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的学校附近显得很安静,没什么学生在,店家的生意不似平时的火热,只零星看到几个人坐在店里吃饭。
詹鱼跟着傅云青走出学校,一边走一边观察周围的饭店:“好学生,你想吃什么?”
“虽然我没带手机,但我可以打电话,让陈博洋转钱给你,”詹鱼说,“所以你不用担心钱的事情。”
既然说了是请客报恩,詹鱼自然不会真让傅云青付钱。
傅云青目视前方,闻言微微偏头:“我选?”
“对,”詹鱼挑眉,“随你挑,你就算是要吃满汉全席我也给你弄一桌来。”
傅云青看着他,半晌,淡淡说了声好。
詹鱼等了很久,都没听到他说目的地,也没有要停下的意思。
两人沿着街道走了十几分钟,中午的太阳毒辣,詹鱼热得用手扇风。
“好学生,你是准备走到海边吃海鲜吗?”
扬城地理位置优越,周遭有湖有河,唯独没有海,想要去海边,那就只能去邻市。
“你说让我选。”傅云青瞥他一眼。
男生显然很怕热,即便是戴着棒球帽,脸颊也红得厉害,跟烧了半边天的火烧云一样,连带着脖颈也染上了颜色。
“你总得给我个目的地吧,”詹鱼热得有些焦虑,“要是太远,咱们买杯奶茶炫着走行吗,太热了,我好想喝!”
傅云青沉默了下,说:“到了。”
“嗯?”詹鱼抬了抬棒球帽,视线中是一个老旧的小区大门,牌匾风吹雨打显得格外破落--“幸福小区”。
“这……”詹鱼想了想,“吃私房菜?那也行,我还挺喜欢的。”
很多私房菜馆都开在小区里,一些不愿意被传统饭店束缚,又有些精湛厨艺的人在经营这些饭馆,走质不走量,主打一个精致。
傅云青没说话,却突然笑了下,然后点点头:“嗯,吃私房菜。”
詹鱼看着他的脸,很认真地想了下,发现一件很惊奇的事情--
“我靠,我好像第一次看到你笑!”
这件事说来离谱,同桌一个星期,这还真是詹鱼第一次见到他笑,更过分地说,是第一次有了表情。
这个人总是情绪很淡,有时候班上有人闹出什么笑话,整个班笑得前仰后合,这人也只是很平淡地看着,大多数时候,他甚至连抬头旁观的意愿都没有。
他身上有着一种和别人格格不入的疏离感,就像是包裹在真空箱里。
大概也是因为这样,他在班上没什么朋友,即便很多人觉得他很厉害,却从来不敢接近他。
傅云青敛住嘴角的弧度,垂下眼:“走吧。”
詹鱼撇撇嘴,走在他身边进了小区。
小区里的环境属实不太好,单元门门口挤着很多自行车,只勉强留下一个人能通过的宽度。
楼道逼仄狭窄,甚至不能两个人并肩同行,光线很暗,几乎靠摸索前进。
“喂,好学生,有没有人告诉你,你笑起来还挺好看的。”
黑暗中,对方沉默了一下,说:“没有。”
詹鱼点点头:“那现在有了,好学生,你笑起来真好看,像春天的花一样。”
“………”
“我靠,”詹鱼正说着话,不知道自己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差点摔了一跤,“你这不会是找了一家黑店吧!”
詹鱼去过的私房菜馆大多都在一些高档的小区,最不济也是有电梯的公寓。
“你等等我,”詹鱼抓着楼梯扶手往上走,“这楼道,怎么连个声控灯都没有。”
这楼道黑得,跟瞎了也没什么区别。
“应该是停电了,”傅云青的声音停在楼道转角,“这里经常停电,晚一点应该会好。”
“看来你这没少吃啊,”詹鱼小声嘀咕,“什么菜这么好吃,迷得你三迷五道,抹黑都要来吃。”
等他上到楼梯转角,准备继续往上的时候,突然感觉一只手握住了他的手腕。
男生的手干燥而温暖,能感觉到粗粝的茧子。
“嗯?”詹鱼在黑暗中挑起眉,“傅老师,你这是吃学生的豆腐吗?”
握着他的手微微收紧,男生低沉的声音离得不远:“詹同学,事急从权而已。”
他只是不希望某人在这里摔上一跤,他可赔不起金贵小少爷的医药费。
傅云青牵着他的手腕,两人一前一后地往上走,黑暗中能听到彼此的脚步声,视觉丧失,听觉就显得格外灵敏,对方的呼吸声像是近在咫尺。
“哦--”詹鱼拉长了声音,时时刻刻不忘贫嘴:“好学生你怎么就喜欢找这种说辞,啧,全身上下就嘴最硬。”
傅云青脚步一顿,很快又继续往上走。
詹鱼啧了声,又不理人了。
往上走了大概三层楼,傅云青才停下脚步,握在手腕上的手也随之离开。
紧接着,响起钥匙碰撞的轻响。
黑暗中一道门被拉开,光亮瞬间占据漆黑的楼道。
在黑暗中待久了,突然到来的光线让詹鱼的眼睛有些不适应,闭着眼缓了会儿,才恢复了视觉。
门里,是一套很简单的居所,一眼就能看到头的客厅,看着空荡荡的,简陋得可以用寒酸来形容。
詹鱼一愣:“这里是?”
傅云青把钥匙放在门口的鞋柜上,回头说:“我家。”
詹鱼有些愣神,四下看了一遍:“你家?”
“嗯,”傅云青往屋里走,“进来把门关上,谢谢。”
詹鱼低头又抬头,有些拘谨道:“啊,那个,不需要换鞋吗?”
“不用,我们家没这么多讲究。”
詹鱼哦了一声,跟着走进了这个局促的房子。
走进来了才发现,这房子比他在外面看到的还要小。
客厅在内整个空间也就二十个平方的样子,没有沙发,只放了一个长方形的餐桌,四张椅子,餐桌对面是老旧的电视机。
这种大肚子电视机,詹鱼只在影视作品里见过,没想到现在还有家庭在使用。
客厅连接着厨房和厕所,厨房没有门,只用半块帘子隔开,空间小得多一个人都站不下。
还有两扇关着门,想来应该是房间。
“你这还真是带我来吃家常菜啊,”詹鱼站在客厅里,没看到其他人,他抿了下唇,有些忐忑地问:“你爸妈不在家吗?”
傅云青从厨房端了一杯水出来,放在餐桌上。
“家里没有饮料,”傅云青说,“我爸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我妈现在还在上班,要很晚才回来。”
詹鱼拿起水杯,掩饰性地喝了一口。深怕被对方看出自己眼下复杂难言的情绪。
“你先坐,”傅云青指了下餐椅,“我得做饭,下午我妈会回来吃,如果你能接受,那就吃我炒的菜,或者也可以点外卖。”
他想了想,说:“附近有几家酒店,味道应该不错,不过我手机上没有装外卖软件,不确定他们送不送外卖。”
詹鱼:“吃你做的吧。”
许是没想到他这么快做出决定,傅云青顿了下,才继续说道:“那你等会儿,我去做饭。”
“好。”
詹鱼坐在餐椅上,看着傅云青从墙上的挂袋里取出折叠得整整齐齐的围裙穿在身上,灰扑扑的颜色,还有深深浅浅的痕迹,大概是洗不干净的油污。
傅云青掀开门帘,弯腰走进厨房。
他的个子很高,本来就小的厨房显得更加逼仄,房子的层高很矮,几乎要碰到他的头顶。
环顾四周,这屋子就像是一座临时居所,没什么家具,一张照片都没有,天花板有些渗水,相接的墙壁已经发霉。
没有家的温馨,整个房子里,唯一算得上明亮的,大概就是从窗户透进来的阳光。
墙上贴了两张奖状,名头是傅云青,看时间是好几年前,傅云青还在读小学时候的奖状。
只不过奖状有裂缝,像是被人撕碎了又用胶布重新拼好贴上去的。
“怎么也不贴几张新的。”詹鱼嘀咕道。
好歹也被人叫傅学霸,奖状奖牌奖杯不会少,但凡拿出来摆着,就算不用来炫耀,装饰一下怎么着,也会比现在这房子看着要舒服很多。
房屋的主人显然很爱干净,肉眼可见的地方都非常整洁,餐桌上一点油污都没有。
詹鱼起来走了一圈,最后站在厨房门口。
厨房里忙碌的男生看上去是经常做饭的,动作非常娴熟,手腕灵活地一抖,锅里的菜就腾空翻了个面,香味充斥在这小小的房子里。
詹鱼看了许久,直到傅云青做完了一个菜,才出声问道:“你妈是做什么工作的?”
他说不清自己现下是什么心情,有很多想问的,但又问不出口,或者说是不敢问。
“她是南扬医院的护士。”
傅云青一边说一边把炒好的菜装盘,把锅放进水槽里,迅速地刷了几下,用清水冲洗,然后又放回灶台。
整个过程很短暂,甚至连火都没关,又开始炒下一个菜。
詹鱼微怔,南扬医院……
他的出生证上,出生地点就是在南扬医院。
十七年前的南扬医院是扬城规模最大,设备最完善的医院,不过随着现在私有医院的崛起,加上政府为了医疗资源均衡,大力扶持中小医院,南扬医院反倒落寞了下去。
詹鱼张了张嘴,想问什么,但话到嘴边,最终还是没能问出口。
“洗手,准备吃饭了。”
“哦,这么快?!”
从煮饭,到炒菜,端盘上桌,整个过程也不过半个小时,詹鱼一杯水还没喝完就完成了。
标准的三菜一汤,有荤有素卖相好,颜色搭配很讲究,排骨炸得金黄酥脆,看着就很有食欲。
“好学生厉害啊!”
詹鱼惊叹,别说是做饭炒菜,他连煮泡面都不一定能煮好。
“熟能生巧,”傅云青拿出手机看了眼,站起身,“稍等。”
詹鱼不知道他要干嘛,回头看到他打开门,外面似乎是有人,傅云青对着门外的人点点头,说了声,“谢谢。”
“谁啊,□□的?”
傅云青转身走回来,詹鱼这才看到他手上拎着一个袋子。
“这什么?”詹鱼偏头去看包装袋上面的字,“你竟然还点外卖,这不是菜挺多的了。”
傅云青把袋子放在桌上,把里面的东西拿出来,放在詹鱼面前。
詹鱼一愣,很大的一杯奶茶,杯子上凝着一层水珠,向外散发着丝丝凉意。
傅云青垂眼看着他:“你不是说想喝奶茶吗?”
顿了下,他又说:“我上次看到你喝过这个。”
做了一个星期的同桌,傅云青没少见詹鱼喝奶茶,有时候是他自己买,更多时候是陈博洋他们几个轮流送过来。
“你不是没有外卖软件?”詹鱼问。
傅云青:“刚刚下载了一个。”
“哦,”詹鱼握着奶茶杯,又看了眼包装袋,发现就只有一杯,“你就点了一杯?”
傅云青点点头,坐下:“我不怎么喝奶茶。”
詹鱼不好意思吃独食,“你这是没有领悟到奶茶的美妙,不然你就会深深地爱上它,你拿个杯子来,我分你一半吧。”
“不用……”傅云青拒绝的话还没说完,房门口就响起了动静。
“咦,”詹鱼好奇地回头去看,“外卖?还是隔壁的?”
听着像是钥匙碰撞的声音,隔着单薄的门板,还挺清晰。
傅云青淡淡抬眼,站起身说:“应该是我妈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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