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这次初轮谈判进行顺利,宋煜宇心情多云转晴,心血来潮说要去吃顿大餐。
“那个……”姜言一小心翼翼地举起手,“我可以先回酒店吗?”
孟潇回过身,关切地问:“姜老师怎么了?是不舒服吗?”
姜言一面露歉意:“嗯……还是有点晕车……”
宋煜宇:“……?”怪我咯?
他从后视镜看向闻迟默,“那你也肯定不去了呗?”
没法分辨唇语,佩戴助听器的左耳听觉不灵敏。闻迟默不知道他在说什么,自然没回答。
宋煜宇扫兴地撇了一下嘴,“那行吧,我把你俩送回去,孟潇跟我走。”
孟潇不敢说不,但宋煜宇这突如其来的“偏爱”,实属她生命中不能承受之恩泽了。
回到酒店,双双分别。
进到电梯,姜言一从镜壁中看向闻迟默,见他始终未抬视线,便扯了一下他的衣袖,“闻迟默。”
闻迟默偏头过来。
姜言一指了指耳朵,“是没电了,还是头疼?”
闻迟默微怔了一下,随即蹙起眉心,脸上没有半点得到姜言一关心的上扬情绪,而是凝起了一股拒人千里的寒意。
姜言一脑子里蓦地蹦出一个问号,不知道自己怎么就惹到闻迟默了?
不禁感叹:男人的自尊心,来的莫名其妙,又令人捉摸不透。
在这样令人难堪的气氛里,电梯都是有错的。
上行几层便要停一下,却又没人上来。门开下,停留十几秒,再缓慢地合上,另人心生烦躁失去耐心。
姜言一和闻迟默之间也始终停留在不知名的冰点。
无人说话,视线回避。
姜言一不断咬着内收的柔软下唇,咬出轻微的痛感后松开,换一块地方,继续咬。
半晌,电梯又一次停下时,闻迟默开了口,低沉、冰冷、不带情绪:“姜言一,你是、因为我,所以、不去。”
应是问句,语气却肯定得像是在陈述。
姜言一愣了愣,随机又微不可见地勾了一下嘴角。她松掉了紧咬的唇齿,却没着急开口,而是无声地同闻迟默僵持着。
良久,待得电梯门要重新合上时,闻迟默抬手挡住。
薄唇微动,分明是有话要说,却在短暂的抿起后,冷漠地说出一句:“到了。”
姜言一走上前,没有踏出去,而是停留在闻迟默的面前。
她微微抬着头,晶晶亮的眸子直直看进闻迟默的眼底,她问:“就为了这个跟我生气?”
闻迟默拧眉,拒绝继续话题似地偏开头。
姜言一皱起脸小小地哼了一声,而后握住闻迟默的手腕,踮起脚尖,凑到他左耳边不满地说:“脾气真大。”
“我承认,是跟你有那么一点关系。”姜言一两指一捏,刻意举到闻迟默的眼前,“大概就这么点吧。”
“我不想去的主要原因是……”她使坏地停顿,等闻迟默看过来,才弯起眉眼笑说,“我吃不惯俄餐,且对你们宋总的口味,表示尊重,但不予理解。”
她耸耸肩,“所以,请这位很爱发脾气的闻总,想办法替我搞一桶泡面,来赔礼道歉吧。”
说完,她松开闻迟默,径直回房去了。
闻迟默兀自站着,良久,才偏头一笑。
他本想去摸烟盒,最后却从口袋里拿出手机,给孟潇发了条微信。
闻迟默:你那有没有泡面?
收到这条消息的孟潇被一口蔬菜汤呛得面红耳赤。
宋煜宇嘲笑她一副见了鬼得模样。
孟潇看着手机里闻迟默发来的一百块买泡面的红包,心想:她可不就是见鬼了么?
他家boss什么时候下凡的?又是怎么想起来吃速食的?
这是被夺舍了?
另一头,回到房间的姜言一很快收到了客房服务。
她吃着面,给董璐发消息。
姜姜酱酱:你好,冷战了。
下一秒,董璐直接一个电话甩了过来,嘴里也吃着东西,“快快快,给我讲讲发生什么了?”
姜言一老老实实把事情经过说了。
“霸总的心还真是够敏感的。”董璐“啧啧”两声,“那他的泡面送来了没?”
“没。他让客房服务送来了一份意大利面。”说着,姜言一转了一叉子的面送进嘴里。
“还气吗?”董璐问。
姜言一糯糯地鼓着腮帮:“我本来也没生气。”
只是多少需要一个情绪的宣泄口。
“不过吧,像他们这样身体上有所不便的,心里敏感一点也是正常。”
她们作为语训师,没少接触学生的心理问题。
“说到底,还是自卑?你也真是,霸总都掩饰得那么好了,非要嘴贱去拆穿。你让人家面子往哪放?”
姜言一沉默半晌,才再度开口,“他不是为了面子。”
“啊?”
姜言一捣着碗里的面条,没再说下去。
她知道的,他只是不希望她为了他,选择放弃而已。
所以,从头到尾都不是吃不吃饭的问题,闻迟默真正在意的是她。
是姜言一的选择。
-
孟潇发现自从那天过后,闻迟默和姜言一之间好像变得十分微妙。
具体她说不上来,就感觉他俩貌合神离,界限感分明。
很怪。
于是孟潇小心翼翼地找机会试探道:“姜老师,你最近和boss还好吗?”
姜言一操作着平板,随口回答:“还行,课程进度不错。”
孟潇憋了憋,还是忍住了没继续问,她明明问的是她和闻迟默之间的关系……怎么就被歪到了课程进度上。
这避重就轻的回答,看来是真出问题了?
正为她家boss愁呢,听姜言一问:“我们还要多久才能回国?”
孟潇算了算:“明天是第二轮谈判,周五为终轮,然后再到审核结果,签约仪式……预计起码还要一周吧?具体的我要不然再去问问宋总?”
姜言一心思不在这个话题上。她刚被董璐提醒下周要交半年课程总结,她到现在一个字没写。
一整个焦头烂额的状态。
听到孟潇说要再去问问,便随口应了声好。
等整理完半年的课程,她脑袋疲惫地往桌面上一砸,痛苦道:“不行了,这东西谁爱写谁写吧!我是一点儿干不了了!”
“……”孟潇闻言心里不禁为自家boss捏把汗,她家boss到底做了什么,让姜老师都说出这种话来了!?
问题已经严重到这种地步了吗?
但她又不敢跟闻迟默通风报信,只好继续闭目塞听。
感觉到他俩之间出了问题的不止是孟潇,还有极其敏锐的宋煜宇。
他贱嗖嗖地跑去找正主八卦,“诶,我怎么感觉你最近和你那小老师之间感觉那么怪?”
“你是不是惹人家不高兴了?搞得人家都来问什么时候能回国了。”
闻迟默充耳不闻,手上继续修改着数据模型,但这套模型已经跑了不下二十次,最后都会因不知名的错误而崩溃。
这让他的眉心越蹙越紧。
宋煜宇把他的笔记本一合,顶着他满是戾气的眼神,悠哉哉地开口:“人在有心事的时候,是干不了活的。”
闻迟默寒声:“出去。”
宋煜宇“啧啧啧”地摇着脑袋:“就你这性格,真挺难为人家小老师的。”
“大老远陪你过来,还要看你脸色。”
“造了孽咯。”
宋煜宇说完,轻飘飘地离开了。
闻迟默面无表情地重新打开笔记本,代码依旧错误,数据模型反复崩溃。
他烦躁地摘下眼镜扔在桌上,还觉不够,将助听设备也一并摘了。
他忍受着耳鸣,也忍耐着寂静。
一颗心却难以平静。
他想起那天无意间听见姜言一在打电话,她声音软软糯糯地带着些哄人的味道,对电话那头说,“我也很想你呢。”
隔了几秒,又说:“应该快回去了,这么迫不及待想见我了?”
姜言一看向他时,脸上的笑意未落,那样明媚又热烈。
但很快,那抹笑便淡去了。姜言一捂着唇和电话那头道了别,匆匆挂断,抱歉地看着他:“对不起,聊忘了,该上课了是吧?”
他没有再看她。
他突然意识到,姜言一合该是这样一个人,热烈的、开朗的、快乐的、大方的。
偶尔又是个会让他带着泡面去道歉的古灵精。
但他不同。
旁人对他的评价大抵都是与“无情”“冷漠”二字相关。
所以,宋煜宇说得没错,他这样的性格,跟谁在一起,都是为难。
他能给予的回应少之又少,无法像对方那样给与姜言一直白的肯定。
也无法回应她的好。
说来可笑,他的语言体系,还需要姜言一来矫正。
摘掉助听设备,他甚至无法完全分辨她的话。
这一刻的清醒,让闻迟默那颗并不清白的心骤然冷却,他心墙高筑,在自己与姜言一之间划出分明界限。
周二,与untile的第二轮谈判。
时间比预计的还要长,会议总时长来到了第五个小时。
闻迟默短暂地出来了一下,见姜言一趴在小会议室里,犹豫了几秒,还是走了进去。
他声音平淡又生硬,“要不要、先回去?”
姜言一带着一点倦意,侧枕在手上,说:“不要,等你们一起。”
“冷吗?”闻迟默又问。
“不冷。”
闻迟默颔首,随即匆匆离去。
姜言一不是感受不到闻迟默的疏离,可闻迟默这人,一面像是要同她保持距离,一面又留下自己的外套,总让她带上他的味道。
矛盾。
姜言一讨厌自己没头没脑地猜来猜去,所以那天等回到酒店后,她问孟潇:“我最近是哪里又惹你们闻总不高兴了吗?”
孟潇“啊?”了一声,她也想知道啊!
姜言一盘着腿,托着腮帮,想不明白地说:“你有没有觉得他最近好像个蚌,把自己闭得死死的?”
孟潇猛猛点头,“boss情绪是不好。姜老师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姜言一眨巴着眼睛:“不知道啊。”
孟潇弱弱:“我以为是你们发生了什么不愉快,让你想要快点回国……”
姜言一:“嗯?我什么时……”
她突然反应过来,一拍大腿,“嘶——哎呀,我、我……你……哎呀!”
“你没和闻迟默说什么吧?”
孟潇立马摇头,摇了两下又顿住,“但……宋总也觉得你们之间出了问题……好像去找过boss了。”
那更完蛋!姜言一赤脚跳下床,一路跑到门口,又急急忙忙回来穿鞋。
她一路跑去闻迟默的房间,敲了好一会儿的门,闻迟默才来开。
那人刚洗过澡,身上有好闻的海潮气息。
见是她,脸上有一丝微讶,随机眉心便蹙了起来,眼神落到她的唇上。
姜言一这才注意到他没戴任何的助听设备,但还是小喘着说——
“闻迟默,我们聊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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