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死寂。
只有一束车灯照着空旷无人的街道。
怕发出太大声音，宋格骑车的速度没有很快，她转动手把进行加速和刹车，平稳绕开所有拦在道路前方的障碍物。
白天的酷热仿佛沉积在了晚上，让那些腐朽的气味更加令人作呕。
童香钰揪着宋格一点衣角，出发前是心志坚定，但事实上，她连往左右两旁多看一看的勇气都没有，只怂怂地低着头。
一路顺利。
宋格捏紧刹车，把电瓶车停在距离超市门口十米多外的街道上。
宋格没有拔下钥匙，而是让电瓶车保持启动、随时能开走的状态，车灯不关，便于童香钰望风及时发现怪物。
然后，宋格抽出衣服下摆拿出手电筒，示意童香钰在这边守着，自己走去北侧毗邻的服装店橱窗前，在碎玻璃渣中一左一右放下两颗玻璃弹珠以防万一。
最后，宋格才拿出腰间的军工刀，谨慎小心地走进超市。
大半个月没来，超市里的气味更加难闻。
宋格皱着眉，夜晚进超市跟白天进的感觉完全不一样，因为光线差，那种久不见阳光的阴冷和腐败感特别明显，令毛骨悚然，由衷的不舒服。
虽然超市里毫无动静，但宋格没有掉以轻心，她专注地留意观察四周，直到确定没有任何怪物潜伏窝着后，径直走到超市专门卖米面的区域。
宋格收起军工刀，左手提起一袋大米，手电筒用嘴隔着口罩咬住，右手再拿起一袋米，转身快步走出超市！
夜晚闷热，一点都不冷。
童香钰紧盯着前方漆黑的街道尽头，时不时往后看，却总感觉有阴风阵阵，诡异的安静中她连连打冷颤。
直到听见宋格的脚步声。
童香钰立刻跑到超市门口迎接，拿到大米后，才发现实际上比实木椅轻一些。
宋格一袋米递到童香钰手里，另一袋放在超市门口，没有浪费半秒时间，直接返身超市再搬运第二趟。
米面搬两趟就差不多够了。
宋格原计划就是在危险的超市里不待超过三分钟。
第三趟，宋格绕去卤味零食那边顺了几袋小鸡腿进口袋，突然又想起什么，随手摘下个塑料袋，走去散装粮食区唰唰盛了几大勺黄豆。
变故就发生在这一刻。
宋格正低头拿铲子舀黄豆，耳边是干净的刷拉拉声音，忽然，身后传来一道明显的呼哧声！
那呼吸声诡异非常。
宋格头皮一紧，在身后呼吸声骤然加大、腐朽气味直接扑来时，看准时机往旁边一躲，反手就将手里的铁铲当做武器狠狠插向怪物的脖子！
宋格的手劲儿大，在这生死一刻的危急关头，更是用尽全力！
她嘴里还咬着手电筒，灯光下，清晰的看到怪物表情狰狞的脸上布满尸斑，皮肤因为失去水分凹陷如干尸，满齿泛黄，一双眼睛浑浊发白。
宋格浑身的鸡皮疙瘩全部冒出来！她咬牙拼命使劲儿，一路逼得那虽瘦骨如柴却力气骇人的怪物撞到超市的墙面上！
怪物挣扎，喉咙里发出咔咔嗤嗤的声音，腐烂的双手更是直接朝宋格身上抓来！
宋格躲无可躲，一只手力气不够，拼死再加上一只！
一声“咔”过后。
宋格手里那把铁勺铲竟生生将怪物只剩皮包骨的脖颈直接“砍断”！
怪物的脖颈皮肤已经霉烂，骨头一断，头颅掉落滚到在一旁，而原本还在剧烈抵抗和攻击的身躯也在瞬间失去行动力，如同干尸倒在地上。
宋格早已连退两步，看着这一幕，她惊觉自己背后全是冷汗！
不敢再停留，她一手米，另一手拿上盛好的一袋黄豆，大步跑出超市。
“宋格！！”童香钰刚好焦急的大声叫她，面色惨白，“不好！怪物来了！”
四袋大米已经整整齐齐地叠放在电瓶车踩脚处，宋格看一眼灯光照射的方向那密密麻麻的丧尸，直接把手里那袋也垒上去，黄豆袋子则递给童香钰，二话不说跨上电瓶车。
童香钰不用宋格说，立刻跨坐上电瓶车，一手抓住她衣服。
黑夜里，能听到安静的空气里传来疯狂地如野兽啸叫的声响。
来时觉得闷热，回去路上却冰凉一片。
宋格肾上腺素激增，身后全是冷汗，她一刻不敢停，虽然有车灯，但夜晚视物视线到底受阻，她只能根据自己白天规划的路线，顺着记忆直接绕到南侧小路。
童香钰时不时回头看，没有灯她看不清，但就是这样怪物那越来越近的叫声才更可怕，仿佛它们随时就会追上来咬碎一切。
童香钰害怕地大声说：“宋格！如果它们跟着我们一起回田奶奶家怎么办？”
这些怪物力大无穷，当初徒手都能插穿教室的门，如果真引到了田奶奶家，后果不堪设想。
说不定大家全会死在怪物手里！
“不会。”宋格手心里已经全是冷汗，声音却还沉稳。
这边楼高，挡住了月光，电瓶车的车灯太过集中，不够全面，宋格握紧把手，感觉车轮压过什么不平的东西，整个电瓶车都颠簸了一下，她立刻捏了下刹车稳住车身。
而就是这时，童香钰惊慌地尖叫——“啊啊！宋格！！”
童香钰感觉有怪物拍到了电瓶车的后备箱！
宋格叫：“撒豆子！”
童香钰慌张应好，她其实都没理解宋格说的那三个字什么意思，但本能的就把手里那袋黄豆撕出个口子。
豆子哗啦啦一撒下去。
蜂拥上来的怪物鞋底光滑，前排当场就摔了个底朝天。
后排怪物们不懂躲避，一个绊一个纷纷摔倒，堆叠在一起。
只争取到这么一点时间。
宋格的电瓶车已经驶入无人小巷。
两方距离拉开。
宋格听到身后童香钰激动的说：“它们摔了没追上来了宋格真的有用！”
宋格应了一声，却没有放松半分，她顺着记忆中的路线绕了两个路口，及时在第三个路口转入新岔路。
夜风呼呼吹过耳边。
宋格盯着车灯，她们很快就能回到院子后门，可就在这时，一个浑身是毛的黑色巨物突然从车灯前迅速蹿过！
宋格后颈骤然一麻！条件反射险些捏死刹车！！
——那是什么鬼东西？！
但东西已经跑过去了，宋格及时反应过来，没有刹车，而是把电瓶车的车把加速握得更紧，没有惊动身后一无所知的童香钰，悬着一颗心将车开到后院门口。
虽然回来了，但谁也没松气。
直到宋格迅速地把门上的绳索解开，把载着五袋米的电瓶车推进去，再反锁上门。
童香钰这双腿一软，撑靠在墙上喘气。
宋格沉默地把电瓶车推去停放好，拿起两袋大米抗在肩上，再拿起一袋。
童香钰见状不再休息，“我来，我也来。”
宋格没拒绝。
两人拿了两趟，把今晚从超市里拿回来的五袋二十斤大米堆放在房间角落。
宋格关上手电筒，拿打火机点了一支蜡烛。
童香钰转头看向宋格，烛光照得宋格的表情有些冷漠严肃，童香钰看宋格一句话也不说，心中惴惴后怕，刚刚的情况实在太危险了，幸好有惊无险。
童香钰转身先进盥洗室。
宋格等童香钰走后，才就着烛光低头检查自己的双手、手臂。
没有伤口。
再摸摸脖子。
也没有。
宋格这才长长沉沉的吐出一口浊气，反手脱下在超市杀怪物时溅上尸体粘液腐味的T恤。
童香钰一出盥洗室就看到宋格在脱光光，吓得连忙又缩躲回去。
宋格换了个干净的短袖穿上，把脏衣服团吧团吧丢进垃圾桶，她在椅子上坐了一会儿，觉得身上冷汗黏腻很不舒服，而且好像还有那股浓重的、腐朽难言的尸臭，她抬头看盥洗室。
童香钰还没出来。
宋格没催促，耐心的等了一阵。
童香钰终于再次开门。
宋格起身进去，脱掉衣服，从桶装水里倒出一些洗脸、手和脖子，又沾湿毛巾，简单的擦了下身上的汗。
童香钰等宋格从盥洗室出来，叫她：“宋格……”
宋格说：“睡吧。”
童香钰看着宋格脸上冷淡的表情，忽然感觉她们之间的气氛好像一下变得沉郁僵硬起来。童香钰心情低落不少，她心中闷闷不乐，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开始胡思乱想起来——
宋格一定在怪我……
如果不是她非要去拿大米，不可能会遇到这么危险的事，差一点就死在那些可怕的怪物收下。
幸好宋格拿了黄豆。
不然，怪物当时已经追上她们的电瓶车了……
童香钰迟迟睡不着。
宋格却是只闭了下眼就沉沉睡着了，她做起梦，梦里自己拿铁铲“砍”断了怪物的脖颈，然而还没走出超市大门，无头怪物就追了出来！它从断裂腐烂的脖颈里重新长出一四不像的个脑袋，嘴巴一张，全是尖利的牙。
宋格拿军工刀反抗，但四周有更多的怪物围过来。
还有一只浑身是毛的黑色怪物朝不远处毫无察觉的童香钰扑去。
宋格瞬间惊醒，满头大汗的坐起来！
童香钰听到宋格那边忽然急促的呼吸声，也立刻在黑暗中坐起来，问：“宋格，怎么了？你还好吗？”
宋格缓了好一阵，才想起来回答童香钰的问话，说：“我没事。”
童香钰听着宋格毫无起伏的回应，沉默住。
可过了一会儿，再也忍不住内心巨大的自责和委屈的情绪，小声啜泣着，又呜呜哭出声来。
宋格头正隐隐作痛，听到童香钰的哭声，无暇分心安慰，只能沉默的起身离开房间。
宋格离开房间，走到大门口。
隔音效果好，坐在外面听不到童香钰的哭声。
宋格双手抹掉脸上的冷汗，靠在门上，极力沉下心来，撇开那个噩梦不谈，梳理着这趟出去遭遇到的一切。
令她最在意的，是小巷里那个蹿出来的黑影。
浑身是毛，应该是一只流浪狗或者流浪猫，但肯定不是正常的家养猫狗，路边腐尸千万，其中很多就是死猫死狗。显然相比于人，动物根本无法承受这种奇怪的、疯狂的病毒。
可今晚那只，显然还活着。
只是速度太快了，快到哪怕是她都没看清是什么。
宋格心中不安。
如果宠物也能携带病毒，那事态的严重和失控程度，恐怕又大大增加了。
只是，也有好消息。
那就是她知道要怎么利落的杀死那些“杀不死”的怪物了。
——爆头。
看来这种病毒也需要通过大脑来下达指令，操控四肢。
宋格吹了好一阵子闷热的夜风，才想起来屋里头那位娇气胆小的大小姐还在哭，但宋格也没办法，今晚的事说到底就是准备太仓促，且，这个决定一开始就代表着危险。
连她都被吓到，何况是那位娇生惯养的大小姐，肯定吓坏了。
不过，大小姐自尊心强，肯定不希望狼狈的样子被人看见。
宋格不打算回去了。
决定在门口这将就的坐上一夜。
但童香钰她走出来了。
宋格听到脚步声回头看。
童香钰还在抽噎，她一点点，一点点的慢慢地走到宋格身后，哽咽着说不出通畅的话：“宋，宋格，你还要带，带我走吗……”
“当然。”宋格站起来，“难道你不想走了？”
话音才落，童香钰却已经摇头扑了进来。
宋格愣了下。
童香钰紧紧抱住她，委屈的哭着说道：“我还以为你生我的气，不、不要我了！”
宋格张着双手，无处安放，听到童香钰说这话，有些无奈，“怎么可能。”
童香钰哭得抽泣，“因为我很，很麻烦……”
“不麻烦。”
“可，可是，如果不是我，你今晚也不会那么危，危险，差点死了。”
“决定是我自己做的。”
童香钰还要说什么。
宋格说：“可以别抱着我说吗？”
童香钰眼泪汪汪的从宋格胸前抬起头。
“眼泪蹭我衣服上了。”宋格说：“这衣服我才换上的，最后一套了。而且，你不觉得我身上有气味吗？”
童香钰鼻塞，眼泪朦胧问：“什么气味？”
宋格：“……算了，没闻到就行。快回房间去睡吧。”
“你、你呢？”
“我再坐一会儿。”
童香钰鼻子眼睛通红，可怜地看着宋格。
宋格见状，只好说：“算了，我跟你一起回房间。”
童香钰的心情好歹平复了些，她跟在宋格身边，伸手捏过她的衣角，小声确认：“宋格，我们明天真的走吗？”
宋格：“嗯。”
进到房间，童香钰看宋格关上门反锁，犹犹豫豫的也不肯撒手，又小声说：“宋格，今晚你也睡床吧……”
“不用，我习惯睡沙发了。”
“可是我今晚不敢一个人睡。”童香钰怕自己明天一觉醒来，宋格人就不见了，就丢下自己这个麻烦，一个人独自离开了。
第032章 辞行
宋格回想今晚发生的一切，再看面前大小姐眼圈红红委屈又可怜的样子，到底是没再坚持，沉默的走去床上躺下。
童香钰却仍然不放心，犹豫了好一会儿，问：“宋格，我可以抱着你吗？”
宋格没说可不可以，问：“为什么？”
童香钰小声解释说：“我以前有个大大的毛绒玩偶，我每天晚上都抱着它睡的。”
宋格：“……我不习惯被人抱着睡。”
童香钰音量轻轻的，不自觉就带上点撒娇语气：“一小下，就抱一小下，等我睡着了你再把我手拿开？”
宋格无语一阵。
童香钰见宋格没再拒绝，小心翼翼的把手伸出去，试探性地轻轻搭在宋格的腰腹上。
宋格没把她手拿开。
房间很安静，童香钰心想宋格的腰真窄真瘦，然后想起晚上自己从盥洗室出来时不小心看到的画面，那时候好像看到宋格的马甲线了。
宋格身材管理真好。
不，宋格应该没有在管理身材，她只是吃得没那么好，一个人活得很艰难辛苦。
这么想着，童香钰忽然又想起樊明远说过的宋格是同性恋的事，与此同时，还有白天那几个二中女生和朱露露讨论的“les”“T”等话题也浮现脑海。
这下童香钰完全不敢动了，她感觉自己放在宋格腰腹上的手臂都逐渐僵硬，过了好一阵，她手指轻轻动了动，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思，轻声开口：“宋格，我听到你心跳声了，好快。”
宋格闭着眼都已经快睡着了，听到童香钰这话，说：“心脏不跳就死了。”
童香钰：“……”
童香钰听到宋格这样的回答有点郁闷，她觉得宋格喜不喜欢女生打个问号，但一定不喜欢自己。
如果喜欢自己，她怎么可能会说出这种话？
“对了。”宋格却睁开眼，她想起什么，手伸进裤子袋，从里面拿出几包卤香小鸡腿，递给身边的童香钰，“晚上顺手给你拿的。”
童香钰看到小鸡腿一愣，今晚情况那么危险，宋格竟然还记得这种小事，“顺手”给自己拿喜欢吃的零食？
童香钰心里微动，刚刚否决掉的猜想死灰复燃。
这样的宋格，怎么会抛下自己走掉？
童香钰耳根发热，心里别别扭扭起来，支吾的应了一声谢谢，却没有伸手去接，而是说：“先放在你那儿吧。”
宋格含糊的应了一声嗯，先放到床头柜上，继续睡。
童香钰后来也慢慢睡着了，她梦到了以前的事，怪物尸潮还没爆发的、很普通很平常的以前。
她们大课间出操，在走廊上说着话排着队，通过敞开的后门往教室里看，能看到宋格一个人趴在桌上睡觉。宋格没穿校服校裙，班主任觉得她这样影响整个班的纪律风貌，就不允许宋格出操。
她看到阳光从窗户外投射进来，一半儿照在宋格身上，一半儿照在宋格座位后面那些垃圾桶、扫把和拖把上面。
后来她们月考成绩下来了，她们班总平均分又排在第二，被隔壁班压一头。
她去交作业，在办公室外听到班主任跟其他任课老师吐槽说：“每次看到平均分我就头痛，真就是烂泥扶不上墙！哪怕我们班童香钰每一科成绩都是年纪第一，也救不了一个九门加起来两位数的宋格带来的烂摊子。我就奇了怪了，哪怕选择题全瞎蒙，蒙出来的分数也得比这个高吧？？”
还有八百米测试的时候。
体育老师吹响口哨摁下秒表，所有女生一起出发，她最开始还不错，到后面体力不支，跑得气喘吁吁呼吸困难，手压着疼痛的肚子，抬头就看到宋格一个人在操场跑道的另一头，跟自己拉着大半圈的距离。
但宋格不是领先半圈，而是落后。
宋格不能做操，学习成绩也提不上来。
但她其实跑得很快。
可她哪怕可以跑得很快，也不想拿最好的成绩。
为什么？
宋格好像就只是想活着。
活得好不好不在意。
她摆烂她的人生，得过且过。
童香钰缓缓睁开了眼，也许跟别人一起睡不习惯，她醒来的时候还很早，连宋格都还没醒。
童香钰近距离看着宋格熟睡的脸。
宋格眼下有点青黑色，皮肤肤质却很好，没有长痘痘，长得略长的刘海微微盖住眉毛，她的睫毛很长但不翘，右眼眼皮中间有一颗小小的黑痣。
童香钰知道，只要宋格睁开眼，那颗痣就会被叠进薄薄的双眼皮里消失不见。
再看鼻梁，恰到好处的高，嘴唇形状也好看。
不带个人感情，这就是个很好看的女孩，只是她喜怒不流于色，加上不会好好说话，容易得罪人，就显得性格冷淡难以接近。
性格冷淡吗？
宋格表现出来的是这样。
但童香钰突然想起来一件事，性格冷淡的人在遇到别人被偷东西的时候，会二话不说，追上去帮忙抓小偷吗？
宋格眼皮轻轻一动，还没睁开眼就说：“我脸上有东西？”
童香钰吓一跳，连忙收回视线和还放在宋格腰上的手臂，自己慌张坐了起来。
宋格睁开眼，看到她这一阵兵荒马乱的，说：“怎么了，你做什么坏事了？”
“没，没，我能做什么坏事？”
“那你慌什么。”
“……”童香钰顿了顿，回头看她，说：“我就是忽然想起来一件以前的事。”
“什么事？”宋格也坐起来了，她捏了捏脖子，昨晚噩梦连连，没怎么睡好，不知道是因为近距离砍下了怪物脑袋，还是因为这位大小姐把手压在她肚子上的原因。
童香钰说：“你帮一个阿姨抓小偷。”
宋格不记得了，看她，“有吗？”
“有。就是怪物爆发的那天的早上。”
“哦。”宋格想起来了，下了床，“怎么了，你看见了？”
“对。”童香钰看着宋格说：“想起那件事后，我觉得你骨子里其实是个很善良的人，只是嘴硬心软，所以我为我之前说你冷漠说你没同情心的事道歉。”
“用不着道歉。”宋格已经下床，她活动拉伸着在柔软大床上睡得腰酸背痛的身体，说：“我追那个小偷，是因为他把我的馒头撞掉了。”
童香钰：“……？”
宋格说：“我本来以为帮那个女人抓到小偷，她至少会赔我馒头，但竟然没有。真抠门。”
童香钰错愕是这样的真相，但她不相信，不放弃的问：“那如果小偷没有把你的馒头撞掉呢？”
“嗯？”
“你还会帮那个阿姨抓小偷吗？”
“我又不是警察。”宋格说完眼里明显暗了一瞬，但只短短一瞬，就改口随意地说：“你以为人人是你啊。我懒得帮。”
童香钰坚持，问：“如果只是举手之劳呢？”
宋格：“让别人劳去吧。”
童香钰沉默两秒，突然说：“以前出操的时候，班主任说你没穿校服，不准你跟我们一起……”
“懒得出操，故意不穿的。”
“……”童香钰说：“那你考试九门功课加起来二十多分……”
“写不来，懒得写。”
“……”
童香钰坐在床上问宋格：“宋格，你就真那么懒吗？”
宋格走进盥洗室，“对。没意义的事，我不做。”
宋格去洗漱的时候，童香钰也起床了，童香钰翻找出来上次画地图用过的纸和笔。
宋格出来，看到大小姐端端正正的坐在桌前写着什么，走过去看。
童香钰下意识抬手盖住内容。
宋格轻轻嘁了一声。
童香钰才反应过来自己的动作，小脸通红，“我，我……”她犹豫着把手指移开。
宋格却不看了，去倒桶装水，说：“还写日记。给你充分的隐私好吧？”
“不是日记。”童香钰转身看宋格，说：“我们要走了，肯定要跟蒋阿姨蒋叔叔他们说大米放在哪吧？如果当面说，他们会奇怪我们怎么知道的，再追问怎么拿的。”
宋格慢慢喝了一口水，说：“哦。”
童香钰：“真的！”
宋格：“嗯，我信。”
当然，除了告诉叔叔阿姨大米放在哪，童香钰还写了很多感谢的话，那些话在宋格眼里多少会显得矫情。
所以童香钰想宋格不看也好。
省得自己别扭。
童香钰写好内容，又用其他纸叠了一个“信封”，把内容放进去。
上了天台后，童香钰很慎重的把信交给丹丹说，丹丹，姐姐写了一个很重要的东西，你等到妈妈做晚饭之前给她看，在那之前不可以拆开，好不好？
丹丹很懂事的点点头保证，“好，我记住了钰钰姐姐！”
“真乖。”童香钰笑着摸摸她的脑袋，温柔的说：“姐姐给你辫漂亮的小辫子好不好？”
丹丹开心的说：“好呀好呀！”
颖颖忙说：“钰钰姐姐我也要漂亮的小辫子~”
童香钰看着她笑，“好，也给颖颖辫。”
中午煮的饭数量仍然有些少。
童香钰端着碗，注意到蒋阿姨的眼窝凹陷，黑眼圈明显，显然又没睡好。她低头吃米饭，心里默默地想：蒋阿姨，你可以不用再担心了。
两个小姑娘有了漂亮小发辫，一直找人炫耀。
柳倩很捧场的夸了夸，因为阳台上太热，她吃完没多待，拉着吴森隽下楼回房间去了。
几个二中的女生想学编辫子的手法。
童香钰就在吃完后教她们。
樊明远靠着栏杆，远远看着她们几个女生扎堆在一起，其实只在看童香钰，童香钰在里面最漂亮，白皙的皮肤，气质出众，笑起来矜持又可爱。
想到这樊明远就心有不甘。
这时，胖室友问他要不要一起下去。
樊明远能怎么办？现在女生们抱团太紧，他根本插不进去脚，他决定等以后再出现危机情况的时候好好表现，争取让钰钰回心转意。
他不信还有他得不到手的女生！
樊明远跟室友下楼。
童香钰注意到了这个动静，一边灵巧的手指捏着发丝辫出漂亮精美的发辫，一边跟大家说：“你们一定要注意樊明远，这里虽然暂时安全，但不代表会一直安全。如果以后有一天发生了可怕的事，比如怪物攻进来了，那你们一定要离樊明远远一点，别以为男生个子高力气大就可靠。”
二中的女生纷纷说肯定不会。
只有朱露露感到奇怪，“学姐你怎么突然说这些？”
“就是想到了。”童香钰看了一眼樊明远离开的方向，再跟大家说：“宋格跟我说的，很多时候，只有自己才靠得住。”
朱露露笑起来说：“学姐，我也靠得住，如果怪物真的闯进来，我一定会和宋学姐一起保护你的。”
童香钰看着她圆乎乎的脸蛋和真诚的笑容，心里一动，一句话脱口而出：“露露，你有想过离开这里吗？”
朱露露疑惑：“离开这里？”
童香钰一出口就知道坏事了，宋格说了没打算带走任何人，既然不能带走，为什么要多问这一句话，忙说：“我就是随便问问你有没有这个想法。”
朱露露摇头，“当然没有。”
朱露露说：“为什么要离开这里？就算以后可能会有危险，但起码现在很安全吧，衣食充足，还有很多朋友。而外面呢，外面连眼下的安全都保障不了。”
童香钰听到她回答，了然了，说：“你说得也对。”
这话题就这样打住不提。
宋格和童香钰决定在下午一点半走，天气最热，但怪物最少。
走之前，两人去向田奶奶辞行。
早在画地图的时候，田奶奶就知道她们有离开这里的打算，近些天就一直在收拾东西。不敢让两个孩子带太多，怕累赘，可带少了又觉得不够周全。
童香钰看到田奶奶身形佝偻地搬出一大箱东西的时候，鼻子一酸，只觉得好感动，这可是来源于一个萍水相逢救下她们性命的陌生老人的善意。
童香钰抱着田奶奶呜呜哭。
田奶奶却笑，她笑得满脸皱纹褶子，慈祥地拍拍童香钰的背。
宋格翻了下箱子，最后只带了两样之前柳倩让童香钰吃的胃药，又多拿了一盒消炎药和一盒退烧药。
米不带，要带米就要带锅，太占地方，没那个条件。
衣服的话，包里有换洗，不需要带。
童香钰哭完，抹抹眼泪，拉着田奶奶到一旁，难为情地、小声地央着说想要带一小瓶沐浴露和洗发乳。
田奶奶说有有，立刻帮她找来，觉得瓶装不方便携带，还特意帮她倒进了一个密封袋，随时用完随时密封还不占地方。
童香钰自己偷偷藏起来，没敢让宋格知道，总觉得如果宋格知道肯定会无语，然后觉得自己娇气麻烦。
可她已经很久没洗澡和洗头了。
柯城断水，没办法。
但等到车子开出城外，遇到溪流之类的，她就可以洗一洗了。
第033章 逃命
白天的柯城和晚上的柯城很不一样，白天在天台上看到的柯城和近距离看到的柯城也很不一样。
宋格载着童香钰，迅速无声地骑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
烈日高悬，天上没有一丝云彩，空气中的水分好像也被烤干。
童香钰环着宋格的腰，呼吸间只有腐朽和尘土的气味。
整个柯城都在明亮到刺眼的阳光下。
烧毁的车辆，血迹斑斑的马路，腐烂的尸体，胡乱拖移一地的碎烂腐肉……
一切毁坏一览无余。
宋格尽量避开路上的“障碍物”。
但不知道经过哪个下水道井盖时，仍然惊起了十几只正在进食的荧光色大苍蝇。
童香钰受惊看去，发现它们原本都围绕着一个区域，那里有两个翻倒在地上的垃圾桶，不远处有更多东西，从烂掉的衣服来看，好像是几具尸骨，血肉腐烂发霉趋近于泥土色，一半儿干涸粘在地面，一半儿长满蠕动的蛆虫。
有几只斗大的老鼠和油光发亮的蟑螂在边上爬来爬去。
童香钰看得胃里恶心，忙收回视线。
哪怕戴着两层口罩，童香钰也感觉奇怪刺鼻的气味直冲鼻子，她环紧宋格的腰，埋头进宋格的背。
童香钰从来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清晰的认识到：这是一场史无前例的、惨绝人寰的灾难。
有不计其数的柯城人民死在这场可怕的灾难里。
灾难已经发生了，不会改变。
宋格察觉到童香钰的动作，知道她在不安，没像前一晚出门那样开玩笑让她抱松一点，而是低声说：“别怕。”
贴着宋格背的童香钰点点头，又觉得不够，出声应：“嗯！”
宋格已经把附近路线都牢牢记在心里，到了哪个路口往哪边转，接下来会经过什么店铺驶入什么岔口，她心里都很清楚。
但谁知才进入主干道，来去双向八条车道，严丝合缝地停满了密密麻麻的私家车！
完全堵住了她们的去路。
而非机动车车道同样，各种电瓶车、自行车以及尸块残肢腐肉散乱一地。
人间烈狱不过如此。
宋格没想过场面惨烈成这样。
突然，旁边一辆车猛地震动了一下发出一声很大的声响！
宋格惊了一跳立刻看过去，那辆车的车膜很薄，她看见封闭的车里一张长满尸斑干枯腐烂的女人脸，头发如同枯草，一双眼翻白，牙齿褐黄还有镶嵌腐肉，它看着枯瘦却力气极大的拍打着车！
这怪物一发出动静，几乎整个街道，八条车道里的车都接连疯狂震动摇晃起来！
虽然看不见怪物，但那场面已经极其令人头皮发麻。
特别是当有一只怪物打碎了车玻璃，不管不顾疯狂地从货车上摔下来的时候，宋格头皮一炸，果断将电瓶车掉头，迅速驶离这一条离开柯城最便捷的主干道。
这场灾难爆发得太仓促突然。
出于恐慌，人们第一反应肯定是带上妻儿家人立刻离开危险，逃到安全的城市去。
所以出城的主路堵死太正常不过。
可是不仅主路“堵车”，小路情况也不好。
没条件或反应不及的家庭，会紧锁门窗，避免外出。
车子仓促停在楼下，挡住狭窄的小道，加上对向再行驶来一辆私家车，直接把路堵死了，连小巧如电瓶车也无法顺利通过。
去路再次被拦。
宋格皱眉。
这时，旁边一栋居民屋里突然发出怪叫！
两人齐齐抬头看去。
阳台上是一个身形佝偻的老头和一对中年夫妻，但它们已经不是人了，无知无觉的张着嘴和双手，双眼翻白，脸上被咬的血肉血腥粘连着，大概是发现活物，极其兴奋，大叫着，看样子是腰翻跃阳台跳下来。
周围怪物也被叫声吸引，一一冒头要下来。
宋格见状低咒一声，再次将电瓶车掉头！
童香钰心里慌得不行，双手搂紧了宋格的腰，“怎么办？宋格，我们要回去吗？”
宋格下颌绷紧，却情绪冷静目光坚定，“还不用。”
是的，还不用。
但如果没办法快速逃出去，在附近打转越久，惊动的怪物数量就会越多。
宋格调转车头再次回到主路，重新选择离城路线。
烈日晒得人头晕目眩，空气也剧烈扭曲起来。
这时，童香钰忽然注意到前方有一条笔直大路，畅通无阻。
童香钰惊喜道：“宋格你快看！那有路，没有车！！”
宋格看过去，也看到了，但她完全不像童香钰那么惊喜，而是心里咯噔一沉。附近的路线图宋格都清楚的记在脑子里，这附近根本没有这样一条莫须有的大路，
忽然，宋格想起她们从地下室里逃出来的时候也看到过一辆黑色越野。
那辆车只看得到，却怎么也赶不上。
情景何其相似？！
宋格瞬间警惕起来——难道那些怪物病毒还会释放一些让人产生幻觉的有毒物质？
那更不能久留！
宋格当机立断驶入另外一条街道。
“宋格？”童香钰不明白，“我们为什么不去那条路？”
宋格没解释，她只加足马力，可是在经过了一家影院时，听到里面传来越来越清晰的“哐哐”撞门声，不巧，怪物们刚好撞破大门，接着如海浪一样的尸潮怪物喷涌而出！！
这数量，哪怕是撒上一整袋黄豆都不管用！
宋格热汗不断滑下脸颊，她把电瓶车的把手油门死死拧到底，全力冲击。
她希望她们运气能好点儿，车的电量能充足一点。
但宋格的运气从来都不好。
眼看前方路况良好，不那么拥挤，可以躲避怪物尸潮，电瓶车的电力却越来越少，速度越来越慢。
不行了。
宋格果断弃车，拉上童香钰直接往那个方向狂跑！
童香钰上次就发誓过不想再戴着口罩跑步，她知道肯定是电瓶车没电了，鼓起勇气拿下口罩，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紧张呼吸太急，还是不知觉中嗅觉中枢已经疲劳适应了空气中腐烂发霉的味道。
童香钰没有恶心想吐。
她说过不会拖宋格后腿，生死存亡之际，童香钰咬着牙，抽回了被宋格拉着的手，背着背包以全力冲刺的速度往前冲！
有一辆车！
有车！！
童香钰眼睛突然一亮，她远远看到一辆副驾驶车门大敞着的完好的大众车！
“宋格！我看到车了！”童香钰拼命提速，甚至超过了宋格，她跑到驾驶座旁，一把打开车门，然而驾驶座里有人，不，有尸体，一具爬满蛆虫的绑着安全带的尸体！
童香钰吓得尖叫，连退几步差点摔在地上。
随后赶到的宋格及时扶住童香钰。
看到车中情形，宋格二话不说去解开安全带，把那具干瘪尸体从车上扯到地上，再对慌了神的童香钰大喊：“你先上车！！”
“好好。”童香钰胡乱点头，刚要坐上去，却看到驾驶座的坐垫上满是干涸的尿迹、血迹，还有刚刚尸体上掉落的大量蛆虫腐肉，令人几欲作呕。
宋格看童香钰停住，注意到她的视线，又一把将坐垫扯出来，紧接着动作有些粗鲁的急把童香钰推搡进车内“砰”地关上车门，几乎是同时，宋格躲开身后再次追来的丧尸怪物的攻击，反手用刚刚捡的那根老头拐杖再次挥向它的脑袋！
跟打烂西瓜一样，啪叽一声怪物丧尸腐朽的头部又多了一个凹陷。
它刚刚就被宋格攻击过，此时脑袋凹陷已经烂成一堆，颅骨都碎了，但竟然还“活着”。
宋格知道仅凭这样“杀不死”它，但也没打算“杀死”它，只借力狠狠一脚把怪物踹开，靠争取到的这点时间跑到车的副驾那边。
童香钰坐车里快急死了，一直喊宋格。
好在宋格顺利闯进副驾驶，一把将车门关上就对童香钰说：“开车！”
“好。”童香钰手颤抖着将车钥匙一拧，她很慌，在迅速回忆自己驾考时的种种口诀，发动车子后，她踩住离合和刹车，去松手刹。
这时候有怪物“砰”的从后方撞到车上来。
第034章 出城（小修）
不仅一只，很快砰砰砰的撞上来三四只怪物丧尸！！
童香钰脸色蜡白，她知道，一旦被怪物追上来包围，它们力大无穷，把车掀翻都有可能，心里着急，童香钰立刻抬起脚刹和离合，车子猛地往前窜了一寸，然后停在原地。
熄火了。
宋格立刻看向童香钰。
童香钰鼻尖上布满细密的冷汗，抖着手立刻重新点火，再次回忆车辆起步的几个要领，但不知道是哪里不对，还是太过紧张，脚一抬，就熄火。
童香钰表情看上去快哭了，颤抖的手要再去拧钥匙。
宋格看出来了，这位大小姐虽然品学兼优，样样出众拔尖，但起码车子开得没那么厉害，或许是个新手。
情况危急，但宋格摘下口罩，低声快速的安慰：“别急别紧张，慢慢来，它们追不……”
话没说完，车辆传来猛地“哐”一声！
一个体格健壮的青年怪物带着半边腐烂的脸，翻白着双眼，冲到车边，双拳用力锤砸车窗！
童香钰被巨大的动静吓得整个人一跳，刚要转过去，就被宋格蒙住了眼。
“别看。”宋格说：“冷静点童香钰。”
童香钰看不见，只听到近在咫尺的咚咚咚砸车声，心脏高高悬起，又觉得自己这么点事都办不到，的确是个麻烦，眼泪突然涌出，委屈崩溃地哭着：“对不起，对不起宋格，我做不到……”
“你怎么做不到？”宋格看到童香钰浑身颤抖，感觉掌心早被眼泪濡湿，知道这位大小姐真的要怕死了。
但宋格看了眼后面越来越多追上来的怪物，深吸一口气。
现在没时间害怕。
再不赶紧把车开走，怪物数量那么多，一旦堵住她们的去路，她们到时候能开都开不走了，怪物敲碎车窗玻璃咬死她们是迟早的事。
宋格果断拔下车钥匙，放进童香钰的手里，再握住她的手，语气冷静，“小奶茶，我听我说。”
童香钰哭得凄惨，抽抽噎噎着努力平复情绪来听宋格说话。
“我是不是跟你说过，会带你去找你爸爸妈妈？”
童香钰眼泪模糊的点点头。
“我说到做到，我们不会死在这，所以冷静点。”宋格说：“再试试，你可以的，你一直是我的小福星。”
宋格松开手。
童香钰抬头，透着模糊泪眼看着宋格。
宋格说：“我相信你。”
童香钰深呼吸一口气，用力点点头，她抬手胡乱抹掉脸上的眼泪，再次把手里的车钥匙插进车里。
那个身强力壮的怪物还在嘭嘭嘭砸车，车窗已经血肉模糊，整辆车都在晃。
随着“咔”一声，车玻璃裂了。
宋格立刻看向童香钰，却见大小姐好像根本没听见，她鼻头眼睛可怜兮兮的红着、睫毛上都还挂着泪水，眼神却很坚定。
童香钰握着方向盘，微微颤抖的双脚重新将两个踏板踩到底。
慢慢抬起离合，车辆抖动起来后，她抬起刹车板。
车子往前行驶。
成了！宋格心中惊喜，正要夸一句，就听到油门轰然一声，她整个人感受到推背感，失去重心一下撞在椅背上。
童香钰重踩油门提速，再配合离合器迅速挂挡，二挡三挡四挡五档。
她踩油门的脚还在颤抖。
车速已经越来越快。
宋格扶稳座椅回头看，那些挂在车上的怪物一个接一个像麻袋一样砰砰砰掉在地上。
尸群黑压压一片，似乎还在往这边追，但距离肉眼可见的越来越远。
宋格这才终于松下一口气，在副驾上坐下来，感觉浑身热汗，她转头看把车开得越来越稳的大小姐，说：“干得不……”错。
“啊啊啊啊——”童香钰却瞪大双眼惊叫，“车！车！！”
她失去了语言表达功能。
前方道路拥堵，但她们车速很快，童香钰手下慌张打着方向盘躲避，却没有经验不知打多大，于是东撞一下西撞一下，等车子平稳停下后，宋格看到车的后视镜已经完全损毁，只剩下几根连接的电线。
童香钰神色慌张双手发抖，出，出车祸了……
宋格却吹一声口哨，拉过安全带给自己系上，同时说：“车技不错小奶茶。”
童香钰：“……”
“走，继续。”
脱离了怪物尸潮的追击，她们现在很安全。
虽然车子这儿撞一下那撞一下，但不影响驾驶，铁保肉就是比肉包铁靠谱。宋格翻开地图，找她们现在所处的地位位置。
毕竟刚刚大小姐慌张的一同乱开，也不知道去到了哪里。
幸好地图画得详细又一目了然。
宋格拉上口罩，降下车窗，要对比外面的建筑物，却忽然想起什么，猛地又把窗户升上，回头看开车的童香钰的脸上，果然没有，急问：“我的大小姐，你口罩呢？！”
“摘了。”童香钰漂亮的小脸儿上还有干巴巴的泪痕，表情无辜却很老实，回答说：“当时被怪物追，电瓶车又没电，我戴着口罩没法呼吸就摘下来跑了。”
宋格：“停车停车停车。”
童香钰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心里顿时紧张起来，但还是立刻听宋格的话把车停了下来，看向宋格，“怎么了吗？”
宋格压住童香钰肩膀，“你身体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童香钰疑惑的摇头，“没有。”
宋格比起两根手指给她看，“这是几？”
“……二？”
宋格皱眉，转头看远处大马路，“那你看前面，有没有什么不正常的东西？”
“什么东西？”
“就像你之前看到的那条没有车的宽阔车道。”
“没有。”童香钰看过后摇头，然后忽然想起什么，“对了宋格，我想起来一件事，你还记得我们离开你家地下室那天，看到的那辆黑色越野车吗？”
宋格心里微微一沉，“记得。怎么了？”
“那天我们跑了很久，可不管怎么追，离那辆越野车的距离也没改变，很奇怪。是不是？”
“对。”
“但其实那不奇怪，因为我们看到的东西根本不在我们眼前。”
宋格皱眉，“什么意思？”
“你先坐下来。”
宋格坐下。
童香钰重新将车起步，又问：“前面怎么走？”
宋格从前方看，比对手中地图，然后说：“前面五百米红绿灯路口右转。”
“好。”童香钰留意着路况和路口，这边马路不宽，车辆却不少，路上依然尸横遍野目不忍视，但她没那么怕了，也不太担心自己车技生疏。
先前情况那么危急，她都只撞坏了后视镜，连宋格都夸她车技好。
信心上来，童香钰开车当然更大胆了些。
在宋格说的路口右转后，童香钰才说：“那天我们看到的黑色越野车，和今天我们看到的那条空旷的没有车的车道其实是相同的现象。”
宋格：“幻觉？”
“不，是蜃景。”
“什么东西？”
“就是海市蜃楼。”童香钰耐心的解释说：“极高温的天气下才会产生的一种虚像。异常的高温会使空气密度变得不同，而光在不同密度的空气中折射率也不同，海市蜃楼就是光被扭曲后形成的虚像。我们看到的那些东西真的存在，但不在眼前，可能在千里之外。”
尽管大白话宋格也还是听不懂，不过她说：“行，不是病毒导致我们出现了幻觉就好。”
童香钰抿唇笑了一下，“怎么会是幻觉呢？幻觉我们应该不会同时看到相同的东西。”
说完，童香钰想起了宋格刚刚匆匆关车窗和问自己口罩的事，心跳微微失速，难道宋格担心自己没戴口罩会中毒？
童香钰耳根迅速热了起来。
这时宋格问：“这辆车的油多不多？够不够我们开出柯城？”
童香钰定了定心神，看向仪表盘，说：“表盘上那个加油箱的图标就代表剩余油量，这辆车还有四格，应该够。”
“如果不够了，路过加油站你知不知道怎么加油？”
“我……我知道车的油箱盖怎么开。”
“加油呢？”
“好像，拧盖口然后把加油枪放进去就好？”
“行。”宋格又问：“这个红色括弧是什么？”
童香钰又看去，“这个是轮胎胎压不稳的指示灯。”
“胎压不稳会怎样？”
童香钰乖乖回答：“会爆胎。”
宋格一噎。
童香钰立刻说：“不过没关系，我开得很慢，胎压只有一点不稳的话，没那么容易爆胎的。”
宋格也不懂这些东西，不过既然大小姐都这么说，说明的确不用太担心，她看地图，再抬头看，皱了下眉，“这条出城的路，怎么这么通畅？”
“是哦。”童香钰也感到奇怪，其他的路车子基本都堵得严严实实，只有这条，路上虽然也有车，但完全没有排长龙堵车的情况，她猜测：“可能这边怪物爆发得更快，大家没时间反应？”
宋格：“可能吧。”
宋格转头看向窗外。
柯城数不清的写字楼高耸林立，映着橙黄色夕阳。
唯一不同的是那令人感到窒息的死寂。
宋格留意观察着路过的四周。
童香钰突然轻声说：“大家现在应该在吃晚饭了吧……”
宋格反问：“饿了？”
“没。”童香钰小声应，漂亮的杏眼里有些黯然，“就是不知道大家在知道我们离开了后会怎么想……”
宋格说：“庆幸少了两个人跟他们分食物。”
童香钰立刻反对：“他们才不会这样想！”
宋格沉默地看向远处，片刻后，她坐起来琢磨着打开车载音乐，列表清一色全是英文歌，一首都不会唱。
童香钰见宋格避开了刚刚的话题，忽然握紧了一点方向盘，开口说：“宋格，如果我们在外面找到救援了，带人回来救田奶奶他们好不好？”
“嗯。”
“我是认真的！”
“我哪不认真吗？”
“……”
第035章 忘了
童香钰较真道：“你如果认真的话，下次再说到这些事，你要多说几个字。”
宋格说：“也别下次了，就你刚刚那句，我要说什么？”
童香钰已经相当了解宋格的说话方式，知道她这不是在呛声，想了想，说：“你说‘好’都比‘嗯’听起来要认真一点。”
“行。”宋格随口应说：“下次说好。”
童香钰看向宋格，意外她态度竟然这么端正。
宋格在歌单里找不到能听的歌，坐回副驾，一边翻地图看路线一边说：“小奶茶，唱首歌来听听。”
童香钰：“我不太会唱歌。”
“随便唱一个。小兔子乖乖都行。”
“小兔子乖乖是什么歌？”
宋格：“小兔子乖乖把门开开，快点开开我要进来。”
童香钰很新奇，“这是什么，儿歌吗？”
“是啊。你没听过？”宋格说完就反应过来，“哦对，你们这些豪门大小姐肯定从小练钢琴，听那什么大调小调肖邦巴赫的吧。”
童香钰“呀”了一声，“宋格你还知道肖邦巴赫呢？”
宋格，“就知道这四个字，多了一个字都不知道。”
童香钰忍不住抿唇笑。
宋格转眼看她，说：“现在不紧张了？”
童香钰知道宋格指的是什么，握着方向盘有些羞赧，“当时是真想不起来怎么起步了。”
宋格牵动了下嘴角，没再继续说这个话题，她看着地图，对比前方路况，昏黄的陌生的街景，宋格跟童香钰说要转左转了，然后又说：“再过一个小时天就黑了，是城里找个地方休息，还是直接开出城？”
“还是开出城吧。城里太危险了，出城后人少，怪物也少，相对来说更安全。”虽然这么说，童香钰还是问宋格意见：“你觉得呢？”
“本来就打算今天出城。”宋格说：“要露宿野外，怕不怕？”
童香钰摇头。
宋格轻轻嗤笑了一声。
童香钰见她不信，红着脸争辩说：“我真的不怕。”又细若蚊蝇的小声补充：“有你在我就不怕……”
宋格听见了，但没再取笑她。
童香钰的音量忽然提高了一点，“前面路是不是堵住了？”
宋格看去，随即也坐直身子，“好像是，停车，我去看看。”
童香钰把车子停下。
前方是一座大桥，桥下是柯城的护城长河，六百多米宽，河水最终会汇入大海。
宋格让童香钰待在车上，自己去非机动车车道捡了一辆自行车，骑过去看情况。
无人驾驶的车辆堵在大桥上，绵延看不到尽头，而桥下宽阔的河水映着夕阳波光粼粼，宋格细看，发现那些粼粼不仅是水面波光，更是大量的死鱼翻着白色鱼肚，除了死鱼，当然还有死尸。
也不知道是鱼吃了带病毒的尸肉死了，还是鱼早早死了没法分食尸体。
总之，二者堆积在一起，尸体肿胀漂浮在死鱼堆里，一眼扫过去，河面浮着绿油油的一层，已经全是腐败巨人观，场面极其令人恶心。
宋格不禁皱起了眉头，抬手把口罩鼻梁处的金属压得更严实一点。
桥上堵车，河也过不去。
宋格回去跟童香钰说这事。
“那怎么办？”童香钰问宋格：“我们要重新选出城的路吗？”
“我估计每条出城的路应该都这么堵。”宋格说：“这边已经是城郊，我们骑车过桥吧，等过了桥，再找一辆车开。”
童香钰看向宋格推着的自行车，表情有些犹豫。
宋格见状，道：“怎么，不会骑自行车？”
童香钰迟疑的点点头。
“难怪。”
“难怪什么？”
“怪物爆发那天，我让你自己骑车去市中心，你不肯，原来是不会骑。”
“我那时候是出于担心。”童香钰为自己辩解：“分头行动是非常危险的。”
“是是。”宋格敷衍地应和大小姐，不过既然要载人，宋格就回去打算重新挑一辆好点的自行车。
童香钰远远看着宋格在那边挑来找去，似乎完全不觉满地的尸骨和腐肉有多可怕。奇怪的是，看到宋格这么冷静，童香钰忽然觉得自己也冷静许多。
童香钰开车门下了车，不忘拿上背包。
“这辆吧。”宋格对童香钰说：“有车灯，轮胎的气也足。”
童香钰：“嗯嗯。”
宋格骑自行车，童香钰坐在后座抱着她的腰。
童香钰的视力不像宋格那么好，她侧脸轻轻贴靠在宋格的后背，看着波光粼粼的河面，只感觉有什么东西在河面起起伏伏，心想大概是鱼吧。
安静地骑过长桥。
童香钰眼前的景象也发生变化。
河面不见了，变成了路边的小吃餐饮店，但店铺基本已经烧毁，有些看上去还产生了不小的爆炸，地面很多玻璃渣以及被气浪掀翻的绿植广告牌和汽车。
再往前，一辆失控的半挂大货车撞在一栋四层高的居民楼里，大楼被撞垮了一半，而翻倒的沙土下还埋着半截穿凉鞋的脚。
童香钰静静看着、看着，视线却在不知觉中模糊一片，她收回视线，抱紧了宋格的腰。
宋格以为过了大桥情况就会好一点，但没想到这一路堵到了出城后的省道上。
不过也有好消息。
这些车大多都是无人空车，可能是在发现堵车后就下来步行了，总之，像城里那种车内怪物一呼百应的恐怖画面不会再出现。
缺点就是省道狭窄。
来往四条车道被占满，车型稍微大一点就会额外占据旁边的空间，导致连自行车这样便捷的交通工具都不太好骑行通过。
宋格下来推车，童香钰背着包紧紧跟在后面。
再往前走，宋格就知道为什么堵车了。
车祸现场怎一个惨字得了，视野盲区的拐弯处，两辆水泥车迎面夹击，中间接连撞毁了七八辆私家车，有些小车像是纸壳一样，被挤压到不辨形状，里面哪怕有人也肯定活不下来。
另一边的车道的栏杆也被完全撞毁，显然有车失控冲了下去。
除了连环车祸，宋格觉得这肯定也发生了一些可怕的事，因为地面血液干涸，腐肉遍地，空中飞满了蚊虫苍蝇，却不见一具全尸。
跟城里情况几乎一模一样。
但比城里可怕的是，这基本已经出了柯城。
就目前这种情况来看，肯定有人成功离开柯城在外面寻求到救援，一旦遇到救援，肯定也会把柯城的情况说明。
这样一来，这里不该过去一个月了，仍然是这种场面。
像无所作为。
仅靠双腿走是走不远的，何况天马上就要黑了。
柯城沿海，她们要找救援，只能往内陆的省市找，所以这条省道靠山环水，气温要比城市中心冷上十多度。
宋格看到童香钰抱着胳膊搓了搓，就随便打开了一辆没人的车，车里能吃能喝的东西全没了，只有一件女士外套和一条大概是用来包婴儿用的毛毯，大概是天热，没带走。
宋格拿出来递给童香钰，“穿上。”
童香钰看了一眼，立刻摇头拒绝，“我不要。”
“为什么？”
“我不想穿别人的衣服……”
“不想穿人的衣服，想穿怪物的？”
“……”
宋格把衣服塞进她手里，然后把童香钰带离车道。
童香钰问：“我们不找一辆车坐进去过夜吗？”
“你想再体验一遍白天在车里被怪物们包围的场面？”宋格边说边看到下省道的路了，她把自行车停在栏杆边，单手一撑，整个人翻越过栏杆。
童香钰看着半人多高的栏杆，再看看头也不回的宋格，左右看了看，费大劲儿搬来一块石头踮脚，踩着石头勉强颤巍巍跨上一条腿。
“前面有车后面有车，车还开不走，怪物全围在外面。”宋格站住，往前面看整条路，回头说：“不管什么时候，遇到险境都要给自己留一条退路。”
宋格说着正好看到童香钰跨在栏杆上，上上不去下下不来，宋格快步走回去，接了大小姐一把，“你跟来干嘛？我过来先看看路。”
童香钰被她抱下去，有点委屈：“我不知道……”
“算了。反正这边能下去。”宋格拿下腰间的军工刀砍下一条大大的树桠，自己走在前面，动静很大的扫着及膝高的野草，同时也赶走可能存在的动物昆虫，并且也探探脚下的虚实。
童香钰小心跟在后头，一路提心吊胆，幸好什么事都没发生。
宋格在天彻底黑下来之前找到了一片河岸，视野开阔良好，而且岸边石头比较细碎，遇到危险情况也容易跑。
宋格捡了枯木，生起火堆。
童香钰穿着女士外套，围着火堆坐在石头滩上。
宋格拿过大小姐还乖乖背在背上的包，从里面翻出吃几样吃的，“我说过，出来就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吃热食了。”
“没关系。”
“也没大床睡了。”
“也没关系。”
宋格笑，把卤香小鸡腿递给童香钰，自己则撕开一块压缩饼干的包装坐到一旁就着矿泉水吃。
清风徐徐。
山林中的空气比柯城里的好多了，偶尔还能听到一些微弱的鸟叫虫鸣。
童香钰说：“待会儿睡觉怎么办？”
宋格说：“你睡，我守夜。”
童香钰摇头，“我们分前后半夜吧，前半夜你守，后半夜我守。”
宋格没有异议的应：“行。”
童香钰却怀疑的看着她，“你可一定要叫醒我。”
“嗯。”
守夜的事谈妥了，童香钰又说：“我可算是知道为什么外面的救援进不来了，所有路都堵成这样子，怎么进来？”
宋格说：“但天上的路没堵住。”
“那是因为停电呀，而且柯城还停网呢，飞机要飞进来的话，空管不太好指挥吧……”
宋格理了下火堆，没搭腔。
童香钰一边啃着甜甜辣辣的鸡腿肉，一边支着脸看着不远处的涓涓溪水蠢蠢欲动，心里反复纠结了好一会儿，她才很装作不在意的说：“明天我先洗个头再走好了！”
“随你。”
夜深了。
童香钰屈着腿躺在小小的毛毯上，毛毯下是宋格砍来的一些树枝和野草，经过火堆晒干了大部分水分也变得很温暖的，但跟柔软的大床肯定还是不能比的。
宋格在边上守了很久，才听到大小姐轻轻的、均匀的呼吸声传来。
宋格整理了下火堆，同时保持警惕，时刻注意着四周动静。
夜深后，童香钰迷迷糊糊醒来两次，第二次还小声问宋格几点了，宋格说才八点，又问她是不是睡不着，童香钰说不是，于是又很快沉沉睡回去。
等童香钰醒来，天已经大亮。
童香钰惊坐而起，喊了一声宋格的名字。
宋格在溪边不远处，卷着裤腿，在处理一条巴掌大的鱼，她也不太会，反正刨掉鱼鳞，划开鱼腹部取掉所有内脏就行了。
这种省道小溪不接河和海，溪鱼都还活蹦乱跳。
听到大小姐醒了，宋格头也不回的问：“小奶茶，喜欢吃鱼吗？”
“一点儿也不！”童香钰有点生气的回答，她气冲冲的走到宋格边上，“宋格你怎么没叫醒我？”
“忘了。”
“这也能忘？！”
“那等会我午睡一下，到时候拜托你看着点了。”
童香钰噘嘴，“哼！”
宋格再看向她问：“喜欢吃鱼吗？”
这次童香钰说：“烧得好吃才喜欢。”
“都忘了你嘴很挑。”宋格把剖好的小鱼放在被阳光晒得滚烫的大石头上，又拿起另一条处理，说：“先吃点东西喝点水，然后你不是说要洗头吗？这的水质不错，你可以放心洗。”
童香钰看向清澈见底的溪水，眼睛一亮，心情好上许多，嘴上却说：“好吧……”
第036章 野外
童香钰带了洗发露，肯定要躲得远远的去洗头，免得让宋格看到泡泡起疑心。但又不敢离太远，万一太远，出意外，宋格都来不及跑过来救自己。
选上游吧，宋格在处理鱼。
选下游吧，宋格也在处理鱼……
童香钰一边吃一边纠结，不过没等她纠结出个结果，宋格那几条小鱼已经处理好了。
宋格架火烤鱼。
童香钰见状，走到溪边找了个地势稍微平坦的地方。
溪水清澈，粼粼波光照在水里的石子上。
童香钰调整了好几次，才勉强有了个角度洗头，但她从小到大还没这样过，炎热的阳光透过衬衫照在背上，感觉皮肤都要晒焦了，而且跪着的石头也硬邦邦的，咯得膝盖疼。
长长的黑发在溪水里浮动，像是漂亮柔顺的海藻。
宋格看着大小姐偷偷摸摸的挤出来一点洗发露，忍不住藏笑，她低头继续串鱼，附近没有竹子，宋格在捉到鱼后，就用军工刀简单削了三根木头棍子代替。
洗头的感觉真的太好了。
童香钰闻着洗发水的香味，手指穿梭在满满当当的泡沫中轻轻揉搓，溪水清凉舒爽，她倒着的视线里，水面波光粼粼，仿佛有什么正往这边游来。
童香钰没经验，只以为是阳光荡漾在水面折射出来的景象。
但视线里突然出现了宋格大步走来的身影。
童香钰一愣，就看到宋格一把抓住了水里的什么长条，然后动作丝滑的一下丢远了。
童香钰后知后觉反应过来那竟然是条蛇，心中惊惧害怕，一下没保持好重心，“哎呀”一声整个人就摔进了溪里。
宋格也吓一跳，连忙进溪里捞她。
童香钰连呛了两口水，眼睛也挣不开，但想到溪水里有蛇，她双手慌张攀着宋格，“宋格！拉我上去！”
宋格把大小姐从溪水里捞出来。
童香钰咳嗽了好一会儿，把落水的难受压下，她眼圈红红的转头看，“宋格，刚刚那，那是蛇吗？”
“嗯。”
“你刚刚把蛇抓起来丢了？？”
“嗯。”
“只是丢掉。”童香钰惊，“那它等等再回来怎么办？！”
“再回来我们也已经走了。”宋格说：“本来就是我们突然闯进它的地盘，还要把它杀掉吗。”
童香钰一听，咕哝道：“我可没那么说。”
童香钰低头看，苦恼又沮丧的说：“怎么办，衣服裤子全湿了。”
“脱下来晒一下。”宋格说：“太阳这么大，一下就晒干了。”
童香钰闻言看了宋格一眼，心中犹豫又扭捏。
这怎么脱啊？
别说还有宋格在，就算没有宋格，光天化日之下让她脱光光，她也过不了心里那一关。
宋格知道大小姐脸皮薄，回到火堆边，不往童香钰那个方向看，一边烤鱼一边说：“定时叫我一声。”
童香钰看她这样，脸不禁红了红，又觉得是自己别扭和小家子气。
童香钰解掉纽扣脱下衬衫。
纤细的腰，白到发光的肌肤，运动长裤也脱下来后，是一双笔直白皙的腿，被昂贵的真丝内裤包起的丰润挺翘的臀。
尽管背对着宋格，童香钰心里也扭捏，小心把衬衫和裤子放在石头上。
太阳很大。
童香钰身上的水分一下就干了，她架不住太阳直晒的热，又羞耻于赤身裸体待在岸上，很想去小溪里洗个澡，只是又怕水里有蛇。
童香钰手臂环着胸前，愁：“宋格，你说蛇还会回来吗？”
“你想干什么？”
“我想……洗个澡。”
“你洗。”
“可是……”
“水蛇没毒。”宋格说：“何况它看见你这么大个人，跑都来不及，怎么会去主动咬你？”
“可我还是有点怕。”
“多注意水面，水蛇游动的时候波浪很大很明显。”
“蛇不会沉在水底下吗？万一我不小心踩到它……”
“蛇又不像鱼有鳃，沉在水里就淹死了”
童香钰半信半疑，“真的？”
宋格：“嗯。”
有了宋格那句保证，童香钰把溪水上游下游和对岸都看了个遍，确定没什么危险迹象，才小心翼翼的下到溪水里。
跟岸上的炎热不同，溪水凉得沁人心脾。
只是不深。
童香钰要蹲着才能让自己人没在冰凉凉的溪水里，蹲了片刻，她见宋格没往这边看，偷偷挪动到岸边，趁机拿了裤袋里的沐浴露。
童香钰很快就把身子也洗好了。
衣服干得快。
宋格烤的鱼却很失败，除了熟了，没有任何味道，还有一点鱼特有的腥味。童香钰只尝了一小块就不肯再吃，宋格只能自己把三条都吃了。
宋格说：“下次要带点盐。”
“下次？”
“你以为靠自行车，我们半天就能到隔壁省？”宋格说：“这样留宿在野外的情况，起码还有好几次，做好心理准备吧。”
童香钰小声噢了一声。
吃完，宋格捧了两捧溪水把火堆浇灭了，再收拾起女士外套和毛毯放进背包里。
童香钰的头发也已经干了，她双手整弄着头发，想用发绳扎起来，但没找到头绳。洗头发的时候她摘下来放在边上的，可能是被蛇吓到摔进水里的时候，发绳也跟着掉溪水里飘走了。
童香钰头发很长，没发绳就会披头散发。
那如泼墨般的长发又细又软，漂亮归漂亮，但没用，这种天气不扎头发很热，万一遇到危险还妨碍逃命。
宋格看大小姐犹豫着想要拔溪边的野草芯将就了，就把中午用来串鱼已经洗干净的木棍递给她，“拿这个盘吧。要是看到竹子，再给你做个竹的发簪，不容易断。”
童香钰看着那小指粗细的木棍，“啊？可我不会盘头发……”
“你不会？”
童香钰面有些热，“我只会用头绳盘，这种不会。”
“我来。”
童香钰惊讶的看宋格，“你会？”
“嗯。”宋格也没说为什么自己会，她动作生疏地捏起那细软的长发，尽管动作很小心，但还是会听大小姐被扯到头皮后娇气的叫痛，尝试了两三次，终于把那头长发盘了起来。
童香钰抬手摸了摸，意外的并不松垮。仙朱敷
“跑起来也不会散。”宋格只感觉比打怪物还累，忙说：“走吧走吧。”
还没回到省道，新鲜的空气里就又充满了那种闷热腐朽的难闻气味。
宋格给了童香钰两个口罩。
童香钰一边戴好，一边闷闷问道：“这车堵了有多长？”
她们走到车道上，目视过去，远到几个弯以外都还排着看不到尽头的车辆。
大多车辆都是出城的，也有进城的，有些私家车素质低下借道超车，这导致本来就狭窄的省道更没空间，宋格甚至需要把自行车扛起来，等走过去最窄的地方再放下来骑。
就这样，两人一路上都没有遇到别人。
看到的最多的就是车，不成人形的碎尸块腐肉，绿头苍蝇和蛆虫。
童香钰抱着宋格的腰坐在后座，路上很沉默。
自行车骑了一段又一段，唯一的好消息就是停着的车多，她们偶尔可以从车子里找到一些能吃的能用的东西。
当然，很少。
车子基本都被洗劫一空，很少有能用得上的，她们更多时候会被烂在里面恶臭难闻的尸体吓一跳。
天不知不觉又黑下来。
自行车放在省道边，照例是宋格打头阵探路，童香钰跟在后面，但这次运气好，宋格找到了一片农田。
有农作物代表着两个好消息——
一，明天她们再往前一点，应该就有村镇和居民。
二，她们今晚可能有别的东西吃了。
宋格徒手拔起一株农作物，但根和茎块全断在泥土下，长期在这种暴晒天气下，土质极为坚硬，甚至泥土皲裂。
童香钰问这是什么。
宋格说：“这你可把我问倒了。”
童香钰惊奇，“还有你不知道的东西？”
宋格虽然有一点印象，但她怎么会记这些，“不知道。学渣。”
童香钰忍不住抿着唇笑了下，她蹲下来，说：“可你还是懂得很多，胆子也很大，不像普通的女孩子。”
宋格没有搭腔，试着顺断掉的根往下挖，运气不错，很快就让她们挖到了拳头大小的东西。
童香钰立刻惊讶的哇了一声，“这是什么？”
“不是吧大小姐，”宋格举着手里那块东西，看向童香钰，“红薯你都不知道？”
童香钰：“红薯？红薯竟然是长在泥土底下吗？”
宋格：“……”
宋格又顺着根往边上的土地挖，又挖出来几块，说：“今晚吃红薯吧。”
“红薯要怎么吃？”
“生吃，煨着吃，你想怎么吃？”
童香钰语气怯怯看宋格一眼，像怕说错话，“红薯还能生吃吗？”煨着吃又是个什么吃法……
宋格乐了，站起来，“待会儿削一块给你吃吃看。”
宋格捡柴架起火堆。
童香钰状态比前一晚稍微放松了一点，但周围只有偶尔的鸟叫虫鸣，万籁俱静，漆黑的夜，只有柴火燃烧的噼啪声，还是很渗人。
本来安静坐着，童香钰忽然摸了摸脖子。
宋格：“怎么了？”
童香钰轻轻蹙眉，“不知道，有点疼，有点痒。”
宋格拿了电筒，走到童香钰身后看，她轻扯开童香钰的衣领，就知道大小姐为什么会痛了，衬衫遮住的地方皮肤白净细腻，脖颈处却明显的褐红一片还有点丘包。
宋格摸了一下，大概是两天赶路，大太阳晒过敏了，已经有一点点脱皮，剩下不光滑的地方是疹子，应该是晚上蚊虫叮咬的。
手边也没什么药，宋格问：“能忍吗？”
童香钰点点头。
“那就忍一忍。”
童香钰噢了一声，垂下睫毛，轻轻拿木棍整理了一下火堆。
宋格见她情绪低落不少，说：“明天应该就能找到下一个镇子村落，到时候问问有没有什么药膏给你擦一下。”
童香钰漂亮的小脸映着火光，忍着不去抓脖子，声音还是低低的，“好的……”
宋格回到位置上坐下，她先前已经埋了几个红薯在火堆里，手边只剩下一个，说好削给童香钰吃的，就拿出军工刀削皮，切成几块，红薯靠外的自己吃，靠里的脆甜一点红薯心递给童香钰。
童香钰接过来，犹犹豫豫不是很敢吃。
“吃吧，拉肚子也有药。”
童香钰嘟嘟嘴，说我才不会拉肚子，就着红薯小心的咬了一口，入口脆脆的，生甜，她眼睛微微一亮，吃完一块后巴巴问宋格要。
宋格又切了一块给她，顺口说：“也别吃太多，红薯吃多了会放屁。”
童香钰那块红薯肉放在嘴边刚要吃，听到这话咬也不是，不咬也不是，气恼地瞪着宋格，“就你会说话！”
宋格茫然，看向她，“怎么，我说错了？”
“哼~！不吃了。”童香钰把红薯还给宋格。
宋格这下反应过来了，说：“谁不放屁啊，又不嫌你。”
童香钰仍说：“我不吃了。”
宋格：“真不吃？”
“真不吃！”
宋格问：“等会煨好的红薯还吃不吃？”
“也不吃了。”
“晚上饿了怎么办？”
“没关系，我不饿。”
“那是不是以后也不用再给你准备吃的了？”宋格看了她一眼，说：“因为漂亮的小仙女是喝露水的，不吃这些凡人的东西？”
童香钰被宋格的话逗笑了，嗔她，“你胡说~”
“怎么胡说了。”
“你自己知道。”
“哦，小仙女啊，我说是你了吗？”
童香钰羞恼：“宋格你！！”
“是你，当然是你，除了你还有谁？”宋格把手里那块红薯心重新给童香钰，“放心吃吧小仙女，这么点没关系。”
第037章 有人
捡来的柴火差不多都烧掉了，宋格也没经验，只觉得应该差不多了，就用木棍把火堆里的红薯挑出来。
童香钰看着面前几个黑漆漆的块状物，满脸质疑，“这……焦掉了吧？”
“外面焦了没关系。”宋格说：“本来就是要剥皮的。”
童香钰将信将疑。
刚煨好的红薯还很烫，宋格挑出来在边上没管，晾了好一会儿才捡起来，也不剥皮，只是对半掰开。
火光照映下，那红薯外面焦黑，里面却金灿灿的嫩黄，闻着就喷香。
宋格分了一半给童香钰，“街边都有的，烤红薯，没吃过吗？”
童香钰接过，却摇头。
“尝尝看。”宋格把外皮稍微剥了剥，一口咬下去，大概是天晴下雨少，所以红薯格外的香甜软糯，很好吃。
童香钰有样学样，剥掉一点外皮，小小咬一口，还很烫，但烤熟的红薯比生吃要甜了几十倍。
“哇。”童香钰眼里闪过惊艳，“好吃，宋格，我们要不要挖一点带路上？”
“不带，太重了。”
“我背背包，不怕重。”
“自行车谁骑？”
“……你。”
“那不就得了。”宋格说完，看童香钰噢了一声后垂下眼，小口小口的吃红薯，宋格沉默片刻，松口说：“可以带两块。”
童香钰看向她，“才两块啊？不太够。”
“三块，不能再多了。”
“好诶！！”童香钰兴奋道说：“明天我来挑！”
“嗯。”
吃着香甜的红薯，童香钰暂时忘了脖子上的痛和痒。
但睡着后，她就没办法忘了。
人睡着，却总不知觉的往脖子上抓挠，本来皮肤就薄，又被晒伤，这么抓几次，竟然出了血痕。
宋格也没什么办法，到后面就抓住童香钰的手腕，不让她抓。
童香钰很是难受了一阵，皱着眉在睡梦中吚吚呜呜的，但白天赶路到底是累坏了，没有醒来，到后面也就稍微好了些。
第二天童香钰迷糊醒来，看到朦胧微亮的天色，又意识到宋格没叫自己起来守夜，她撑着坐起来。
火堆还亮着一簇。
宋格正坐在火堆边上，一旁放着好几大把树叶，宋格低头正在编着什么。
“宋格……”
宋格抬头看她一眼，说：“还早，再睡会儿。”
童香钰前一晚睡得早，没那么困了，她来到宋格边上，“这是什么？”
“棕榈叶。”
“棕榈叶？拿来做什么。”
“编个帽子。”很显然前面几次都失败了，不过宋格现在手里的那个已经有些样子，总归把帽檐弄大一点，让这位大小姐少晒到一点没错。
“你还有这闲情逸致呢。”童香钰支着下巴观看，看那帽子还真像模像样的，又不禁有些佩服，“宋格我怎么感觉你什么都会？”
“不会，瞎做的。”宋格最后收尾把棕榈叶塞进边缘，说：“最多也就只能戴两天，太阳那么大，把叶子晒蔫了就没遮阳效果了。戴着看看？”
童香钰觉得新奇，也没嫌弃是个草帽，接过来小心地戴到头上。
她脸小，皮肤又白，大大的草帽戴在头上，就像那种广告宣传片的模特，特别是笑起来，显得又乖又漂亮。
“可以，就这么戴着吧。”
“啊？给我的？”
“嗯。”宋格看着她说：“今天如果顺利的话，应该就能看见村镇了。”
“你说村镇会有人吗？”
“不知道。”宋格说：“碰碰运气吧。”
事实证明，宋格的运气一直都不好，她们骑行了一整天，连个村镇的影子都没看见。
眼看夕阳西下，一天到了头。
宋格放弃，打算像前两天一样找个远离车道的地方休息。
但宋格竟然没倒霉到底。
大概是因为身边跟了个好运气的大小姐。
下农田的路才走一半，宋格就看到不远处农田上有好几个人，对，是人，不是怪物，他们有的挥着锄头，有的正拿着袋子装农作物。
“宋格？”跟在后面的童香钰还不知道。
宋格说：“有人。”
童香钰惊喜的探头看，“真的吗？！在哪在哪？？”
童香钰看到了，却见宋格脚下一动没动，疑惑，“宋格，我们不过去吗？”
宋格：“不过去。”
看到人是一回事，走过去又是另一回事。
毕竟那些人是好是坏还不知道。
并不是所有人都像田奶奶一样有救人的善意的。
她们到底只是两个女孩子，而田里那几个人全是成年男性，一旦发生冲突，她们肯定是吃亏的那一方。
所以还是得先看看那个村镇什么情况。
这种特殊时候，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却不可无，小心点没错。
不过，既然这个时候这些人都还没回去，说明那个村镇离这里已经不太远。
这么一想。
宋格果断打消了找个地方露宿野外的准备，而是带童香钰回省道，继续往前骑行。
果然，骑过了两三个大弯后，她们就看见了靠山建立的零星几栋居民楼。
宋格按住刹车。
她的视力好，远远看见其中一栋房子的院子前，有个穿红裙子的人正在一个竹匾子上翻弄着什么。
看着年纪不大，应该是跟她们差不多的女生。
彼时太阳已经下山，虽然天色还亮，但很快就会彻底黑下来。
宋格四下看，既然那边有人居住，附近肯定会有专门供人出入的道路。很快，宋格就找到了一条窄窄的、长了些杂草的靠山小路。
那条路的宽度，电瓶车可以通过，自行车也可以。
但路的另一边是一面陡坡，陡坡最底下是一个布满苔藻类水草的小湖。
这很考验技术。
宋格都骑了这么多天，倒是有信心，就是大小姐放不放心不知道，她问童香钰敢不敢坐。童香钰知道后点点头，反问：“为什么不敢？”
宋格刚要说这么相信我，就听到大小姐继续说道：“反正到时候摔了也不止我一个人摔。”
宋格：“……”角度清奇。
宋格很快找到了从省道下去的“小路”，她坐上自行车，一脚勾起踏板踩住说：“上来。”
童香钰横着坐到后座上，双手自然地抱住了宋格的腰。
宋格说：“放心，我就是摔也一定往山这边摔。”
童香钰笑起来，双眼弯弯的哼哼了两声，说不许摔好好骑，但很快童香钰就笑不出来了，因为她看到面前陡坡的荆棘野草丛里挂着几只鞋子。
女士高跟鞋，男士皮鞋。
看上去还崭新，却沾满了血迹。
童香钰一把抓紧了宋格腰上的衣服，又觉得是自己想太多。
第038章 被拒
小路竟然不通，宋格骑到一半才发现前路被人从中间段直接堵截，本就狭窄的小道高高垒着一堆破铜烂铁，锈迹斑斑又锋利无比。
没人会好好的在路上放这些，除非是故意拦路。
但是，靠这个能拦住怪物吗？
除非他们拦的不是怪物。
童香钰本来看到那些鞋子心里就一提，再看宋格骑到一半停下来，立刻紧张的问：“怎么了宋格？”
宋格没答，而是提音量喊向远处：“喂——！”
专心翻着竹匾上红薯条的岳窈被吓了一大跳，差点打翻竹匾，她抬头看，还没看清楚人，屋里头已经有人拿着大铁锹冲出来。
岳窈忙拦住他说：“爸，爸，别紧张，好像是女的，是女孩子。”
“女的？”岳丘雄说：“我们这地方前后路全被车堵着，又过去这么久，怎么还会有女的来？”
“不知道。”岳窈看过去，说：“我过去看看。”
岳丘雄拿着铁锹一起。
岳窈本来想说不用，但以防万一，也就随她爸跟着了。
依山而建的居民楼看上去并不差，但坐落的地势有高有低，房屋前是一块块农田，小路没有浇筑水泥，泥路嵌着防滑的石头，蜿蜒崎岖。
单独走上好一段后，才延续到靠山小路。
彼时天已经暗下来不少。
双方隔着破铜烂铁，互相一看。
在岳窈眼里，只一个短发女生骑坐在自行车上，没什么表情，个子高瘦，一脚踩着踏板一脚踩着路面，整个人看上去干净爽利。
岳窈刚要出声问话，就见短发女生身后探出来一顶墨绿色的新鲜棕榈帽，帽子下是张巴掌大白净漂亮的脸蛋，水汪汪的杏眼，小小的嘴巴，明眸皓齿的模样怎么看都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娇生惯养的城里大小姐。
岳窈张着嘴，要问的话在看到后座漂亮的女生后就忘了。
反而是童香钰温柔礼貌的先点头打招呼：“你好。”
岳窈反应过来，忙回了一句你好，她看骑自行车的，见对方根本不与自己对视，只好再看回戴草帽的女生，问：“你们是……？”
童香钰说：“我们是柯城来的。”
宋格交给大小姐来社交，自己则不动声色打量起面前这对父女。
是的，父女。
虽然距离远，但宋格也隐约听到了这两人进行的简短对话。
这里应该发生过不太愉快的事。不管是这堆破铜烂铁，还是刚刚两人的对话都昭示着，他们防备的是人，不是怪物。
宋格看到女生穿着格子衬衫和红色裙子，步伐轻快，走过来的路虽然崎岖但她没有不适应，反而轻车熟路，露在外面的胳膊和腿也都没有伤口。
中年男子四五十岁，看着憨厚老实，个子不高，皮肤黝黑，身子结实，应该就是务农出身。
单从这点来看，两人应该就是这里人，不是外来人。
而且，好像没有经历过任何打斗。
童香钰下了自行车，走到那堆拦住去路的破铜烂铁前面，跟穿着红裙的女生面对面交涉。说了自己跟宋格的名字身份，是柯城的学生，又说了主要诉求，路过想要借宿一晚，最后委婉礼貌地询问方不方便。
岳窈问：“柯城？城里是不是出大事了？”
“是。”童香钰见她装作不知道发生什么，想起自己刚刚在斜坡上看到的几只沾血的鞋子，垂着的手紧张攥起，却强行镇定，露出疑惑的问：“你们难道不知道吗？城里出现了很多会咬人的怪物，像感染了狂犬病毒一样。”
“不知道。你们一路上应该也看见了，省道完全堵死，我们家红薯成熟了都没办法拿出去卖，约好上门收的买家也迟迟没来。”岳窈说着，又快速问：“狂犬病毒是怎么回事？很严重吗？”
“非常严重。”童香钰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说：“整个城的人几乎都死了。”
岳窈大惊：“怎么可能？！”
宋格看她震惊的神色不像作假，开口道：“你们住在路边，难道没看见过人吗？我们一路过来，看到很多腐烂的尸体。”
“尸，尸体？”岳窈面上一慌，但很快镇定下来，可是她跟童香钰说话没事，跟宋格说话，看着对方沉静仿佛洞穿一切的眼神时，说话就莫名不顺畅起来，“见，见过一些，我是说人，不是尸体，但也就是最开始那两天吧，可能是因为堵车，他们都下来走……”
撒谎。
宋格冷静的看着她极力掩饰紧张的样子，却不拆穿，只说：“不方便借宿就算了。小奶茶，我们走吧。”
童香钰也觉得这里不太好，忙点点头。
宋格把自行车拎起来掉转车头。
但就在两人要走的时候，原本渐渐暗下来的天却猛地亮起！
一瞬间，天地万物都处于一种胶片曝光一样极不自然的白光之中，尽管后面重新暗了下来，但视网膜上仍然有那种惨白残留。
下一刻头，顶就响起一道霹雳一样的惊雷声：“哐——！”
童香钰受到惊吓，立刻抓住宋格靠向她。
宋格也皱眉，怎么一点预兆都没，就要下大雨了？
不过没事。
她们可以找辆车躲一下。
这几天路上既没碰到人也没遇到怪物，车上躲一晚，应该不至于那么倒霉刚好遇到危险。
岳窈看天又是打雷又是乌云密布的，再看两人要走的身影，跟她爸说：“爸，要不让她们住一晚？”
岳丘雄皱眉冲她摇头，像在暗示什么。
这时，不远处传来喊人声——“老岳，快下雨了，你们还搁那儿站着干嘛？！”
岳丘雄回头。
那人立刻又惊喊：“怎么，有人来了？！”
童香钰抱着宋格的胳膊，忍不住好奇的回头看，就见好几个男人站在不远处的院子里，他们穿着短袖卷着裤腿，铁锹锄头两端都还挑着大袋红薯。
但这会儿，他们都把农具从红薯袋上卸下，拿着往这边走。
童香钰脑海中闪现几只沾血的鞋子，慌张对宋格说：“宋格，宋格我们快走吧。”
宋格应了一声，坐上自行车。
等几个人抄着家伙事儿走近，两人已经骑车原路离开了。
“怎么就走了？”
宋格听到那个大嗓门的人问。
“就是来问路的，别管闲事，走走走，回去吧。”
“不是，那不是两个小姑娘吗？这天都要下大雨了，不叫她们进来吃个晚饭，躲个雨？”
“这雨都还没下你瞎操心什么，何况他们有本事从柯城一路平安过来，肯定也有本事一路平安离开。”
“……柯城来的？”
岳丘雄立刻挤挤眼睛。
那大嗓门音量立刻也压下，“走走，回吧回吧。”
天还没完全黑，宋格载着童香钰骑上省道，把自行车放好，再拿出手电筒找里面没有死人的车子，她好像完全没把刚刚被人拒绝当回事，说：“在车里虽然可以躲雨，但打雷的话，我们不会被劈死吧？”
童香钰本来还在看宋格的反应，闻言立刻反驳：“当然不会。”
宋格：“车不是金属，会导电吗？”
“车子是金属，但它是一个密闭的空间，‘法拉第笼’原理知道吗？”童香钰问完就知道宋格一定不知道，不等对方回答，就自己说下去，“就是说笼子是一个等位体，打雷的时候，雷劈在车上，车身和轮胎接通大地，车内的电势差等于零，没有电势差就不会有电流通过。这时候就还要再说一下高压线了，比如高压线断了，掉在你旁边，这时候你绝对不可以跨步，因为大地通电，一旦你跨步，人体成了通路，两条腿不同的电压等级造成的跨步电压会直接杀死你，你要单挑蹦或者双脚并拢一起蹦，才不会被电。”
“掉到我旁边？”
“是啊。”
“我那么倒霉？”
童香钰说：“不是，只是举个例子嘛，掉到我旁边也一样的情况呀。”
宋格：“算了，还是掉到我旁边吧。”
童香钰一愣，反应过来宋格这番话想表达的是什么意思，耳根微微一热，正要说话，宋格却是已经找到了一辆很新的宝马越野车，打开车门，车内饰也很好。
宋格：“上来。”
童香钰要说的话就忘了，乖乖过去：“噢，来啦。”
关上车窗车门，童香钰拿下背包，从里面拿出几块红薯，说：“哎，本来还想着今天烤起来吃呢。”
“生吃不喜欢？”
童香钰巴巴瞅了她一眼，“可以说实话吗？”
宋格：“说实话我还能打你？”
童香钰老实说：“生吃有淀粉的味道。”
“毕竟红薯淀粉就是生红薯磨浆磨出来的。”宋格没打算吃大小姐辛苦背了一路的红薯，拆了一块压缩饼干一包肉脯。
两人默契的都没提刚刚碰壁的事。
天边再次划过闪电，雷声滚滚。
童香钰手里捏着一只卤香小鸡腿，看向窗外，一瞬间突然激动起来，说：“宋格宋格你快看！！”
宋格顺着童香钰指着的方向看去，也一愣。
刚刚那几栋居民楼，竟然都亮起了灯。
童香钰惊喜，他们这竟然没断电？！”
宋格猜测：“可能是自发电。”
“这么厉害吗？”童香钰问完又皱眉，倾身凑近了一点。
宋格眼看童香钰往自己胸前凑，极力贴着座椅往后退了退，然后就听到大小姐眯眼问：“那个是人吗？”
宋格再转头看去，才发现刚刚自己光注意房屋灯光去了，竟然没看见小路上有人影正往这边走来，天色已经很暗了，但那人穿着一条红裙子。
应该是刚刚那个女生。
“你别动，我下去看看。”宋格开车门下去，又让童香钰把车门锁好。
第039章 暴雨
宋格往小路那边走去几步，天上闪电时隐时现，亮起时，宋格看清了对方手里提着个篮子，另一手拿着把折叠伞。
没有武器。
天色已经暗下来，特别今天乌云密布，光线更加黑暗。
但这条路岳窈从小走到大，很熟，基本不会出意外，只是在经过水塘时，她低着头不由加快了步伐。
看见宋格在等，岳窈最后小跑了一段，等走近后，她把篮子递给宋格，“你们应该没东西吃吧？这些是还没怎么晒过的红薯，你们将就着垫垫肚子吧。”
宋格本来不想收，对入口的东西当然要谨慎小心。
但宋格注意到女生的红裙子上有抽丝和剐蹭的锈迹，应该是翻跃那堆破铜烂铁时不小心弄的。
她来这一趟，不是那几个男人授意。
果然，岳窈下一句话就证实了宋格的判断——“我本来想吃过晚饭再给你们送的，到时候还能盛点饭菜，但马上就要下雨了，而且晚上出来我爸可能会发现。只能现在来……”
宋格这才伸手接过，道：“谢谢。”
“不客气。”岳窈应完似乎有点想解释什么，但最后还是打住，说：“那我先回去了。”
“篮子你拿回去吧。”宋格把几块红薯拿手里，篮子还给她。
岳窈见状点点头接过篮子，很快原路返回。
雨还没落下来。
宋格远远看着女生小心翼翼翻跃那堆破铜烂铁，这时亮着灯的院子里走出来个男人，十分警惕的把手电筒的光照向那堆破铜烂铁，很快，那人疑惑的问：“窈窈？”
“是我蒋叔叔，大风把篮子吹到这来了，我捡一下。”
风把两人的谈话内容吹过来，宋格见那个女生成功落地，就拿着手里几块红薯回到车上。
童香钰看到宋格手里的红薯，立刻问：“是给我们吃的？”
宋格：“嗯。”
童香钰担心的说道：“不会下毒了吧？”
宋格有点意外的看了童香钰一眼，心想这位大小姐也没单纯到无药可救嘛，起码该有的警惕心还是有的。
宋格打开手电筒把几块红薯照了个仔细，红薯去皮切成长条的块状，捏上去软软糯糯，只外面微微发硬，这是大太阳底下晒出来的，但确实没有针孔也没临时浸泡过的痕迹。
下午那会儿看到那女生站在院子里，在竹匾上翻弄着什么，大概就是晒这些红薯条。
宋格检查完关了手电，看童香钰一眼，故意说：“放心，我先吃，吃过没问题了你再吃。”
童香钰瞪大了双眼，“这一点儿也不让我放心，万一你吃过但有问题呢？”
宋格笑了下。
童香钰：“你还笑得出来？”
童香钰是真的担心，说宋格你不要吃，犹豫了下，又说：“下午骑过那条小路的时候，我看到斜坡上有几只带血的鞋子，有男鞋有女鞋。”
宋格脸上的笑容落了下来，看向童香钰，“你注意到了？”
童香钰惊讶：“你也看到了？”
“嗯。”宋格说：“所以这里肯定发生过什么，但这个红薯应该没毒。”
“为什么？”
“如果他们真的想害我们，让我们留宿再在饭里下毒不是更简单？何况他们人数多，还都是力气很大的农民，制服我们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生，说难听点，都不需要下毒。”
童香钰说：“不不不。”
宋格：“什么‘不’？”
“手无缚鸡之力的女生只有我一个，你才不是呢。”
宋格笑了下，把手里红薯给她，“那手无缚鸡之力的女生，你吃不吃？”
“吃。你都那样说了。”童香钰双手接过那块红薯，又问宋格：“那那些鞋子怎么回事？”
“不知道，但这肯定跟他们一群人却连我们两个手无……”宋格一顿，改口道：“却连我们两个女生都不敢收留的原因有关。”
宋格猜得没错。
岳窈回到家后就被他爸责备数落了一通，一个破篮子吹走了也就吹走了，别往那边去，特别还是大晚上。
岳窈老实应声，没顶嘴。
这时下午那个大嗓门的男人姜明开口说：“真是柯城来的？没问什么吧？”
“没。”岳丘雄说：“只说城里好像有什么传染病，得病后会咬人。”
岳窈心想她们还说了更多呢，说柯城里得病的人全死了，当然这个可能是夸张的说法……
姜明一惊，“咬人？那不是跟……”
岳丘雄看了眼桌上老人，迅速瞪了他一眼，示意别讨论这个话题。
与此同时，倾盆大雨终于瓢泼而下。
宋格看着窗外的暴雨。
雨势大到车窗水流如注，完全看不见外面任何情况，只闪电打雷的时候才能看见个亮。
童香钰有点害怕。
宋格看见，说：“这辆车停的路段很好，前后不靠山，雨再大也不会有落石滚下来的危险。”
童香钰点点头，可还是害怕，看着车外，“好久没下雨了。”
宋格：“怪物爆发之前不是才下过？”
童香钰想起来那一回，喃喃道：“那次下大雨了三天才停呢……”
宋格说：“嗯，但天气预报原本说要下一星期。”
童香钰心里担忧不已，趴在方向盘上，“如果这次也下三天，甚至更久，怎么办？”
宋格说：“不怎么办，就在车里待着。雨那么大，怪物也不可能出来咬人。”
可童香钰还担心别的事，说：“但是城里死了那么多人，那么多腐烂的尸体，大雨一冲刷，雨过天晴，水循环一开启，各种病毒和污染会传播得更广……”
水循环。
宋格想起护城河看到的那些浮水面上的死尸和死鱼，心说要循环早就开始了，病毒和污染的传播，也早就开始了。
暴雨雷声，整整一夜。
这一整夜童香钰都没睡好，醒来隐约看见车窗外天色蒙蒙亮，但根本看不清具体，因为暴雨还在下。
童香钰担忧的事到底还是发生了。
这场特大暴雨持续的时间远比三天更长久。
岳窈送的红薯吃完了，那几个生红薯也削皮吃掉了，卤香小鸡腿还有一袋，压缩饼干和肉脯还剩下几小袋。
剩余的食物倒还能再撑两天。
可她们的车撑不住了。
平稳停着的车身微微前倾的时候宋格就敏锐察觉到了不对，尽管那种幅度很小，大风大雨中几不可查。
宋格还是果断的立刻打开车门。
童香钰惊叫，“宋格，别出去！太危险了！！”
宋格却已经开了车门。
还没下车，又急又密的雨点就像子弹一样疯狂打在身上。
大风刮起雨雾，听力瞬间只剩下密集的雨声和风声，人的视线能见度也被降到很低很低。
宋格抹了把脸上的雨水，艰难的睁眼，等看清具体情况，简直心惊肉跳！
前面的省道竟然大半条都塌陷了！
很多车都已经掉下去，有些掉到底淹没不见，有些还留着半截在泥土里。
坍塌路段距离她们车子只有十几米，照这大雨这么下，再有两三分钟，就得轮到她们！
宋格立刻冲车内的童香钰喊：“过来！走这边！”
雨太大，哪怕宋格冲着车里大喊了两遍，童香钰也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她忙拿过背包，从驾驶座越过中控台，翻到副驾。
宋格抓住她的手，把童香钰接到车外。
童香钰一进暴雨里就大叫了一声，瞬间被大雨打得极其狼狈，宋格还抬手给她挡了下雨，只是挡了和没档一个样。
宋格在雨中艰难视物，虽然看不清，但先远离坍塌路段没错。
带着人一退再退，突然踢到了什么。
宋格低头一看，竟然是那辆她之前存放的自行车，这大风大雨的，自行车竟然没被刮走？再抬头一看，背靠一座大山。
那山泥少植被多，树木几乎顺着山壁扎根，根须遍布。
这种石头山很少会出现泥石流，防风防雨很好，哪怕有落石，这么多天的暴雨冲刷也早就落完了。
宋格果断带童香钰上山。
山上多林荫，哪怕暴雨倾盆，聊胜于无，情况稍微好了那么一点点。
起码宋格睁开眼睛没那么难受了。
童香钰也双手遮在额头出挡雨，然后她突然大叫一声，“宋格你快看！”
宋格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原本靠山的那几栋居民楼已经被山泥淹没了大半，有的甚至塌了，许多家具木柴被雨水冲了出来。
一个红裙女生正在风雨中飘摇往这边艰难行走，她脚下踩着的几乎看不出来是路。
岳窈在大雨中崩溃无助的恸哭，她还记得她爸爸逐渐冰凉下来的手，记得姜叔叔被坍塌的房梁压烂的身体，记得陈奶奶怕和孙子被大水冲走跟房柱子绑一块儿结果活活淹死的样子。
岳窈绝望的嚎啕，脚下一个打滑，差点就跌进了水塘。
水塘已经积满水，岳窈扒拉着被水浸得都泥泞融化的小路，艰难地想重新爬上去，突然，有什么东西碰了碰她。
她在暴雨中转头看，却是一条已经完全浮肿的腐烂的腿。
岳窈惊恐惨叫，扒着小路的手也一松，整个人眼看要滑入水塘中央，却在下一刻，被人一把用力抓住了手腕。
第040章 原委
岳窈还没溺水，暴雨里慌乱抬头。
宋格手下一用力把她拉到水塘的边缘，岳窈自己也有劲儿，很快手脚并用从水塘里爬上来。
暴雨还在下。
宋格看见水塘汪洋一片，原本的藻类已经被冲走大半，几具泡得不成人形的尸体没了遮掩，浮出水面，在大雨打得起起伏伏。
看尸体上的衣服，却不是之前那几个农民，反而更像城里人。
宋格收回视线，走稳脚下每一步，原路返回。
风大雨大，泥土小路几乎完全泡在水中，这没被冲塌简直是个奇迹。
岳窈红裙沾满泥泞，但等在走到山前已经被暴雨冲个干净，她跟着宋格上了山，山林里的雨势稍稍有所减弱，岳窈离开危险，看见人后，情绪再次崩溃，捂着脸绝望的大哭起来。
童香钰看着她这样难过，眼眶也一红。
宋格没说话，转头看向省道，她找那辆奔驰越野，但怎么也找不到，后来才发现塌方路段扩大范围，她们那辆越野车应该已经掉下去了。
距离她去救人来回顶多三五分钟。
也就是说，当时如果反应再慢一点，她跟童香钰现在已经稀里糊涂的没命了。
宋格想：或者运气更差一点，塌方发生在晚上，她完全不能保证自己半夜是否也能保持这样的警醒和敏锐、及时发现不对并做出对应。就算能，晚上能见度低。情况也会比这糟糕百倍。
所以，还好。
宋格收回视线。
这场大暴雨看着还不会停，这样待在山上不是办法。
她倒能撑，但身娇体贵的大小姐要是淋雨太久病倒了就麻烦了。
得搭个临时避雨的树屋。
宋格抹掉脸上的雨，四下搜寻目标，她要找枝叶茂盛但树干没那么粗壮的树。山上有藤蔓，她可以用藤蔓固定树干当框架，再削树枝当树干之间的“横梁”，最后交替铺上枝桠和树叶防风防雨。
“宋格，你在找什么？”童香钰问。
宋格刚要说自己的打算。
老天却像捉弄人一样，暴雨顷刻间小去，逐渐到最后连一丝风和雨也没了。
夕阳西下，蓝色的天空被染红了半边，几缕云彩像是轻烟一样飘在天上。
如果不是坍塌的省道，被淹没摧毁的居民楼，仍然恸哭不止的红裙女生……这场持续了近半个月的特大暴雨，好像只是她们的错觉。
宋格低头扫了眼还在哭的女生，就对童香钰说：“我们先找个地方烤火。”
童香钰忙点点头。
这时，岳窈猛地一把紧紧抓住要走的宋格的裤腿，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我爸爸叔叔他们还在里面。”
宋格眼神冷漠，“还活着？”
岳窈听到这话眼泪又不住地涌出来，一时间竟然悲伤哽咽到无法出声。
宋格见状再次对童香钰说：“走。”
童香钰有些迟疑地看了看岳窈，“可是……”
宋格不等她可是，转身先行下山。
省道坍塌进了更低层的农田里，依稀可见翻新的泥里还覆盖着数十辆车子，不远处的溪水暴涨奔腾，没过农田，但似乎也在很快的退去。
下了大半个月的暴雨终于停下来，当然让人松口气。
可暴雨造成的毁坏，却让人完全轻松不起来。
这种时候要找到干燥的木柴烤火也不容易。
童香钰也已经走下山，她轻轻扯了扯宋格的衣角，红着眼小声喊：“宋格……”
宋格都没看她，直接说：“不带。”
童香钰小噘了下嘴，“我都还没问呢……”
“你不就是想问要不要带上她。”宋格已经想到了可以用来烧的东西，她走过靠山小路，省道坍塌没法前进，只能往柯城的方向返回，宋格说：“不带，麻烦。”
童香钰说：“可是，她就剩一个人了。”
“谁不是一个人？”宋格说：“伺候你一个大小姐就够了。”
童香钰不开心的再次噘嘴，她又想起那个女生在暴雨中冒险飘摇着走过来，宋格却眼神漠然熟视无睹的样子了。
那可是一条人命啊！
何况女生那天晚上还给她们送了东西吃，如果不是那些红薯，她们的食物应该已经吃完了。
虽然暴雨今天就停了，但万一没停呢？
童香钰自问没办法见死不救，宋格不准备去，她就打算自己去。
宋格那时才啧了一声，不怎么耐烦的伸手拉下她，下山从小路过去。
狂风暴雨下，童香钰也知道宋格对地形也不熟，所以走得很慢，不过幸好来得及，那个女生差一点点就要滑进水塘深处溺死了。
童香钰想起那场面都还紧张后怕。
虽然救下女生一命，算是还了食物之恩，但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她们两个是一路，多一个人也是一路。为什么不一起呢？
还有伴儿一点。
童香钰还想再劝说一下，宋格却突然顿住脚步，回头跟人说：“别跟过来。”
童香钰回头看。
女生哭肿了双眼，衬衫裙子也湿漉漉的粘在身上，看着实在狼狈。
虽然童香钰知道自己一定也好不到哪去，但看女生无措又害怕的绞手的时候，还是走去握起了她的手，看到她手上被雨水泡发的伤痕，童香钰心里很难过，转头可怜又哀求的看着宋格。
宋格说：“别看我。不带。”
宋格朝前走去，走了一会儿没听到身后有动静跟来，回头看，就见童香钰还在跟女生小声说着什么，还抬手帮女生抹眼泪。
宋格无语的翻了双白眼，真是小菩萨。
走过了塌方路段，宋格又往前走了很长一段，确定省道结实，不会再出现坍塌的意外，她才选了一辆里面没死人的车子打开，拆下里面干燥易燃的座椅坐垫。
宋格问童香钰要打火机。
童香钰从背包里拿出打火机递给她，再巴巴地喊：“宋格~~”
宋格当没看到低头跟在童香钰身后的红裙女生，拿着打火机和坐垫走到省道上，暴雨狂风吹翻了好几辆老头车，这也空出了不少原本堵车堵得严严实实的路面。
宋格把座垫点燃，翻手脱下身上的湿衣服，放在火边烤。
童香钰也怕湿衣服穿太久生病，反正不是第一次脱了，解开衬衫脱下来，只穿胸衣，蹲在火堆边上烤干。
童香钰对干站着不知如何是好的岳窈说：“你也把衣服脱下来烤吧，不然会感冒的。”
岳窈立刻紧张地看了一眼被火光映着侧脸的宋格，见她目不斜视，压根没往自己这边看，攥起衣角轻轻掀开一点，低声说：“我这样烤。”
宋格很快烘干了衣服，穿回，又脱下裤子和鞋子。
等干了后，她又拆了几个坐垫维持火势。
岳窈渐渐蹲下来，看着火光，想起发生的事不禁再次哭起来，她抹掉眼泪，压住喉咙哽咽的声音，最后只能咬住胳膊。
童香钰看岳窈这样，又转头看向手里拿着个坐垫、靠着汽车一脸无动于衷的宋格。
童香钰小声：“宋格……”
宋格怎么会不知道这个小菩萨想说什么，突然开口问：“水塘里那几具尸体怎么回事？”
“？”童香钰一脸茫然。
岳窈却浑身一僵，连哭都立刻打住了。
童香钰反应过来转头看岳窈。
宋格语气没什么变化，依然平静，“是柯城出来的人吧。”
岳窈又一抖。
只有童香钰一头雾水，看看岳窈又看看宋格，问：“什么什么？宋格你在说什么？”
宋格见女生仍然不打算解释，对童香钰说：“我救她的时候，看到水塘里浮着几具尸体，如果不是这场大暴雨，尸体应该在那个铺满藻类水草的水塘里，永远不被发现。”
蹲着烤衣服顺便烤头发的童香钰听到这话立刻想起来了，一阵毛骨悚然，往远离岳窈的边上挪了挪，再仰头宋格，“那几只带血的鞋子？”
宋格淡声：“是。”
宋格看向岳窈，“你们杀人了。”
“不！”岳窈吧嗒吧嗒的眼泪掉下，她用力摇头，表情像想起了可怕的事，“不，不是那样的……”
童香钰见她情绪崩溃、很可怜的样子，悄悄又挪了回去，轻声问：“那是怎么回事？你慢慢说。”
岳窈擦掉眼泪，哽咽着说：“两、两个月前，有七八个柯城人，说、说身体不舒服开不了夜车，想要借、借宿。我们家里都没、没什么空房间，我爸不同意，但、但他们不白住，给钱，很多，我爸就、就同意了……”
在岳窈抽抽噎噎的话里。
宋格跟童香钰很快听明白了事情原委。
因为几个人给钱多，岳窈的爸爸岳丘雄找来同村的姜明一合计，决定腾出自己的房间来给那几个柯城人住一晚，但三更半夜的时候，一声惨叫惊动了原本早起要劳作的两人。
他们跑过去看，才发现有个柯城男人竟然逮着同住的女人咬。
一开始以为是家暴，不太想介入惹来麻烦，直到发现咬出好多血后女人逐渐不挣扎好像死了，男人丢下女人就冲他们扑来。
姜明没反应过来被扑倒，眼看也要被咬，岳丘雄情急之下一锄头下去，男人倒在地上，流了很多血，可好像还活着，又抓住爬起来的姜明腿要咬，这下，两人出于自卫，举着锄头铁锹一顿乱锤，活生生把男人脑袋都敲烂了。
这动静吵醒隔壁的几个柯城人，他们出来看见这场面惊慌大叫，岳丘雄和姜明想解释，他们却大叫着杀人了，两人怕满村子都听见，一急，冲动下把他们也敲死了。
岳窈哭着说：“我爸说他和姜叔叔把尸体埋进了水塘里，又问我要不要去自首，我说当然要自首。可那天突然大堵车，出城和进城的路全堵住了，当时还有人想来我们这，可能觉得路差，走一半又回去了。我爸猜测城里肯定出事了，跟姜叔叔用家里的废铁把路完全堵住。结果外面的车一堵整整一个多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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