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那个……姜小姐,实在抱歉,我boss他临时有事,这堂课可能得、得取消了。”
孟潇从会议室的玻璃门后探头,尴尬地对坐在里面的语训师解释道。
她小心地观察着那人,见对方没有表示出任何不满的情绪,才略微松了口气,搓着手,把会议室的门全部推开。
事情还要从五分钟之前说起。
不,准确而言应该从一个月前说起。
她的领导——dv(datavoyager)技术总监,闻迟默,上个月休了整整三周的假,接受了一场人工耳蜗植入手术。
孟潇原本对这件事没什么体感。
虽然说闻迟默不在,很多事情都是远程交办,但这和他们以往的工作模式基本没什么差别。
闻迟默不在的这段时间,又刚好是前一个项目完成后的空挡。来找他的人少,事情就少,孟潇安安静静地待在自己的秘书室里,与世隔绝。
她以为自己的boss只是接受了一场普通的手术,从助听器升级成了人工耳蜗,还在美呢,想着以后闻迟默和别人的交流应该会更顺畅。
她的工作也能轻松点。
直到闻迟默喊她给他安排一个语训师。
老实讲,她在闻迟默说出这三个字之前,她根本不知道有这个职业的存在……
上网一查才知道,接受人工耳蜗手术后,还要进行开机调音和语言训练,否则会出现听不懂、听不清等等一些状况。
这一段训练期可能需要一到三年。
孟潇崩溃了。
一想到在未来的一年里,她不仅要给闻迟默当人形翻译器,还要代表他在各种场合发言汇报,她就满眼心酸泪。
一个月是极限了!怎么还一到三年?这不是要她命吗?
于是孟潇大半夜跳起来给闻迟默找语训师。
她要给她的boss找到全城最好的语训师!
她找了整整三天,沟通了十几个语训师,但都无果。
一部分没办法接受需要跑到信息产业园这么远的地方,毕竟从市区到产业园跟到国际机场的距离差不多,单程一个半小时地铁,太耗费时间。
而有能接受路线的,却没办法接受另一条——需要连续给闻迟默上课。
大部分语训师教的是语前聋的小孩子,排课很满,本就插不进什么人。
闻迟默这边却要求一周起码要能为他上满五个课时,并且时间固定不下来,得依照闻迟默空闲的时间来,所以会是正中午,或者晚上六点到九点的区间。
这简直是要求对方成为他的私人语训师。
这怎么可能呢?也不符合训练的节奏。
语训是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在他们看来,闻迟默刚安装人工耳蜗,就希望立马恢复正常水平,实属激进,所以都不愿意接。
孟潇一开始也不理解,闻迟默既然接受了手术,肯定知道手术后带来的一些列问题是需要时间来慢慢过度的。
其他孟潇不敢打包票,但对于时间的掌控上,孟潇可以大胆开麦——她的boss是个变态!
闻迟默工作狂到了一定的程度,对于时间有着非常严苛的安排,所以闻迟默绝对不可能做出这么潦草的安排。
但很快,孟潇的疑惑就得到了解答。
闻迟默让她开始准备签证材料和订机票,时间在下个月月初,飞俄罗斯。
那边有个项目要谈,市场部老大跟那个项目已经跟了小半年,对方现在终于给他们开了口子。不过还有一些技术性的问题,让对方有所顾虑,需要深入谈判。
市场部老大动嘴皮子可以,专业性的知识也有,但要往深度里谈技术,难免心有余而力不足。
所以指名道姓要闻迟默过去协助。
这事儿已经上报过了,董事长亲自下来和闻迟默沟通了一番。
毕竟闻迟默的身体情况摆在这里,时间点也尴尬。
具体细节孟潇不得而知,但最终结论显而易见——闻迟默月初要飞,他得在这一个月里面集训,至少不能让自己语言系统这么崩溃着。
这样一来,孟潇在这件事上也有了急迫感,甚至焦虑到半夜不睡在那查语训师报考资格——恨不得自己去考一个。
找到眼前这位姜老师,还要感谢大数据的推送。
她一开始没抱希望,但秉持着广撒网的心态,顺着广告点进了教育机构,打了咨询电话,结果那边真有一位符合条件的语训师。
还是他们那儿的金牌教师,可1v1教学。执教经验涉及孩童的语前、语后聋到成人的语后聋,可以说是全方位覆盖。
并且那位老师刚结束了几个课程,现在正好有空档,可以排期。
除了价格贵,其他没毛病!
孟潇瞬间从床上跳起来,要了机构的资料,还有关于那位语训师的相关资格证书。
仔仔细细认认真真一项项查得清清楚楚后,她感动落泪——没错了!这就是她要找的人!
闻迟默的天选语训师!
跟闻迟默敲定好了时间,孟潇约了那语训师今天来上第一堂课。
孟潇以为姜言一会是一位四十几岁的女性,毕竟那些家长的留言——“经验足”、“十分专业”、“耐心好”等等一些近似官方的评价,难免让人生出刻板印象。
然而姜言一看上去绝对不超过三十岁,齐耳的栗色卷发,将她的脸衬得小小的。上半身穿着一件跳肤色的明黄色雪纺衬衫,下身是一条干练的黑色西装七分裤,背着白色的云朵小包。
脸上的妆很淡,近乎素颜。
五官偏柔和,却不扁塌。眉眼最吸引人,浓密的弯月眉,配上明亮的眼,流出静谧的味道。
可一笑起来,便打破了平静的湖面,泛出粼粼波光。
不能说是第一眼惊艳的美人,但足以让人对她印象深刻。
“你好,我是今天约了来试课的语训师,姜言一。”
声音没有特别的软意,语调却有一些糯感,听着养耳。
所以孟潇死活想不明白,这个语训师是哪里惹着闻迟默了,居然让闻迟默前一秒面无表情地进会议室,下一秒就黑着脸出来。
闻迟默走时的步子比平时大不少,气场极低,路过孟潇时,瞥了她一眼,教孟潇心脏悬到嗓子眼。
闻迟默长相太过锋利,脸上没有柔和的转折点。所以他的眉心哪怕是不明显地蹙起,也能摄出一股让人心惊的戾气。
是个光是第一眼看上去,便会让人觉得难以相处,不愿接近的人。
孟潇不知道哪里出了错,正想追上去,闻迟默的消息就到了。
短短三个字——换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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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不起啊,姜、姜老师,”孟潇道着歉,给姜言一拿了瓶水,“今天要不然就先……先这样?”
孟潇心里挺过意不去的,大夏天的中午,让人跑这么大老远,结果她老板一个不对眼就说要换人。
“好。”姜言一颔首,起来后贴心地把座位重新摆好,“没关系。只是机构那边,还需要麻烦你去帮忙解释一下。”
说着,她小小地耸了一下肩,鼻尖一皱,“毕竟被退课,是要扣业绩的。”
孟潇:“好的好的,一定一定。”
因为大楼门禁的关系,孟潇需要把姜言一送到楼下。
电梯里,孟潇尴尬地扣着手,好巧不巧和姜言一在镜门对上了眼,内心瞬间流泪——她好想逃!
她从来没觉得从55层到1楼这么漫长。
偏偏姜言一的眼神不偏不倚,让她浑身难受,觉得自己是不是应该再说些什么。
“姜老师,吃过午饭来的吗?”
姜言一微笑摇头,“还没有。”
完犊子,孟潇心里更加过意不去了。话题尬在这里也不是事儿,于是又问,“那个……姜老师,你刚才和我老板没发生什么不愉快的事情吧?”
抛开八卦的心态,为了避免再发生这种情况,她也得了解下问题的症结在哪儿。高低是闻迟默的秘书,这点职业素养还是有的。
姜言一摇头:“没有。”
“哦……?”那孟潇更不理解了,这位语训师到底哪里不合闻迟默的心意了?
她正纳闷,听见姜言一随口聊天般地问她:“你们闻总,平时也这样?”
“没有……”孟潇摇头,“虽然闻总是挺高冷的,但不至于乱发……”
脾气两个字被孟潇紧张地捂在了掌心里。
她瞪大眼盯着在笑的姜言一,这位看上去心地善良的老师,怎么冷不防套她话啊!?
“我们闻总平时挺、挺好的。真的。”孟潇要举不举地抬着发誓的手,找补说:“他应该是真有事,姜老师,你别放在心上。”
“机构那边,我肯定会去解释的。”
“我等下让前台给您叫车,您今天的路费,我们这边会全部给您报销。”
孟潇在来datavoyager之前,干过一段时间客服,论诚恳度估计没人能超过她。
“今天实在抱歉。”
“叮——”一声,电梯到达。
在走出去的那一瞬,姜言一冲孟潇淡淡一笑——
“没关系,他的脾气一向不好。”
直到电梯门重新合上,孟潇才从心底里爆发出一阵爆鸣——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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