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脑袋空白了一瞬。
手心指尖冰凉,他远远地站着,第一反应就是先打急救电话。
对方询问他具体位置的时候,他反应慢了半拍才说:“扬城附中西南门门口,如果找不到西南门,搜索鸭鸭鸭零食小铺。”
“好的,我们立刻就来,请不要……”挂断电话前,对方又做了一些叮嘱。
“好,我知道,麻烦快一点。”詹鱼捏着手机,手背上青筋分明。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是用了多大的毅力才能维持住此时此刻的理智。
踩着玻璃碎渣,穿过冒着黑烟的卡车,走到马路中间的时候,他还有些没回过神来。
垂在身侧的手不受控制地颤抖,他艰难地叫了一声:“喂,好学生。”
向来百呼百应的人,第一次没有回应他。
不知道从哪里响起一声尖叫,紧接着四周都开始混乱起来。
詹鱼跪在地上,在傅云青的身上一点点摸索,寒冬凛冽的时节,穿得都厚,也不知道是什么地方在出血。
傅云青闭着眼睛,脸色白得几乎和雪同色。
詹鱼知道在不确定伤势和受伤部位的情况下不能随便搬动伤者,詹苏生哮喘发作的时候,他知道该如何急救,陈小云溺水的时候,他也救回来了。
唯独这一次,他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甚至不敢伸手去试探傅云青的鼻息,脑子里什么都不敢想。
不知道过了多久,旁边响起纷杂的脚步声,还有人在叫嚷:“你好,麻烦让一下,不要围着伤者,保持空气流通,谢谢!”
感觉到有人在拉扯他的手臂,詹鱼反应迟钝地抬起头。
“我们是第一医院的,把伤者交给我们,”穿着白色衣服的女人似乎是察觉到他和伤者的关系亲密,声音放柔了些,“不要耽误他的最佳治疗时间。”
最佳治疗时间……
詹鱼攥着傅云青衣服的手蓦地一松,声音出来的时候,哑得不像是他自己的:“他好像是腿受伤了,你们小心点,可能其他地方还有伤……”
“好的。”医护人员点点头,动作迅速又不失小心地把人搬上救护车,“你是家属吗?是的话可以跟着一起来。”
詹鱼说了声好,跟着上了车。
车上开了暖气,但他却丝毫感觉不到暖,浑身都冷得发抖。
揣在衣服里的手机呜呜震动起来,詹鱼垂着头,眼睛里空茫茫的一片,不知道焦点该落在哪里。
“你知道他监护人的联系方式吗?”旁边有人问。
“知道。”詹鱼说。
“那你联系一下,让他们立刻来医院。”那个人语速很快地说。
似乎是察觉到詹鱼的状态不对,她伸手拍了拍詹鱼的肩:“别担心,你朋友的伤不算严重,不会有生命危险。”
眼珠子缓慢地动了下,詹鱼偏头看向她:“那他为什么……”
他想说为什么没有反应,为什么脸色这么差,为什么……很多为什么,但他却说不出口,嗓子里好像是卡着一块尖锐的石头,哪怕只是吞咽口水都疼得厉害。
“电话亭挡了一下,你朋友没有遭遇正面撞击,”怕詹鱼听不懂,她刻意说得简单一些,“出血量也不大,可能是磕到了头,所以失去了意识。”
还没有进手术室,她不能百分百保证,但多年的急救经验,她还是能做出一些基本判断。
詹鱼缓慢地点点头,医生的话他好像听进去了,又好像没听进去。
他伸手在身上摸了摸,找出手机,手机上有几条微信消息,还有两个未接来电。
白色的手机壳上沾染了一点腥红的液体,大概是刚刚碰到伤口时候沾在手上的,现在又抹到了手机上。
眼前有瞬间的眩晕,他闭了闭眼,重新睁开眼的时候,整个人都已经冷静下来。
他先找到詹启梁的手机号拨了出去,电话响了几声,不等人接就挂断了。
这个时候,詹启梁应该在开会,大概率不会接电话,打电话只是为了提醒对方,有人联系过他。
手指飞快地敲打屏幕,发了一条短信出去。
然后是孙雨绵,孙雨绵的电话是关机的,应该是还在和詹启梁闹脾气。
詹鱼眼睛都不眨地退出,然后拨打任管家的号码。
电话只响了两声,对方就接起来了。
“大少爷。”熟悉的声音响起。
詹鱼的鼻头酸了下,他眨眨眼睛,压着近乎颤抖的声音说:“傅云青出车祸了,你联系一下夫人和先生,过来第一医院办理手续。”
任管家是一个能力出众且负责的人,闻言没有多问,立刻说好:“大少爷你把医院名字以短信的形式发给我,我稍后就到。”
詹鱼点点头,也没意识到对方看不到。
挂断电话,他又和旁边的医生确认了一下医院的名称,这才把短信发出去。
做完这些,他一下子又空了下来,眼睛不受控地往傅云青那边看。
傅云青仍旧处于昏迷状态,旁边的医生正在确认他的情况,仪器滴滴作响,护士动作迅速地扎针输液,寻找出血点,进行止血工作。
整个车厢里,只有他一个人闲得无事可做。
闲得叫人口头发慌发凉。
第一医院离扬城附中还算是近,警笛响了一路。
詹鱼浑浑噩噩地跟着急救人员下车,看着傅云青被推进手术室,手术室的灯亮起。
他就站在手术室的门口,面前人来人往,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护士不时从他面前经过。
不知道过了多久,两条腿已经麻木了,也许是站的太久,也有可能是冻的。
“大少爷。”熟悉的声音在穿过嘈杂的人声。
詹鱼有些迟钝地转过头去,是任管家,在他旁边还站着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
“爷爷。”他的眼睛发胀,酸得厉害。
詹云岩看到他,急走两步上前抓住他的手,手指冰凉,老人有些心疼地把手揣进自己的怀里:“别担心,没太大的问题。”
接到詹鱼的电话,任管家立刻联系了医院,申请了最好的外科医生才主持手术。
又安排人去事故发生地调取了监控,和片区负责的派出所进行了初步沟通。
詹云岩也吓出了一身冷汗,任管家联系不上孙雨绵和詹启梁,立刻就给他打了电话。
虽然他不是傅云青的监护人,但也算是血亲。
“傅云青他会不会……”詹鱼紧紧抿着嘴,唇色寡白。
“别自己吓自己,”詹云岩拍拍他的背,“医生说了,没有生命危险。”
詹鱼哦了一声,脑子里空得什么都进不去。
“先生回电了。”任管家拿出手机看了眼,对两人说:“我和他说一下情况。”
他拿着手机往旁边走了两步,接起电话。
就在他接电话的时候,手术室的灯蓦地一跳。
詹鱼的心脏也跟着狠狠地跳了下,耳边止不住地嗡鸣。
护士推开门,医生最先从里面走出来。
“家属在哪里?”
詹鱼顿了下,哑着声音说:“我是。”
医生看看他,又看看他身边的詹云岩,点了点头说:
“伤者没有生命危险,主要创伤在腿部,撞击导致的骨裂,身上多处划伤,不过幸好穿得厚,没有造成太深的伤口,中度脑震荡,可能有淤血存在,需要在ICU观察两天。”
詹鱼握紧的手一松,肺部因为氧气稀缺而泛起丝丝缕缕的疼痛。
他稳了稳神,弯腰对着医生鞠了一躬:“谢谢。”
医生笑笑:“别担心,问题不大,好好养着,别留下后遗症了。”
等人走了,詹鱼将将迈出一步,差点原地跪下,这才发现自己腿软得厉害。
许是常年锻炼的缘故,傅云青清醒的时间比医生预估的早很多。
那个时候詹鱼就站在病房外,隔着厚重的玻璃看他。
男生静静地躺在病床上,因为失血的缘故,脸色惨白,嘴唇翘起一层干皮。
“他妈的,不是说输血了吗?怎么脸色还这么差,”詹鱼低骂了一句,“死了三天都没这么白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听到了这熟悉的骂声,病床上的人睫毛很轻微的颤了两下。
揣在兜里的手机又震动起来。
詹鱼拿出来看了眼,距离事故发生已经过去了整整一天,久等不到他们回来,又联系不上人,陈博洋就给任管家打了电话,然后知道了情况。
昨天晚上,几个人来了一趟医院。
和詹鱼一样,只能在观察室里隔着玻璃远远地看望伤患。
[博学多才我洋哥:傅学霸醒了吗?有没有想吃的,给你们带]
詹鱼回了个没有,又把手机塞回了兜里。
一抬头,正好对上傅云青的眼睛。
他微微偏头,许是不舒服,眉头蹙着,但看到詹鱼看向自己,他又松开了眉心。
詹鱼眨眨眼,怀疑是自己的幻觉。
他已经一整天没合过眼了,第一次看到傅云青清醒,他激动得立刻去找医生。
医生看过后,很遗憾地告诉他,病人没有清醒的痕迹,建议他休息休息。
后面詹鱼又经历了两次同样的事情,医生都被他的一惊一乍搞麻木了,所以这次他怀疑还是幻觉。
病床上的人眼睛半耷着,两个人隔着厚重的玻璃对视,半晌,就在詹鱼确信是自己幻觉的时候,那人突然扯了下嘴角。
很艰难地对着他笑了一下。
就像平时听到他说冷笑话时,明明不好笑,但还是会配合地露出个笑容,单薄的唇角微微扬起一个弧度,稀罕地稍不留神就会错失。
詹鱼愣了下,又眨了眨眼,病床上的人眼睛又阖上了,脸上的倦色不掩,只嘴角那点弧度还在。
“操,医生!”詹鱼嚷了一声,完全忘了观察室里有呼叫器的事情,直愣愣地往主治医生的办公室跑,“这次人真醒了,我发誓,不是幻觉!”
作者有话说:
第102章
发现人是真醒了,医生立刻安排了一整套检查项目。
“头晕头痛,恶心吗?”医生拿着病案本进行询问。
傅云青看了眼站在医生旁边的詹鱼,医生:“我问的是你,你看他干嘛?”
詹鱼拧着眉,凶巴巴地瞪他:“你给我老老实实地说。”
傅云青无奈地嗯了一声。
他现在头疼欲裂,哪怕只是转了一下头都天旋地转,晕得厉害。
“嗯,一会儿做几个检查,”医生点点头,“如果没有瘀血,就可以转到普通病房了。”
詹鱼看到他在病案本上写了一串看不懂的字体,然后递给了旁边的护士,护士习以为常地收起。
没聊几句,医生就走了,护士也离开了病房,去安排检查的项目。
詹鱼穿着防护服,站在病床边看着他,半晌,他干巴巴地说:“我不能待太久。”
ICU一般是不让家属进入的,不过傅云青的状态还算好,加上创口感染风险小,所以医生才肯每天让他进来待上一会儿。
大多数时候他都是在隔壁的观察室里坐着,只能隔着玻璃看。
“嗯,”眼前有些模糊,傅云青合了下眼,又睁开,长时间没喝水,声音干哑得厉害,“有没有受伤?”
詹鱼从旁边喝了杯温水,冷着脸用棉签沾了水给他润一润唇:“有你舍生取义,我想受伤都难。”
傅云青扬了扬唇角,只是这么轻微的肌肉牵扯都能引起不舒适的眩晕:“生气了?”
要不是人还在病床上躺着,詹鱼恨不得把人抓起来揍一顿,这两天真是给他吓得够呛,眼睛都不敢闭,生怕一睁眼人就没了。
棉棒轻压过干涸的嘴唇,卷起的干皮被抚平,虽然依旧惨白,但好歹比起前一天有了些生气。
“你是在防着这件事吗?”詹鱼眼睫低垂,捏着棉签又沾了点水,因为压抑着情绪而指腹泛白。
傅云青微怔,詹鱼看着他,片刻不得休息的脸色不太好:“你一直粘着我是怕我出车祸吗?”
这两天他坐在观察室里无所事事,就把事情复盘了一遍。
突然就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想,如果出车祸是已知条件,那傅云青这以前的反常行为就都解释的通了。
既然他能做预知梦,为什么傅云青不可能呢?
处理陈峡的事情上,傅云青抛出去的信息,时间线跨度长达十几年。
如果不是早有准备,怎么会这么巧,能找到十几年前做鉴定的医生,医生还刚好于心不忍保留了鉴定文件。
假设傅云青做预知梦的时间比他还要早,早在少年时期,或者更早。
这只是他的突发奇想,但代入到发生的每一件事情,竟然丝毫不显违和。
他在知道自己身份的时候,尚且用了好几天的时间消化,傅云青冷静到近乎冷漠的态度,就像是早有预料。
这以前他以为是因为傅云青对陈峡他们没感情,所以才显得这么冷静,但他们明明小学的时候关系很好,傅云青没理由看到他也这么冷静。
年少的挚友突然变成兄弟,正常人怎么都应该有点情绪波澜吧?
尤其傅云青还说喜欢了他很久,喜欢的人变成了血脉至亲,这样还能冷静……
詹鱼面无表情地揉了揉耳朵,掩饰住耳尖那一点红。
除非他一开始就知道他们不是亲兄弟,没有血缘关系。
最后,还有一个很关键的线索,傅云青知道他的户口落在詹老爷子那里。
这件事知道的人很少,偏偏傅云青知道。
这些线索本来是七零八落的状态,乍看没什么关系,但如果增加一个傅云青也做过预知梦的前提作为引线,就形成了一个闭环。
傅云青看他半晌:“为什么这么说?”
詹鱼:“你是不是也做过预知梦?”
关于预知梦,詹鱼其实有想过和傅云青说,只不过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
所以即便他的猜测是错的,也没什么影响,他自认不是一个聪明的人,与其想那么多,不如顺其自然地去做。
傅云青心头一跳:“什么预知梦?”
詹鱼盯着他的脸,可能是脸色太差,也可能是藏得好,反正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什么端倪。
“我做过两个预知梦,”顿了下,詹鱼说:“也许是三个。”
“一个是关于我的未来,梦到我在工厂打工,养的猫被毒死了。”关于那个梦,给他最深刻的记忆大概就是凛冽的寒风,嘎吱作响的腰痛,以及猫咪蜷缩着失去温度的身体。
傅云青瞳孔骤缩。
“第二个和你有关,”詹鱼看他一眼,“梦到你来詹家的那天,一开始我以为是梦,但我拿了你的头发去检测。”
事实证明,那确实是一个梦,但却是一个真实的梦。
也许是平行世界的投影,也许是未来的自己发来的预警,都有可能。
傅云青沉默了下:“脱敏治疗?”
詹鱼本来还挺严肃,闻言顿时乐了:“这你都还记得?”
傅云青心想,这哪能忘记,印象格外深刻。“我还以为你是在发脾气。”
他感觉到詹鱼扯了他头发,但没有深想,结合他回到詹家的时间,不出意外就是那次了。
“我才没那么小的气量,”詹鱼随手把水杯和棉签丢进垃圾桶,傅云青看着他没说话,詹鱼挑了下眉:“你想表达什么?”
“没,你继续。”
“最后一次,”詹鱼看了眼病房门口,同样的病房,惨白的色调,“是詹苏生,我梦到……”
他顿了好一会儿,才说:“梦到他在医院的太平间。”
安静的病房里,只有仪器在滴滴运作,药水顺着输液管,很久才响起一声“嘀嗒”的细碎声响。
傅云青垂眸,这个答案比他预想中的要好。
幸好詹鱼不是重生回来的……
“我是重生回来的,”他抬眼,看向坐在病床边的詹鱼,“很离奇,但确实是发生了。”
“重生?”詹鱼一愣,下意识想摸一下傅云青的脑门,不会是撞坏脑子了吧?
但想到自己的预知梦,好像他自己也不太正常。
“我以后真会去工厂?”他有些好奇地问。
傅云青缄默,詹鱼的接受速度是不是太快了,都没有一点质疑吗?
“说说啊,”詹鱼是真的好奇,“是不是还瘸腿毁容了?”
在那个梦里,他没有看到自己的容貌,但他记得工厂里的人提到过,关于他毁容了的事情。
傅云青无声地看他半晌,低低地嗯了一声。
詹鱼点点头,还真是和梦里一模一样。
“如果你想知道,我都告诉你。”傅云青说。
如果詹鱼不想知道,那他会把曾经看过,经历过的东西永远埋藏,毕竟,隔着生死,詹鱼已经和上辈子截然不同。
“你是什么时候重生的?”詹鱼没有接他的话题,反而问了另一个,“为什么没避开溺水的事情?”
这件事他从来没跟别人提过,但一直让他很介怀。
傅云青:“上辈子我没溺水。”
为了隐瞒性别,傅云青没有学过游泳,和詹鱼去河边玩水,没站稳摔了下去,就被河水冲远了。
但这件事只在这辈子发生过。
“我们上辈子不是朋友。”傅云青笑了下,肌肉牵扯引起一阵阵头痛,五脏六腑也跟着痛,“我们一起读了小学,初中,高中,但都没有说过话。”
第一次对话是在他回到詹家。
孙雨绵和詹启梁对他的偏心肉眼可见,两个人的相处并不愉快,后来詹鱼的身份曝光,他身上唯一的亲情牵绊也没了。
“你的意思是上辈子我身份曝光的时候,爷爷……去世了?”詹鱼问,“詹苏生的事情也发生了?”
“嗯,你的身份是詹启梁告诉爷爷的,詹启梁走后,爷爷脑淤血。”
救治不及,当天就去世了,甚至没能给詹鱼留下一句话。
詹鱼少有地沉默了许久,才问:“你和爷爷说了重生的事情?”
傅云青看着他,又嗯了一声。
“难怪。”詹鱼笑了笑。
以前爷爷对他寄予了厚望,对他也格外严格,直到某一天,不苟言笑的爷爷突然就软化了。
他至今还记得,因为扁桃体反复发炎,他接连发烧了好几天,爷爷心疼地抱着他,鲜少展露温情一面,尚且有很多生涩和赧然。
“不怕,爷爷在。”
这样的变化,连师兄师姐们都感觉到了,纷纷调侃老爷子这是隔代亲。
原来是因为爷爷早就知道了啊……
“所以我没有继承爷爷的衣钵,对吧。”虽然是疑问,但詹鱼说得很肯定。
不然预知梦里,他也不会去工厂。
“你和詹先生吵了一架,在离开詹家的时候出了车祸。”车祸导致的结果,傅云青没说,但两人心知肚明。
“也是在这个时候?”
傅云青嗯了一声:“这辈子你身份曝光早了半年,爷爷的事情后,你和詹家人的关系很紧张。”
按照上辈子的时间线,詹鱼是高三寒假期间曝光的身份,也因此知道了他学习戏曲不是因为喜欢,而是在背负本该属于詹启梁的人生。
那个时候,爷爷已经不在了,这个想法在詹鱼的脑子里扎根,永远得不到答案。
“那我是不是对你很凶?”詹鱼问。
虽然傅云青么说,但他隐约感觉得到,在说到两人不是朋友的时候,傅云青的情绪明显不好。
傅云青顿了下,说:“还好,不算差。”
詹鱼睨着他:“撒谎。”
他演过这么多折子戏,揣摩人性和性情,他能预想到,上辈子他的性格一定很糟糕,在这种处境下,必然会迁怒傅云青——
这个看似夺走了他一切的人。
“没有……”傅云青还想说什么,詹鱼伸手捂住他的嘴:“别说了,嘴巴裂开了,等你出院了我们再聊。”
只是聊了这么一会儿,傅云青的嘴巴又翘起了一层干皮。
傅云青:“……好。”
詹鱼的手往上挪了一点,轻轻搭在他的头上,凌乱的头发透出白色的纱布,裹了厚厚的一层。
这是车祸的时候,头碰到地面导致的伤。
傅云青看着他,眼皮越发沉重。
刚刚清醒过来,精神状态很差,聊这么一会儿,已经达到了临界点。
病房里再一次安静下来。
傅云青的呼吸很浅,听在耳里,却叫人安心。
詹鱼趴在他床边眯了会儿,直到手机震了好几次,才不情不愿地踩着医生给的时间底线出了病房。
陈博洋他们等在医院的会客区,见詹鱼下来,陈博洋松了口气:“听说傅学霸醒了?”
詹鱼点点头:“醒了,又睡了”
“那就好那就好,”陈夏楠拍了拍胸口,“醒了就好。”
“给他好好休息,”兆曲看了眼詹鱼的脸,“鱼哥你也休息一下吧,脸色太差了。”
詹鱼现在的脸看着也不比傅云青的好多少,白得一点血色都没有。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也是这医院里的病人呢。
“我在旁边酒店开了房。”陈博洋递出一张房卡,“鱼哥你去睡一觉,傅学霸这里我们给你看着。”
詹鱼犹豫了下,伸手接了房卡:“那行,他要是醒了,你们就给我打电话。”
他也知道自己现在状态差,头重脚轻地,傅云青的伤势后面还需要人照顾,交给其他人他不放心。
陈博洋和兆曲直接去了傅云青病房的观察室,陈夏楠则是送詹鱼去酒店。
酒店算不上好,但是离医院最近。
把詹鱼送到房间,陈夏楠就走了,詹鱼没什么精力,一沾床就失去了意识,陷入沉睡。
-
“滚!”男生敛眉,一群染了五颜六色头发的小混混横七竖八地躺了一地。
小混混们痛苦哀嚎。
漆黑的小巷子里,只剩下两个人还站着。
“谢谢。”站在他身后的人脸上带着伤,显出几分落魄。
詹鱼冷着脸看他:“我是说让你滚,别在这里碍我的眼。”
傅云青沉默着没动,詹鱼嗤笑一声:“行,那你继续站着吧。”
随手把手里的铁棍丢在地上,“哐当”一声响,吓得躺在地上装死的几个小混混齐齐抖了下。
男生自顾自离开,单薄的背影像是荒野行走的孤狼,只留下傅云青一个人。
见人走了,其中一个黄毛小子压着声和旁边的人说:“煞神走了,我们还抢吗?”
他们和傅云青算是老相识,或者说和赵大廷熟悉,都是平时一起赌的二流子,听说傅云青成了有钱人,就开始在学校门口蹲他。
前两次都没事,结果这次就遇上了个活阎王。
愣是五个人被一个人打得站不起来。
“抢个屁。”那人骂了几句脏的,“人要杀回来了你去扛着挨揍?”
他现在胸口还闷闷的疼,手脚也疼得厉害,少说是骨折了。
“不是说他们俩关系不好吗?”小黄毛纳闷。
“谁知道,那就是个不要命的疯子,神经病!”
傅云青神色淡淡地看着他们,脸上的伤口火辣辣地疼,许久,他低头摸了摸心脏的位置——
那里温温热热的。
当惯了好学生,他第一次知道,原来会打架是这么帅的事情。
怎么会有人又好又坏。
………
眼皮沉甸甸的,傅云青睁开眼,惨白的天花板来回晃动,他闭了闭眼,压住翻上来的恶心感。
自从和詹鱼在一起后,他已经很少梦到上辈子的事情。
“醒了?”旁边响起道苍老的声音。
他微微偏头,看到詹老爷子坐在他的病床旁边,老人穿着防护服,似乎是刚进来,手里的保温杯都还没来得及放下。
“嗯。”
“那我来得挺巧,”詹老爷子乐呵呵地说,“小鱼和博洋他们吃饭去了,晚点过来。”
傅云青没说话,这次清醒,身体不舒服的感觉比上一次要强烈很多。
知道他不舒服,詹老爷子也没有多话,两个人就这么一躺一坐。
过了五分钟,詹老爷子看了眼墙上的挂钟,站起身:“时间到了,我该出去了。”
每天能进病房的时间有限,每个人都只能卡着时间待上一会儿。
“您是想问什么吗?”傅云青说。
詹老爷子笑着摆摆手:“没事,等你康复吧。”
傅云青扯了扯嘴角,低声说:“是想问小鱼的事情吧。”
老爷子知道詹鱼会遇到车祸,所以才会这么着急地赶过来。
詹老爷子沉默了下:“我一直想问你,为什么你没有帮小鱼,但现在又觉得好像不用问了。”
他说的帮是上辈子,他知道詹鱼的事情,也看得出来,傅云青提到詹鱼的时候,是有感情在的。
所以他一直想不通,傅云青为什么没有拉小鱼一把。
眼前似乎又闪过曾经的画面,傅云青微微闭了闭眼,说:“他想死。”
失去了一切,亲人,朋友,梦想,毁容残疾,过往的十八年都是骗局,无论是不爱他的养父母,还是扒着他吸血的亲生父母,他的未来都没有光亮。
上辈子,詹鱼已经找不到属于自己的人生意义。
他不知道自己努力为了什么,活着又是为了什么。
“比起我的帮助,他更不想见到我,我找不到他,”傅云青低低地笑了声,声音里透着苦涩,“我宁愿他永远恨我。”
至少还有力气恨,会想要报复,恨是比爱更加强烈的情感,能支撑着他活下去。
他需要的是一个活着的理由。
“可是他说不恨我了。”看着天花板,傅云青抿唇,“他谁也不恨,也不爱。”
那座无人问津的墓碑上,只有一个字——魚。
除了他和立碑的人,再无人知晓,这里沉睡着一个年轻,几曾鲜活的男孩。
没有姓氏,没有出生日期,没有逝世日期,没有亲属关系,没有墓志铭,甚至没有装饰的花纹。
他对这个世界没有遗言,空白着来,也空白着走。
作者有话说:
第103章
詹老爷子走后,病房里紧接着又来了一位。
虽然身上哪哪都疼,但傅云青的精神状态却是好了不少,至少不会像刚才和詹鱼聊天那样,没聊几句就支撑不住。
“医生说你明天就可以转到普通病房了,”詹启梁在病床前坐下,“我让他们给你安排了最好的病房,你可以好好修养。”
许是从公司过来,他身上还穿着笔挺的西装,领带系得一丝不苟。
“谢谢。”傅云青说。
虽然是父子关系,但两个人没有太多能聊的话题,以至于气氛突然就冷了下来。
詹启梁打量着傅云青,半晌没说话。
说实话,他在这个孩子身上,有种熟悉又陌生的感觉,熟悉是因为他看得出来,这个孩子很有能力,也有野心,城府深却又重感情,和他很像。
陌生在这个孩子和他完全不是一种人,他们的选择也截然不同。
“你为什么没有处理照片?”傅云青神色平静地看着詹启梁。
重生以来,他做的所有努力都能看到成效,爷爷,詹苏生,小鱼的童年,朋友,陈峡,赵大廷……
他对命运的诠释和笃定,因为几张照片而摇摇欲坠。
只要有一件事情没有改变,那就会有第二件,第三件……
詹启梁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而说起另一件事情。
“这次事故我们调取了监控,确定了责任方是司机,疲劳驾驶导致。”詹启梁一边陈述情况,一边观察着傅云青的神色。
然而傅云青的表情很平静,像是听懂了他的暗示,又像是没听懂。
“监控现在只有我和警方有,”詹启梁说,“我以为你会担心监控的内容。”
傅云青抬眼,勾了下唇:“我知道。”
在被车撞到的时候,他就想到了,詹家一定会去调取监控,就算詹家不参与,警方也会调取,但他也知道这件事他无能为力。
“你一点都不担心?”詹启梁皱了皱眉。
傅云青神色淡淡,没有多余的情绪流露:“我已经回答了你一个问题。”
詹启梁定定看了他一会儿,突然笑起来:“你似乎对照片的事情很在意。”
“可以这么理解。”傅云青说。
他想要得到答案,想知道问题出在哪里,只有清楚了缘由,才能寻找应对的办法。
詹启梁沉默了下:“我故意的。”
傅云青看向他,詹启梁笑道:“我故意让人发现的,我想让孙雨绵知道,是我选择了她,不是她选择了我。”
他喜欢了那个女人十几年,但和孙雨绵认识到结婚只用了半年。
没有人知道他用尽心思想要对方看到自己,那种无望的暗恋,在孙雨绵强势且日复一日地诉说中,他有时候也会想,他一定是因为爱情才和孙雨绵结婚。
看着身边的人有了衰老之态,詹氏日益壮大,他的想法也开始产生变化。
傅云青一顿,不自觉笑了下。
“你认同我的做法?”许是傅云青的这个笑,詹启梁有种被认同的既视感。
傅云青:“不认同,但这件事本身和我没关系。”
他笑是因为,命运确实在改变,詹云岩,詹苏生,詹鱼,甚至是詹启梁和孙雨绵,这些上辈子围绕在他身边的人,他们都产生了改变。
上辈子,詹启梁珍藏的照片是无意间被发现的,以至于毫无准备,在孙家撤股的时候被搞得十分狼狈。
但是现在,詹启梁有所准备,所以孙雨绵以为的孤立无援,以为詹启梁会潦倒落魄,这些事情都没有发生。
该发生的事情好像在发生,但确实改变了结果。
詹鱼的身份仍旧曝光了,但詹云岩没有因为脑淤血去世,詹苏生虽然经历了哮喘休克,但逃过一劫……
“等高考结束,我会送你去国外读书,”詹启梁站起身,扣上西装外套,“詹鱼那边我会妥善安排,毕竟老爷子是真的很喜欢这个孩子。”
傅云青眉宇间带着伤痛的惨白病弱,神色却显出几分冷漠:“我不会出国,你别白费心思。”
詹启梁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年轻人做事冲动很正常,与其把时间浪费在和我争论不会改变的结果,不如利用这段时间好好和詹鱼告别。”
“我不会告诉别人这件事,高考前,你想回家住或者住在那个房子里都随你。”
傅云青神色很淡地扯了下唇角:“那我们就只能法庭上见了。”
他和詹鱼都已经成年,对自己的人生有选择权利。
“曝光你们的关系,受伤的只会是詹鱼,”詹启梁笑道,“他也算是一个公众人物,如果你真的是为他考虑,就应该听从我的安排,我是你爸,总归不会害你。”
“国内同性婚姻法已经在拟,全球超三十个国家合法化,时代不同了。”
“还有,我们的关系没有好到你可以要求我,”傅云青说,“与其破坏别人的感情,不如考虑一下刘家的合作意向变化。”
詹启梁脸色变了下,但很快又恢复了常态:“刘家的事情你怎么知道?”
詹氏集团的几大产业,其中就包括了广告传媒,他们和刘家常年合作,互利共赢,去年开始,两家的合作更进一步,准备进军新兴行业。
但最近刘家突然有了些异动,宣发部和一个新公司接洽,隐隐有合作的意思。
傅云青笑了下,说:“我身体不太舒服。”
送客的意思几乎放在明面上,詹启梁神色变化莫测,最后什么都没说就走了。
病房的门“咔嗒”一声合上,傅云青疲倦地闭上眼。
床头柜上的手机呜呜震动了下,手机屏幕亮起,是一条短信——
[吴呈:傅先生,我们已经把刘氏谈下来了,他们对新媒体的宣传方式很感兴趣,非常认可新媒体行销和带货的思路,约好了后天签合同]
傅云青看了眼,回复了个好,然后把手机关机。
上辈子养成的习惯,任何事情,他都喜欢做两手准备,走一步看三步。
吴呈本来是詹氏集团的人,能力出众,但在分公司一直被关系户排挤,打压,等了七年都没能等到晋升到总部。
上辈子,傅云青是在出差的时候认识这个人的,把他提拔到了总部,他提出的新媒体培育计划,赶在大多数企业还没有反应过来前,带着詹氏一头扎进新媒体的洪流。
其他公司因为老牌媒体的没落,宣发跟不上的时候,詹氏集团遥遥领先,一手打造了国内数一数二的新媒体平台,在流量时代彻底站稳脚跟。
这次,傅云青在吴呈屡屡碰壁的时候,向他抛出了橄榄枝。
作为上辈子合作过的关系,他很了解这个人,无论是能力还是性情。
“不是说人醒了?”熟悉的声音响起。
“刚刚是醒了,可能又睡了。”这个声音是医生的,傅云青闭着眼能轻松地分辩出来。
“他这脑震荡会不会影响智力?”詹鱼拧着眉,有些担忧地看着病房里的人。
“不好说,”医生笑道:“要是不好好修养,变成傻子也不是没可能。”
虽然相处时间不长,但这小孩儿还挺有意思,忍不住就想说笑几句。
“傻子……”
詹鱼面无表情地转头看向他:“你知道你在治疗的人是谁吗?”
医生愣了下:“詹氏集团的二少爷?”
他就是被詹家人请过来做手术的,自然是知道傅云青的身份。
“不,”詹肃地摇摇头,“这是我们下一届的省状元,清北尖子生,国家的栋梁,建设祖国的中坚力量。”
顿了下,他拍拍医生的肩:“所以,你要好好治,要是人傻了,你就是这个国家的罪人。”
医生:“………”
傅云青没忍住低低地笑了声,牵扯到伤口,疼得他倒抽了口气。
听到声音,詹鱼眼睛一亮,立刻把医生丢在一边,摸摸身上的防护服,拉开门走进去,脚步轻快。
傅云青想偏头,但还没来得及动,脑袋就被人用手扶住。
“别动,脑水晃出来了。”詹鱼按着他不让动,严肃又正经地说:“医生说了,你这脑袋不好好修养,省状元就没了。”
傅云青眼里带笑地嗯了一声:“那我好好养。”
詹鱼满意地点头,回头看了眼,医生已经走了,现在病房只剩下他们俩。
“你嘴巴又起皮了。”他说。
“那你给我润润?”傅云青轻笑,视线从他的嘴唇上掠过,喉结微动。
詹鱼低头靠近,两个人的呼吸声交织在一起,他用手不轻不重地捏了下傅云青的唇,压着声音说:“想得美,你现在得禁欲。”
傅云青:“………”
傅云青在医院住了整整两个月,高三都已经开学一个多月了,他才出院。
因为腿骨骨裂,脚还不好用力,詹鱼就给他搞了个轮椅,每天推着他上下学。
傅云青想拒绝,但拒绝无效。
詹鱼坚决贯彻“谨遵医嘱”这几个字,医生说的话就是金口玉律。
陈博洋他们时不时来班上转悠两圈,看看有没有需要帮忙的,临到放学,他们会来扛轮椅,包剪锤,谁输了谁扛。
陈博洋基本上能做到十赌九输,半个月下来,愣是把肱二头肌练得鼓鼓的。
詹鱼想抱着傅云青下楼,傅云青冷着脸拒绝,詹鱼撇撇嘴,没办法只好换成背。
这样的情况只持续了半个月,詹家在教学楼旁边搭建的外部电梯竣工,彻底解决了人工搬运的问题。
这么大的手笔,震惊了一群人。
同一栋楼,整个高中部都跟着受益,只不过大家心里有数,这电梯是给自家人修的,所以看到詹鱼他们在电梯里,所有人都不会去挤。
“傅学霸这次没参加二模,可惜了,红榜上换人了。”陈博洋感叹,“这么多年了,第一次看到换人。”
因为住院,傅云青错过了高考前的二模,在排行榜上没有看到他的名字,很多人都很惊讶,视他为对手的学生还特意跑来扬城附中打听消息。
“那有什么的,”兆曲不在意地摆摆手,“三模就能抢回来。”
陈夏楠有些担忧地看了眼他们旁边的傅云青,傅云青正在和詹鱼说话,两个人头挨着,旁若无人的亲近距离,但凡这个时候有人撞一下,都能亲到一起。
陈夏楠回忆了下他们哥几个的相处,鱼哥不是不喜欢别人靠他太近吗?难不成是转性了?!
似乎是察觉到他的视线,詹鱼撩起眼皮,啧了一声:“有什么好担心的,好学生闭着眼睛都能考第一。”
他是亲眼看过傅云青刷题的,这些人还在愁高考,傅云青已经在自学大学内容了,虽然是受了伤,但高考也是不成问题的。
“鱼哥你对傅学霸是真的!”陈博洋竖起大拇指。
“那能没信心么,这可是我男……”詹鱼反应过来,猛地刹车差点咬到舌头。
“男……男什么?”陈博洋一脸迷惑。
“男……”詹鱼:“男性兄弟里最会学习的。”
陈博洋:?
“说得好像你有女性兄弟一样。”陈博洋无语。
詹鱼:“………”
“我还以为鱼哥要说男朋友呢。”陈夏楠突然说。
詹鱼眼皮子一跳:“怎么可能。”
陈夏楠摸了摸鼻子,笑道:“就是鱼哥刚刚那种炫耀的语气,和肖译特别像,哈哈。”
詹鱼:“哈哈,那真是好巧啊。”
电梯抵达高三的楼层,詹鱼脸上乐呵呵地推着轮椅往外走,手心里都是汗。
电梯门缓缓关上,陈博洋他们在上一层楼,几个人站成一排,电梯再次上行。
“你们有没有觉得鱼哥怪怪的?”陈夏楠问。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自己腐眼看人基,莫名感觉鱼哥和傅学霸之间的氛围,就很……
陈博洋点点头:“是有点怪。”
“怪在哪儿?”兆曲纳闷,他怎么没看出来。
“怪帅的。”陈博洋感叹出声。
陈夏楠:“……是我的错,竟然试图和你们讨论正常人的话题。”
说着他又看了眼电梯门,心里疑虑重重,应该是他想多了吧。
—
“明天的誓师大会,学校想要你上去发言。”班主任陈潇看了眼坐在轮椅上的傅云青,又看看旁边煞神一样的詹鱼。
虽然傅云青的成绩一直很稳定,但她还是挺担心,这次车祸会不会影响傅云青的发挥。
距离高考只剩下一百天了,怎么偏偏就这个时候遇上。
“他去不了。”不等傅云青说话,詹鱼就先拒绝了,“他还脑震荡,别说去发言,坐在下面听都不行。”
詹鱼还记得医生说的,切忌情绪激动。
百天誓师大会,这听上去就不利于伤情恢复。
“那行。”陈潇也没有坚持,她只是这么一问,比起誓师大会,她更希望傅云青能在高考前恢复最佳状态。
“最近还头疼吗?”她又问。
傅云青面色镇定地说:“疼。”
陈潇有些担忧:“要不你在家复习吧,学校的课你不来也没关系的。”
现在整个高三已经进入第三轮复习,但傅云青的成绩,完全不需要跟学校的进度。
“没事,”傅云青说,“在学校比较有动力。”
除非学校也给詹鱼放假,不然他怎么可能自己待在家里。
闻言詹鱼瞥他一眼,虚伪!
从班主任的办公室出来,詹鱼伸手摸了摸傅云青的头,纱布已经拆了,伤口也痊愈了,但仍旧能摸到一点痕迹。
“今天头还疼得厉害?”
“嗯。”傅云青不动声色地说。
“那我回去再给你按按。”詹鱼特意去和医院的护工学了按摩手法,在找了无数人练习,把陈博洋他们都蹂躏了几十遍后,如今也有模有样。
因为受伤,傅云青不用上晚自习,下午上了两节课后就能回家。
詹鱼本来是要上课的,但詹启梁不知道怎么想的,竟然也给他申请了不上晚自习。
考虑到詹鱼在学校也不上课的情况,学校批准了申请。
詹鱼乐得轻松,刚好可以照顾傅云青,不然这人一个人待在家里,他也不放心。
陈博洋他们都快羡慕哭了,但随着高考的接近,他们的课业也紧张起来,连周末都跟着开始上课。
“这个阿姨做饭还可以。”詹鱼说。
之前给他们做饭的厨师突然不来了,换成了一个保姆,每天上门做饭,打扫卫生,赶在他们回家前离开。
“嗯,确实不错。”傅云青点头认可。
厨师是他换的,既然已经和詹启梁挑明,他就不会放任詹启梁的人留在他们身边,只不过他没有和詹鱼说过。
虽然早有准备,但孙家撤股,还是给詹启梁带来了不少麻烦,这个关头,又遇上了刘家的事情,除了刘家,还有好几个长期合作的公司都换了合作对象。
詹启梁忙得脚不沾地,根本顾不上管他们的事情。
两个人处于敌不动我不动的阶段,詹启梁默认他们现在是互不干涉,至少在高考前。
但他哪里知道,正是因为这些公司和詹氏集团合作时间长久,所以傅云青也跟他们打了很久的交道。
他很清楚这个阶段,这些公司需要的东西是什么,他只要赶在詹氏反应过来前,率先提出来,就能把人吸引到自己这边。
“你快吃,”詹鱼催促他赶紧吃,“吃完休息会儿,我给你洗澡。”
傅云青:“……我自己可以洗。”
“不行,摔倒了怎么办。”詹鱼想都没想地拒绝,“相信我,我现在的技术,去店里上班那都是专业技师级别。”
之前住院,傅云青都是在护工的帮助下解决卫生问题,现在护工不来了,身边就只剩下詹鱼。
詹鱼摩拳擦掌,脸上跃跃欲试。
和护工苦练一个月的技术,今天终于能用上了。
傅云青沉默。
要是他现在没受伤……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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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4章
临到洗澡,詹鱼兴冲冲地去找浴巾,结果一回头,浴室的门就锁了。
詹鱼:?
“喂,好学生,你锁门干嘛?”詹鱼敲了敲门。
里面的人静默片刻,说:“伤还没好,我随便擦一下就行。”
“我帮你擦啊。”詹鱼怀疑傅云青是不信任他的技术,“护工都夸我有天赋,你信我一次!”
傅云青按了下眉心:“我没说你技术不好。”
以前他觉得詹鱼对技术好坏非常执着是好事,前提是他没有受伤。
“那你开门,”詹鱼不乐意地拍门板,“你都不肯让我帮你洗,你就是不信任我。”
傅云青:“………”
见浴室里的人没有要开门的意思,詹鱼危险地眯起眼:“你确定不开?”
傅云青没说话,但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好吧。”詹鱼后退两步,乐呵呵道:“那你站远点,我要破门而入了。”
傅云青无奈:“我这就开门。”
门刚打开一条缝,詹鱼就立刻挤了进去,还不忘顺手扶住站在门边的傅云青,以免他被自己撞到。
人都进来了,傅云青也不再试图反抗。
詹鱼把门关好,浴霸打开,又弯腰试了试水温:“温度可以了。”
他一边说话一边回头,猝不及防地对上一片饱满的胸膛。
“额……”詹鱼愣了下,视线往下,是线条流畅,排布漂亮的腹肌,人鱼线延伸到布料边缘,让人忍不住遐想。
单薄的布料包裹着男I性I器I官,勾勒出鼓鼓囊囊的线条,尤为醒目。
詹鱼只是看了一眼就被烫得收回了视线,说话都磕巴了下:“你,你怎么就脱衣服了?”
“洗澡不脱衣服?”傅云青问。
詹鱼:“……就是有点突然。”
虽然想过会看到傅云青的身体,但他没想到的是,傅云青的身材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好。
眼底飞快掠过一抹笑意,傅云青抬起手:“扶我一下。”
詹鱼哦了一声,走过去给他当拐杖,手揽住傅云青的腰才后知后觉地感觉到对方皮肤明显偏高的温度。
“你体温还挺高。”他摸了摸鼻子,呵呵笑着试图缓解那种微妙的氛围。
“嗯,毕竟是男朋友帮我洗澡。”傅云青笑了声。
本来是不想让詹鱼帮他的,但这人愣是要凑上来。
詹鱼闻言,下意识往下看了眼,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总觉得好像更……
没什么,一定是他的错觉。
詹鱼把人扶到凳子上坐着,按照护工教的,打湿毛巾,傅云青的腿上还打着石膏,不能碰水,所以他得保证毛巾上的水量,避免水流下去。
“那我开始了啊。”詹鱼说着,把温热的毛巾按在傅云青的胸口,顺着肌肉I纹理一点点擦。
手指按压在鼓鼓的肌肉上微微凹陷,留下指头印,但很快又恢复如初。
詹鱼一直都知道傅云青的身材好,但却是第一次这么直观的感受到。
在这壁垒分明的肌肉群下,能清晰地感知到属于成年男人的力量感。
浴室里有些闷热,詹鱼的脸和耳朵透着红。
心跳声越发的大,混乱的,躁I动的,也不知道是谁的心跳在作乱。
“你能不能别这么盯着我?”詹鱼忍无可忍地抬起头。
傅云青垂着眼看他,眼睛里的颜色很沉,像是一则拨不开浓雾,脖颈上染了一片红,可能是詹鱼太用力导致的,或者是因为其他。
“那我看天花板?”傅云青唇角始终带着笑。
詹鱼磨了磨牙:“……我先擦背。”
他站起身,转到傅云青的背后,不用面对傅云青的视线,顿时感觉压力小了很多。
傅云青个子高,骨架子大,背很宽阔,许是感觉到詹鱼的手,他不自觉挺直后背,绷紧时能看到清晰的肌肉形状,水珠子顺着线条蜿蜒向下。
詹鱼默默看了会,无声地清了清嗓子,用手拦截住水珠子。
操,竟然觉得有那么一点点性感。
虽然受了伤,但他仍旧保持着每天洗澡的习惯,哪怕只是擦一擦身上的汗,所以帮他洗澡并不费劲。
擦完后背,不等詹鱼转过去,傅云青先伸出手:“前面我自己来吧。”
詹鱼站着思考了大概三十秒,说:“不用,我来。”
傅云青沉默了下,没说什么,收回了手。
詹鱼蹲在他面前,傅云青喉结滚了滚,脖颈上的青筋鼓动,搭在膝盖上的手握紧。
“浴霸有点太热了,”詹鱼咳咳两声,视线有点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你出了好多汗。”
傅云青嗯了一声,声音又低又沉。
毛巾贴着皮肤,不带停顿地擦过脖颈,胸口,一直到小腹才停下。
詹鱼看了眼明显挺拔的地方,耳根子不受控地烧得很红。
“剩下的我来吧。”傅云青伸手握住他的手,掌心的温度很烫人。
詹鱼吞咽了下口水,抬眼问:“你这个……怎么办?”
现在腿还伤着,不能碰水,想冲个冷水澡都不行。
傅云青垂眸看着他:“有点难受,但可以忍。”
詹鱼看看他,又低头看了眼,犹豫道:“那个……要不,我,我帮你?”
顿了下,他补充道:“毕竟上次你也帮我了,礼尚往来。”
傅云青的呼吸有些沉,他伸手在詹鱼的后颈上不轻不重地捏了下:“你确定?”
詹鱼眼神到处飘,半晌才磕磕巴巴地点头。
“那就辛苦男朋友了。”傅云青低头在他的唇上啄了下,然后偏头吻住。
手被带着男生的大手牵引着向下,詹鱼被吻得有些迷糊,但意识又出奇的清明,手指真实触碰到的时候,詹鱼第一反应是自己握着根烧红的铁I棍,尤其烫人。
浴室里越发闷热,詹鱼的脸也越发的红。
镜子上弥漫上一层水雾,隐隐绰绰地印出两个人几乎重I合的身影,一个坐在,一个半蹲在他面前。
“怎么还没好,”詹鱼感觉手心火辣辣地,手指不受控地有些发颤,“手麻了。”
傅云青低头,用唇一下一下地碰着詹鱼通红的耳尖,手指插I进他的头发里,呼吸很重,声音沙哑带着低沉的喘:“抱歉。”
额角的汗水顺着轮廓向下,詹鱼刚刚才擦过的地方又沾染上了薄薄的一层汗。
只是这简单的两个字就叫詹鱼耳朵发麻。
他第一次发现,傅云青的声音这么有杀伤力。
就像是粗粝的指腹轻抚过颗粒感分明的沙石,撩拨得人心口发烫,总想要再多听几句。
不知道过了多久,詹鱼感觉手都快失去知觉的时候,耳边响起一声喑哑的急喘,像是羽毛刮过耳蜗,撩拨着人敏I感的神经。
心脏重重地跳了下,后颈触电般涌起一股酸麻,腿软地差点跪了下去。
手心里潮湿一片。
詹鱼的脸蓦地烧红,迅速蔓延到脖颈。
他竟然只是听个声音就……
傅云青的手探I进他的衣服,摸到了一手热汗:“你也出了好多汗。”
詹鱼红着脸瞪他:“你管我,我就爱出汗。”
傅云青偏头,在他的唇角吻了下:“喜欢我的声音?”
詹鱼一脸麻木,感觉这辈子的脸都丢在这里了:“不喜欢。”
“嗯,我知道了。”傅云青低低地笑了两声。
“你知道个屁。”詹鱼撑着身后的墙站起身,把手里的毛巾丢在傅云青身上,“你自己擦,我出去了。”
说完,着急忙慌地往外走,没注意脚下,差点被门槛绊到,多亏条件反射扶住了门,才保住了自己最后的脸面。
浴室的门“哐当”一声关上,傅云青笑了下,捡起丢在腿上的毛巾。
詹鱼站在浴室门口,耳根子红得快要滴血。
“真操了。”低骂一句,他匆匆从柜子里拿了包湿巾走回房间,把门锁上。
又过了半个小时。
詹鱼才听到浴室的门打开,然后是轮椅碾压过地面的声响。
“小鱼,”傅云青停在他的房门前,“不是说晚上给我按摩?”
詹鱼暗暗磨牙,撑着一口气说:“不按了。”
“好吧。”傅云青声音里透出些失望。
轮椅的声音逐渐走远,但房子本身不大,能清晰地听到隔壁房门打开又关上。
詹鱼瞪着门板半晌,最后骂了一句,还是去了隔壁的房间。
“你怎么来了?”傅云青似是惊讶。
詹鱼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躺下,我给你按脑子。”
傅云青的视线在他的身上逡巡而过,詹鱼刚刚穿的是黑色的T恤和运动短裤,现在换了一身,薄绒的睡衣,像是一只没有攻击性的可爱小动物。
前提是眼睛里没有带着恼羞成怒的浓重杀气。
傅云青垂下眼,掩住眼里的浅浅笑意,顺从地躺下。
詹鱼在原地站了会儿,才走过去,坐到他床头,刚坐下,又觉得距离太近,不自在地往后挪了点,这才在手心里沾了点药膏,搓热了给他按摩。
比起洗澡,按头的技术明显更好,从傅云青拆线那天开始,他就一直在做这件事情。
持续了一个多月,手法十分娴熟。
“晚上还会疼醒吗?”詹鱼问。
明知道伤口已经痊愈了,他还是不敢太用力。
傅云青不动声色地嗯了一声。
“那我再陪你睡一天,”詹鱼的手换了个位置,“这里按着会不舒服吗?”
“不会,”傅云青的唇角带着笑,“鱼哥的技术很好。”
“那必须的,”詹鱼立刻嘚瑟起来,“鱼哥出品必属精品。”
按照平时的手法按了二十分钟,詹鱼才去洗了手上的药膏回来。
傅云青往旁边挪了点儿位置出来,掀开被子:“被窝给你捂热了。”
春寒料峭,扬城总是要进了夏天,才开始明显升温。
老房子没有地暖,加上夜里下了雨,空气中都带着寒气。
詹鱼脱了鞋钻进被窝,立刻被里面的温暖舒服得发出一声喟叹。
有人暖被窝简直是太幸福了!
眼皮子越发地沉重,詹鱼打了个哈欠:“睡吧。”
“嗯,”傅云青从身后环住他的腰,把人抱进怀里,低头在他的后颈亲了下:“晚安。”
“晚安。”詹鱼咕哝着说了句。
作者有话说:
第105章
因为傅云青受伤,百日誓师大会詹鱼和傅云青都没去。
陈博洋他们发了视频过来,视频是学生会拍摄的,用了无人机,俯视角度拍摄,密密麻麻的一群人看上去还挺壮观。
代替傅云青上台演讲的是这次二模考了第一名的女生。
女生超常发挥,比平时成绩多了快五十分,一口气杀进了全市排名前五,除了她,考进前十的还有两个。
所以哪怕这次傅云青没有参加考试,扬城附中的成绩也算是非常亮眼。
百日誓师大会在学校大礼堂举行,高三的学生和所有老师都参加了。
在女生的誓词带动下,所有人的情绪都非常激昂,恨不能立刻进入考场,抛头颅洒热血。
连国际班那些不参加高考的都有被震撼到。
[博学多才你洋哥:要不我参加个高考再出去吧]
陈博洋泪点低,当场就红了眼睛。
看到消息的时候,詹鱼正躺在沙发上看戏折子,高考结束后,他会跟着詹家班去全国巡演,是经典剧目《牡丹亭》。
詹鱼以前就排过这戏,但越是经典,越值得反复品读,每一次演绎都会有新的体悟。
詹鱼沉吟片刻,在群里回复——
[再来一次:我们学渣学不会函数,代数,但至少应该知道B数]
[我是你兆大爷:哈哈哈哈哈,我也说,学校罪不至死,我们和学校还没到不死不休的程度]
[博学多才你洋哥:你们好狠的心,还是傅学霸对我好]
[再来一次:你猜我为什么会知道函数和代数这两个词]
[博学多才你洋哥:……好好好,这个群已经容不下我陈氏大少爷了是吧,我走]
说是要走,结果好几分钟过去了,人还在群里。
詹鱼偏头去看身边的人,傅云青正在刷题,似乎是察觉到他的视线,拿起手机看了眼,伸手摸了摸他的头,扬唇笑道:“我们鱼哥记性真好,一次就记住了。”
詹鱼歪了歪头,没能避开他的手,于是也懒得动了:“再摸我的头,把你爪子剁了。”
“嗯,知道了。”傅云青嘴上答应着,但手还是搭在詹鱼的头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摸着。
詹鱼水着群,时不时又拿起戏折子看两眼,偶尔也去干扰一下傅云青的学习进度。
百日誓师大会后,高考正式进入两位数倒计时。
开头的数字从九变成八,七,六,五,四……几乎是一睁眼一闭眼数字就会变少。
整个高三年级的氛围都进入到了最紧张的阶段,走廊上再也看不到打闹的学生,每天早上天不亮,就能看到操场上有人在大声的背书。
高考倒计时正式进入最后三十天,高三年级迎来了第三次模拟考试。
这次考试是高考前最后一次大考,不出意外,这次考试的成绩和高考不会有太大的出入,所有人都绷紧了神经。
临到放榜的那天,好些人都睡不好觉。
“傅学霸,你感觉试卷难吗?”柳阳扬苦着脸问。
他之前是陈博洋的同桌,陈博洋去了国际班后他就一个人做,直到最近才被班主任调到了詹鱼和傅云青前面。
“挺难的。”傅云青说。
“是吧,”柳阳扬像是找到了同盟,亮眼放光,“我在考场差点嗷地一声哭出来,最后的大题真做不出来。”
作为一个常年考年级前十名的学生,这次考试没做出最后一个大题,对他的打击可想而知。
傅云青嗯了一声:“老师来了。”
柳阳扬回头看了眼,还真是,班主任陈潇抱着一摞试卷走进来,他连忙转过去,他的新同桌林雨菲见状小声问道:“你问了吗?傅学霸这次有把握考第一吗?”
柳阳扬摇摇头:“没问。”
顿了下,他握着拳头说:“傅学霸肯定是第一,根本不用问。”
“你怎么知道?”林雨菲好奇地说。
柳阳扬:“因为他是傅学霸啊。”
同学六年,他对傅云青的学霸滤镜八百米厚,要是傅云青都不能考第一,那只能是出题的老师有问题。
“可是他不是说这次考试挺难的吗?他因为受伤休息了这么久,应该会有影响的吧。”林雨菲担忧地皱眉,她能感觉到自己这次考试成绩肯定不好。
事实上,自从早恋的事情后,她每次考试的发挥都非常不稳定,经常考着试就开始走神,最后要么是审错题,要么是没做完,年级排名一掉再掉。
“傅学霸是这样的,”柳阳扬点头,“他说挺难的时候,一般都是给别人留面子,不信你等着看。”
林雨菲愣了下,等着看什么?
班主任陈潇走到讲台上,环视一圈说:“这节课我们不上课,分析一下你们的分数,在接下来的一个月里,大家针对自己的弱项重点攻克。”
话音刚落,班上立刻响起一片窸窸窣窣的讨论声。
陈潇在多媒体上投出这次考试的成绩单,众人一眼就看到了排在第一名的人。
“还是熟悉的配方,还是熟悉的味道!”有人忍不住感叹。
“卧槽,你看后面的分数!”
顺着往后看,一眼看过去,齐齐整整的数字,要不是语文的地方扣了分,甚至会让人错以为这是标注满分的备注栏。
“这次三模,傅云青拿了第一名,741分,非常优秀的成绩。”陈潇笑得眼睛都出褶子了。
她一直担心受伤的事情会影响傅云青的状态,结果这次考试,傅云青的成绩一如既往地稳定,这分数不是妥妥地出个高考状元吗?
整个三班哗然,所有学生齐齐回头去看当事人。
这已经不能叫学霸了,应该直接供起来,叫学神。
柳阳扬一脸果然如此,回头十分虔诚地拜了一下:“学神,卖我一支笔吧!给我沾沾仙气,助我高考多考几分。”
“也卖我一支!”林雨菲也成了信徒。
詹鱼本来在睡觉,听到动静了抬起头,神色倦懒地伸手挡在傅云青面前:“不卖。”
瞥了眼前桌的两位,说:“傅学霸的东西所有权都是我的。”
柳阳扬看看他,又看看没有反驳意思的傅云青,很有眼力见地转移了目标:“是我僭越了,鱼哥你可别介。”
詹鱼笑睨他一眼。
“好了,都别聊了,看看自己的分数。”陈潇敲了敲讲台,提醒大家把注意力放到她身上。
这次三班的整体成绩不错,所以陈潇从进教室开始,脸上的笑容就没摘下来过。
就连教导主任都特意来三班好好地表扬了一番,尤其是发挥稳定的傅云青,恨不得把人拉起来跳个伦巴。
三模的成绩,前十里扬城附中就占了四个,可把老师们高兴坏了。
但他们只准自己高兴,当着学生的面,还是冷着脸说:“不能骄傲,寒窗苦读十二年,就为了这么一个高考,考好的继续努力,没考好的下来归纳总结……”
三模后,时间过得更快了。
紧张备考的同时,开始有同学出现心态不行的情况,有人晚上睡不着,有人做题做到干呕,最后一次周考,林雨菲直接在考场晕倒了。
这事儿把学校吓得够呛,紧急安排心理医生给学生们做心理疏导。
“喂,好学生,紧张吗?”詹鱼自己是没什么感觉,高考对他来说只是走个过场,但看着林雨菲被救护车接走,他也忍不住开始担心傅云青的状态。
傅云青搁下笔,看向他:“我不是第一次高考了。”
詹鱼愣了下,反应过来:“是了,你参加过。”
傅云青既然是重生的,那高考自然是参加过的。
“你上次高考多少分?”詹鱼饶有兴趣地问。
傅云青上辈子也是个学霸,高考成绩想必不差。
傅云青沉默了下,说:“我没参加高考。”
詹鱼:?
“为什么?”
傅云青没说话,詹鱼挑了下眉:“因为我?”
“算是吧。”傅云青说。
上辈子詹鱼在高中最后一个寒假出了车祸,在医院躺了三个月,出院面临的不仅仅是高考,还有他前途未卜的人生。
高考那天,詹鱼想要从高楼一跃而下,被傅云青拦下。
也是这个缘故,傅云青第一场考试迟到了一个小时,被拦在了考场外。
詹鱼也彻底被詹家赶出了家门。
他像孤魂野鬼一样在街上游荡了三天,傅云青就这么跟了他三天,一次次拦下他的各种自我伤害行为。
公布高考成绩的时候,看到傅云青的成绩,知道事情始末后,詹启梁大发雷霆,强行把他送去外国读书。
从这以后,傅云青就彻底失去了詹鱼的消息。
这个人就像是他的名字一样,钻进了人山人海,了无痕迹。
詹鱼沉默了好一会儿,伸手摸摸他的头,就像他每次摸自己头一样,亲昵中丝毫不掩偏爱:“那这次好好考,我亲自送你进考场,考个状元回来。”
傅云青淡淡地扬起唇角,在课桌下握住他的手:“好。”
真到了高考这一天,班主任陈潇比参加高考的学生还要紧张,一次次和学生确认需要带的考试用品。
“傅云青,你状态还行吗?”陈潇又一次找上自己这位得意学生,“怎么没看到你们家的人?”
四下看了一圈,只看到推轮椅的詹鱼,再没有其他人。
这种情况,詹家至少也应该排个管家什么的来跟着吧。
陈潇忍不住有些埋怨,工作再忙,也不能对孩子这么疏忽啊,这可是人生大事。
“我送他去考场,”詹鱼说,“他们推我不放心。”
陈潇欲言又止地看着他,说实话,这种事情让詹鱼这小子来,她才是最不放心的。
“没问题,老师不用担心。”傅云青笑了笑。
詹鱼伸手帮他整理了下衣服,傅云青见状往后靠,配合他的动作。
两个人之间旁若无人的互动很自然,就像是做过无数遍,早已经形成了肌肉记忆一样。
多年执教经验叫陈潇眼皮子蓦地跳了下。
但很快她又推翻自己的猜测,不能随意猜测自己的学生,一个是严格遵守校纪校规的好学生,一个是错误不断,但从不早恋的刺头。
这样的两个人怎么可能谈恋爱呢。
一定是她想太多。
詹鱼和傅云青不是一个考场,一个在一中,一个在七中,但幸运的是两个学校隔得不远,走路十五分钟就能到。
詹鱼先把傅云青送到考场,因为受伤,学校提交了申请,詹鱼能把人亲自送进考场,把人安顿好了再离开。
临走前,詹鱼伸手勾了下傅云青的脖子:“记得我的状元。”
考场里已经坐了不少学生,傅云青坐着轮椅显得十分瞩目,引得不少学生频频回头。
“好。”傅云青笑了下,“注意安全。”
“那肯定的,”詹鱼挑眉一笑,“考试结束我来接你。”
开考前,学生安静却也躁动,明明带齐了考试用品,还是忍不住再检查一遍。
等监考老师走进教室,所有声音瞬间就消失了。
考场里落针可闻。
铃声打响,所有人拿起笔,沉下心开始做题。
距离考试还有一个多小时,傅云青已经做完了试卷,难得的,他还检查了一遍。
虽然题型变了,但解题的思路是不变的,都是很眼熟的题。
考试结束后,傅云青没有急着出考场,而是等在学校门口,就像很多等着家长来接的孩子一样。
没一会儿就看到穿着白色T恤的少年穿过挤挤挨挨的家长和学生,肩上挂着一个书包,银白色的额发凌乱,衣角被风鼓起。
詹鱼跑到他的面前,因为一路跑着过来,脸颊透着点红,他上下扫视一圈傅云青的状态,没有问考得如何,反而是调侃了一句——
“这是谁家的小朋友,长得这么好看,是在等家长吗?这么乖。”
傅云青轻笑着拉住他的手说:“嗯,在等哥哥来接。”
周围不少正在出学校的学生,被两个人的颜值和互动吸引,不时回头,和身边的人低语。
詹鱼瞥了眼旁边偷摸着往这看的人,拍开傅云青的手,握住轮椅的推手,推着轮椅往前走:“回家,今天我要喝排骨汤。”
“好,我给你做。”
经过门口的大树,詹鱼弯下腰,凑到傅云青的耳边说:“记得加莲藕。”
说罢,偏头在傅云青的脸上飞快地亲了下,一触即离,快得连当事人都差点以为是错觉,更别说其他离得远的路人。
詹鱼推着轮椅,表情严肃又正经,半点没有做了坏事的心虚。
傅云青喉结微滚,搭在腿上的手无声蜷起。
高考考了三天,詹鱼就这么接送了三天。
最后一场考完,走出考场,很多人都哭了。
不是因为没考好,而是松了口气,十二年埋头苦读,无论好与坏,无论会不会复读,至少此时此刻,是真实地放松。
六月的夏天,燥热的暑期带来一丝清凉的风。
三三两两的学生走在一起,笑声朗朗,也有人沉默地走在回家的路上,不用想考试,不用记知识点。
脑袋空空也是一种享受。
按照学校的要求,所有人考完试都要返校。
詹鱼推着傅云青回学校,在学校门口遇到了陈博洋和兆曲,两个人正在争什么,争得脸红脖子粗的。
“聊什么呢?”詹鱼问。
听到他的声音,陈博洋眼睛一亮:“鱼哥!傅学霸!!”
赶在兆曲插嘴前,他先说到:“我和兆曲在讨论第一个选择题选什么。”
詹鱼:“……有什么讨论的必要吗?你们都没参加考试。”
两个学渣,真的能讨论出正确答案吗?
“我们在打赌,输了的请吃饭,”兆曲说,“傅学霸你选的什么?”
不出意外,傅云青的答案就是正确答案。
傅云青:“A。”
陈博洋,兆曲:“……确实没有讨论的必要,回教室吧。”
他们算是第二批抵达学校的,国际班的没参加高考,高考前后国际班的人就已经陆陆续续离开学校。
也就陈博洋他们几个在普通班上过课的,还会特意在这一天返回学校。
刚走进学校,他们先是看到零零碎碎的纸屑,走到教学楼,纸屑雪花一样扑簌簌往下落。
几个人猝不及防地被撒了一头一脸。
“这些好学生怎么回事!”陈博洋痛心疾首,“他们竟然撕书,罪大恶极,怎么不带我一个。”
几人走出电梯,就看到了好些熟悉的人,是体育特长生的那群人,站在走廊上,人手一。
“卧槽!”陈博洋眼尖,一眼就看到了自己的课本,“大明子,你他妈撕我的书干嘛?”
他们去了国际班,上课内容不同,所以书本全都留在了班上。
陈博洋就喜欢花里胡哨的,所以给自己的书都包了书皮,五颜六色,霹雳带闪电一样的镭射封,这在整个扬城附中都是比较炸裂的存在。
被叫到名字的男生回头,看到他顿时笑出一口大白牙:“哟,洋哥回来了。”
“你撕我的书干嘛?”陈博洋没好气地从他的手里抢过自己的书。
“我的书撕完了。”汪子明一脸无辜地说。
“你把我的撕了,我撕什么?”陈博洋拽了一页纸,三两下撕成碎片,回头往兆曲身上砸。
兆曲不甘示弱,往旁边的人手里抢了一,甚至都没看清认识谁。
两个人你来我往地,碎纸屑纷纷扬扬地到处飞。
詹鱼嫌弃地啧了声,怕这些疯了的撞到傅云青,干脆把人推进教室。
教室里一个人没有,一些是还没回来,大多数都在外面撒雪花。
“你想参与吗?”詹鱼问。
傅云青偏头,笑道:“不想,我的课本和教材都挺值钱的。”
詹鱼挑眉:“找到买家了?”
“还没确定,”傅云青说,“要等我老板同意。”
以傅云青在扬城附中的名声,想要买他课本和笔记本,学习资料的人只多不少。
高三才开学就已经有好几波人来问过了,不好意思问本人的,就找着人帮忙问。
詹鱼哼笑一声,仗着傅云青现在好欺负,用手捏了下他的脸:“嗯,你老板准了。”
两个人在窗户下说话,窗外人声喧嚣,说笑打闹声响作一片。
还能听到陈博洋嘶声力竭地叫喊,尾声都变了调,兆曲毫不留情地嘲笑声。
阳光穿过窗台洒落在教室,凉爽的风撩起窗帘,上下翻飞,读书角的绿植郁郁葱葱,知了嘶鸣着续写盛夏的篇章。
詹鱼弯腰,手撑在轮椅的扶手上,两个人之间的距离拉近,傅云青还穿着附中的制服,即便是坐在轮椅上,也依旧身姿笔挺。
“喂,好学生,听好了,”詹鱼伸手扯住他的领带:“这话我只说一遍,没听清那就只能等下辈子了。”
“嗯?”傅云青看着他的眼睛,少年的眼睛清亮,像是湖水里倒映的皎皎明月,认真注视着一个人的时候像含着水波在荡漾。
“毕业快乐,”詹鱼挑唇笑了下,“还有就是——”
银白色的头发在阳光下灿灿生辉,嚣张又放肆,却怎么也掩不住耳尖那一抹浅淡的绯红。
“傅云青,我喜欢你。”
作者有话说:
不出意外,还有一两章就正文完结了,番外会写小鱼和傅学霸的成年人爱情(),大家还有什么想看的番外可以在置顶评论里点,能写的我就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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