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憩了半个小时,季烟醒来洗完脸,看了会手机,忽然,余光瞥见桌上喝了一半的桂花石榴冰茶。
她放下手机,盯着杯子,脑海里回想着那句——
待会就得走。
思来想去,像是下了什么决心,她来到王隽房间门口,摩挲了指尖,到底是抬手摁门铃。
门开,王隽正在系袖扣,见是她,他笑了笑,说:“帮我个忙?”
她说:“什么忙?”
他往屋里走,她跟在身后,忽地,走在前边的王隽往桌上拿了个什么东西,然后转过身,“这个,我需要你。”
他递过来一条领带,同时微往前倾身。
季烟心有一霎地抽紧。
从前,她也有帮他系领带的时候,但每一次都是她主动。
第一次是他先递过来,然后说需要。
她紧了紧指尖,在他的笑意下接过领带。
她手有些抖,很不受控的一个下意识反应,王隽似乎察觉了,说:“你什么时候回深城?”
他在转移她的注意力,季烟静了静神:“暂时还没定,要等合同签了才知道。”
“签合同应该就在这两天。”
“但愿。”
说话间,领带系好了,王隽撤回身站直,朝她说:“谢谢。”
季烟还迷迷糊糊的:“不客气。”
说完,才觉得哪里不对,王隽在穿西装外套,她突然想起过来的目的,问:“要走了?”
“嗯,去机场。”
他在将文件收进包包,季烟看着,突然说:“我送你过去吧。”
她声调很轻,像空中的一朵云,随时要散去。
本来弯腰收拾东西的王隽乍然听到这话,停了手中的动作,人一动不动的,季烟指尖搓着,很想走人,王隽像是反应过来,他直起身转过来,看着她,眼里的笑意直达眼底。
他说:“好,麻烦你了。”
下楼的时候,王隽嘴角的弧度始终弯着,个中欢喜,一目了然。
季烟想当作没看见都难,她安慰自己,毕竟合众科技能这么快定下合作意向,他功不可没,她送送他没什么。
主要下午也没什么事,而且她才送完温琰,熟门熟路的,就当出门二次散心了。
孟以安就在停车场候着,见王隽下来,他上前要拿行李,被王隽拒绝:“你自己过去机场,我有人送。”
有人送,听着还挺自豪。
看着孟以安看过来的眼神,季烟低头,很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她就不该说什么要送他,看他尾巴翘的,跟幼儿园小孩子得了朵小红花急忙回家炫耀一样。
简直没眼看。
孟以安很有眼见地开车先离开。
王隽问:“车子还是我来开?”
季烟皱眉地看了他一眼,把车钥匙塞到他手里,“开,你开。”
王隽解锁了车,把公文包放到后车座,然后打开副驾驶的车门,说:“上车。”
季烟上了车,系安全带的时候,那边王隽也弯腰坐进车里,随着车门合上,车里一阵安静,她恍然想起什么,安全带也不系了,说:“既然车子你开,要不你就自己开去机场吧,回头我找代驾再帮忙开回来。”
这个逻辑是通的,她看他。
王隽沉思了会,侧目看她,他看得专注,眼神幽深,倒是衬得她心虚,可她有什么好心虚的。
过了会,王隽意味深长地说:“我记得你来我的房间,亲口跟我说,你要送我。”
是她说的没错。
她问:“然后?”
王隽一本正经的:“你现在又不送了,季烟,这说得过去吗?”
“……”她无语了一会,说,“你自己要开车,我送不送都一个样。”
他摇摇头:“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他淡淡笑了下,一双漆黑的眸子抬起,看着她:“我自己开过去是一个人,可现在车上多了一个你,这就是不同。”
季烟眨眨眼。
他进一步诱惑她:“要我帮你系安全带吗?”
季烟没应声,看了他数秒,忽地想起什么,说:“不对,你中午喝酒了,下车,我来开。”
他笑着:“我没喝多少,休息了几个小时,也差不多了。”
她还是坚持,一边打开车门,一边说:“赶紧的,我送你是我开车,你开车算怎么回事。”
王隽不过多坚持,笑着下车,两人换了个位置。
等车子开出酒店停车场,驶上大桥,余光瞥见飘渺的海面,季烟猛然想起。
她这不是被带进沟里了吗?
前方路况堵塞,车子缓缓停下,王隽幽幽看过来,问:“怎么了?”
季烟握着方向盘,恨恨地说:“王隽,你在算计我。”
“我没在算计你,”他慢条斯理的,“我只是珍惜和你在一起的时间。”
不是这样的。
他说话不该这样无懈可击的。
他应该不要脸地承认,这样他们就有理由自然而然地吵一架。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他说什么都是中听的,让她毫无招架之力。
可仔细想下来,近来他一直都是这么一个态度。
是她被拿捏了。
季烟沉默。
前方路况缓缓疏通,直到车子开进机场的停车场,一切都是顺畅的。
下了车,王隽拿着行李,说:“今天谢谢你送我,对我来说是一个意外的惊喜。”
看这话说的。
微风拂来,季烟别过脸,蛮不自在地说:“你注意安全。”
他突然放下行李上前一步,随着他骤然靠近,季烟弄不清状态,问:“你做什么?”
“这次见面,下一次再见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离别的时候抱一下?”
他伸出双手,笑着看她。
这人……
这叫什么?
明目张胆地勾引吗?
胸口处微微跳动着,季烟再一次懊恼,她就不该来送他,说声谢谢就好了。
她早该知道的,别看他最近一直放低姿态,骨子里,他就是那个得寸进尺的人。
是她被他润物细无声了。
午后蓝天白云,阳光懒散。
他还是微微笑着,随时等着她的拥抱。
这一刻,不知为何,季烟竟然有些难过。
其实是很寻常的一个临时再见,偏偏被他渲染得好像是一个长久的离别。
她说:“我不该过来的。”
他笑着摇摇头,伸手揽住她的肩膀,将她拥在怀里:“你要送我的,你不送我,这一趟我就白来了。”
你不送我,这一趟我就白来了。
回去的路上,季烟的脑海里一直闪过这句话。
经过大桥时,她把车窗降下,海风迎面而来,吹乱她的发丝。
一切都是惬意的,可又都是惆怅的。
她一边注意前方的路况,一边想。
这条路一个人独自开车行走,确实挺孤单的。
-
收到王隽落地北城的消息,是在晚上九点,季烟正在检查合同的细节问题,看到屏幕上跳出来的信息,她手捏着纸张的一角,盯着手机屏幕发了好一会神。
这边江烈检查完合同,见她愣着,随口问了句:“发生什么事了?”
季烟回过神,摇摇头,一边将手机屏幕摁熄,一边示意他手里的文件:“都没问题吧?”
“没问题,就看贺总那边什么时候签。”
他们收拾好合同,想了想,时间不早了,这时候打扰不太好,商量过后还是决定明早再打电话询问。
隔天早上,季烟拨了一通电话和贺云莱的秘书通气,一番铺垫后,总算转入正题,秘书转达了贺芸莱那边的意思,说是明天下午签合同,又问他们马上就是中秋了要不要留下来过完节日再回去。
秘书是这样说的:“临城的中秋很有意思,贺总想让你们留下来体验一番,最好是能亲身参加,这马上辅导工作就要开始了,提前和大家体验下节日的气息,顺便照个面,日后的工作也好做。”
话里的意思是很能希望他们能多留几天,过完中秋再走。
人家盛情邀请,他们也不好拒绝,再者提前熟悉一下人和环境,确实有利于接下来的现场辅导工作。
季烟和江烈忙不迭应下。
定下签合同的时间,下午季烟和江烈收拾东西下楼。
酒店房间是王隽帮忙开的,在前台退房时,工作人员说:“王先生定了半年。”
季烟懵住,王隽是说过定了长期,她以为说笑而已,她当即问:“能退吗?”
工作人员犹豫了下,说:“可以。”
“那麻烦您帮我退了,谢谢。”
工作人员进行了退房操作,不多时递过来一张单子,说:“需要您签名确认。”
季烟拿着笔犹豫了一会,半晌,还是握着笔在纸上签下了王隽的名字。
走出酒店,迎着大太阳走到停车场,上了车,刚系好安全带,江烈忽地问道:“你们……你和王总这是打情骂俏?”
季烟知道他一向说话没把门,但是这么直接的,她完全没料到,摩挲了一会手指,她回道:“你就这么好奇?”
“对,真的好奇。”
“为什么?”
她实在不解,两人不熟,而且江烈和王隽看着也不太熟,至于这么刨根问底吗?
江烈手指敲了敲方向盘,突然转过脸,看着季烟:“我很崇拜王总,不过做到他这样的我应该还要努力好几年,以前从没听过他喜欢什么女人,头一回见到他追着人跑到临城,帮忙疏通工作,关键你还对他爱搭不理。”
季烟不是很懂这个脑回路,问:“所以呢?”
“所以,我想追你。”
……
想到同事对他的评价是狂蜂浪蝶、没个正形,季烟就笑了:“你又不喜欢我,为什么追我?”
江烈啧啧道:“你怎么知道我不喜欢你,看来是我表现得还不明显。”
“……”
无语了一会,季烟干脆说:“我对你没感觉,我从来不和没感觉的人谈感情。”
他游说:“没感情可以培养啊。”
“额……”季烟扶了扶额,“昨天温总的话你听到了吧,公司不允许内部恋爱。”
他大言不惭:“我们可以谈地下情。”
季烟觉得,这人绝了。
他想玩,她也可以跟他开玩笑:“那要是以后被发现了,你愿意为了我走人吗?”
江烈皱了皱眉,很理所当然的:“说不定那个时候你爱我爱得不能,愿意为了我离开公司?”
季烟笑着摇摇头:“不会的,为了爱情牺牲工作我做不到,所以我们注定谈不拢。”
明晃晃的拒绝,江烈听了也不沮丧,只是说:“可惜了。”
就知道他是在开玩笑,季烟问:“可惜什么?”
江烈一边倒车,一边叹着气:“工作上赢不了王总就算了,感情上总可以试试,可惜你不给我这个打败他的机会。”
季烟彻底无语。
很想问,您今年幼儿园小班在读吗?
随着车子驶出酒店,开上大道,她噤声望窗外的街景。
-
中秋节那天,贺云莱差秘书过来酒店接她们。
到了一个红绿灯路口,车子缓缓停下,季烟看了眼窗外,问秘书:“这看着不像是去合众科技的路。”
秘书回头,笑着说:“不是去公司的路,老板在国际游艇汇那边定了个位置,今天公司团建,主要以博饼活动展开,这博饼活动可是咱们临城一年一度的特色活动,老板特意邀请两位今天一起参加。”
顶头上司温琰就是半个临城人,每年的部门年会活动,温琰总是要以博饼活动来瓜分奖金。是以,季烟对这一项活动并不陌生,江烈也是,但是当被秘书带到了临海的一家高档餐厅,看着大厅内十来桌铺了红色布的桌子,而桌子已经围满了人,季烟和江烈还是被吓了一跳。
贺云莱接完一通电话,抬头看见他们两位来了,赶紧迎他们上主桌。
“季总江总,这几位是咱们合众科技的高管,日后的工作就麻烦大家互帮互助啦。”
季烟和江烈忙说:“大家一起互帮互助。”
贺云莱说了几句场面话,就算是介绍大家认识了,他也不多废时间,当即说了博饼活动开始。
今天毕竟是节日,大家尽管拘谨,但几轮下来后,随着其中一桌博出了状元,气氛瞬间推向高潮。
贺云莱看了一眼屋子,收回视线,说:“大家要努力啊,争取把大奖带回家。”
状元的奖金是一万。
季烟的手气一贯不好,对这个大奖倒不奢求,她主要看上了对堂的奖品,是一个最新款的平板电脑,而她最近正好有点想更换手头上旧的这台。
江烈看她心态平平,说:“果然是不差钱啊,一万块都吸引不了你。”
“不是不差钱,是我对我的手气很有自知之明。”
“是吗?”
说着,正好轮到季烟扔骰子。
她笑笑,握着骰子,往红色大碗里一甩,清脆的几声,随后一看,一个一秀。
众人笑。
季烟也笑,她看向江烈:“看吧,手气就是这么不行。”
江烈摇头叹气,然后说:“看我的。”
他一扔,竟然扔出了个对堂。
人群中发出一声惊叹。
有人把平板电脑的礼品摆上桌,让他挑。
江烈为难,他推了推季烟,说:“你选。”
众人的目光转向季烟,有好几个已经发出一声长长的“哦”
季烟着实淡定,说:“你的礼品你自己挑。”
江烈退了一步:“我不缺这个,不过你手上那个是不是旧了?前天看还卡顿来着。”
他观察得可真仔细。
有人说:“哎呀,江总这是观察入微啊。”
季烟这下尴尬了,偏偏江烈在拱火:“快挑,都在等你呢。”
季烟也不想浪费大家时间,挑了一个常见的颜色。
谁知递给江烈时,江烈说:“啊,挑的跟你用的那个款一个色,就送你吧,我家里好几个,是真的用不上,而且我用手机和电脑比较多。”
季烟犹豫数秒:“行,待会我把钱转你。”
江烈摇摇头很是慨叹:“跟我这么客气,你跟王总也这么客气?”
季烟想也没想:“那不一样,不能一起比。”
“哦?”江烈八卦心起,凑近她,“哪不一样?”
季烟正看人博饼呢,那边博到一个三红,就离状元差一个四,她叹了声气,别过脸,看到近在咫尺的江烈,她吓了一跳,忙退后,说:“你怎么站得这么近?”
“怕你听不到。”
“……”
说得倒是冠冕堂皇,季烟淡淡笑了下,不动声色地往边上挪了稍许。
博饼活动结束,接下来是上游艇吃喝玩乐。
贺云莱租了两条大游艇,分成两拨,季烟和江烈被安排跟他一条。
船上看风景吃美食,倒也喜意,要是不灌酒就好多了。好在有那晚王隽的一句“她酒精过敏”,季烟今天避免了喝酒,但是江烈就没那么幸运了,在座的都是会喝酒的,他被一杯接着一杯地灌,季烟看着都瘆得慌。
临近黄昏,总算落幕。
江烈喝得不省人事。
贺云莱让秘书送他们回去。
去停车场的路上,他问:“季总江总今天可尽兴?”
季烟看了眼江烈,说:“格外尽兴,谢谢贺总的款待。”
贺云莱又问:“你们明天回去?”
季烟点点头:“后天要上班了,公司那边还有工作要处理,得先回去。”
贺云莱说:“那既然忙工作,我就不多留了,咱们十月份见。”
合众科技的尽调辅导定在国庆之后。
季烟谢别贺云莱,帮着贺云莱的秘书把江烈架上车。
回去是季烟开的车,毕竟男女有别,让她照看江烈有点说不过去,到了酒店,季烟又麻烦秘书帮江烈脱衣服擦身,等一切忙完了,她谢过秘书,然后亲自送下楼。
忙了一通,回到自己的房间,她踢掉鞋子,窝在沙发不想动。
大约安静了十分钟,手机响了。
她不在意地抄起桌上的手机扫了眼,一看是一串熟悉的号码,她一下子挺直脊背。
想了十来秒,她起身走到窗户旁,推开窗户,靠在围栏上,平心静气地接下这通来电。
甫一接通,王隽沉沉的声音沿着电流传过来,他问:“今天什么安排?”
她想了一会,说:“你问这个做什么?”
“关心你。”
“是吗?”她不相信。
那边沉默,过了片刻,他说:“我前几天收到退房短信了。”
季烟嗯了声,看着远处。
黄昏斜斜,落日余晖穿过高楼大厦,投在地上,映出一块黄色的区域,看着很温暖。
那端像是忽略她的安静,径直问:“怎么退了?接下来还要过去工作。”
“明知故问,”她说,“那个酒店那么高端,到时又报销不了,浪费钱。”
他笑了:“我给你报销。”
她不以为然:“我又不给你打工,找你报销做什么?”
那端低低笑出声。
很和悦的声音,听得季烟心里软软的,她不免想到江烈说的那句“打情骂俏”,如今想想,好像还挺贴切的。
她装出生气的样子,用着冷冷的语气问:“笑什么?”
“没有。”
“你明明在笑。”
“嗯,我在开心你愿意和我多说一会说话。”
“……”
说得好像她这些日子冷落了他似的。
季烟瞬间不知道怎么回答了。
她干脆不语。
王隽问:“什么时候回深城?”
“明天。”
他嗯了声,又说:“游艇汇好玩吗?”
季烟皱紧眉:“你怎么知道?”
他解释:“我给贺云莱打过电话,谈了会工作上的事,他告诉我今天他们公司过中秋,地点定在国际游艇汇。”
原来是这么知道的,季烟撇撇嘴:“还行。”
听了这话,那端倒是笑了。
她不知道他在笑什么,但也不想问,生怕被他开玩笑。
谈话断断续续的,一直都是王隽在起头找话题,季烟负责答就行。
通话进行十来分钟后,王隽问:“今晚怎么安排?”
季烟不懂他问这个做什么:“你查行程吗?”
“没有,关心下你晚上吃什么?”
“酒店餐厅随便应付一下吧,今天中午吃太多了。”
那端嗯了声,没再多说。
莫名其妙的,季烟想挂电话了,又听到王隽说:“中秋快乐。”
她一怔,随即笑道:“你怎么突然说这个?”
“可以说实话?”
“不然?”
她再次觉得他奇奇怪怪的。
这次他的沉默有点久,就在季烟觉得他不会回答,这通电话可以结束的时候,他忽然出声。
“你今天没去见他,你的安排也里没有他,季烟,这是这个中秋节我收到的最好的一个消息。”
这句话听得季烟一时懵,反应了好一会,才明白过来他说的人是周显。
她面上直发笑。
这人还真是……
各种意义上的执着啊。
两端安静了一分钟左右。
王隽说:“我还收到了一样东西。”
这话说得没头没尾的,她问:“什么东西?”
“想知道?”
“也不是很想。”
“但我想让你知道。”
“说吧。”
那端好一会没声,就在季烟想出声询问时,王隽低沉的声音从听筒传出来。
“季烟,过来开门。”
-
季烟不可置信地打开房门,看着站在门口的王隽,她眨了眨眼,还是有些不相信眼前所看到的。
王隽扬了下眉,问:“不欢迎?”
她侧了身,贴着门,让出位置,说:“你怎么过来了?”
他一身风尘仆仆的,像是忙里偷闲过来一趟。
进了房间,王隽把门关上,说:“要去港城交涉一个项目,在临城转机,还有些时间,在机场待着也是浪费时间,不如过来看看你。”
他是这么解释的,季烟给他倒了杯水,摁下快速跳跃的心脏,状若不经意地说:“你以前去港城,不都是从深城走的吗?”
他接过水杯,笑意澄澄地看着她。
季烟故作从容:“难道是我记错了?”
“看来是我说得委婉了,我应该说得更直接明白点。”
他拿着水杯,指尖在杯壁叩了叩,沉吟半晌,说:“确实打算从深城走,我临时改了安排,从临城这边转机。”
季烟愣住,又听到他说:“今天有点特别,我很想见你。”
“特别?”
“嗯,中秋佳节,是个特别的日子。”
说完,他还很自我赞同地点点头。
季烟心里暗笑,他以前可不管什么节假日,所有的节日在他眼中只与工作量大小挂钩。
她笑了笑没再说话。
静坐了会,她问:“几点的飞机?”
“八点的飞机。”
“这么赶,你还过来?”
他幽幽道:“具体要看做什么,过来见你,再赶也得来。”
季烟手一瞬间缠紧。
王隽换了话题:“回去怎么安排?”
她抿了抿唇,说:“还没收到通知,得等回去才知道。”
他话题又是一转:“待会陪我出去走走?”
外面暮色已降,昏昏暗暗的,见他眉间缀满疲惫,季烟说:“你眯一会休息下,我等会叫你。”
她起身就要去调暗灯光,忽地,手被身后的人抓住。
她微侧身,低眸。
王隽手往下移,握住她的掌心,慢慢摩挲着,不紧不慢地说:“你答应我了?”
那股微热的触摸像是一把火,在焦灼她的意志,季烟的声音不禁放轻:“答应什么?”
“待会下去走走?”
那只手还在继续,手指顺着她的掌心,滑入她的指缝,就要与她十指纠缠。
季烟一惊,回过神,抽回手,他哪里肯给她这个机会,暗暗用力握紧。
她的手被他紧紧抓在手里,可他面上一片沉着淡定。
她俨然成了他的猎物。
王隽微微笑着,慢条斯理地:“怎么不说话了?”
眼下还有说话的必要吗?
季烟暗了暗眸,下一秒,她手扶着沙发横栏,骤然贴近他的脸庞。
两人离得实在是近,鼻息就在咫尺之间,不止季烟放缓了呼吸,王隽也是,而且他显然意外,眉梢微挑,是没料到她突然反攻为主的。
他声音轻轻慢慢:“想做什么?”
季烟笑了下,说:“想……”
她一边拖长音,一边抬手,覆住他的眼睛。
热度通过她的掌心徐徐传到他的眼部四周,王隽笑了,是有些低哑的:“想什么?”
季烟没好气地摁了他一下:“赶紧休息,别想那些有的没的。”
她直起身,收回手,被他捏住指尖,慢慢抚摸着:“什么叫有的没的?”
她叹气:“真的赶紧休息吧,眯个半小时我叫你。”
时间紧迫,他也不闹了,适时收场,说:“听你的。”
话落,他闭上眼,手还是捏着她的手指。
季烟没挣开,静静看着他,大约过了五分钟,感觉手里的束缚小了,她轻轻推开他的手,小心抽出来。
他睡眠不太好,能这么快入睡,想必是真的累极了,季烟放轻了脚步声,回房间给他拿了一条小被子盖着。
半个小时后,手机响了,季烟摁掉手机铃声,推开推拉门,王隽已经醒了,正把叠好的小被子搁在一边。
她倚着门框,说:“你还很准时。”
他不置可否:“还有点时间,一起出去吃?”
她递了条干净的毛巾过去,说:“去洗一下。”
没一会两人下楼。
晚风徐徐,两人选了一家靠近海边的餐厅,季烟中午吃得比较多,此刻拨着一份蔬菜沙拉,吃上一两口。等王隽吃完,她放下叉子,说:“待会孟助理过来接?”
“嗯,二十分钟后过来。”
她若有所思。
他又问:“去沙滩走走?”
她不禁好奇:“你以前好像不喜欢散步?”
他坦然承认:“以前是不喜欢,最近才发现这项运动其实还不错。”
她笑而不语。
从餐厅出来,两人朝海边走去,他们没下沙滩,走的步行道,人行走在上面,发出嗒嗒嗒的闷声,听久了,配着吹来的海风,一时还有些舒适。
时间一点点流逝,到了一段步行道的尽头。
王隽突然说:“我有个东西给你看。”
她恍然记起,他刚在电话里说过,“看什么?”
他拿出手机,点了两下,递给她。
季烟不明所以,接过,看了两眼,忽然呆住。
她抬头,他笑着。
她手颤了下:“你怎么会有这个东西?”
手机上是两份扫描文件,一份是退房的签名单子,一份是她以前帮他开会签到的记录。
前者就发生在几天前,他能拿到备份属实正常,可是后面这份开会签到记录是广华证券内部的东西,还是两年前的资料,先不说有没有存档,他已离职,不应该拿得到才对。
正困惑间,王隽说:“我从来不知道,你会模仿我的笔迹,如果不是那晚我仔细辨认下,我差点以为是我自己写的。”
她想,他不知道的事情多了去了,何止这细微的一件。
季烟把手机还他,不自然地问:“那个开会记录的签名你怎么要到的?”
那次会议的最后一次签到,她还是没忍住模仿他的笔记签了名,她想,终归他是不会知道的。
这么久过去了,他却还是知晓了。
王隽声音有些苍凉:“以前的邮件记录我都有备份,那次开会结束后有专门发出一次会议纪要,其中这份签名就包括在里面,我翻了很久才找出来。”
这种无关紧要的邮件想来他也不会认真去看。
久远、积灰的一段回忆突然被他拂去灰尘重新翻出来,季烟的心情是有些苦涩的,她垂眸,看着地上的两道影子,说:“这也没什么,后来你不是帮我做了一份分析报告吗?”
晚风微凉,不似白天的酷热,王隽说:“季烟,重点不是这个。”
季烟喉咙发涩,眼睛也有点酸:“重点是哪个?”
她笑着,很是不自然,完全没有之前的随意和明亮,王隽看了看她,上前一步,将她抱住。
这一顺他感慨良多,是比听说她身边有新人时还来得复杂。
她写他名字的笔迹几乎到了可以以假乱真的地步,如果不是他知道他没签过那张单子,他就快要以为那是他自己写的。
后来他找到先前拜托她帮忙开会的邮件资料,翻出那份签到表。
一个隐藏在角落里的秘密摆在他面前。
王隽抱紧她,声音有种劫后余生的侥幸。
“以前的王隽不但不是个东西,他还眼盲心瞎,季烟,谢谢你喜欢以前的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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