色的,正要换,忽地,他看着整理得清晰分明的衣帽间,定定看了一会,转身去换上睡衣。
叩叩叩——
门口传来敲门声,梁招月侧目看过去,是已经洗漱完毕的周云川,这会站在门口看着她。
可能是有事找他,梁招月放下手里的书和笔,赤脚走在地板上。
她走到他面前,鼻尖嗅到一股清冽的气息,再看着他身上的灰色睡衣,开口第一句就是:“你忙完了?”
周云川嗯了声,垂眸看着她的脚,她顺着他的视线往下看,宽松的睡衣裤款下是一双无处安放的脚丫,她反应过来,忙说:“等我两秒,我这就去穿拖鞋。”
她快速跑到飘窗那边穿上拖鞋,又快速跑回来,用时不止两秒,大概有七秒左右。这个念头刚冒出来时,周云川有种自己的情绪被她带着跑的感觉。
他一时新鲜,却又觉得匪夷所思。
梁招月不知道他想那么多,问:“你找我有事吗?”
周云川凝凝神,定定地看了她十来秒,说:“跟我来房间。”
说完,他转身朝自己房间走去。
不过隔一个过道的位置,梁招月看着他的背影,心里想的却是,他叫自己去他房间做什么?难道是上午给他收拾行李那会不小心碰到他屋里的东西了?可她记得自己很小心来着。
梁招月心里犯嘀咕,一抬眼见周云川正站在门口看着自己,眼里似有询问,她笑笑,忙抬脚朝他走去。
作者有话说:
下本《今夜有雾》,浪子x乖乖女,求收~
施意受尽父母宠爱,乖巧内敛,行事循规蹈矩,是所有人眼中的乖乖女。
而傅闻洲吊儿郎当,行事乖张,游戏人间,是出了名的浪子混球。
截然相反的两个人,没人认为他们有交集。
直到施家和傅家坐在一起,商量施意和傅家大少爷傅明洲的婚事,从来不着家的傅闻洲竟然连夜从洛杉矶赶回国。
众人以为他是回来祝贺大哥喜事将近。
只有施意知道,那晚两家长辈在楼下讨论不久后的婚礼,而她被傅闻洲抵在二楼的落地窗。
他挑起她的下巴,语意幽冷:“出息了,竟然想做我大嫂。”
施意笑意澄澄的:“那你叫吗?”
傅闻洲没有叫,倒是施意叫得嗓子都哑了-
所有人都告诉施意,别去招惹傅家的小儿子傅闻洲,那可是个嚣张狂傲、不着调的主。
离经叛道、不干人事是他的座右铭。
施意不但主动招惹了傅闻洲,还和他不清不楚来往了三年。
直到父母提议要为她挑个良人。
施意第一次戳破两人的默契,她试探道:“我要结婚了。”
傅闻洲听了并无情绪起伏,还是平常里那副漫不经心的模样,他说:“乖,市中心那座别墅是我给你的贺礼。”
那是他们初见的地方-
施意就此和傅闻洲断得一干二净。
父母为她挑了许多结婚对象,供她选择,她一眼就挑中了傅闻洲的大哥——傅明洲。
举办婚礼那天,傅闻洲再一次不干人事,公然将她从婚礼上带走。
大家亲眼目睹素来懒散惯了的傅闻洲,头一回那么气急败坏,他不由分说将施意塞进车里,恶狠狠地说:“这辈子休想做我大嫂,下辈子……”
他眼眸一眯,说:“下辈子也不行,你的下辈子我也预定了。”-
施意走了一步险棋,却也因此大获全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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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 ☪ 29
◎我想你了,是很想很想的那种。◎
那晚后来发生的事, 使得梁招月一连好几天都缓不过神来。
她跟随在周云川身后,短短的几步距离,她已是天人交战好几个来回。
主要她实在揣摩不明白周云川是何意思。
周云川走进卧室之后, 也没有停留,径直走向衣帽间。梁招月记得她也就是上午那会进来帮他放了下东西,根本没有踏足他的衣帽间。
这会见他指着那左侧空出来的位置, 还未等他说话, 梁招月立马摇摆双手, 快他一步说:“我上午帮你收拾过行李箱, 进来过一次,但你的衣帽间我没有动过, 这不是我弄的。”
她急于声明这衣帽间平白空出一半的位置和她没有任何关系。
周云川看着她,眼里是淡淡的笑意, 他说:“我知道。”
她松了口气,没误会她就好, 只是那口气刚落到地上, 还没彻底缓和平稳,周云川下一句话又让她的心提到嗓子眼,他说:“空出来的一半位置是你的。”
她瞬间就懵住了,以为自己听错了,不可置信地问:“是你刚清空出来的?”
他神情实在平静,反应也很淡,像是在说一件极为寻常的事一样, “有问题吗?”
那自然没问题,他的房间想怎么整理是他的自由, 只是她完全没料到他专门清出一块位置给她。
梁招月有种被郑重其事地对待。
这种被重视的感觉使得她没了原先的不安, 有的只是往前的勇气, 她摩挲着指尖,轻声问道:“你要我搬进来和你住吗?”
他略一扬眉,是没猜到她会问得这么坦然的,于是他顺坡而下,说:“那你愿意吗?”!!!
他要不要这么会挖坑。
梁招月抿着唇,手紧紧抓住裤子,她说:“我会当真的。”
他若无其事地笑着,说:“我也没想过做假。”
梁招月不禁想,他这人怎么会是寡淡无聊呢。
只要他愿意,他分明是情话高手。
她双眼亮晶晶地看着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唯一可以清晰看到的是,她嘴角的幅度越来越往后弯。
周云川也跟着莞尔,他说:“我明天要去深城出差几天,你慢慢搬。”
诶?
梁招月嘴角瞬间往下压平,她说:“才刚回来,又要出差吗?”
他嗯了声,说:“那边有个项目需要亲自跑一趟。”
那看来是个蛮重要的项目,梁招月也能理解。况且现在不同以前了,就算他再高频率出差,她多少还是能联系他。
这样一想,她的心情瞬间从阴转晴。
她说:“那我在家等你回来。”
周云川闻言,不由多看了她一眼。
她不解,有点怯怯地问:“不可以吗?”
周云川敛了敛眸,没做声,只是说:“我还有点资料没看完,你先休息。”
话落,他从她身边擦肩而过,随后离开卧室。
那步伐走得是有些快的,就像在逃离这边一样。
梁招月盯着他消失的方向看了一会,又转过脸,盯着那空出来的一半衣橱空间,许久,她低头,轻轻笑出声-
隔天早晨,一起吃过早餐,周云川便前往深城处理公事,而梁招月也没闲着,正值研二下学期开学,院里一堆事情纷沓而来,根本让她顾不上这分别之苦。
只是在想到周云川竟然主动邀请她搬进卧室一事时,她难免分神。
周云川要去深城出差一周,家里只有她一个人,实在空得让人发慌。为了不麻烦周姨一天要往家里跑三趟,只为给她做顿饭,梁招月以学业繁忙为由,暂时住回学校宿舍专心处理学业上的事。
下学期的主要任务是写毕业论文和找工作,课程只剩下两门,其中授课投资学的老师热爱签到,那门课上座率一向高。
那天下午,梁招月难得没有选择前排的座位,相反选了靠后排角落的位置。
宋悦走进教室时不无震惊,要知道这种座位通常都是不听课的人的首选。
她想问梁招月今天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正好这时上课铃声响了,于是她怀着满腹疑惑,作罢。
梁招月没注意到宋悦的心理活动,或者说这会她根本没心思去注意旁人,就连台上老师在讲些什么她都一丁点儿也没听进去。
旁人眼里,她俨然一副认真听讲的模样,不时抬头看讲台前的投影仪,不时低头在纸上记笔记,和周围玩手机的人比起来,显然格格不入。
只有梁招月自己知道,她和玩手机的那些人相比没有什么不同。
她的心思全在别处。
铺在书本上那张写满周云川名字的草稿纸,就是最好的证据。
一开始,字迹勉强还算工整能看,越往下字迹不仅密密麻麻的,甚至几近潦草,可见书写人的心境变化。
梁招月从上往下看着那些字,有种触目惊心的惊慌。
宋悦正记笔记,笔没墨了,刚想跟梁招月借,转头看见她那副慌乱的模样,目光顺着她的往下看,待看清纸上的字,她瞬间就乐了,上课前的疑惑也随之解开。
她凑到梁招月耳边,笑眯眯地说:“没想到啊,过完年回来,你这都光明正大想你那亲戚了。”
心底事被旁人瞧了去,梁招月第一时间就是将那张写满名字的纸扒下来塞进抽屉的书包里,然后故作淡定地说:“我和他没有血缘关系。”
宋悦笑得尽量小声,打趣道:“这就是你惦记人家的理由吗?”
梁招月淡定回道:“我们都在一起的关系了,我有理由惦记他。”
听到这话,宋悦下意识地惊呼了一声,由于反应过大,一下子吸引了所有的目光,包括台上的老师。
老师面无表情地朝她们这边看了一眼,继续讲课。
宋悦自知理亏,抓过梁招月放在桌上的笔,趴在桌上假装做笔记减少存在感。而梁招月因为这一小插曲,没敢再分神,集中注意认真听讲。
两节课过去,接下来没其他课,梁招月准备去图书馆学习,宋悦却追着她不放,激动道:“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梁招月抱着书本,模棱两可地说:“就那么回事。”
“……”
宋悦换了个方式问:“怎么在一起的?”
梁招月没答。
见她这副样子,宋悦随即就猜到答案了:“放假前你说要争取,看来是你主动告白,然后他也答应了。”
梁招月照旧没说话。
宋悦揽住她的肩膀,十分感慨:“你啊真是行动力一流,说干就干,勇气可嘉,”说着她话头一转,小声而又暧昧地问道,“你们这对成年男女进行到哪一步了?”
闻言,梁招月不禁想到这几天让自己魂不守舍的事情,她耳朵瞬间爆红,眼神躲闪,怎么看怎么怪异。
宋悦一副我懂的神情:“这种事情刚体会的时候是挺让人食髓知味的,不过呢,再年轻也是要懂得节制,循序渐进才有利于健康。”
说话间两人已经来到了图书馆,正是下课期间,图书馆人员进进出出,如此神圣而充满知识的地方,眼见着宋悦的话题往一些危险的方向发展,梁招月清咳了两声,说:“你脑子里都是些什么黄色废料,我们可是很讲究循序渐进的。”
宋悦捂住嘴巴,一副被吓到的样子:“真这么纯洁?不是吧。”
“……”
怎么和余淼一个反应。
梁招月没搭理她,踩着石阶上楼。
宋悦连忙跟上,“那你上课不认真听讲写他名字做什么?”
“就……想不明白一些事。”
“什么事?”
图书馆前的楼梯分为三大段,每一段十来截石阶。两人刚好走到第一段,梁招月拉着宋悦站到边上,轻声问:“一个男人空出一半的衣帽间位置,让你把衣服搬进去填满,这意味着什么?”
宋悦眉头紧紧拧在一起,看她就像看个傻子一样:“当然是邀请你同居了,更干脆点,他想睡你啊。”
梁招月有必要提醒她:“之前我们已经同居了。”
宋悦白她一眼:“同一屋檐下的同居算什么,同一张床才刺激好嘛。”
“……”
确实是大实话。
梁招月继续朝第二段阶梯走去。
宋悦盯着她的背影看了一会,笑着追上:“他让你搬去他房间睡?”
这些年梁招月除了读书便是一直忙碌兼职,身边没什么深交的朋友,除了做了六年室友的宋悦。感情这种事她到底是人生第一次触动,余淼又远在国外,隔着时差,她根本找不到人说,眼下宋悦这话无疑是帮她找了个出口。
她说:“他出差了要后天才回来,你说我要搬过去多少才算合适?”
宋悦算是听明白了,她这是想搬进去,但又怕把握不了那个分寸,“要不晚上我们去外面逛逛,添补一些新东西?”
梁招月略作思考,说:“行,你是过来人到时帮我参详参详。”
宋悦听得一身鸡皮疙瘩,“你看看你哪还有点高冷美人的样子,院里那些男生怎么会这么看你呢?你分明热情得很。”
明知是调侃,梁招月也是极认真地答:“你对你在意的人高冷得起来吗?”
宋悦:“得,你别把矛头指向我身上,我可不对号入座。”
梁招月说:“是我对号入座。我在说我自己而已。”
旋即她又在想,周云川是在意她的吧。
一个人在意一个人,是绝对冷漠不起来的。
不然他怎么会突然朝她递出邀请呢?-
两人在图书馆学习到傍晚,天色渐渐黑下来的时候,她们收拾东西直奔附近的商城。
虽是初春时节,然而寒冬还正未褪去,两人选了一家火锅店,吃得身体都热起来了,再慢慢地将商城一层层地逛过去。
梁招月买了不少衣服,居家的、上班的、休闲的,宋悦笑她:“你这是打算焕然一新啊?”
她点点头,说:“有些衣服穿了好多年了,马上就要正式进入社会工作了,一并换掉。”
当然也有另一方面的考虑,周云川满柜子价格不菲的衣服,她放进去的衣服不至于要和他一个档次,但也不能全是那些旧衣服。
就当是新的一个开始吧。
一个和他站在一起时,全新的自己。
逛到内衣店时,宋悦没让她挑那些充满情调性的服饰,她煞有介事地说:“穿上那些就像是待宰的羊羔,只愉悦了男人,男人会穿这些东西取悦我们吗?”
一句话惹得梁招月笑:“我越来越觉得你和我朋友好像。”
宋悦挑眉:“那改天介绍我认识认识?”
“行,不过她要年中才回国,到时有机会的话找个时间咱们一起见个面。”
挑来挑去,两人选了以舒适为主的内衣物。
经过男装服饰区时,梁招月看中了一件黑色风衣,版型正,布料舒适,重点是她能想象周云川穿的时候一定非常丰神俊逸。
商场的衣服价格向来高得离谱,纵然有心理准备,可宋悦在瞧见标签上的价格后,顿时倒吸一口冷气:“这么贵,你确定?”
梁招月当然知道这种奢牌店,衣服的价格也一定很美丽,她说:“我有心理准备。”
宋悦啧啧道:“我知道你实习工资高,可是这件衣服买下去,应该就见底了吧。”
要是换在以前,梁招月未必舍得这样大出血,哪怕对方是周云川也不行。因为在她追求爱情之前,她首要考虑的是自己能不能吃得上饭。
可如今在和周云川签了那份协议之后,她名下的资产瞬间多出了许多,后来她又将周云川转赠到她名下的几套房子托给房屋中介人帮忙出租,经济上是更加宽裕了。而且真要计较的话,买这套衣服的钱相当于是用的周云川的钱。
她拿周云川的钱给他买礼物,相当于羊毛出在羊身上,因此,她几乎没有犹豫。
买完风衣,两人又逛了一会精品店,买了一些心水的小玩意,而后返回学校。
途中,梁招月接到孟安安的电话,说是柳依棠想她和周云川了,问他们这周末能不能回老宅一趟。
奶奶交代的任务传达到位,孟安安和梁招月托底:“其实是奶奶关心你和哥哥啦,你也知道哥哥那性子,就知道工作,这次过年他又没在家,奶奶嘴上不说,其实心里一直惦记着你们,这才让你们回家一趟。”
想到出国前柳依棠的那份叮嘱,梁招月说:“我和你哥哥挺好的,他现在在深城出差,待会我打电话问问他。”
结束通话不过八点多的光景,这会周云川大概还在忙工作,梁招月也不着急,先是刷了两个小时的CFA考试题目,然后找衣服洗澡。
等她从盥洗室出来,差不多是夜里十一点。
寝室里,宋悦躺在床上玩游戏,有时安静有时激动,梁招月擦了会头发,拿吹风机吹干,这才走到阳台关上门,拨通周云川的电话。
这几天,她和周云川只联系过一次。
那次也差不多是十一点多的时候,电话是她打的,响了好一会那边才接。
不出意料,那会周云川果然在忙工作,有了这次前车之鉴,后面几天梁招月再也没敢给他拨电话。
今晚,她倒是有了一个联系他的正当理由。
铃声响没两声,那边就接了。接通的那一秒,梁招月心里想的是,周云川这会是在忙工作,还是在酒店休息。不过看他接电话的速度,感觉后者的可能性更大。
手机响起时,周云川正和一位人工智能服务平台的创始人商讨C轮投资的事宜,当时双方团队焦灼不下,谁也不肯退让一步,梁招月的电话来得正是时候,给了两边一个松缓的机会。
周云川淡声说了句抱歉,撇下一屋子摸不清状况的人,起身走到露台接电话。
偌大明净的玻璃窗将屋里的紧张氛围隔绝在身后,此时,展现在他面前的只有初春的寒风以及夜空下的万家灯火。
冷寂却也温暖。
电话那边空寂寂的,梁招月一时不清楚状况,生怕自己又打扰到他,说:“你这会没在忙吧?”
周云川回头看了眼身后的会议室,双方团队正各自紧张讨论着,不时朝他这边张望,人人如临大敌一般。他敛回视线,不紧不慢地点了根烟,云淡风轻地回道:“在休息,怎么了?”
梁招月松了口气,说:“刚才安安来过电话,奶奶知道我们回国了,想我们周末找个时间回去一趟。”
她点到即止没再往下说,等他反应。
周云川沉沉吸了口烟,吐出去后,他说:“我周六下午回北城。”
他同样的点到即止。
梁招月寻思了下,说:“那我们周天回去?”
周云川说:“听老太太那意思是想让我们周六回去。”
梁招月想也没想,直接脱口而出:“你下午回来直接去奶奶那边会不会太累了?”
晚风寒寂,青白色烟雾随风飘扬,周云川听到这话,指尖莫名一顿,他眉梢一挑,漫不经心地问了句:“关心我?”
梁招月怎么也没料到他会这么问,语意充满调侃,但她也没扭捏,径直表达自己的想法,说:“我是在关心你。”
周云川垂眸,漆黑的夜色下,他的语调有着不同往日的温柔,“谢谢你的关心。”
梁招月瞬间脸红,捏紧手机,脑袋埋得低低的,她颇为不自然地说:“应该的。”
那端传来一声轻笑,随后是他不急不徐的声音:“周六我让安安去学校接你,老宅那边的房间会收拾出来,我们在那休息一晚。”
梁招月轻吸一口气:“那我们在家等你回来?”
周云川抽烟的动作一顿,怔住数秒,淡淡嗯了一声:“后天见。”
沟通至此,她已然将柳依棠的意思带到,这通电话也差不多要结束了。
可梁招月总觉得不该就这样的,她真正想说的话还没说,于是附在耳旁的手机一直没舍得拿开。
身后传来玻璃被敲响的声音,周云川回头,投资部副总朝他招手,指了指一旁的创始人团队,比了个ok的手势,意思是经过刚才的拉锯,那边总算愿意退让,让他进来定夺。
周云川颔首表示自己等会就进去。
而后,他悠然转身。
眼前又是那触手可及的车水马龙和万家灯火,可这热闹的城市夜晚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只有安静的手机那端隐约和他有点关联。
自刚才对话结束后,梁招月便就一直没作声,但也没有结束通话的意思,往常这个时候,周云川二话不说就挂断了,根本不会等或者询问对方是否还有其他事。
或许对方是梁招月,又或许是她那句极为熟稔的“我在家等你”,周云川看着这万家灯火,一下子有了留恋。他一改往日的当断则断,颇有耐性地陪她沉默了好一会。
时间一秒一秒地流逝,转眼间快两分钟过去了,梁招月不再犹豫,她深呼吸一口气又吁出去,片刻后,她喊了声他的名字:“周云川?”
那端传来不紧不慢的一声:“嗯?”
他还在。
他一直等在那边。
梁招月握紧手机的手瞬间松了那么几分,甚至心里的紧张都轻了许多。
寒风呼啸而过,落在她的滚烫的脸颊上只有舒适的凉爽。她低头,看着宿舍楼下树林里依偎在一起的小情侣身影,终于道出这通电话的初衷。
“我想你了,是很想很想的那种。”
30 ☪ 30
◎她都要把他拉下水,狠狠地拽进她的世界。◎
周六早上九点左右, 梁招月接到了孟安安的电话,说是到楼下,让她下来。梁招月没敢多耽搁, 把iPad塞进包包,拎起两袋给柳依棠准备的礼物下楼。
这次孟安安开了一辆粉色的甲壳虫过来,迷你型的车身, 在人来人往的校园里, 很是惹眼。
梁招月愣了愣, 有点惊讶她会开这种可爱的代步车。
许是看出她的惊奇, 孟安安解释说:“哥哥让我来接你,我啥也不敢耽误, 随便挑了辆低调的车就过来了。”
就说话的这几秒,梁招月已经注意到周边经过的人不无往这边瞟, 这算是另类的低调吧。她忍住笑,拿出包里前些天逛商场买的项链, 说:“辛苦你了, 这是一点小心意,新年快乐。”
“哎呀,都是一家人你怎么还这么客气,”说着,她急匆匆打开盒子,见里边是一条四叶草的白金项链,顿时惊住, “招月,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四叶草?”
梁招月说:“之前好几次都注意到你随身携带的东西都和四叶草有关。”
比如手机壳的点缀, 车上的粘毛小贴件, 还有偶尔带的耳钉。
梁招月怕买太贵的东西她不肯要, 又怕太过大众化的某家奢牌手链她早已买了,思来想去,索性选了一条性价比高的项链。
孟安安从盒子里拿出项链,美滋滋地说:“来帮我带上,待会秀给奶奶看。”又说,“招月你真细心的一个人,难怪我哥对你死心塌地的。”
梁招月听到某个字眼,手顿了一下,一边帮她系项链,一边假装若无其事地说:“死心塌地会不会太夸张了?”
“不会不会,”项链系好了,孟安安低头瞧着,眼里满是欢喜,拉过梁招月的手说,“记忆中,这还是我哥第一次让我来接异性,以前可是只有我让他叫人来接我的份。”
梁招月心里莫名异动,她强忍住,说:“看来我对你是特殊的。”
“别,你对我哥来说那才是特殊的。”
孟安安并不清楚她和周云川的实际情况,只是看到什么就说什么,梁招月深知这话夸张的成分居多,但她还是受用了。
既然孟安安一个局外人都能那么说,证明她在周云川那里多少是有几分特别的。
二十分钟后,车子抵达老宅。
柳依棠早早地就在院子里等着了,车开进院子,见梁招月从车上下来,她一脸的笑意。
住家阿姨进进出出帮忙搬东西,柳依棠则是上上下下打量了梁招月好一会,见她气色明显比年前那会好,而且人也比那时丰腴了一些,那股喜悦更甚了几分,捏着她的手说:“好孩子,真是委屈你了。”
孟安安听不懂,问:“奶奶,您委屈招月什么了?”
柳依棠抬手轻拍了她一下:“大人说话没你小孩子插嘴的份。”
她委屈上了:“招月不过也就比我大两岁,她是大人我就是小孩子了?”
那表情要有多可怜就有多可怜,水汪汪的一双眼好似再多表演一秒,眼泪就要流出来了。
柳依棠说:“你啊,怎么讲都听不进去,不是小孩子是什么。”
闻言,孟安安神情立马转变成欲言又止,看她神色变得如此之快,梁招月倒是有些好奇她是哪些话听不进去了,不过柳依棠没有继续深入这个话题的意思。
“招月,天冷,中午咱们吃火锅可以吗?”
梁招月没有意见:“我都听您的安排。”
柳依棠很满意,说:“今年过年你和云川都不在家,咱把这年味补上,云川的那份等他晚上回来再说。”说着,她又不免抱怨,“云川这孩子也真是的,出国那么长时间了,工作还没忙完,回来就待了一个晚上又出差了,真是对工作如痴如醉。”
孟安安及时插嘴:“就是就是,他一年住酒店的打印单都能贴成一本厚厚的书了。”
柳依棠瞪了她一眼,孟安安撇撇嘴,倒是没再说话。
梁招月知道这是轮到自己开口了:“昨晚我和他打过电话,他下午就回来了,晚上我们就住在家里,多陪奶奶您说说话。”
柳依棠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摸着她的手,和蔼地说:“云川这孩子就是没有家的概念,这点招月你以后要多提醒他。都成家的人,工作固然脱不开身,但是家庭也不能落下。”
话里提点的意思再明显不过,梁招月忙应下,说:“奶奶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
早上的天阴沉沉的,外边温度低,寒风一阵一阵的,吹得人直打颤。
三人一边说话一边往屋里走-
由于春节和元宵节两个圆满的节日,梁招月和周云川都不在家,柳依棠有意在晚上弥补这份缺席,一番商量过后,几人决定晚上吃水饺和汤圆。
其中汤圆只是吃个气氛,饺子才是主角。
傍晚时分,住家阿姨搬出准备好的材料,开始擀面皮包饺子。
梁招月午睡下楼喝水,往后院逛了一圈回来,正好撞见住家阿姨在厨房忙碌,闲来无聊,她走进去观摩。
进去后,她就像发现新大陆一般,就此留下帮忙了。
孟安安画完画,在二楼晃荡了一圈都没找到梁招月的身影,又在一楼的后院找了一圈,最终在厨房寻到了梁招月。
她正和赵阿姨询问饺子馅料的事,得知馅料以素食为主,而不是常常听到的韭菜肉馅、香葱肉馅等,一脸藏不住的诧异。
“以前留在学校过年,包的都是肉馅的,第一次听说素菜馅的。”
“那晚上煮好了,你多吃几个尝尝味道。”
“好,阿姨您包得这么精致,我可得多吃些。”
厨房温声细语,梁招月带着围裙,手上、脸上沾了不少面粉,配上她一张灿烂的笑脸,有种说不出的岁月静好。
孟安安静静看着,并没有上前打扰这一份和谐而又静谧的美好,甚至有一瞬间她拿出手机,拍下了这副画面,拍完以后,觉得只留在自己手机未免太过浪费。于是乎,眼睛一转,她打开微信,找到备注哥哥那一栏,低头打字。
说了堆废话,又把刚才的照片发过去,她心满意足地摁熄手机屏幕,走进厨房,加入这场温馨中。
天色彻底降下来时,水饺和汤圆都包好了。
赵阿姨总共包了六屉的水饺,有素的有荤的,其中五屉水饺速冻分装好后,让梁招月走时带回家慢慢煮着吃,至于剩下的一屉和梁招月以及孟安安包的那些,则是今晚的晚餐。
不得不说,梁招月和孟安安实在没有厨艺天赋。
饺子包得什么奇形怪状的都有,唯一还算过关的是汤圆,柳依棠下楼看到这一桌的成品,沉默半天评价了一句,汤圆搓得挺圆的。
然后她又问了句:“招月,云川要回来了吗?”
梁招月看了眼时间,说:“应该快了。”
周云川订的六点半回北城的航班,从机场回到老宅差不多赶上饭点。
不知是不是碰巧,就在梁招月说完那句话,手机响了,是周云川的来电。
屏幕上yz上下跳跃,柳依棠无意看到,不太明白这备注是什么意思,梁招月那边已经顾不及擦手,就着沾了面粉的手,拿起手机,说:“奶奶,我去接个电话。”
她急忙忙跑到后院,满心欢喜地接通电话。
然而下一秒,她又失落了。
周云川清冷的声线从手机那端传过来:“临时有点工作上的事要处理,我晚一些回去。”
她满涨的情绪一下子从高空坠落,无言了数秒,问:“棘手吗?”
“还可以。”
他的声音听着略微疲惫,顷刻间,梁招月的心疼盖过了失落,说:“你记得吃晚饭。”
他嗯了声,就要挂电话,她及时喊住他,问:“你现在是在哪?”
周云川望了眼窗外一闪而过的夜景,说:“去津城的路上。”
看来是已经回到北城了,然后又被突发的工作情况喊走。
好在北城和津城离得并不远,梁招月在心里算计了下,说:“晚上不论多晚回来,你都给我打个电话。”
周云川一下子就想到了刚才手机上孟安安发来的照片,揉着额头,淡淡问道:“凌晨一点也给你打?”
他本是无心一句,不料她倒是认真地说:“三更半夜也可以打。”
潜在含义再明确不过——
不论多晚,我都等你。
周云川手一顿,睁开眼,窗外依旧是一眼望不到头的漆黑景色,要说不同,就是漆黑夜色中短暂飞逝而过的一点灯火。
他盯住看了一会,眼里情绪各变,最后说了一句:“我会尽快回去。”
通话结束,梁招月没急着回屋里,她坐在院里待了好长时间。
夜色深沉,院里空幽寂静,她心里的那份落空情绪一点点散去,取而代之的是自我调解后的安慰。
她知道,这段感情就是这样的,哪怕周云川答应和她开始,哪怕她们的关系早已戳破那份窗纸往前更进一步,可也只能到这个地步了。
一段以结束为前提的感情怎么可能开花结果,那艰难程度无异于在机场等一艘船,实属空欢喜,又或者白日做梦。
她永远不会是周云川的第一选择,他随时可以因为工作上的事情抛下她。
早在港城时,那会她和周云川的感情还未开始时,周云川的母亲孟望夕便提醒过她此事。她做好了心理准备等待这一幕的到来,可当真的直面这一幕的时候,她又发现,自己并没有想象中的坚不可摧。
这种清晰的认知覆盖了那晚被邀请去他房间居住的欢喜。
顷刻间,她从云端坠进了泥潭。
可是又能如何呢?
这段感情才刚开始,她做不到在它发芽的时候就掐断。
轻轻地叹了声气,梁招月抿抿唇,起身回到屋里。
见她回来了,柳依棠问:“云川是不是快到了?”
孟安安和赵阿姨也看着她,甚至赵阿姨已经准备煮水等着待会下饺子和汤圆。
梁招月声音略苦涩,说:“他临时有点事,要晚些时候再回来。”
柳依棠像是早就猜到了,以前这样的事情发生次数不少,说:“那就不等他了,天冷,我们先吃,他的那份等他回来再说。”
原本热热闹闹的晚餐,因为周云川的临时有事,瞬间少了几分活力。
吃完水饺和汤圆,三人坐在客厅看新闻,看了一会,柳依棠说:“招月,让你受委屈了。”
梁招月说:“奶奶,没有,我理解的,这行业就是这样,突发状况很多。以前实习那会,我经常加班到凌晨,回宿舍睡没两个小时,又被叫起来赶去公司整理材料。”
“你这孩子就是实诚。”
梁招月没作声。
一旁的孟安安大概也知道今晚这氛围不太对,乖乖玩游戏没插话。
九点左右,柳依棠到底年纪大了,撑不住了一直犯困,梁招月看了眼安安静静的前院,说:“奶奶,您先去休息,我和安安等他就行了。”
柳依棠也不勉强,打开沙发旁边的抽屉,拿出两个楠木盒子,说:“今天你送的几份礼物我都很喜欢,这是给你和云川准备的新年礼物,本想一起给你们的,今晚他太让我失望了,他的那份你一并收了。”
梁招月傻眼了:“奶奶,我……”
柳依棠说:“真是老了,比不上你们这些年轻人能熬,我先上楼睡了。”
说完也不给梁招月说话的机会,将盒子往她面前一堆,径直上楼。
柳依棠准备的礼物是两盒金条,一盒各十根。
梁招月看看那空无一人的楼梯,再看看窝在沙发上打游戏的孟安安,说:“这礼物,我……”
孟安安扔开手机,坐到她身边笑着说:“是不是很吃惊?”
是很吃惊,灯下金灿灿的黄金光泽衬得梁招月越发目瞪口呆。
孟安安不以为意:“每年过年,奶奶给家里晚辈的压岁钱就是一盒金条,大伯二伯还有姑姑的孩子都是一样的。他们不住在北城,一年也就回来一次,这次恰好你不在家没赶上。”
梁招月说:“年年如此?”
孟安安想了想,说:“以前都是发钱,一人十万,后来奶奶觉得人还是要有居安思危的意思,就改成黄金了。也该哥哥不懂事,今年的压岁钱他是拿不到了。”
孟安安和柳依棠都把她当成了一家人,可梁招月极是心虚,她将盒子推到桌子中心,说:“这礼物等你哥哥回来再说。”
孟安安问:“哥哥晚上放你鸽子,你伤心吗?”
梁招月想了下,转过头,看着她,说:“不伤心是假的,但是想到他是因为工作我就又想开了。”
“不会觉得他没把你放在第一位而失望吗?”
“会失望,但是一想到日后我要是工作了,我一定也会以工作为先,因为工作而不得不将他放在第二位,我就不会有愧疚心理了。”
这思维转变属实是孟安安没想到的,她瞬间兴奋起来,抱着梁招月亲了一口,说:“我怎么没想到,凭什么他们男人就可以为了事业忽略我们,而我们就要以感情为先呢?”
梁招月突然想到了什么,问:“你和那个谁顺利吗?”
“不顺利,但是不重要了,”孟安安说,“我决定和你学习,毕业之前暂时忽略他一段时间。”
梁招月不太信:“你能忍得住?”
孟安安:“……”
说话间,孟安安的手机响了,是一串乱码备注,梁招月纯属无意看到的,毕竟手机就在茶几上。
或许同是天涯沦落人,梁招月知道那串乱码绝对是孟安安喜欢的人。
孟安安有点不自然,说:“我本来是想和你等哥哥回来的,不过呢,我现在有点其他的事,只能明早再赶回来了。”
她一边说,一边溜到厨房拿了一盒速冻好的饺子,然后再匆匆离开。
昏沉夜色下,她的身影极是匆忙,而又显目亮眼。
那种迫不及待去见心上人的气息,就像是静谧夜里的萤火虫,为那荒无人烟的贫瘠之地,带去一缕生息和光芒。
梁招月站在门口,看着那辆粉色甲壳虫驶离院子,消失在浓浓夜色里。
她就想,沦陷在爱情里的人,从来都称不得上是理智者。
一边清醒理智,一边臣服于情感,复杂而又单一明确。
她们备受折磨,却又从来脱离不得。
在门口站了一会,晚风越来越凉,夜色越发冷沉,而她等的人还一直没有回来的迹象,梁招月转身回屋,坐在温暖的客厅,打开iPad一边看考题一边等待-
周云川回到北城已是夜里十一点。
车子下了高速返回市区的途中,好友姚崇景打来电话,感谢他之前帮忙牵线医院仪器设备的事宜,然后问他这会有没有时间正好送份资料过来。
周云川说:“我今晚回老宅。”
姚崇景问:“这么晚了还回去?这个时间点柳奶奶都睡了吧。”
周云川瞥了眼屏幕,说:“她在那边。”
他没明说名字,但姚崇景却听明白这个“她”指的是谁,“听说你们今年过年在国外忙工作,这一回来就是夫妻一起回老宅看老人家了?”
周云川没言语,显然默认了。
姚崇景没忍住揶揄:“现在归心似箭往家赶,是因为家里还有个人等着吧。”
他不置可否。
姚崇景连连感慨:“没想到你也有这天。”
周云川不咸不淡问了句:“什么今天?”
“以前一副无情无爱的样子,我还以为你一辈子就这样了,谁能想到英雄还是难过美人关。”
正值路口红灯,车子缓缓停下,周云川摇下车窗,点了根烟,慢慢吸了一口,说:“是吗?”
“不然呢?以前聊到这种话题,哪有我在这说废话给你听的份,你早就挂电话忙你的工作去了。”
“我不排斥她。”他如实说。
“那是自然,不然你们能结婚?”姚崇景说,“我好奇的是,你怎么想的?”
这个问题直到在老宅附近的停车道见到姚崇景,周云川还是没有一个清晰明确的答案。
他不排斥这段感情,但要说就一直走下去确实也不是他所想的。和一个人组建一个家庭,生儿育女,或平淡或相敬如宾或恩爱过完这漫长的一生。这种近似循规蹈矩的婚姻生活,早在他少年时期已被他彻底摒除。
这种想法至今都未曾变过。
姚崇景将一个资料袋扔给他,然后递过来一支烟,望着不远处亮着灯的别墅宅院,说:“她在等你吧?”
这栋宅院就柳依棠在住,她睡得早,往常这个时间点就院子里的路灯亮着,屋里早就掀灭。
周云川接过他的烟,低头点燃,再抬头时,他深深吐出去一口,夜色下白色烟雾腾空缭绕。他笼在烟雾里,眉眼极是深邃。
他一向不怎么爱说话,姚崇景见怪不怪,说:“我和瑶瑶准备要孩子了,最近这段时间正在备孕。”
周云川声音淡淡:“恭喜。”
“你呢?这婚都结了,你怎么想的,以后的生活有规划了吗?”
这是今晚第二次周云川听到这个问题——
他怎么想的。
尤其这个问题是来自认真选择踏入婚姻的姚崇景。
旁观者总比当局者要看得清局势。
周云川吸了口烟,抬头望向这漆黑却又能隐约看得见星星的夜空。
半晌,他说:“长久稳定的婚姻生活不在我规划内。”
姚崇景不意外这个答案,甚至他觉得如果周云川不这么回,反倒稀奇了。
一个亲自见过父母婚姻不堪的人,早早离家独立学习和生活的人,要是突然因为一个萍水相逢的女人来个大转变,这反而不是周云川了。
周云川是个什么人呢?
姚崇景想,这个人有自己一套自成逻辑的生存准则,然后按照那套逻辑不偏不倚地实行下去,从未有过一丝意外。这么多年过去,姚崇景就没见他脱轨过分毫。如今决定结婚同样是一时的选择,他还在既定的轨道以内,往后,亦是如此。
姚崇景极是感慨:“倒是可惜那位梁小姐了。”
周云川有不同意见:“一段感情携手走到白头才算是圆满吗?”
“当然了,反正我和姜瑶决定结婚时,我就没想过分开。好不容易找到一个人一起走路,不好好走下去,偏要走散,我不懂这种人。”
“如果走散才是常态呢?”
姚崇景懵住了一会,不为别的,只为这句问话的哲学性还挺高的。
他说:“最近瑶瑶在看哲学方面的书,她和我说,其实理性不为外物困扰的人更能参透哲学,我现在有些信了。”
周云川正要说话,忽地,余光瞥见一道人影,他侧目,朝宅院门口看去。
此时此刻,梁招月正站在门口的位置往这边眺望,她有些不确定这边人是谁,看了一会,走下台阶,穿过院子,推开铁艺门,朝这里走来,走得近了,她终于确定自己没看错。本想走过来,抬脚的那一刻,可能是想到了什么,她又放下脚,站在原地等。
姚崇景也看到她了,说:“这一幕让我想到瑶瑶,以前我下班晚了,她总会出来门口张望,一次次确认我回来了没有。”
周云川熄了烟,说:“家里坐一会吗?”
“改天吧,我和她打个招呼就回去了,时间有点晚了,瑶瑶还在家里等我,再不回去她该打电话来催了。”
话里有掩饰不住的幸福感,周云川当作没听到,抬步朝梁招月走去。
梁招月猜不准周云川什么回来,一次次拿起手机想问他,但一想到可能他这会正在开车往回赶,她就不好打电话打搅他。于是,她只好一次次往门口瞧瞧,看他回来了没有,终于在她不知道来回走了多少次后,总算听到外边汽车停下的声音。
那车子没开进院子,多半不是周云川,但她还是抱着侥幸的心理出门看了看。不料,还真的是他,那会他身边还有一个人,夜色深隔得远,另一个人的面孔看得不太清。
不过这倒是解释了他为何没直接将车开进院子里。
梁招月等了一会,见他们一直没进来的意思,外边到底冷,两人就站在车旁,一边说话一边抽烟。她思索了一会,想走过去问他们要不要进屋慢慢聊。等走进了,才发现另外一个人是之前见过的,叫姚崇景,在医院工作,和周云川关系很好。
她及时停住脚步,没再往前,因此,当周云川和姚崇景走到她面前时,她第一句话就是抱歉:“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们谈话了?我看天冷,想问问你们要不要去屋里聊,免得着凉。”
闻言,姚崇景挑眉,说:“没打扰,我就顺路路过给云川送个资料,马上就回去了。”
梁招月看了眼周云川,他一脸神色淡淡的,没有说话的意思,她想了下,跟姚崇景说:“家里今晚煮了水饺,你要不要吃点再走?”
姚崇景说:“好意心领了,刚吃夜宵过来的,我家就在后边,下次欢迎来家里做客。”
姚崇景很快离开。
梁招月往他离去的方向看了一会,这才慢慢收回目光看向周云川,说:“我当时没看清他,以为是你的合作伙伴之类的。”
周云川不答反问:“一直在等我?”
她沉默了一会,点点头。
周云川说:“怎么不打电话问我什么时候回来?”
她没反应过来:“可以吗?”
他不解:“为什么不可以?”
她又是沉默了好一会,才说:“我怕你正在开车,或者在谈事。”
书上说,由爱故生怖,喜欢竟会让人寸步难行,一件小事都要揣度分析,周云川不理解这样的心态,也没有去了解的想法,只是说:“以后想打电话直接打,一直没有目标地等着浪费时间。”
说完,他打开车门上车,要将车子开进院子里,梁招月走到旁边的人行道,慢慢地往回走。
她走得实在慢,一小段距离她硬是花了两分钟的时间,周云川停好车,站在边上等她,等她到了,转身走进大门。
梁招月想说什么,但见他风尘仆仆的背影,于是作罢。
进屋后,周云川脱了大衣和西装外套,只留下里边的一件白衬衫,边挽袖口,边朝盥洗室走去。出来时,就见梁招月在外边等着。
她说:“你吃了吗?晚上包的水饺,你要不要吃一点?”
他又想起了那张照片,沾了面粉却又笑得极为开心的她,转而又想起姚崇景那句——她在等你吧,于是到了嘴边的话就又变成了:“好。”
话落,她一脸的喜色。
周云川无端松了口气,总算不是那副眉间微拧的模样。
厨房里,周云川站在电磁炉前煮水饺,梁招月站在一边看着。
锅里的水沸腾,水饺上下翻滚,等了一会,周云川将它们舀进盘子。
实在太晚了,周云川只煮了十个素馅饺,梁招月坐在他对面,他在吃,她在看手机,偶尔也看看他。
吃完最后一个,稍微整理下,两人离开厨房上楼。
房间已经收拾好,周云川说:“你先休息?”
梁招月说:“不急,等你吧。”
他没说什么,去找衣服,转身时,见她坐在床边看iPad,他想起刚才无意看见的手机内容,问:“你什么时候考试?”
梁招月说:“CFA吗?下下周的周六。”
还有近半个月的时间。
他又问:“准备得怎么样了?”
她说:“还可以,前几次的测试成绩还不错,应该能过。”
周云川突然发现她这个人很实诚,那些虚伪的谦虚她从来不对他说。
而且她很自信,是那种有把握、踏实的自信。
他拿衣服进盥洗室洗澡。
房间大,这会寂静如许,于是盥洗室的水流声异常清晰明显。
梁招月听着,心莫名地慌乱。
说起来,他们在纽约就同床而眠了,虽然没有发生到最后一步。
这会不知道怎么的,她有种难以言状的感觉。
她想起刚才周云川说的那句话——
没有目标的等待纯属浪费时间。
她想,他可真理智。
她犹豫好半天的问题,在他看来不过一件微乎其微,很好解决的小事。
她呢,刚喜欢上一个人,还处在情感高发期,满腔爱意无处发泄,根本做不到他这般冷静理智。
不对等的感情就是那般让人困扰、失落,梁招月叹了声气,继续看书。
周云川出来时,梁招月已经看得双眼犯困,脑容量暂时被各种专业的词汇和知识占满,神经实在疲惫。可当周云川走到她面前,她抬头,望进他那双幽沉沉的眼眸,人又一下子清醒了。
周云川说:“关灯睡觉?”
她眨了眨眼,说:“有件事还没和你讲。”
“嗯?”
“晚上奶奶给了两盒金条,就在那边桌上。”
周云川没回头看,只说:“你都收着。”
梁招月说:“合适吗?”
“为什么不合适?”
为什么?
梁招月很想听他说,但又不知道怎么问,表现在脸上,就是一张纠结的神情。
这和她刚才慢吞吞走路时的表情如出一辙。
这个想法刚产生的那一瞬间,周云川有种不明所以的困惑。
他是怎么注意到,并一直放在心上的?
他索性问:“刚才院子里往回走的时候你在想什么?”
梁招月没想到他竟然注意到了这么细微的一件事,而且她确实那会也有话想问他。
她抓住机会,不假思索回道:“我在想,你觉得我等你回来这件事算是浪费时间吗?”
周云川只沉默了一瞬,说:“未知的等待是浪费时间。”
她很会变通:“那已知的呢?”
有时赤诚的心意是会让人哑口无言的,甚至是会灼伤人的。
此刻,周云川真真切切地体会到了。
他知道梁招月要的是一个什么答案,可他偏偏不能给。
于是,这份无言以对在她明亮的心意下,瞬间化成烈火,灼伤彼此。
许是心里早有准备,梁招月说不上失落。
她说:“睡觉吧。”
周云川没有说话,上床躺下,然后关灯。
屋里漆黑一片,唯一透出来的光是厚重窗帘底下的一丝幽微光亮。
那点光真的很暗,暗得可以忽略不计,梁招月看着却觉得,那是照进她心口的一道光亮,哪怕只是亮一点点,她都可以义无反顾、不计后果地一头往里扎。
她转过身,面朝周云川,无声看了一会,她钻进他的怀里。
黑暗中,一道吸气声响起。光线不明,她应该是撞到他的下巴了,因为这会她的头顶有点痛。
周云川没言语,可能在看她下一步要做什么。
梁招月偏偏不让他得逞。
都说黑夜给人力量和无限的勇气。
他要观望,必要时再出手,俨然一副游刃有余的姿态,她偏不让。就算是一段短暂的时光,就算是注定不能圆满、纯属浪费时间的感情,她都要把他拉下水,狠狠地拽进她的世界。
而他只要给一点点回应就够了,她的要求并不高,她就是如此容易被满足。
梁招月没再犹豫,抬手,寻到他的脸庞,而后倾身覆住他的唇。
黑暗中,这一刻,清晰的只有她和他急促的呼吸。
这一晚的等待,在彼此呼吸交缠的这一瞬,终于有了切切实实的归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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