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梓没想到自己说话会被突然打断,本就很不满,听到许诗晚的反问后,脸更是沉了几个度,
“你什么意思?”
许诗晚看着他,那双眼眸淬着笑意却不见底,“我说错了吗?你以为这样的吹嘘很厉害?可在我看来,你真的很不自信。江清是年度最佳发球运动员,法国公开赛晋升到32强。她的实力是怎样,不用我多说了。”
“走向国际舞台,心理压力肯定会越来越大。因为这些运动员是代表国家出战,那份荣誉感会推着她们向前。所以因为心理压力大去看心理医生调节,难道是什么丢脸的事情?况且,每个运动员都会定期去心理诊室进行辅导,我不信你没去过。你究竟在高贵些什么?我实在是不明白。”
李梓没想到这人竟然对江清了解的这么清楚,可又不想当众被下面,语气有些恼怒:
“你是谁啊你?跟你有关系吗?胡扯些什么!”
许诗晚看着眼前的人,语气依旧稀松平常,可说出来的话却像沉闷的钟,一声声撞进他不堪的心底:
“还有,麻烦你说话前先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重。连网游都打不明白的人,怎么好意思指责点评别人对战人工智能?要是世界冠军这么好当,那你怎么不当一个给我看看?玩儿不起就玩儿不起,拿你上不了台面固化思维,随性攀咬别人干什么?搞什么性别歧视?真没品。”
刚刚被李梓反驳的女性工作人员都在心底暗爽,但也怕李梓这人会做出过分的事情。她们不动声色地挡在许诗晚前面。
李梓这下真的不爽到了极点,正想上前继续理论,不成想,忽地有闪光灯拍过来。
只见一大波记者朝这边走过来,一拥而上,很快把这里围的水泄不通,话筒都要怼到李梓脸上。几家媒体和许诗晚关系很好,问出的问题犀利又敏锐,简直让人招架不住。
李梓在人前的人设自然要装一装,爆不了粗口,只能狠狠地瞪着许诗晚,看着她离开。
茂清是一个暖色调的城市,紫荆树弥漫,间或有樱花花瓣飘落。许诗晚从市体育馆出,驱车回珠彦,正巧要经过一片樱花大道,远远望去,这片宛若粉色的长霞,很是浪漫。
许诗晚在拍摄工作群里询问拍摄进度,可过了十多分钟,没人吱声。她心里感觉不太对劲,给万姝打电话,也没人接听。
珠彦体育距离市体育馆约莫三十分钟车程。许诗晚到了公司,径直到了室内拍摄场地,却发现她团队的几个实习生都不在,只有摄影的人员。
还有一个无关人员,叶漫。
许诗晚敛着眼眸,没有打扰拍摄进度,穿过办公区,准备去找方总。谁料,刚走到方总办公室门口,就听见他在训人:
“你们怎么回事?拍摄道具都不检查,就直接用?你们到底有没有脑子?天天净给我惹事!这次是美工刀,那下次是什么?这么大的项目,你们就不能长点心?”
“啪”一声,应当是文件被拍在办公桌上。
“我就问你们,到底能不能干?能不能?!”
听见美工刀的瞬间,许诗晚猛地一僵。早上白琳还跟她发信息,说找不见自己的美工刀。她心一凉,抬手敲了敲门。
方良正在气头上,听见敲门声,收了收火,语气却也不怎么好:
“进来。”
见来人是许诗晚,他刚要发作,许诗晚就先开了口:
“方总,抱歉。拼接棋意外出现裂隙,是我用暗色藤蔓装饰修补,结果没注意美工刀也装订了进去。”
“不怪她们。”
方良其实很懂恩威并济这一套。他手底下最出色的解说员是许诗晚,他也从不拘着许诗晚。在他的行为准则里,一切以自己的利益最大化优先。
许诗晚竞选首席解说员,对他的地位不利,加之同冯洁的交易,所以他在董事会投了否决票。但这次的事情,宋韵成团队里虽有人受伤,但她们不打算追究,方良觉得无伤大雅,索性就卖许诗晚个面子,也没有多说。
去拍摄场地过程中,万姝跟她汇报了今天的工作进度。
拍摄第一个素材视频没有大问题,但后两个素材机位要对道具进行移动。两边团队刚把道具移位摆正,才拍了一段小视频,就有眼尖的摄影师发现背景棋盘不稳。刚准备加固,却不料碰到了某处,棋盘竟直直向下倒去。
宋韵成团队的小伙王明眼疾手快地扶住,被没想到被棋盘里甩出美工刀划伤手臂,王明一时脱了力,万姝支撑不住,快倒下来的时候,多亏了宋韵成搭了把手。
万姝还说,拼接棋盘把宋韵成的手表也磨损坏了。
许诗晚面色凝重,她把棋盘检查了几遍,排除白琳把美工刀坠在藤蔓下的假设,那只可能是稀里糊涂和固定胶一起放进了裂隙里。
但现在不是考虑这些问题的时候。她是主负责人,第一次正式拍摄的出了这么大问题,还让合作方团队受了伤,这实在是失职行为。简直恶劣到极致。
走到拍摄场地,许诗晚想去问问王明和其他人的伤势,却突然被眼前的一幕刺痛,直愣愣地定在原地,酸涩、失落、愧疚感在这一刻好似无尽的潮水将她淹没。
宋韵成受了伤,正在用一次性冰袋冰敷消肿。她的眉眼很淡,皮肤白皙透着冷调,情绪也很淡,好似冬天里裹着碎冰浮动的水,又似一尘不染的雪,让人难以靠近。
可叶漫感觉不到。
她就站在宋韵成旁边,浅浅笑了一下,好似不满意宋韵成的冰敷手法,直接拿过冰袋,非常熟稔地帮她。
有工作人员看见许诗晚,同她打了招呼,许诗晚只能像破碎的零件般,机械性地回应。睫毛轻颤两下,许诗晚走到宋韵成旁边,眼底好似蒙上一层让人捉摸不透的情绪,再开口,声音有些干涩:
“受伤了?”
“对,我都要吓死了,”叶漫抢先一步,把一次性冰袋移开,暴露出红肿的皮肤,又指了指拼接棋盘:
“我今天采访同珠彦合作的运动员,结束后刚巧过来看韵成拍摄。没想到,那个棋盘直接倒了下来,小王被划伤,胳膊上流了好多血,韵成也被棱角蹭到。你看,这里还充着血。”
宋韵成性子冷,本就不习惯叶漫这样突然亲昵的举动,会让她有点不自在。
而且她觉得叶漫说的未免有些夸大,不动声色地拿回冰袋,宋韵成淡声道:
“没她说的那么夸张。”
“对不起,这次是我们团队工作的失误。”
许诗晚低垂着眼,看着视线之下两人靠得很近的鞋子,许诗晚好似能听见自己心脏挣扎的跳动,心脏好似有绵而细密的针扎过,有些钝痛也有些涩,“是我们没有注意道具的稳定性,让你和王明受了伤。我保证,不会有下次。”
宋韵成隐约觉得许诗晚情绪有些不对,她正想开口,方良进来打断了这场对话。
出事的第一时间,方良便找专车专人把王明送到了医院。同时,也想要把宋韵成送去医院看看。但宋韵成的行程很满,再三坚持自己可以拍摄,方良这才作罢。
这件事情,两边团队都有问题。美工刀的出现确实很心惊胆战。但是,万姝也同王明他们强调过,棋盘底座固定很有技巧,稍有不慎,就有倒下来的风险。
并且,原来的拍摄条例也并没有移动道具这一环节。只能说,双方都要在磨合中才能配合得越来越好。
许诗晚沉默着走到镜头后面,开始跟进拍摄。
当天晚上,许诗晚把第二天要进行拍摄的初级吃子技巧、围棋的眼位、死活对杀和管门入子又进行了更详细的备案批注。甚至,每一个都辅以图片例案。
做完这一切,她心里才稍微安心些。
今天的意外,又没能让她成功加上宋韵成的微信。纠结片刻,她准备划开手机,准备从合同里找到宋韵成的电话。
可解锁屏幕后,停留在她下午的朋友圈。
手机自动刷新
她随意扫了一眼,不由得呼吸一滞。
叶漫发了一张图。
一张简简单单的图,可许诗晚点开的时候,手都在抖。
这张图很有氛围感,拍摄的光线很暗,暖黄色和冰冷的蓝调交织,却并不违和,许诗晚猜测,可能是某个艺术系列私人展会。
映入眼帘的是两张王嵩先生的围棋研讨会门票,左下角有一只素手,纤细骨感,戴着“松雾”系列手表,简单却不失高贵,很容易猜到是谁。
许诗晚不知道看了多久。
可能看的眼睛都干涩了,她才关掉手机。
也没再去找电话,反而直接回了卧室。把那两张白琳给的票,放在了书本最里面。
接下来的几天,许诗晚认真组织拍摄,尽力弥补第一次的失误。她会每天抽空去看王明的恢复情况,如果实在忙不过来,便会让万姝代她去。
而后,团队会一起检查每次的拍摄场地和道具。加班加点,把拍摄教案做的更加精细。每一个细小的围棋知识点都有对应的图例和分析。
秦芝都对这份拍摄教案赞不绝口。还说,想拷贝一份。
初级知识拍摄了四天,因为许诗晚团队准备充分,基本上一天的进度可以缩成几小时,拍摄氛围也很好。宋韵成也非常轻松。但她总觉得许诗晚有点怪怪的。
这两天,两人正面说话的次数屈指可数,她觉得许诗晚好像有点躲着自己。宋韵成好几次感觉两人要迎面碰上,可许诗晚一看见自己,要不搪塞,要不就直接跑掉。
周五是拍摄处初级知识的最后一天。结束后,宋韵成又在走廊里看见了许诗晚。眼看着她要消失在转角,宋韵成叫住了她。
“许诗晚。”
许诗晚一直在祈祷宋韵成没看见她,可天不遂人愿,她被这一声定住,转过头,看着宋韵成朝她走过来,勉强挤出一个笑容:
“宋老师。”
听到这声称呼,宋韵成心底划过一丝异样的情绪,她犹豫片刻,看着许诗晚那双干净的眼眸,开口:
“你最近是不是心情不好?”
“没有啊。”
“怎么会。”
宋韵成又向前走了一步,看着许诗晚抖动的羽睫,她静默一瞬,开口:
“道具的问题,不在你一个人。你不要把自己逼太紧。”
许诗晚蜷着的手不断收紧,“嗯,我明白。”
忽地,手机震了震,许诗晚借口白琳找她,又蒙混着溜走了。
和白琳聊了几句,挂断电话后,许诗晚一个人去逛了街。
她也就这点儿不好。
心烦的时候,总喜欢购物缓解压力。大到古画瓷器,小到蝴蝶标本、古玩钻戒,只要她觉得好看喜欢,也不管有用没用,都会买下来。
她先去上次碰见叶漫的那家奢品表店,加急定制了一块表,而后才去自己感兴趣的藏品店。回到家里,她拎着大包小包,进了收藏室。
许诗晚是个很有情调的人。她把买回来的东西,都会归纳整理,放到这里来。她喜欢长空宣意境的名画古作,喜欢怪诞绮丽的蝴蝶标本,喜欢沉溺深海的自由放纵,也喜欢富有生命力的绿植花卉。
天生的浪漫主义者,喜欢一切能带着她灵感的美好事物。
心情不好的时候,她也会在收藏室里呆很久,放空自己。
就比如,现在。
这几天累积的负能量快要将她消耗殆尽,她紧绷着神经,也一直跟自己较劲。她不想去刷朋友圈,因为总会忍不住点开叶漫的朋友圈,总会忍不住盯着那张照片发呆。
在收藏室放空,她睡了一觉,转醒已经晚上。简单洗漱后,她觉得头有点晕,但也没多想。谁料,第二天就高烧39度。好死不死,大姨妈还准时降临。
家里没有布洛芬,她迷糊中给白琳打了一通电话,让她送点药过来。
过了大概半个小时,手机再次震动,显示的是陌生号码。许诗晚看也没看,刚点开接通,有些娇气地抱怨,声音很软糯:
“你怎么要这么久?”
电话那头似乎愣了一瞬,“抱歉,路上有点堵车。”
“你还好吗?”
这声音清隽如珠玉,又夹杂着冷冽的山川之感,裹着酥酥麻麻的电流传到许诗晚耳廓,她一个激灵坐起身,心跳地很快。
耳廓又传来那道干净又清冷的声音,好似裹上一层雾气,却也令人悸动不已:
“能开门吗?”
“我在你家楼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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