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这样。
章羽凝死寂和绝望的心再次翻涌起来，只是这次，她更加绝望，本来该走的是自己。她想起从前跟池念闹别扭，池念常常闷不吭声，有时候故作神秘，也不从解释，如今一切都明白了，但这里什么也没有了。
“你怎么能这样对我?” 章羽凝喃喃道，“你凭什么用你的命换我的命？谁给你的权力?谁允许你做这些？”她心如死灰地跪倒下来，泣不成声，手背凝固的伤口再次绽开。
“你让我怎么答应你？你为什么要替我做选择？你让我怎么……”章羽凝近乎歇斯底里地喊着，她双手按住那封信，像要捏碎一般紧紧贴在胸口，好像稍不注意，那些东西就会消逝一样。可是无论怎么呼喊，空荡荡的房子里也没有任何回应。
过了会，她的胸口感到阵阵疼痛，像被巨大的石块不断撞击，她感觉自己的肋骨和心脏被震得快要碎了，多坚持一秒都是煎熬。她抽出因为用力而流血的右手，痛苦地捂住自己的心口，一遍一遍地抓揉。
随后，她终于艰难地吸进一大口空气，自言自语道：“我的命是你的，我没有权力结束它。我答应你，活下去。”
章羽凝苦笑着摇了摇头，她跌跌撞撞地站起身看向窗外，心底寒意突起，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此时夜已深了，明月如钩，孤零零地挂在天上，跟她一样孤独。
她感觉到一股剧烈的头痛，脸上因为刚刚的痛哭也越发酸疼，更要命的是胃里涌出一阵恶心来，她赶紧冲向卫生间，还没来得蹲下，便感觉喉咙一股腥味，吐出了一口鲜血。
痛到极致的呼吸，是活着最大的艰难。章羽凝双眼模糊，耳边轰轰作响，她猛烈地敲打自己的头，像醉酒像做梦像在魂游。
时间很慢，慢到每一秒都像过了一年，在曾经的那些日子里，池念是如何度过的？那么多孤寂的夜晚，一个人扛着所有的事，顶着穿越引起的严重损伤，还要受自己的责备和怀疑。
呵章羽凝连责怪自己，内疚都很无力。说愧对，都太轻了，说爱，也不够。世间没有词汇能够形容她此刻的心情。
凌晨5点，酷刑告一段落，章羽凝清醒地想起程诺说过的话。池念让她沉睡，不仅仅是为了不让自己看着她走，还因为要复制自己的大脑数据吧。
所以那座秘密实验室，搞的其实是穿越机？？
很多在信中未寻得的答案，或许在程诺那里。所有的一切，那些研究，能够实现穿越的核心人物，就是程诺。
章羽凝迅速穿好衣服，向基地开去，到门口时因为是内部车牌，没人拦她，一路通行到实验室，程诺早已等候多时。
“我知道你一定会来，池小姐也预料到了。”
“你们拿了我的脑波数据，就是为了让我有天能回去，阿念也知道，我看完信一定会来，所以干脆让我长时间沉睡，是么？”
程诺推了推眼镜，点点头：“但是，我不能让你穿越，这是池小姐命令。”
这个回答在章羽凝的预料之中，来的路上她想了很多很多事，把前后事对应起来，基本能够推测出池念的想法，也知道她必定走之前安排好一切。
“阿念带着未来数据给你，所以穿越机的研究提前完成，并且进行了突破，我相信现在技术应该成熟了，只是没有她的密钥授权，没有针对穿越个体的多维数据，这件事实现不了，所以你们让我睡了两个月，就为了脑中那些庞大的数据库，说是不允许，可还不是给我留了条后路吗？”
“你很聪明，难怪池小姐说，让我别试图扯谎。可是，你答应她了吗？”
“答应什么？”
“好好活着。”
章羽凝嘴角微扬，眼底满溢悲伤：“答应了，我会好好活着。”
“那你还想回去？”
“是，我不会浪费她的心血，但依然想回去跟她重新在一起。”
程诺好奇：“你不是想回到过去改变命运？”
她摇头，池念以命换命，章羽凝又怎么会不听话？
“只是想见她，想在一起而已。”
程诺眉头紧蹙，池念的临终遗言是尽量阻止章羽凝穿越，但如果她真的坚持，就尊重选择。
后来他才明白，章羽凝所说的在一起，是一遍遍回到过去，跟池念开始热恋，让时间永远定格在两人初遇时，在她们最美好的年华，好好爱一场。
程诺是执行者，池念留下了专属章羽凝穿越的那把密钥，但因为没有过实验，也无法计算会留下什么后续影响，或许跟池念一样会受到不可逆的损害，最后不得善终。
可章羽凝很执着，她与池念一样，知道了结果，依然奋不顾身。
活着，本就很难了，如果能短暂地活着拥有，也是幸福。
程诺除了配合，没有别的选择。他启动了提前准备好的程序，实现了章羽凝想要的穿越，只是时间设定永远在相遇初期到章羽凝发病前。
技术经过改良更新后，最大好处就是可以设定具体时间，到过去时间里，章羽凝只要开始发病，她就回到现在。
所以当初池念是算着三针特效药的使规定，才穿越到章羽凝第一次发病前的时间。这样一来，章羽凝每次在过去都能待到2年左右。
池念共穿越了四次，最后送了命。如果控制在三次或者更少，应该不会威胁到性命，至少可以多活甚至恢复，但章羽凝却一遍遍反复地回去。
不知是技术的完善，还是章羽凝身体耐抗，她在经过六次穿越后，依然还能坚持，只是整个人明显虚弱了很多。程诺想阻止这件事的继续，但她停不下来了。
“哎”程诺一声沉重的叹息，无奈地摇摇头。
章羽凝知道自己身体出状况了，所有的不适感来临时，她只会想到当年的池念有多苦。
她坐在桌前，有些吃力地抬起笔，在自己的日记里写道：
“我怕了，我不想再次让你觉得我病了。所以，这是最后一次了。
你看到了吗，阿念？我真的做到答应你的事了，我没有违背承诺，既没有寻死，也没有试图救你。我只是一直在活在我们的初见和热恋中，循环过着我们最幸福的那两年。
我活着，是因为你想我活着。但是，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在我的世界里，你就永远活在最好的时候。再也不见了，我的爱人！”
这应该是她生前最后一篇日记了。
写完她平静地笑了，合上了日记本，这又是一个春天，一阵风吹过，翻开了日记的第一页，上面写着：在我或许不再漫长的余生里，我只想做一件事，专职爱你。
她强打意志，决定再回去最后一次。
两年前
不知是不是改变了一些轨迹，每次回来见池念的场景都会不同。
风有些凉了，章羽凝缩起脖子，裹紧了自己的风衣，发现这里是木沁茶餐厅，不远处有个女人坐在木栈桥发呆。
章羽凝走上前去，并行站在她旁边，同样面朝大海：“不开心吗？”
女人没有转头，只是平静地回答：“忽然觉得很多事都没有意思。”
“我也觉得，甚至很多次都想离开这个世界。”
女人抬头，正是池念那张精美的面容，阳光下，她没有笑意，满眼好奇：“怎么？不想活了？自杀可是弱者行径。”
“早就不想了，但我没有资格死。”
“没有资格？”
章羽凝缓缓转过身，深情地望着她：“我的命，是我爱的人拼尽余生换来的。”
池念望着她没有说话，两人对视片刻，章羽凝说：“你永远不知道，在你看不见的世界里，有什么人在为你受苦，爱你的人远比你所想的更爱你，死是很容易的事，但活着却需要莫大的勇气。”
说罢，她转身想离去，只听见身后的池念问：“你叫什么名字，以前没见过你。”
章羽凝停下脚步，笑了，她转身：“我叫章羽凝，我们会经常见的。”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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