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笔记小说网 > 古代言情 > 孽徒 > 【全文完】
    第81章 番外一:农神—6

    司南抛下这番话,独自起身走向船舱。空余秦观月独坐星河之下,咀嚼着她话语里未竞之意,久久不能回神。

    远处的秦醉星眺望着她的背影,许久之后才迈步向前,来到她身旁:“姐姐……”

    她这一声唤醒了陷在记忆里的秦观月,秦观月回眸看了她一眼。

    秦醉星笑笑,抖落怀中抱着的大氅,盖在秦观月身上:“夜凉风寒,姐姐身子不好,还是不要在此过多逗留,先回去吧。”

    秦观月敛眸,望着盖在身上的大氅,轻轻点了点头。

    相较于对司南的热络,她对自己亲妹妹可谓是冷淡得令人发指。

    她惯来如此,秦醉星早就习以为常。她笑笑,两手搭载轮椅身后,推着她往前走:“那我送姐姐回去。”

    她将秦观月送回船舱,如同往常一般点上凝神香,与她一同冥想。

    许是司南的点拨,又或者是今夜点的凝神香味不够浓,她今夜频频走神。

    受她的影响秦醉星也从无法进入冥想深处,索性睁开了眼。

    舱内的灵力气流晃了一瞬,秦醉星抬眸,望着秦观月完好的侧脸,很是好奇道:“姐姐今夜与星驰神君谈了些什么?”

    竟然走神至此。

    秦观月掀起眼帘,垂眸朝她看来。

    她二人注视着彼此,灵力在两人四周涌动,竟有些暗潮汹涌的意味。

    秦观月望着她,没有回话。

    秦醉星扬起下巴,眼神倨傲,很是笃定道:“你与她在谈论我是不是?”

    秦观月没有回话,只是以一种审视的目光,将她仔细地打量一番。

    片刻之后,秦观月微微拧眉,沉吟开口:“你记不记得,我入元婴那一日,从雷霆里坠落牡丹丛中一事。”

    秦醉星没想到她避开了问题,反倒是主动提起了以前的旧事。

    她一怔,抿着唇绷紧了面容道:“姐姐入元婴之时,我不过八岁。那么遥远的记忆,我早就记不得了。”

    秦观月躺在轮椅上,沉声开口:“我记得。”

    “第二日,你就命下人将那一丛牡丹全都伐了。”

    秦醉星浑身一僵,扭头看向秦观月,听她继续开口道:“从前我只以为你是觉得牡丹伤了我,所以才伐了牡丹。”

    “如今想来,应该是嫉妒才对。”

    秦观月扭头,定定地看向自己的妹妹,与她一字一句道:“父母渡劫失败,早早去世。我将你一手带大,对你万般宠爱,却滋生了你的贪欲。”

    “你不喜牡丹碰我,就伐了牡丹。”

    “不惜我身边的侍女伺候,就找了借口,百般撒娇,将她们调走。”

    “直到偌大的观星岛,我无一人可用。”

    秦醉星神色紧绷,仰头望着被自己毁了一生的姐姐,满目都是倔强:“怎么,姐姐从凡间回来之后,从未提过从前的事。”

    “现在受了神君的挑拨,终于想起来要算我的旧账了?”

    秦醉星说着起身,从纳戒中拿出匕首对准自己的脖子,望着秦观月眼神又疯又狠:“我同你说过的!”

    “婚宴毒酒,是我对不起你。我不想害得你修为全失,沦为废人。”

    “你如果要寻仇,好,我现在就能立时自戕在你面前!”

    她眼中有泪,眼尾全红了。

    秦观月叹息一声,操纵着轮椅来到她面前,伸手取下秦醉星脖子上的匕首:“我不想要你的性命。”

    她拿下匕首的一瞬间,秦醉星的泪一下就掉了下来。

    她这个妹妹,生得闭月羞花,国色天香,当年不知道祸害了多少年轻修士。

    秦观月叹息了一声,抬手擦掉了她眼角的泪。

    自婚宴那夜的荒唐过后,秦观月再也没有主动碰过她。

    时隔多年在此被姐姐抚慰,秦醉星泪光中泛起细碎的光。

    她怔怔地望着秦观月,下意识唤她:“姐姐……”

    秦观月叹息了一声,眼里都是无奈:“我总以为是我没有教好你,才让你一朝得知我要飞升之后惊变,出此下策,将我留在人间。”

    她擦掉了妹妹眼角的泪水,自嘲一笑:“如今看来,你从小到大一直没变过,是我把你错看了。”

    秦醉星一直都是那个秦醉星。

    善妒,偏执,疯狂。

    为了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不择手段。

    秦醉星吸了吸鼻子,眼里都是泪光。

    秦观月歪着脑袋,审视着她道:“我实在是好奇,这九洲十四海那么多青年才俊,你怎么就能挑上自己的亲生姐姐。”

    “长姐如母,你竟然狼子野心到连人伦都不顾,羞耻感都没有了吗?”

    秦醉星抬手拭去自己眼角的眼泪,居高临下地望着秦观月:“既然话说到这个份上,我为你动情,你自己就没有半分错吗?”

    秦观月知道自己这个妹妹,惯会颠倒是非。

    她冷笑一声,坐在轮椅上好整以暇道:“我倒要听听,我有什么过错。”

    秦醉星还真的掰着手指算了起来:“从小到大,我要做什么你都会答应。无论是伐掉你的牡丹,驱赶你的婢女,你都会同意。”

    “自我十四岁开始,你就让我掌家,闭关修炼。”

    “我让你今日穿什么衣服,吃什么丹药,见什么人,你都一一遵从。”

    “还有……”

    秦观月示意她继续:“还有什么?请说。”

    秦醉星顿了顿,好一会才开口:“你与飞诀崖有一桩父母定下的婚事,那少女对你爱慕难舍,你却因我一句不喜,就与她退了婚。”

    “这一桩桩,一件件,足以证明我在你心里重要万分,我怎能不爱你!”

    秦观月却觉得荒诞,忍不住冷笑起来,继而提高了音量,近乎失态道:“可那是姐妹之情!”

    “你是我妹妹,这世上唯一的血亲,我怎能不将你视作心头肉,掌上珠!”

    秦醉星也红了眼,她抬手,一把扯下自己的衣领,露出大片雪白的肌肤:“那这丛曼陀罗呢!”

    随着她话音落下,一丛又一丛的曼殊沙华在她胸口处绽放。

    秦观月一下就窒住了呼吸。

    秦醉星敞开衣领,袒露着胸口的纹身,眼中含着的泪摇摇欲坠:“你给我绘制这丛花的时候,为何要避开眼。”

    “我成年之后,你为何要在鼓浪屿闭关不出?”

    “秦观月,你到底在避什么?”

    “是在逃避我,还是在逃避你内心无法直视的欲望。”

    她胸前的曼殊沙华开得艳丽,灼目得都要刺伤秦观月的眼。

    秦观月偏过头,深吸了一口气。

    秦醉星却不肯放过她,她们之间隔了数十年的恩怨,为了那点可怜的血亲,小心翼翼地藏着。

    可既然要说,她就要问个明白。

    秦醉星欺身而上,一把拉住秦观月的衣领,掰过她的脑袋,咬牙切齿道:“你不是要问吗?那就索性说个明白啊。”

    “婚宴那杯酒只是让你失去修为,并没有让你醉。”

    秦观月被她一把拽过来,迎上了她的眼,看到她眸中满是疯狂:“你既然没有醉,我也没有强迫你。”

    “那你为何要破我的元阴!”

    秦观月被她噎得心头发堵,万般话语涌上心头,却又无言以对。

    秦醉星却一把将她拽过来,附在她耳边满是讥讽道:“姐姐,是你要我!”

    “是你要的我!”

    她已是疯得不像话了。

    可越是这种时候,秦观月就越是明白,她不过是色厉内荏。

    “唉……”

    秦观月叹了一口气,抬手环住秦醉星的腰。

    秦醉星浑身一怔,低头看向秦观月,满眼都是难以置信。

    在她惊惶的眼神下,秦观月拥着她的腰,将脸埋入她的怀中,认命地开口:“你说的对,你说的全部都对。”

    她深吸一口气,颤声开口:“无论是为你绘制成年时的图腾,还是婚宴那一晚,我都切切实实动过欲念。”

    秦醉星浑身一僵,顿时手足无措了起来。

    “所以流落凡尘那些年,我恨你,但我更恨我自己。”

    “若我道心坚定早做决断,也不至于让你我沦落到如此境界。”

    秦观月叹息着,松开了秦醉星,操纵轮椅稍稍往后退了一步。

    她仰头望着自己一手养大的妹妹,隔着多年的光阴,再一次好好地审视她,眸光闪动:“那日在万器宗大殿上,我见星驰神君与她弟子二人,情深意重,不知道怎么地就想起你少年时看我,也是这般的神态。”

    “我曾觉得你是舍不得我离去,又或者是我太过优秀你嫉恨于我,所以让我这般身败名裂。”

    “七情六欲里,我选择了所有不好的一切去相信,却独独不敢去信你爱我。”

    秦醉星望着她,泪眼朦胧的。

    秦观月顿了顿,叹息着开口:“你我之间,隔着人伦,隔着血亲,是万万不能生出这般情感的。”

    “可情爱一事最是荒诞不羁,发生在谁身上都不稀奇。”

    “先前神君与我说,爱是人生不如意时流着泪舔到的一口糖。她问我,她说这句话的时候,我想到了谁。”

    秦醉星将哭腔生生咽了下去,抽泣着道:“那你想到了谁?”

    秦观月轻笑一声,左眼流下泪来:“我想到了……你十八岁的时候赤身躺在床上,以绫罗遮挡胸前的样子。”

    “就像是你八岁那年砍掉的牡丹,白里透红,含苞待放。”

    秦醉星她站在一步开外,敞开着自己的衣衫,眼尾发红,双眸含泪。

    明明哭得满脸都是泪,她却一脸胜券在握的骄傲模样:“你爱我。”

    “秦观月,你真是爱死我了。”

    仗着长姐撑腰,她打小就是这么不可一世的骄傲模样。

    秦观月颔首,认命一般道:“嗯,我爱你。”

    她话音落下,那只骄傲的小鸟褪去羽翼朝她扑了过来。

    湿热的吻伴随着凌乱的泪疯狂地落了下来,喘息声里,她听到秦醉星又哭又笑,哀哀求她:“姐姐要我……”

    第82章 番外一:农神—7

    秦家姐妹之后如何,司南并不太在意。回到船舱之后,她便睡下了。

    她如今是凡人之躯,又是个还未长成的少女,多睡一点才能长高。只是一躺下,她就开始做梦。

    与之前梦到的那些场景不同,司南很明确的知道这是一个预知梦。

    梦中,风起云涌,电闪雷鸣。

    丹宗宗主苏不凡煽动了无数大乘高手,在西洲银杏城中的万宝楼设下陷阱,围剿妙星玄。

    漆黑的浓云之下,妙星玄一袭红裙,长发如狂蛇飞舞,手持魔剑,杀意滔天。

    众多修士抬手捏诀,法宝层出不穷,在浓云之间打得难舍难分。

    最后苏不凡率众人献舍,请天道降下诛邪剑。

    只见一道白茫茫的剑光从天降落,朝着妙星玄的半边肩膀砍去!

    “轰隆!”

    雷霆轰鸣,司南从梦中骤然清醒。

    她从床上坐起来,胸口剧烈起伏,大口大口喘息着,额上沁出了汗。

    夜风拂过身后,她想到梦中的景象,吓得打了个激灵。

    “她要遇险!”

    意识到这点,司南一把抓起床尾的浅蓝色纱衣道袍,随意地穿在身上。

    一面系上宫绦,一面匆匆地往船舵赶。

    此刻天色渐明,晨光穿透天边浅灰色的云层,悄悄地从云边探出来。

    司南大步穿过朦胧的清光,来到船舵处,对掌舵的修士道:“全力往西洲银杏城赶。”

    这几日来,都是司南在下达指令。

    掌舵的修士一听是西洲,立马调转龙舟:“扬帆!全速往西洲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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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同一时间,南海天星岛,妙星玄也从冥想中醒来,睁开了眼。

    她盘腿坐在床上,垂眸往下看,一眼就看到了趴在自己腿上的女儿妙妙。

    妙妙生得粉雕玉琢,一双眉眼与她极为相似。不过就整体的轮廓而言,这孩子更像她的另一个母亲。

    见妙星玄垂眸看来,小孩子笑了起来,软软地唤了一声:“娘亲……”

    妙妙现年不过一岁,但因为是神灵之子,早早就能说会道,会跑会跳了。

    妙星玄轻笑一声,俯身将她抱起来,在怀中轻轻晃着,很是稀奇道:“今日不睡懒觉啦?怎么起来得这么早?”

    妙妙抬手揽住了她的脖子,凑在她身旁,蹭了蹭她的面颊,语气里带着几分委屈:“呜……做梦了……”

    妙星玄稍稍拉开了身体注视着女儿,很是温柔耐心地问:“梦到什么了?”

    妙妙小团子似的脸上还残余着噩梦的惊惶,她眨眨眼,纤长的睫毛微颤:“梦到很多坏人围着娘在打架。”

    “娘亲……你今天能不能不要出去?”

    妙星玄一怔:“这……”

    她与司南已分开十四年,这十四年里,几乎每一日她都饱受情思煎熬。

    这样的煎熬,哪怕是女儿出生之后也无法缓解。

    她不知道怎么做才能让司南回来,只能学着对方开始行侠仗义,解救苍生。

    这样的事,她一做就是十四年。

    可今日不同,今日是十九年前,司南与她约定好见面的日子。

    这十四年间,每一年的今日,她都会走遍西洲所有的万宝楼,希冀能够上天垂怜,能让她与司南重逢。

    想到这里,妙星玄轻笑一声,抬手揉了揉妙妙的脑袋:“妙妙不用担心,娘可是九洲十四海最厉害的人。”

    她抱起沉甸甸的的女儿走下床,朝梳妆台走去:“既然你起得这么早,娘给你梳个好看的团子头好不好?”

    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司南封印太久的缘故,妙妙出生之后,就特别爱睡懒觉。

    平日里妙星玄醒来就出门了,入夜后才回来,根本没时间给她梳头,都是苏济世和小蛟龙在带孩子。

    苏济世只会炼丹,对孩子的头发那是一窍不通。

    小蛟龙好上一些,会得花样多,能逗小朋友开心。

    可妙妙最喜欢的,还是来自娘亲的爱护。

    听到妙星玄这般说,妙妙顿时忘记了自己的噩梦,很是欢快道:“要!”

    ——————————

    妙星玄抱着孩子坐在梳妆台前,给她梳了一个漂亮的丸子头。

    本就肉乎乎的小孩头顶两只小丸子,看起来更可爱。

    妙妙对自己的头发很满意,坐在娘亲的腿上,对着镜子左看看右看看,小脚丫一晃一晃的。

    妙星玄抬手摸摸她的头,又从纳戒中拿出以前司南给自己炼制的头绳,绑在她的丸子上。

    那是一对红色的头绳,上面坠着小铜钱状的黄玉,尾巴挂着红色的流苏,所有的用料都很高级。

    小妙妙一下就辨认出来了:“是母亲做的吗?”

    她出生时,司南已经死了,从未给这个孩子炼制过什么东西,妙星玄就把一些少时司南给她炼制的物品给妙妙用。

    明明看起来都是新的物品,但每次妙妙都能认出来是司南做的。

    妙星玄有些好奇:“你怎么又知道是你母亲做的?”

    妙妙晃着脚丫子,抬手拨弄着自己头上的流苏,哼哼唧唧的很是得意:“我当然知道啊。”

    “母亲做的东西,和祖祖还有小蛟姨姨改的东西不一样。”

    妙星玄歪着脑袋,望着她笑吟吟道:“哪里不一样了?”

    妙妙想了想:“母亲做的东西,有一种……”

    她不知道怎么表述,索性抬手压在自己的胸口上,很是郑重道:“这里很暖很暖的感觉。”

    妙星玄眼眶一下就热了。

    她伸手,屈指在妙妙的鼻梁上刮了刮,温声道:“傻孩子,这个叫做爱。”

    “哦……”妙妙恍然,捧着自己心口道:“这个叫做爱啊!”

    她抬眸,双眼亮晶晶地看向妙星玄:“那有时候,我看到娘亲我就会觉得很暖很暖。这么说来,娘亲也很爱我呢。”

    妙星玄点点头,揽着怀中的妙妙,将下巴落在她的发顶上,笑得温柔:“当然啦。”

    “妙妙是娘亲的宝贝,娘亲当然很爱妙妙。”

    妙妙抬眸看向妙星玄,眨了眨眼:“既然娘亲这么爱我,那今天你能不能不要出去?”

    妙星玄:“……”

    她沉默片刻,将孩子抱了起来,抱着她往楼下走:“走吧,你小蛟姨姨肯定做好饭了。”

    “先吃了饭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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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星岛有两个大乘,一个神灵之子,一个剑灵。

    按理说岛上之人都辟谷了,但小蛟龙是个六根不净的,天天鼓捣一些美食,久而久之,岛上也是一日三餐。

    妙星玄抱着妙妙下楼时,小蛟龙已经把饭做好了。

    她顶着个蛟龙头,端着水晶龙虾饺上桌,对妙星玄道:“开饭啦开饭啦!”

    “今天天气不好,估计会有不少渔船遇到海难。”

    妙星玄点点头,被她抱在怀里的妙妙看到小蛟龙之后,立即抛弃了她:“姨姨!”

    小蛟龙扭头,扭头很是欢快道:“唉……”

    她刚转过头,妙妙就憋着一股奶劲,猛地从妙星玄怀里窜出来,灵力冲击波一样朝小蛟龙弹射而去。

    小蛟龙一把接住了她,在她咯咯咯的笑声里,将她架在自己的肩膀上。

    妙妙一把抓住了小蛟龙的龙角,用小脚蹬着小蛟龙的心口,很是快乐道:“今天娘亲给我梳了个龙角头。”

    “你抬手摸摸,我也有你的角角了。”

    小蛟龙便道:“是嘛,让姨姨摸摸。”

    蛟龙抬手,揉了揉小孩的发角。

    妙星玄面无表情地经过她二人,在主位上坐下。

    这时苏济世也从另一边楼梯走下来,妙妙听到动静,连忙喊:“祖祖!”

    “我娘给我梳了一个新头发!”

    “你看!”

    她喊完,毫不犹豫地甩开了小蛟龙,连捏诀都不用,直接扑向苏济世。

    苏济世一个大乘期的修士,差点被她冲倒。

    她一把接住妙妙,笑呵呵地去摸她的头发,半眯着眼道:“这头发好,显得我们妙妙多可爱啊。”

    “嘻嘻嘻嘻……”

    妙妙笑得开心极了。

    只余下小蛟龙咬着手帕,很是怨念地看向对方。

    妙星玄坐在主位上抬眸,扫了眼小蛟龙道:“行啦,她一会就回来,有你忙活的时候。”

    她这个女儿,自出生起,就被祖祖和小蛟龙惯得不行。虽说不至于是异常骄纵,但也是宠溺极了。

    小蛟龙一脸怨妇样地坐下来,望着苏济世逗着孩子走过来。

    人全部落下之后,妙星玄道:“开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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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早饭吃得隆重,妙妙是桌上最忙的人,又要哄祖祖喂饭,又要亲亲自己蛟龙姨姨让她骑大马,最后还不忘记让妙星玄多吃点。

    一顿饭吃完,好不容易爬出来的晨光又被乌云遮住。天空阴沉沉的,一股山雨欲来的气息。

    妙星玄收起魔剑,就要动身前往西洲。可人还没出门,就被女儿拽住了。

    妙星玄站在门口,扭头看向身后,见小小的女儿站在她身旁,仰头望着她:“娘亲,今日真的不能出去吗?”

    妙星玄诧异极了。

    她没想到妙妙吃了顿饭,还能记得这件事。

    妙星玄想了想,蹲下身与她认真道:“娘今天有事,一定要出去的。”

    妙妙抿着唇,目光都是担忧:“可是你今天出去会很危险。”

    “如果你遇到了危险,以后还怎么找到母亲呢?”

    妙星玄顿了顿,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她。

    恰好这时苏济世走过来,看到她母女二人在门口对峙,问了一句:“这是怎么了?”

    妙妙听到苏济世的声音,扭头朝她看去:“娘今天要出去,但今天她会有危险。”

    苏济世起了好奇心:“哦?你说说,会有什么危险?”

    妙妙就答:“会有人要围着打她。”

    苏济世浑身一凛,与她温声道:“妙妙是怎么知道的?”

    妙妙不假思索道:“做梦梦到的。”

    苏济世心下一咯噔,将目光转而落在妙星玄身上:“她是神灵之子,异于常人,只怕是做了一个预知梦。”

    苏济世抬眸,目光穿过廊檐,看向漆黑的天空:“今日天气也不好,我看要不这样,你还是不要出去了。”

    妙星玄却有不同的想法:“如果她做的梦是真的,我更加要出去。”

    她起身,提剑眺望远方,目光深邃:“当初我杀上丹宗,伤了一群修士,又杀死司妙圣,将你带走,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天。”

    “他们不会放过我的。”

    妙星玄转过头,对苏济世浅浅一笑道:“既然他们不肯善罢甘休,那我也只好遇招拆招。”

    “总之,我会把这些麻烦挡在天星岛外,不让你们涉险。”

    比起待在司南身边那些年,如今的妙星玄已经彻底长大了。

    苏济世叹口气,与她道:“行,你有你的想法,我就不拦着你了。”

    “只不过你下手要轻点,别招惹太多的杀戮之气,这对孩子不好。”

    妙星玄点点头,应了一声:“嗯。”

    小妙妙听了她们的对话,似懂非懂。不过她明白妙星玄不会听她的,于是见妙星玄御剑而起,又一把拽住了她。

    妙星玄回眸,看向她无奈笑笑:“妙妙啊……娘真的不会有事的……”

    还未等她话说完,妙妙拽着她满目倔强:“既然娘不听我的,那我也要一起去!”

    妙星玄瞪大了眼睛,连忙和她道:“你不是说很危险嘛,你……”

    妙妙眼眶一红,硬生生挤出了几滴眼泪,哭着喊着道:“呜哇……”

    “你是我的娘,我是你的儿,你要出门遇险了,你不带上我。”

    “你带姨姨你不带我,我比姨姨还厉害,呜哇……”

    妙妙开始鬼哭狼嚎,一把跳上了妙星玄的背上,紧紧扒着她的法袍,哭天抢地:“我不管!你要出门你就要带我去!”

    她以往虽然骄纵,但不至于哭闹成这样。

    妙星玄听得又心疼又好气,她伸手将孩子抱到前头来,翻了个面在她屁股上敲了一下,很是无语:“到底是谁教你的!”

    她和星驰小时候也不这样啊。

    躲在魔剑中的小蛟龙异常心虚。

    唉……早知道那日就不和她一起看连环画,更不要说什么“会哭的孩子有糖吃了”。

    第83章 番外一:农神—8

    妙妙人不大,但气力可真是没得说。她也不管妙星玄怎么提溜,就是扒着妙星玄的腿不放。

    妙星玄叹了口气,垂眸望着挂在腿上的小人,温温柔柔地与她道:“妙妙乖,娘只是出去一趟,很快就回来了,不会有事的。”

    可妙妙扒拉着她的腿,疯狂摇头,说什么也不听:“不要不要!”

    “娘如果要出去,那妙妙就要和娘坚决在一起!”

    妙星玄拿她没有一点办法啊,她抬眸看向苏济世,无奈求救。

    结果苏济世不但不劝阻,反而怂恿道:“既然妙妙想跟着你,你就带她出岛呗。”

    “以她的灵力,自保不是问题。更何况,今日又是你与司南约定好的日子。”

    妙星玄只叹气:“祖祖……”

    妙妙两手抱着妙星玄的腿不断地往上爬,嘴上还咿呀咿呀地叫唤:“就是说嘛,娘亲,你就带我去啦。”

    “有我在,我一定能保护好你的。”

    小的胡闹,大的不帮,妙星玄头疼极了。

    她叹了口气,将妙妙从腿上捞起来,两手抱在怀里,捏了捏她的面颊:“你啊……”

    妙妙窝在她怀里瑟缩地躲:“娘亲……”

    “疼……”

    这孩子一撒娇,妙星玄就拿她没办法。

    谁让她顶着一张和司南那么像的脸,自打她生下来,妙星玄就拿她没辙。

    妙星玄叹了口气,抬手摸摸她的脸,有些气恼道:“唉,就你会耍赖。”

    “算了,你要去就带你去吧。”

    妙星玄抬手捏诀,在孩子身上加了无数层防御阵法,又将一枚传送符挂在她脖子上,仔细叮嘱:“若是遇到危险,记得捏开传送符,回到祖祖这里知道了吗?”

    许是小蛟龙一手调教出来的,妙妙可识相了。

    达成目的之后,窝在妙星玄怀中,极为乖巧地点头:“嗯!我知道了!”

    妙星玄这才松了一口气,摸摸她的头,和苏济世道别,动身出岛。

    ——————————

    丹宗被妙星玄霍乱一通,妙星玄带走苏济世之前,还将设置在她洞府的传送阵法给毁掉了。

    幸好万器宗护短,妙星玄就将天星岛出入阵法设置在原来的七星峰上。

    一落七星峰,妙星玄怀抱着妙妙,一身黑红大袖风驰电掣地就往山下赶。

    结果刚飞入桃林,与正要给弟子授课的陆飞霜打了个照面。

    陆飞霜第一眼就看到她怀中的孩子,望着那张与司南极为相似的面孔,眼都直了:“大大大大大师伯……”

    妙星玄微微停下步伐,扭头看向陆飞霜:“怎么了?”

    陆飞霜抬手,指着她怀中的孩子,见鬼一样:“这这这……这是不是……星驰师祖……”

    夭寿啦!

    星驰道君转世了!

    还未等妙星玄回答,被她抱在怀中粉雕玉琢的孩子笑吟吟地开口,半眯着眼道:“不是哦。”

    “我是娘亲的宝贝!才不是你说的星驰师祖!”

    陆飞霜瞳孔地震。

    她指指孩子,看看妙星玄,满目震惊。

    不是,星驰道君都死了十六年了,她和妙星玄怎么能生出一个不到两岁的孩子!

    这到底是……

    万千思绪在陆飞霜脑海中转了一圈又一圈,她恍然意识到,兴许是妙星玄保留了司南的精血,才会在她死后培育出一个孩子来。

    想到这里,陆飞霜看向妙星玄,很是敬佩,又很是同情:“大师伯着实是性情中人,不愧是我万器宗之首。”

    妙星玄:“……”

    妙星玄笑笑,什么也没有回答,在陆飞霜惊异的目光中,抱着妙妙离开。

    妙妙在岛上没见过人,离开的时候还转过身趴在妙星玄肩头,见陆飞霜目送着她们离去,挨着妙星玄问:“娘亲,那个姐姐干嘛用这么奇怪的眼神看着妙妙啊。”

    “妙妙有做什么奇怪的事情吗?”

    妙星玄拍拍她的背脊,温声道:“没有。”

    “是她见识太少,没见过妙妙这么可爱的小朋友,所以很震惊吧。”

    妙妙了然,拉长了声音:“哦……”

    ——————————

    妙星玄抱着着妙妙穿过落雁山脉时,妙妙听小蛟龙说这里有猴儿酒,就央着娘亲去取酒。

    今时不同往日,妙星玄已经是九洲十四海最厉害的修士,没有之一。

    她一现身,那猴王就自动拿出酒来,根本没有喊打喊杀的步骤。甚至非常卑微地做妙妙的坐骑,让妙妙拽着它的毛发骑大马。

    小孩子玩疯了,妙星玄抱在手臂飞在一旁,望着她笑。

    小蛟龙顺势趴过来,挨着她小小声道:“你应该多陪陪她的。”

    “自她出生后,你每日都在忙忙碌碌找司南,很少陪她一起玩。我与苏济世虽然都在照顾她,但她还是希望你能多伴着她一点。”

    妙星玄抿唇不语。

    这时妙妙冲小蛟龙招手:“姨姨,我们来赛跑!”

    小蛟龙连忙道:“来了来了!”

    它连忙从妙星玄身旁抽身离开,来到妙妙身旁,与那猴王并肩站在一起。

    妙妙抓着猴王的头顶,目光专注地看向前方的桃花林:“我们比比谁先冲出桃林。”

    此时此刻,妙星玄转眸,将目光落在妙妙身上。

    小孩子骑着猴王大马,望着前方,侧脸满是坚毅的神情:“三……”

    妙星玄望着她的模样,心里不由得在想:若是师父来养育这个孩子,会怎么样?

    “二……”

    一定是……

    无论什么时候,都将她带到身旁好好保护,好好教导吧。

    “一!”

    一龙一猴冲入桃林之中,掀起一阵桃花风暴。

    “哈哈哈哈哈哈……”

    孩子柔软的笑声里,妙星玄拂袖跟了上去。

    那猴王不过大乘初期,怎么比得上小蛟龙。果不其然,没一会猴王就落后了。

    孩子骑着猴王大声激励:“冲呀猴王,等我们赢了就还你猴儿酒!

    小蛟龙在前头非常得瑟:“哼哼哼!想赢我,你做梦!”

    她话音刚落,身后忽然掀起一阵罡风:“彼岸舟渡!”

    “哈哈哈哈哈哈……飞起来了!”

    “飞起来了!”

    孩子的尖叫声里,小蛟龙扭头,却见一阵飓风裹着猴王朝她袭来,顿时面色大变:“我去!”

    “星玄你过分了啊!你帮孩子作弊!”

    “吼!”

    狂风呼啸掠过了桃花林,掀起一片花海。

    粉色的花瓣升空,飘散到桃林尽头,如雨一般纷纷坠落。

    妙星玄站在桃林尽头,看着花雨裹着孩子朝自己涌来,张开了手臂:“妙妙……”

    “娘亲!”

    妙妙笑着张开手,一脚踩下下方的猴子,带着花瓣跳入妙星玄怀中。

    妙星玄一把揽住了她,妙妙扭头,看着吭哧吭哧游过来的小蛟龙,笑着大声喊:“姨姨,我赢了!”

    妙星玄给小蛟龙上了重力锁,游得她累死了。

    小蛟龙喘得上气不接下气:“是是是,你赢了!”

    都怪妙星玄,好端端的作弊!

    妙妙窝在娘亲怀里,扭头看着小蛟龙笑着道:“那你要把猴儿酒还给猴王!”

    一旁的猴王听了,立马朝小蛟龙伸出手,嗷呜嗷呜地索要自己酒。

    小蛟龙翻了个白眼,抬眸看向妙星玄。

    妙星玄拥着孩子,笑吟吟地看向它:“还不快给。”

    那是一个和司南很像的笑容,温柔又从容。

    自司南走后,小蛟龙已经许久没有见妙星玄笑过了。

    小蛟龙一怔,痛痛快快道:“给给给!”

    不就是酒嘛,只要她们能开心,还就是了!

    ——————————

    也不知是不是神灵之子自带的天性,遇到妙妙的生灵都很喜欢她。

    比如这猴王,被她折腾了一顿,还是心甘情愿地献上十坛猴儿酒。

    妙妙好奇这酒什么味道,妙星玄就喂她喝了一杯。

    结果这孩子彻底玩疯了,越过东海的迷雾海啸时,骑着小蛟龙救了三条渔船,还顺便把一头炼虚期的海妖给胖揍了一顿。

    小孩子发现了一通精力后,抵达西海海域,酒劲散去,就开始觉得头疼。

    海风冷冽,她钻入妙星玄怀中,哼哼唧唧:“娘亲……我好渴……”

    别看她说话走路都很快,实则是个还没断奶的奶娃娃。

    妙星玄揉着她的后脑勺,哭笑不得道:“还喝不喝猴儿酒了?”

    小孩的头都摇成了拨浪鼓:“不了不了……”

    不喝了!她头好晕,又好疼,嘴巴又好渴!

    妙妙皱了皱小鼻子,蹭了蹭妙星玄的胸前,软乎乎地撒娇:“娘亲……我要喝奶。”

    可她们此时飞在西海上空,四处一片水茫茫的,哪里又能停下来给她喂奶呢。

    妙星玄沉吟一番,稍稍松开了衣襟,将妙妙整个放入自己胸前的衣襟里,用手托住她的身躯,叹了口气:“唉……”

    妙妙躲入了母亲的怀抱,开始翻找自己的食物。

    一边叼着,一边砸吧砸吧嘴,嘀嘀咕咕的:“出来好好玩哦。”

    “有猴儿王,还可以揍海妖,可以被娘亲抱抱,还可以喝奶奶……”

    “难怪娘亲喜欢出来。”

    妙星玄一怔,拍着她的背脊垂眸温声问:“你觉得外面很好玩吗?”

    妙妙砸吧砸吧了一会,点点头说:“嗯……”

    她从妙星玄的衣襟里钻出来,仰头望着她,笑吟吟的:“只要是和娘在一起,做什么我都觉得很好玩。”

    妙星玄心头一热,抬手摸了摸她的脑袋,温声道:“那娘亲以后多带你出来玩好不好?”

    妙妙的眼睛一下就亮了起来:“真的吗?”

    妙星玄点点头,温声道:“嗯。”

    “自然是真的。”

    妙妙吧砸吧嘴了一下,仰头望着娘亲,嘴角还含着奶渍:“娘亲果然最好了!”

    “我超爱娘亲的!”

    ————————

    妙妙又在妙星玄怀中舒舒服服地呆了一段时间,等到了西洲,已经好上很多。

    已近傍晚时分,夕阳西下。余晖笼罩在万柳城东门的高大城墙上,映得城墙边缘的琉璃瓦熠熠生辉。

    才刚飞到城门上空,妙星玄看着下方人类人往的入城大门,感受到了一种不同寻常的气息。

    窝在她怀中的妙妙立即坐了起来,皱起小鼻子:“娘亲,有埋伏!”

    妙星玄一瞬止住了脚步。

    她刚在云端停顿一瞬,下方城楼前的护城河“砰”的一声炸开,数十条蛟龙从水中钻出,咆哮一声,朝她疯狂咬来。

    “吼!”

    同一时刻,数十名大乘期以上的丹宗弟子持鼎从上方猛地掼落,砸向场中的妙星玄。

    妙星玄抬手捏诀:“小蛟!”

    “君焰!”

    “吼!”

    赤色金龙全身上下笼罩着浓郁魔焰,盘旋在妙星玄周身,“轰”地一下爆发出强烈的灵力波,震退了上下两方修士。

    “啊……!”

    下方的蛟龙与上方的丹修齐齐被掀翻,此时魔焰也退却。

    就是这个空档,妙星玄前后传来刀剑破空之音:“降魔斩!”

    话音落下,巨剑阵与狂刀阵一左一右一前一后朝妙星玄斩落,势要将她斩成肉泥。

    妙妙惊呼:“娘亲小心!”

    妙星玄当即抬手捏诀:“金光盾!”

    她的金盾刚形成,忽而就听到一道清冽声音:“兵戈止!”

    那人话音落下,妙星玄猝然抬眸,朝天上看去。

    却见朗日之下,横立着一条金色龙舟。一名身穿着蓝色大袖的清俊少女,随手轻轻掐诀,好似拈花一般,掐住了刀剑之阵汇聚在顶端的杀戮之点。

    金光闪烁,狂乱的灵力在她四周飞舞,隐隐要从她指尖挣脱出来,朝下方的妙星玄杀去。

    长衫飞舞,少女的发丝如海藻一般舞动着。

    她掐着指尖的杀戮之力,猛然一捏:“破!”

    “砰!”

    磅礴的杀戮灵力破碎,立在墙头与藏在地下的刀修与剑修被剑阵反噬,纷纷喷出了一大口血“噗!”

    无数破碎的金光里,妙星玄仰头,望着那个站在上方的少女,一瞬间湿润了眼眶。

    “星驰!”

    “是星驰道君!”

    底下的众人大骇,站在船头的司南脑袋嗡嗡作响。她垂眸,隔着耀眼璀璨的灵力碎光,看到了下方的妙星玄,身形摇摇欲坠。

    从四岁到十四岁,整整十年,她在梦中见过这女子无数次。

    终于……

    赶上了。

    鲜血从她耳鼻流淌出来,司南只觉得眼前一黑,身体不受控制地往前栽去。

    “师父!”

    妙星玄大骇,踩云一跃而起,张开手臂,好似一只翩跹的赤色蝴蝶,飞扑向那颗无人可及的流星。

    她一把将司南拥入怀中,跪在云端,用额头紧紧贴住她的额头。

    师父……

    师父……

    曾几何时,她还觉得此生可能再也等不到她了。

    但此刻,司南就活生生地出现在她眼前,就在她怀抱中。

    那些爱与憾恨在此刻尽情倾泻着,她不知道如何表达,也无法用言语表达。

    唯有泪……

    那些泪水好似磅礴的雨,从妙星玄眼中滚落,好似日复一日烧了又烧即将濒死的蜡,滴在司南的脸上,又热又烫。

    “师父……”

    妙星玄颤声开口,满含哭腔:“玄儿……玄儿等你……”

    “等得好苦啊!”

    所有的情绪在此刻倾泻而出,妙星玄拥着司南,失声痛哭。

    司南抬手,捂住了她覆盖在自己脸上的手背,紧紧地扣住了她。

    第84章 番外一:农神—9

    时隔十七年,她师徒二人再次相遇,在这兵荒马乱的四面埋伏里泪洒当场,互诉衷肠,硬生生止住了修士们进攻的节奏。

    以苏不凡为首的大乘修士望着被妙星玄拥在怀中的司南,心神大骇。

    “星驰!”

    “是星驰道君!”

    “她竟然还活着!”

    “她竟然活下来了!”

    司南一现身,众人都动摇了起来。

    劫杀妙星玄与劫杀司南是两个不同的概念,妙星玄是魔,司南是神君,身后又有一个异常护短的万器宗。

    思及此,众多修士都有些踟躇。

    这……是继续打呢,还是就算了啊。

    苏不凡敏锐地察觉到周围修士的变化,当即取出命鼎,毫不犹豫地朝妙星玄的方向砸下去:“妖女!”

    “这二十年间,你插手人间之事,残杀修士无数!速速纳命来!”

    苏不凡一动,丹宗修士和蛟龙组族的修士,全反应过来,抬手捏诀:“降龙伏魔!”

    “唳!”

    所有本命武器同出,汇聚在一起,化作一只千丈大小的金翅大鹏,煽动着羽翼朝妙星玄的后背扇去。

    磅礴的灵力波压了下来,司南惊呼:“小心!”

    她反手就要将妙星玄拉下来,挡在自己身后。

    但妙星玄比她反应更快,直接转身,抬手就是一掌:“滚!”

    魔君杀红了眼,只一掌,掀起浩瀚无穷的灵力潮汐,竟是生生将那金鹏给掀翻了。

    “唳!”

    灵力浪潮撕裂了金鹏幻象,也撕开修士们的本命灵器。

    众人惊呼哀嚎声里,被灵力掀飞,猛地吐出了一大口鲜血:“噗!”

    夕阳的余晖下,埋伏的修士匍匐在黄土上,下饺子一样随意跌了满地。

    妙星玄不想与他们纠缠,一把揽住了司南的腰,转过头看向苏不凡,冷声道:“今日我与我妻子相逢,懒得搭理你这腐朽的老骨头。”

    “等哪天有空了,我再来取你狗命!”

    妙星玄一把揽起司南,抬手捏诀:“小蛟,走!”

    小蛟龙嗷呜一声,化身为剑,匍匐在妙星玄脚下。

    妙星玄御剑而行,破风穿过希望,朝西海直掠而去。

    —————————

    妙星玄极速飞了一路,远远地将身后那群修士甩开,一言不发地往前飞。

    司南被她揽着腰,只觉得后腰处要被对方给勒断。

    不知为何,她好似能感受到妙星玄在生气。

    “那个……”

    司南一开口,两道目光齐齐朝她看了过来。

    一道是妙星玄的,而另一道……

    司南垂眸,望着窝在妙星玄深衣处的小小孩子,笑得眉眼弯弯:“这是妙妙吗?”

    妙妙从娘亲怀里钻出小脑袋,双眼亮晶晶地看着司南:“嗯,是妙妙哦。”

    “母亲,娘亲找了你好久。我还以为,你是和妙妙差不多大才找不到呢。”

    结果司南都那么大了,还不回来。

    司南莞尔,一下就明白了妙星玄生气的缘由。

    司南笑笑,抬手在妙妙脸上掐了一把,眸光极为温柔:“因为我是个凡人。”

    “凡人做事,很大程度上是没有自由的。只有到天命到的时候,才会得到机缘。”

    “呜……”妙妙抬手,捂住自己被掐的脸,抬眸看向妙星玄,双眼水汪汪的,“娘亲,她掐我!”

    小孩子告状,可她显然太稚嫩了,不知道自己娘亲有多偏心。

    妙星玄揉了揉她的脸,含笑道:“掐就掐了,又没受伤,你母亲疼你一下怎么了。”

    妙妙瞳孔地震:“……!”

    司南看看孩子,又抬眸望着妙星玄,眼里的爱意似碎星,静静流淌出来。

    她刚想说些什么,只觉得后脑勺一紧,眼前一黑,不受控制地往前倒去。

    妙星玄面色大变:“师父……”

    她惊呼一声,将司南揽入怀中。司南窝在她怀里,只觉得浑身上下都失去了力道,脑袋嗡嗡作响。

    “没……”

    没事……

    她下意识抬手,去摸妙星玄面庞。可手抬起一般,就往下垂落,沉沉地闭上了眼。

    妙星玄的心随着她的手一并落空,她连忙握住司南的手,险些失态:“师父……”

    她掐住了司南的脉搏,指尖感受到她血脉强劲的跳动,这才松了一口气。

    窝在她怀里的妙妙一手抓住妙星玄的衣襟,另一手探出,去摸司南脖颈处的脉络,奶声奶气道:“是神力消耗过多,晕过去了。”

    “神力……”

    妙星玄扭头望着妙妙,略有几分好奇:“你是怎么知道的?”

    妙妙哼唧了一声,略带几分骄傲:“哼,我什么都知道。”

    “母亲的身躯是神灵的躯体所做,身体里流转的不是灵力,是神力。”

    妙星玄想到方才司南以言灵阻止修士的合围,松了一口气:“原来如此。”

    她将司南紧紧抱入怀中,贴着她的面颊,悬着的一颗心才缓缓地放了下来。

    ——————

    妙星玄一路飞驰,回到天星岛时,已是暮色四合时分。

    苏济世正在家中炼丹,听到动静连忙迎了出来。见到妙星玄怀中抱着一人,行色匆匆地赶回来,大惊道:“司南!”

    她见到司南,简直是又惊又喜。

    妙星玄与她道:“师父受了点伤,劳烦祖祖把把脉。”

    她抱着司南上了二楼,放在自己的床上,苏济世跟着她上楼,见她退开之后,连忙把脉。

    一落脉,苏济世沉吟道:“身体无碍,只是精神耗损,昏睡一阵就好了。”

    这和妙妙说得差不多。

    但妙星玄却有些不放心:“要不要喂她吃点灵药?”

    苏济世连忙摆手:“不必不必……”

    她松了手,望着床上的司南叹了口气,又惊又喜:“唉……想不到,魂碎三千,竟然还真的让你等回来了。”

    竟然还那么快。

    妙星玄坐在床边,拉着司南的手,浅笑温柔:“是天星武神的那只手臂起了作用。”

    “神躯作为主体为她引灵,重塑金身,才能令她重新诞生于世。“

    直到现在,司南的魂魄还在不断地往她的本体靠拢,将散落的记忆搜集回来。

    想到这里,妙星玄只觉得鼻尖一酸,眼眶泛红,雾气弥漫了一双眼。

    苏济世也很是感慨:“如此说来,老天爷待你们不薄。”

    有生之年,能再遇故友,苏济世已觉大幸。

    比起旧友相逢,挚爱相认或许是司南更需要的。

    她与妙星玄道:“她估计要睡好一会,那我先带妙妙下楼吃饭。”

    说罢,还不等妙星玄回答,苏济世朝妙妙伸手:“妙妙,跟祖祖下楼吃饭。”

    “哦……”

    妙妙很是识相,连忙朝苏济世扑去,和她撒娇:“祖祖抱我。”

    苏济世一把将妙妙抱入怀中,慈爱地揉了揉她的脑袋,很是宠溺道:“唉……妙妙真乖。”

    她动身往楼下走,小蛟龙也从剑中飘出,缠绕着二人往楼下去。

    妙妙趴在苏济世怀里,很是好奇地问:“祖祖,母亲要多久才能醒。”

    苏济世笑着与她道:“下半夜就醒了,妙妙今夜与祖祖一起冥想好不好?”

    “好。”

    ————————

    孩子的声音飘远,妙星玄端坐在床边,握着司南的手,一直注视着她。

    直到月落中天,天星黯淡,司南才从昏睡之中悠悠醒转。

    她睁开眼,望着上方花纹繁复的花枝幔帐,依稀想起自己在梦中见过。

    这是在岛上。

    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后,耳边传来了一道轻柔的女声:“你醒了……”

    司南立即偏头,朝床边忘却。

    却见梦中所见的女子端坐在床边,一袭红衣妙曼,长发披散在肩头,浑身散发着魅惑的气息。

    她身上的香味极其诱人,司南有些不太确定自己身处何方。不由地抬手,在自己脸上掐了一把。

    “嘶……”

    疼的。

    妙星玄连忙去握她那只手,很是担忧:“你掐自己做什么?”

    她嗔怪地骂了一句,两手紧紧地扣住司南的手。

    司南仰头望着她,目光扫过她的容颜,好一会才开口:“我在梦里见过你无数次,醒来之后,你就不见了。”

    “所以这回,我也疑心是梦。”

    妙星玄两手压着司南,将她压在床榻之上,俯身望着她的眼,双眸亮晶晶的:“你说你总梦到我,那你梦到我什么了?”

    司南想了想,斟酌道:“很多。有你小时候的事情,有你去四处救人的事情。”

    “还有……”

    司南顿了顿,抬眸望着妙星玄,一板一眼道:“我曾梦到妙妙出生那一天,你在这里受苦。”

    妙星玄浑身一怔,她想到那日忽而止住的风雨,想到本该难产却顺利出生的孩子,神色越发的柔和:“所以那一天,你在梦中也来了?”

    司南颔首:“嗯,我来了。”

    妙星玄周身萦绕的气息一下就被击散了。

    那些成人会用的手段和伎俩,被一这句话极速击溃。

    她叹息一声,眼中漫上了水雾:“好吧……”

    “我原谅你了。”

    那白白等的十四年,她都不计较了。

    妙星玄低头,将自己的额头抵在司南的额头上,将甜蜜的吐息洒在司南的唇上:“我再问你最后一句?”

    她的气息笼罩着司南,几乎将她全裹住了。

    司南神魂颠倒,哑着声音应答:“你问。”

    妙星玄压低了身体,几乎是趴在了她身上:“你……还当我是你的妻子吗?”

    司南哑然失笑,小心翼翼地贴着她的唇瓣,从她的笼罩中探出头来,反问了一句:“若你不是我的妻子,我为何要来找你呢玄儿?”

    妙星玄一下就笑了起来,她左眼滑下泪,整个人放松身体,彻底趴在司南身上。

    她松开司南的手,蜷缩着身体,趴在她身上,听着她的心跳,满含哭腔:“那你为什么不抱抱我?”

    司南哑口无言,连忙抬手将她拥住,紧紧抱在怀中:“这不是抱着了嘛。”

    她拥着妙星玄一起蜷缩在床上,好似一条蜷缩的蝉蛹,在这辽阔世界里相互依偎着。

    妙星玄缓了好一会,才小心翼翼地转动身体,面向司南。

    她抬手,抚摸着司南的眉宇,泪眼朦胧的:“星驰……你小了好多。”

    司南笑而不答。

    妙星玄却含着泪抬手,从自己的赫发里挑出一缕白发,有几分赧然:“我却老了,头发都白了。”

    司南的目光变得极为温柔,她抬手,抚摸着妙星玄的发丝,眸中含着泪道:“不是老了。是我的玄儿……长大了。”

    她们初遇时,妙星玄不过九岁。

    如今妙星玄已经四十二岁,已孕一女,早非从前的小孩子。

    妙星玄眸中的泪簌簌而落,她扑入司南的怀中,揪住她的衣衫,将热泪滴滴点点地洒在她衣襟上,隐忍而悲怆。

    司南揽着她纤细单薄的肩膀,吻着她的发顶,眼中的泪也跟着滚落而下。

    第85章 番外一:农神— (完)

    一番情绪倾泻过后,司南说起自己的近况。

    她对过往的记忆有些模糊,但从四岁起,就时常能梦见妙星玄。

    妙星玄莞尔,趴在她怀中,戳着她的面颊笑:“无事,你惯来记性不好。以前的事,大多也是一些伤心事,记不住便记不住吧。”

    司南揽着她的肩膀,将她轻轻晃了晃:“嗯。”

    妙星玄揉了揉她的脸,轻声问:“不过你是怎么去的西洲?”

    司南与她解释:“我在丹枫国降生,是司大和司娘子收养了我。”

    妙星玄讶异:“果然是因为那条天星武神的手臂吗?”

    司南点点头:“嗯。”

    “后来,我梦见你总是去看一些木匠师做活,就和父母说要学木匠,举家搬走了。”

    妙星玄眼中的笑意越深:“然后呢?”

    “然后……”司南顿了顿,接着与她道:“我学得很快,一年不到就入了丹枫国的农造坊。原本做得好好的,但国主开始要我造一些武器,我就跑了。”

    妙星玄有些好奇:“你是怎么跑的?”

    司南想了想,与她道:“让小鸟带我和爹娘飞走。”

    “豁……”妙星玄抬手,捏着司南的面颊,嗔怪道,“所以你能调动鸟兽,但就是想不起来回天星岛,也想不起来给我递信是吧。”

    “十年!我白白等了你十年!”

    结果还是要算账。

    司南拉着她的手放在掌心,很是无奈道:“你不要生气嘛,我也是自妙妙出生之后才能调动鸟兽的。”

    妙星玄才不信她,将她的脸揉来揉去,哼哼唧唧的:“我看你就是做木工活做上瘾了,完全把我忘了。”

    以前司南就这样,在七星峰的时候,一旦开始炼器什么都不带搭理的。

    司南说不过她,只好叹着气道:“那我现在不是回来了嘛。”

    “早一点,晚一点又如何?我还不是费尽心力来找你了。”

    妙星玄想想也是,抬手捏了捏她的耳朵,哼了一声:“这回放过你了。”

    又是深夜,两人说了一番话,司南的生物钟就开始作祟了。

    她如今是个凡人,还在长身体,极为嗜睡。

    说不到两句,就开始犯困。

    妙星玄将她揽入怀中,轻声哄了一会,司南就沉沉地睡过去了。

    暮色深处,妙星玄借着夜明珠的光,打量着窝在怀中的司南,抬手描摹着她的眉宇,眸光温柔似水。

    这着实是一种奇妙的感觉,在她的记忆里,司南永远都是她的靠山,沉稳而坚定。

    可如今的司南……

    十四岁的少女,身躯好似春日里的柳条那般纤细,还在抽长。

    闭目沉睡时,眉宇之间不是成熟的沉稳,而是青涩柔软的稚嫩。

    这样的模样,她娘都没有见过吧。

    真奇怪,过了那么多年,连孩子都生下了,竟然还会和自己娘亲做比较。

    妙星玄抿唇,伸手戳了戳司南的面颊,嗔了一句:“真是个祸水。”

    尾音刚落,楼梯口处就传来了啪嗒啪嗒地脚步声。

    妙星玄抬眸朝楼梯口看去,却见妙妙穿着粉嫩的小睡衣,散着满头黑发,揉着眼睛光脚迷迷糊糊地走上来。

    妙星玄瞳孔微震:“妙妙……”

    妙妙揉着眼睛,啪嗒啪嗒地朝床边走来:“娘亲……”

    她张开就是一口奶音,妙星玄见她走得摇摇晃晃,连忙从床上起来,闪身到她身边,一把将她捞起来。

    她抱起妙妙,柔声问:“不是说和祖祖一起冥想吗?怎么过来了?”

    妙妙打了个哈欠,凑到她耳边小小声说:“想娘了。”

    妙星玄莞尔,倾身贴到她面颊蹭了蹭:“那娘哄你睡觉好不好?”

    妙妙笑了起来,甜甜道:“好……”

    妙星玄遂将她抱上床,放在了司南身侧。

    妙妙躺在妙星玄怀里,扭头看向身侧平躺的司南,瞪大了眼睛。

    她转身,凑在妙星玄耳边悄声说:“娘亲,母亲还没有醒吗?”

    妙星玄凑到她耳边小小声说:“醒了一会,累了又睡了。”

    妙妙瞪大了眼睛:“怎么这样!她好能睡!”

    妙星玄忍不住笑了起来,屈指在她鼻梁轻轻刮了一下,轻声道:“因为母亲是个凡人啊。”

    “好吧好吧……”妙妙拍了拍自己的心口,自己哄了一下自己,偏头去看司南,“那我也睡,等她醒了我再找她玩吧。”

    “好~”

    ——————————

    司南这一觉直接睡到了日上三竿。

    阳光透过纱窗,照映着菱纱朦朦胧胧盖在脸上,像是有一只无形的手落在了脸上。

    司南睁开了半眯的眼。

    光打在眼皮的一瞬间,她隐隐看到了一个小人影。

    疑似在梦中,司南的身体往后撤了些许,这才抬眸,将视线落在了身前之人身上。

    那是个只有两岁大的孩子,生得晶莹剔透,粉白如桃,眉眼之间与她很是相似。此刻正趴在床上,两手托腮笑吟吟地望着她。

    司南一下就认出来了:“妙妙……”

    她起身,从床上坐了起来,很是诧异道:“你怎么在这里?”

    “嘻嘻……”

    妙妙也跟着她跪坐起来,仰头望着她奶声奶气道:“娘亲和小蛟姨姨去接爷爷奶奶了,让妙妙在家看着你。”

    妙妙这么说着,从床上跳下来,哒哒哒地望梳妆台跑去:“母亲既然已经起来了,那就洗漱吧。”

    “嘿咻!”

    她费力地将挂着巾帕和装满水的木盆从梳妆台抬起来,摇摇晃晃地朝司南走去。

    司南惊呼:“小心。”

    她翻身下床,光着脚朝妙妙奔去,俯身一把将她手里的木盆接了过来。

    妙妙仰头看她,鼓着脸颊道:“我可以拿的母亲,我会法术。”

    “那也太危险了。”

    司南将木盆放回梳妆台,抬手摸了摸她的头。

    “我先洗漱,一会给你编头发。”

    说到这里妙妙就开心了:“好啊!”

    司南轻笑一声,俯身掬了一捧水,开始洗脸。

    她虽是凡人,却因为身怀神躯,与那种污垢斑杂的凡人不太一样。仅仅只是清水擦拭,就足够将灰尘带走。

    她用巾帕洗了一把脸,偏头看到妙妙站在一旁,直勾勾地望着她,很是好奇。

    司南轻笑一声,俯身温声询问:“要不要母亲给你擦擦脸?”

    这个岛屿还是第一次出现凡人,从来都是用清水符的妙妙点点头,一双眼闪闪发光:“要!”

    她笃定的语气逗乐了司南,司南轻笑一声,重新洗干净巾帕,拧干之后俯身落在妙妙脸上。

    “嘶……”

    妙妙被冻了一下,光着脚丫子在二楼跑了起来:“好凉好凉好凉……”

    欢快得不得了。

    司南见她在跑圈圈,拿着帕子站在一旁,含笑道:“好啦好啦,别跑了。来,快点洗完脸,我来帮你编头发。”

    “好!”

    妙妙跑了两圈之后,坐在梳妆台前,被司南按着编了一个非常好看的丸子头。

    司南辫发的手艺远超天星岛那三个修士,妙妙坐在她腿上,左看看右看看,对自己的头发很满意。

    虽然母亲很爱睡觉,可是她会给自己编好看的辫子,这样看来有个母亲也挺好的!

    妙妙这么想着,两手抓着司南的衣襟,仰头吧唧一口亲在她下颚上:“母亲真好!”

    司南莞尔,与她道:“那我们下去吧。”

    “好!”

    她将女儿抱起来,让她跨坐在自己肩上,让她骑着大马,自己则怀抱着那盆水走下楼。

    走到楼下的时候,恰好碰见苏济世拎着一大堆凡人的食物从外走回来,两人打了个照面,苏济世很是诧异:“你怎么不多睡会?”

    “一会星玄就将你爹娘接过来了,你带着妙妙出去玩会,回来就能吃饭了。”

    以妙星玄在外面的名声,如今还是让司大司娘子与她们一起住在天星岛比较好。

    她与苏济世已将近二十年未见,可苏济世在对待她这件事上,却毫无变化。

    她这位老友是真的爱屋及乌,不仅照拂她,在她身死之后海照拂她的妻儿。

    司南将木盆里的水泼出去,随她一起走入厨房:“我闲着也是闲着,还是与祖祖一起做饭吧。”

    苏济世偏头很是狐疑:“你会吗?”

    司南接过她手里的菜,朝案板上走去:“我再不会,也比祖祖你强吧。”

    “你除了会记得药材配比的剂量,做菜哪一回不是调料放多,就是放少了,什么时候正常过。”

    提起旧事,苏济世略有些悻悻:“那都是多少年前的旧事了,你怎么老揭人老底。”

    司南扫了她一眼,淡淡道:“记性好,没办法。”

    她将一些蔬果分出来,递给苏济世:“祖祖去把菜洗了吧。”

    很自然而然,仿佛她们只是短暂地分别了一会。

    苏济世接过蔬果,扫了她一眼,朝水井走去。

    司南开始着手拆解那只鸡,妙妙坐在她肩膀上,看着她麻利的手法,抱着她的头眺望着远处的苏济世。

    苏济世背着她们,肩膀一抖一抖的。

    妙妙凑到司南耳朵旁,神秘兮兮的:“祖祖哭了。”

    苏济世听到这声,连忙反驳:“谁说我哭了!我没有!”

    司南莞尔,与她轻轻道:“有些话呢,知道就不要说出来。”

    她与苏济世忙活了一早上,做了一大桌子菜,晌午时分,妙星玄将司大与司娘子接回天星岛。

    与她一同来的,还有观星岛上的秦家姐妹。

    彼时司南正端着一锅鸡汤从厨房走了出来,妙妙一看到她娘,连忙从她肩头跳下来,张手朝妙星玄扑去:“娘亲!”

    妙星玄带着一群人刚落地,就被妙妙扑了个满怀。

    她将女儿抱在怀里,指着身后的司大司娘子道:“妙妙,这是爷爷奶奶。”

    “爹,娘,这是妙妙。”

    妙妙连忙乖巧的打招呼:“爷爷奶奶好!”

    司大乐得合不拢嘴:“好好好……”

    还未等妙星玄介绍,妙星玄望着身后的秦家姐妹,很是欢快道:“两位姨姨好。”

    “好好好……”

    她一人招呼了全场,妙星玄轻笑一声,将目光落在了远处的司南身上。

    正是举家团圆的欢庆时刻,她自动屏蔽周身的嘈杂,只将目光落在司南一人身上。

    屋檐之下,司南站在门前,同样也含笑望着她。

    情愫在她二人之间无声流动,脉脉动人。

    这是苏济世从过年厨房端着菜出来,开口定音道;“人都回来了!”

    “开饭开饭!”

    妙星玄这才转身,对着司大司妍,秦家姐妹道:“走,爹娘,秦岛主,秦大小姐,吃饭去了。”

    她话音落下,抱着怀中妙妙大步流星地走向司南。

    值此良辰美景,又逢团圆时。

    秦醉星握紧了身侧姐姐的手,挨着她轻声道:“我观她师徒二人,总想到一首诗。”

    秦观月好奇:“什么诗?”

    “长相思。”

    她姐妹二人耳语,前头的妙星玄闻言扭头,笑着道:“秦岛主,别说了,快拉你妹妹入座。”

    秦观月连忙应道:“来了。”

    她牵着秦醉星,往前走去,眼角的余光仍旧落在妙星玄身上。

    她看到妙星玄抱着孩子走向司南,将孩子递了过去。司南一手抱住了孩子,另一只空着的手将妙星玄拉入怀中,爱怜又深重地俯身蹭了蹭她的面颊。

    在这一瞬间,明白了妹妹的意思。

    长相思,长相思。若问相思甚了期,除非想见时。

    长相思,长相思。欲把相思说似谁,浅情人不知。(引自:宋代/晏几道《长相思》)

    爱欲尽头,是彻骨的思念。

    而妙星玄永爱司南。

    ——————————

    后记:此后八十年,第二代魔君妙星玄避世不出。只是每逢大涝大旱,九洲十四海处总会出现一个会驾云御风的修士,拯救天下苍生,久而久之,世人将其尊称为雨神。

    与雨神同时现身的,总有一位带着各类谷种与农具的神灵,世人将其与南洲的农神合并在一处,统称为农神。

    又过了八十年,南海岛屿深处,传来飞升天雷。药灵真君修道六百年后,顺利飞升。

    再八十年,农神与雨神齐齐飞升。飞升那一日,此二神劈开修真界与凡人界,以大神通将所有修真宗门迁移到外海与幽冥南北洲处,彻底分开二者的界限。

    此后人间,再不见仙。

    第86章 番外二:观月醉星——1

    风从南边吹来,轰隆隆的几声雷响,天色暗得好似黄昏,破庙的大门斜斜歪歪,被吹得吱呀作响。

    看天气,是急雨要来了。

    破庙之内,衣衫褴褛,蓬头垢面,满身疮疤的秦观月一卷凉席,躲在破败的神像地下准备呼呼大睡。

    不多时,门外响起哗啦啦的落雨声。风急雨骤,吹入破庙,森冷的寒意冻住草席,侵入体内,令那薄薄一层草席都抖了起来。

    风雨飘摇里,秦观月躲在这一层薄薄的草席中,在半梦半醒间,仿若又回到多年以前。

    ————————

    观星岛处于黄海边缘,因为临海,每年一到五六月就会开始下起暴雨。雨季漫长,通常会在九月中旬才堪堪结束。

    考虑到观星岛的天气,秦观月掐指一算算了又算,将妹妹的婚礼定在了四月十七。

    只是没想到今年的雨水季节来得非常的快,四月上旬猛烈的飓风就带着狂风暴雨登陆观星岛了。

    出于对妹妹的爱护,庆典开始的前五天,秦观月以大法力撑开岛上的护阵阵法,将飓风挡在观星岛外,硬生生将它推回了黄海。

    这阵法极其消耗灵力,哪怕是秦观月这样即将飞升的大乘巅峰修士,也险些消耗一空。

    阵法轰开了顶上的浓云,晴朗日光灿烂地落了下来,照在了秦观月身上。秦观月脱力,踉跄地朝后退了一步。

    她刚往后退,就被人抵住了后腰。

    一个冷冷的女音从她身后响起:“落雨便落雨,为何还要重新做个阵法,将这飓风赶回去?”

    “我们观星岛偏安一隅,什么时候这么操心海上的事了。”

    说话的是她的妹妹,也就是如今观星岛上的主人,秦醉星。

    秦观月身体一僵,立即离开与她的距离,不着痕迹地朝外走:“过几日就是你的成婚大典,我观星岛会来无数仙门修士,自然不能让她们顶着雨观礼。“

    “你如今已是一岛之主,理应多考虑一些岛上的体面。”

    秦观月常年一身白,声音也极为清冽。

    自秦醉星十八岁后,她在秦观月这里所得到的就是这般冷冰冰的回应。

    秦醉星还想再说些什么,可话还没出口,秦观月就转身走了。

    她站在原地,望着姐姐没入长廊的纤细背影,掐住了掌心。

    自秦醉星十四岁后,秦观月就将岛上的一切事物交予她搭理,自己躲入了面向黄海的陡峭悬崖中断闭关。

    那是一处无灵之地,常年海风冷冽,雨水腥咸,非大能力者不能以体术抵达洞府。

    她在此处闭关,只觉得天海辽阔,心性豁达,境界也节节攀升,在同龄人之中最早抵达大大乘。如此这般心无挂碍,很快就能飞升了。

    今日如同往常那般,她几个纵身起落,飞回自己洞府之内,打算在秦醉星大婚之前令自己灵力复原,立即盘腿坐下,进入了冥想。

    只是一闭上眼,就感受到了洞外绝崖壁下汹涌澎湃的浪潮,思绪也随着这浪几番起伏不定。

    她将心神进入识海中,海浪翻涌,那些被她刻意隐藏,故意忽略的事情,在这时候如同冬日阴湿的海风攀附而上。

    她只是一走神,就被尘封的记忆拉入过往中。

    似乎人到了一定年纪,总会有意无意地回想过往。尤其是即将迈入巅峰时,对过往的遗憾更是频频回首。

    可秦观月一生顺风顺水,天纵之才,真要细揪起来,最大的遗憾也不过是十岁那年父母前往幽冥海游历,遇到大魔齐齐身殒道消。

    还来不及为父母伤心,她那蠢蠢欲动的旁枝族人,就想入驻观星岛取而代之。

    幸而秦观月那时已是练气巅峰,半步筑基,再加上她还有一门飞诀崖的婚事,因此镇压住了旁枝,成功坐上了岛主之位。

    但她年岁着实太小了,再加上秦家夫妻先前就喜欢四处游历,不管岛中事物,渐渐地……这观星岛上都是旁枝的人在拿捏资源。

    她虽是岛主,能调动的资源却很少。

    再加上那时妹妹秦醉星不过两岁,秦观月担忧她会被奸人所害,索性就带着妹妹一起外出游历,只拿着一份岛主修炼的资源,不再过问岛中之事。

    父母去世,族人怠慢,在这偌大的世界里只有妹妹与她相依为命。

    闭关那几年,她对这个妹妹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小到衣食住行,秦观月样样都替她试。大到修行功法,全部都由秦观月挑选。

    明明自己也是个孩子,但妹妹无论去哪儿,秦观月都是将她抱在怀中,不让她落地。纵然是这般紧密的看护,有几次还是让秦醉星遭了难,令她中毒,险些身亡。

    秦观月面上不显,但心里却很死了那群旁枝。

    原本不打算与旁枝计较的秦观月,在自己十六年登入元婴那一年,携雷霆之力,操纵着观星岛的阵法,回到岛内大开杀戒。

    乌云蔽日,血雨漫天。

    谁也没有想到她竟狠辣至此,几乎杀光了旁枝上下,逼得太上长老出来调节。

    秦观月一袭白衣,立在空中,在轰鸣的雷霆中高声拒绝:“不要和我谈什么血脉相亲!”

    “我父母去世那一日,他们逼我让出岛主之位,就没有顾忌到血脉二字。”

    “更不要说我出去游历数年,他们请来的杀手层出不穷,屡次三番害我性命,险些让星儿身死。”

    “光是最后一条,我绝不原谅他们!”

    大雨磅礴中,秦醉星站在牡丹亭护持的阵法之中,隔着雨幕仰头,看向她的姐姐。

    黑云密布里,紫电闪烁。她的姐姐一袭白衣染血,厉声道:“观星岛没有这样吃里扒外的东西,你要是拦着,你也去死吧!”

    “轰!”

    几番雷霆闪烁,秦醉星依靠在牡丹亭中,只听的太上长老尖啸一声:“天地同寿!”

    那浓云深处闪过一道白影,同样应答:“死去吧!”

    “刺啦!”

    紫电在天空闪烁,一道白色人影从浓云之中飞出,斜抛着朝远处的一丛牡丹坠落。

    “姐姐!”

    年幼的秦醉星大喊,不顾一切的冲入雨幕之中,朝秦醉星的方向跑去。

    整洁的祥云秀金履踏入泥泞的□□中,星星点点的泥点子瞬间濡湿了鞋面。暴雨倾盆而下,打得人睁不开眼。

    秦醉星的泪水随着暴雨一涌而下,陷入了泥地里。

    她好似一只被雨水打湿的燕子,在彻底被雷雨击落在地面上时,拼尽一切地朝自己的屋檐跑去。

    一边跑,她还一边喊;“姐姐……”

    姐姐……

    姐姐……

    牡丹树枝划破了她柔嫩的小手,也划破了她的脸。她冲破了重重阻隔,终于来到了秦观月的身边。

    秦观月伤得很重,此刻倒在牡丹花丛里,被雨水打湿了全身。血水从她的白衣下渗入花泥里,将她染成了血泥。

    此时此刻,她就好像是一只被折断双足的白鹤一样,失去了所有的风流,只剩下苟延残喘的奄奄一息。

    秦醉星顿时泪流满面:“姐姐!”

    她扑到秦观月身旁,握住了她的手,将自己薄弱的灵力输送过去。

    秦观月偏头,在迷蒙的视线里,勉强抬起自己的手,落在妹妹的头上。

    “已经……没事了。”

    她的声音冷淡,却有着不可撼动的沉稳。

    淋漓大雨里,秦醉星含着泪,一头扎入她的怀抱中。

    ————————

    秦观月以血洗观星岛的雷霆手段,彻底接过了秦家的权利把柄。

    那一日,她强撑着身上的伤,扫清岛上的余党,安抚内外门的长老修士后,才入住万霞殿闭关。再次醒来后,她发现岛上的牡丹全部都被秦醉星伐了。

    她伐了牡丹,在上面种满了药草。

    秦观星略有些好奇地问了一句:“牡丹开得很好,为什么要伐了?”

    她小小的妹妹冷哼一声道:“牡丹伤人,药草救人。”

    “以后这岛上,都不许有伤人的东西在。”

    秦观月莞尔,抬手摸了摸她的头,轻声哄道:“好。”

    “星儿怎么做都是好。”

    她接手秦家的手段过于激烈,造成的余波不断。之后几年,总有些修士打着公道的名义上门挑衅。

    秦观月一点也不敢懈怠,每日勤勤恳恳修炼。她一面修炼,一面也逐渐对外参加宴会,广交好友。

    她本人天姿国色,又天赋异禀,极有手段与才能。

    当一个人很有能力又长得美貌时,自然会获得许多人的追寻。幸好秦观月还有一桩与飞诀崖的婚事作为遮挡,这才挡住了她的那些莺莺燕燕。

    直至二十二岁那年,秦观月突破至炼虚期,彻底稳住秦家在黄海海域的位置,这才彻底闭关,不问世事。

    而这时,飞诀崖也发来了一道请柬,邀请秦观月前往飞诀崖议亲。

    这一年,秦醉星十四岁,可她已在岛中主事多年。

    接到这封请柬时,秦观月已经开始在悬崖峭壁中闭关。为了得到她的答案,秦醉星攀登到后山的绝崖旁,吹着冷风冲绝崖下方喊:“姐姐……”

    秦观月一听是她的声音,连忙出关,闪身在她身侧:“怎么了?”

    彼时已经是冬日了,临海的岛屿极为阴冷。秦醉星只穿着一件薄薄的白色直裾,乌黑的长发给一根红绸轻束,一身的清凌凌。

    秦观月见状忙从纳戒中掏出一件法袍笼罩在她身上,语气关切:“怎么穿得这么少?纵然你有修为在身,可这海风冷冽,怕是我都很难癌,万一着凉了怎么办?”

    秦醉星今年不过十四岁,是个身形还未长开的少女。

    闻言抬眸看向站在身侧的渐渐,笑意深邃:“是飞诀崖来了信,我想姐姐应该很想知道是什么,就着急忙慌拿了过来。”

    秦观月皱眉:“那也不应该不顾身体就跑了过来,若是……”

    秦醉星连忙去挽她的手,挨在她身侧与她撒娇:“好嘛姐姐……我下次注意就是了,你不要再训我了嘛。”

    她是秦观月一手带大的,哪怕这几年秦观月在外应酬,也从未将她落在家中。

    也因此,秦醉星最明白姐姐最无法抗拒什么。

    秦观月那她无法:“你啊……”

    秦醉星笑吟吟的,将手上的书信递了过去:“好了,姐姐快看看飞诀崖的信。”

    秦观月接过书信单手拆开,几行字就浮现在眼前。

    秦醉星一下就看到了,眼神略有些黯淡。但很快,她强打起精神,对秦观月道:“说起来,姐姐能够登上岛主之位,也全靠飞诀崖一力支撑。”

    “这些年,鸢尾姐姐与姐姐同进同出,在各方势力面前也极力彰显身份。”

    “恰好姐姐也迈入炼虚期,此时议亲……”

    秦醉星顿了顿,有些勉为其难道:“等鸢尾姐姐嫁过来,就是观星岛的主母。到时候,我就可以闲下来了。”

    在旁人眼里,都以为秦观月与自己的未婚妻极为恩爱。就算是秦醉星,也是这般认为的。

    可秦观月自己知道,飞诀崖的鸢尾小姐,痴恋那位御兽宗的大小姐东方罄。

    只可惜那位大小姐风流倜傥,拈花惹草,情人无数。鸢尾大小姐不想做她的露水情缘,就端着架子,冷言讥讽对方,拒绝了这段情。

    私下里……

    秦观月想到飞鸢尾在自己耳边翻来覆去说的事,只觉得很是烦人。

    她握着手中的信件沉吟一番,扭头看向自己年少的妹妹:“岛中事务很忙吗?”

    秦醉星一怔,下意识地摇摇头:“还好。”

    秦观月点头,将手中的信件还回去:“我已入炼虚,别说是飞诀崖,就算是中土的大门派,也要敬我三分。”

    “这门亲事……”

    秦醉星接住手中的信件,下意识说了一句:“我不喜欢她!”

    她说完,也意识到自己说得不对,心跳不知不觉地加快了几分,仰头看向秦观月。

    她仰头,见海风徐徐拂开长姐的面庞,露出她线条凌厉俊美的容颜。

    秦观月略有些错愕,甚至还说了一句:“我还以为你挺喜欢她的。”

    总是鸢尾姐姐长,鸢尾姐姐短的……很难让人不觉得她喜欢。

    秦醉星抿唇,没有再说话。

    如此过了一会,听到长姐道:“我无心情爱,鸢尾嫁还是不嫁对我来说都差不多。”

    “你自去飞诀崖问问,她若是想嫁,就嫁过来。若是不想,那就退了吧。”

    秦醉星心头大震,只觉得一阵喜悦涌上心头,又生生压了下去,颤抖着声音道:“是。”

    ————————

    数日后,秦醉星亲登飞诀崖,委婉地转述了秦观月的意思。

    飞诀崖想要将飞鸢尾强嫁过去,可秦醉星怎么能接受这样的事。她使了点小小手段,套出飞鸢尾的话,得知她所爱之人乃是东方罄,就做了个中介,联络东方罄来营救飞鸢尾。

    说是营救,看起来像是私奔。

    秦醉星带着飞家人将二人抓了个正着,顺理成章地退了这门亲事。

    从飞诀崖回来后,秦醉星又气恼又庆幸。

    气恼的是飞鸢尾明明已经有了姐姐这个未婚妻,却所爱他人。

    庆幸的是飞鸢尾另有所爱,并没有嫁过来。

    这样的人……

    这样的人……

    气死她了!

    许是那日的崖风吹得太冷,再加上又被飞鸢尾气了一场,回到观星岛上,秦醉星大病了一场。

    半梦半醒间,她好似回到秦观月元婴劫那一日。乌云密布,电闪雷鸣,秦观月浑身是血地倒在花丛里。

    牡丹吸食了她的鲜血,开得如火如荼。

    她失声痛喊:“姐姐……”

    “姐姐……”

    “姐姐!”

    尖叫声中,她骤然惊醒。

    睁开眼的时候,她听到了一道清冽的声音:“我在。”

    秦醉星猝然抬眸,朝上方看去。

    却见秦观月一袭白衣,和小时候一样,一手拿着换水的巾帕,一手揽着她,垂眸望着她。

    而她……

    秦醉星下意识垂眸,朝胸口望去。

    却见不知何时起,她所有的衣物都被褪下了,只盖着一件很薄很薄的蚕丝被,赤身裸体地躺在秦观月腿上。

    秦醉星的脸“蹭”地一下就红了,像是被火舌舔过一样,从脖子处蔓延到整张脸,涨得通红。

    “啊!’

    她尖叫一声,钻入被中,将自己整个都埋了进去。

    秦观月很是莫名:“你病得厉害,药师没办法,只好让我来替你运功驱寒。”

    她伸手,往被子里探去:“你身上还有寒毒未擦干净,出来,我帮你擦。”

    幼年游历时,秦观月带着她,被杀手追杀暗算过数次。

    秦观月本人还好,她自己是个修士,能抵挡的杀伤很多。但秦醉星太小了,如此几次三番,身上落了不少寒毒。

    因此每每生病,体内暗藏的寒毒再次翻涌,就又要秦观月运功驱寒。

    只是那时秦醉星年纪还小,不觉得有什么。

    如今她年纪大了……

    秦醉星强压下自己的思绪,从被子里探出头来,抿着唇怯生生地看向秦观月,不言不语的。

    秦观月伸手落在她后颈上,要将她提溜出来:“出来……”

    可秦醉星两手抓着被子,很是倔强地望着她。

    秦观月的动作顿住了,有些莫名:“我要帮你把寒毒擦了,出来,别闹。”

    秦醉星两手扒着被子,眼巴巴地望着她:“姐姐……”

    “嗯?”

    秦醉星朝她伸出了手,很不好意思道:“我可以自己擦。”

    秦观月下意识想反驳,说你还那么小……可她一对上秦醉星的眼睛,瞬间反应了过来。

    原来……小孩子是害羞了。

    秦观月莞尔,将手里的帕子递过去:“好,你自己擦。”

    秦醉星接过帕子,顿了顿又说了句:“转过身去。”

    秦观月闻言好脾气地转过身去,两手搭在膝盖上,面朝门口闭上了眼:“你放心,我连眼睛都闭上了,绝对不会偷看你一眼。”

    秦醉星手一顿,就听得秦观月叹息一般开口:“啊……”

    “我们星儿,也算是长成大姑娘了,既然知道在姐姐面前害羞了。”

    秦醉星咬住下唇,很是羞恼地开口:“明明是姐姐太不要脸了,我都……我都这样……”

    秦醉星垂眸,看向自己刚刚抽条,略有些玲珑的身躯,无论怎么样都无法和成熟二字挂钩。

    和姐姐比起来,她的确还小。

    可她如今,也在成长中啊。

    她怎么能这么随便……随便……

    秦醉星擦拭好身体,将手里的帕子甩到秦观月脑后:“以后不能这么随便脱我衣服了,听到了没有!”

    秦观月察觉到动静扭头,那帕子就正中她眉心。她一把手接过帕子,很是茫然地看向妹妹:“干嘛要打我?”

    见她看来,衣衫半开的秦醉星又“啊”了一声,连忙躲入了被子里。

    她羞死了,裹紧被子,冲秦观月尖叫道:“色狼!转过身去啊!”

    这着实是没有根据。

    秦观月都要气笑了:“你骂我色狼啊?你小时候,吃喝拉撒谁全都是我管的。”

    “我为你洗过多少次澡,把过几次尿,喂过几次饭我都数不过来。”

    “不就是忘了你长大了,着急给你治病暂且褪了你的衣服嘛。现在倒好,你骂我色狼。”

    “行,色狼不管你了,你让药师来救你吧。”

    秦观月说着就要起身往外走。

    秦醉星眼明手快,一把抓住秦观月的衣角。

    秦观月垂眸看了她一眼,眼神淡淡的:“干嘛?不是说我是色狼吗?为什么还要来碰我?”

    秦醉星的眼神一下就柔和下来,目含哀求:“我错了嘛。”

    秦观月不为所动。

    秦醉星从被子里钻出来,露出自己大半滑腻的香肩。而后一寸一寸探出被窝,柔软的身躯好似小白蛇一样攀附在秦观月身上。

    “我错了嘛。”

    她跪在床上,依靠在秦观月身上,挨在她耳边吐气如兰:“好姐姐,我头好痛,身体好重,你再给我驱驱寒毒好不好?”

    秦观月不气了。

    秦观月抬手,在她屁股上打了一下,和小时候她犯错一样,拍屁股以示警戒。

    “下次再胡说八道,我非对你家法伺候。”

    她们家的家法最重也就是打打屁股了。

    秦醉星暗自腹诽,面上还要装作很是惧怕道:“哦……那我下次不敢了嘛。”

    她嘴上是这么说着,往后的日子,做出来的事一件比一件过分。

    许是心疼秦观月的遭遇,又带着几分她所遇非人的不诧。为了疏解秦观月的情绪,病好之后,秦醉星隔三差五就邀请秦观月出关游玩。

    说是游玩,也只是在黄海附近游荡。

    天气好的时候,她们就去黄海中央看日升月落。

    天气不好的时候,就在附近闲逛。偶尔遇到一些遇难的渔船,秦观月都会出手相助。

    在这世间修行,一个人的德行厚重,往往决定了这个人修行的高度。

    救助的百姓多了,秦观月发现自己的修为水涨船高,比起闭关时更加快。

    印象最深的一次,是她们在黄海遇到了一场史无前例的特大风暴。

    秦观月推算过风暴轨迹,按照风暴眼的正常移动速度,黄海会掠向玄海,最终会在玄洲大陆的海岸登陆,淹没将近四分之一的玄洲土地,造成上千万百姓死亡。

    恰好秦观月与秦醉星的龙舟就在风暴眼的三百里开外,以龙舟的速度恰好可以逃离。

    但秦观月却没有逃。

    倾盆暴雨里,她捧着妹妹的脸,与她沉声道:“星儿你听着,驾驶着龙舟朝东海的方向逃离。”

    “一边逃离,一边撕裂传送符,召集道盟修士前往玄洲,让他们搭建起防御阵法,护住百姓!”

    暴雨打湿了秦醉星的脸,她几乎睁不开眼。

    摇晃的龙舟里,她抓着姐姐的手臂,慌乱地喊:“那你呢?”

    “你要去哪里!”

    秦观月扭头,看向了风暴眼。

    在哪里,无数只猰貐振翅高飞。

    她望着那些海妖,眼神极为冷冽:“我要去风暴眼。”

    “风暴眼里的妖兽控制着飓风的轨迹,按照现在的速度,只怕阵法还没有搭建成,飓风就要抵达玄洲的边境。”

    “只要把那些妖兽杀了,就能拖延时间。”

    秦醉星立即摇头,否决了她的提议:“不行!你不能这么做!”

    秦观月一把推开了她,以束仙绳将她锁在船舱里,并点燃了传送符:“听话!”

    “找人!”

    秦醉星痛声大喊:“秦观月!你会死的混蛋!”

    她厉声大骂,可随着传送符燃烧殆尽,她顷刻间传送到东海。

    而秦观月却是纵身一跃,撕裂飓风,没入暴风眼中。

    ————————

    那是她们相守十几年后的第一次分离,秦醉星按照秦观月的吩咐,调动了道盟修士,果然在风暴抵达时守住了玄洲。

    只是风暴散去时,秦观月却失踪了。

    秦醉星几乎是疯了,她求了几乎能求到的所有人,在黄海与玄海四处寻找。

    如此找了大半个月,终于在一处险滩找到了秦观月。

    秦观月被海妖伤得体无完肤,甚至还断了一双腿。秦醉星找到她的时候,她一袭白衣褴褛端坐在险滩上,蓬头垢面地朝她们招手:“这里!”

    “在这里!”

    秦醉星一见她,鼻尖陡然一酸,眼眶顿时红了。

    她从龙舟跳下,落在险滩之上,提着裙摆朝秦观月飞奔而去。

    “秦观月!”

    “唉……!”

    秦观月张开手臂,迎接着妹妹的到来,满脸都是劫后余生的欣喜。

    秦醉星飞奔到她面前,流着泪抬手一巴掌朝她脸上打去。

    “啪!”

    清脆的巴掌声给秦观月给打蒙了。

    秦观月捂着自己的脸,很是难以置信:“你竟然打我?秦醉星你长能耐了,你以下犯上!”

    秦醉星注视着她,眼泪簌簌而落。

    她一头撞入秦观月的怀抱,抱着她满含哭腔道:“你混蛋……我以为你死了……”

    秦观月哑然。

    她自觉理亏,抬手将她拥入怀中,附耳轻声道:“怎么会,有你在,我死不了。”

    “我在世上就你这么一个妹妹,就算要死,死也要爬回你身边,死在你脚边。”

    ————————

    黄海的飓风给秦观月换来了一个很好的名声,与此同时也让她在家中的地位颠倒了。

    本就恃宠而骄的妹妹是彻底拿到家中的话语权,在秦观月养伤期间,她吃什么,穿什么,做什么都得由着对方。

    秦观月自知吓到了她,什么都顺着她来。

    黄海的飓风似乎吹散了秦醉星那点本就薄弱的安全感,每逢入夜,天色暗沉时分,她都会想起那天在黄海的分别。

    这成了秦醉星的心魔。

    为了弥补妹妹,隔了七八年,她又将妹妹抱回自己床榻之上,与她共枕而眠。

    秦观月的伤养了一年多,在各方势力推荐的名医照顾下,总算好了七七八八。

    在她能走路的第二个月,她与秦醉星在观星岛迎来了妹妹的十八岁生日。

    秦家有个风俗,无论男女,都是十八岁加冠。这一日,要由家中的同性长辈,为晚辈进行彩绘。

    秦观月当年杀了一群长老,自然是没有人为她彩绘的。不过她身为族长,自己有没有长辈的祝福,也都不重要了。

    可是妹妹不一样,她妹妹乖巧,理应获得祝福。

    为了这一日,她早早就从万灯海市买了最顶级的颜料,千挑万选,选了曼陀罗作为图纹,为她绘制纹身。

    生日这天,秦观月起了个大早,还未等妹妹醒来,就将她从被子里剥出来,翻了个身,背对着她,扒开了她的睡袍,露出她洁白无暇的单薄背脊。

    她持金笔坐在床上,俯身在妹妹背上落笔,从尾椎骨往上提壁,绘制了斑驳的曼陀罗花枝,在沿着背脊双翼展开,描绘花朵的模样。

    小喇叭的花朵逐渐在金色的笔迹中展露雏形,秦醉星也从梦中醒来。

    她瑟缩着身体,趴在枕头上,轻吟了一声:“嘶……好痒……”

    这女子已经颇有女人的风情,连带着尾音都褪去少女的清脆,透着一股子风流洒落的慵懒。

    她说罢偏过头,朝秦观月望去,半眯着眼道:“姐姐,你在我背上画什么?”

    “曼陀罗。”秦观月应得一本正经,还解说,“今日是你的生辰,再睡一会,我快画完了。”

    秦观月的书画乃是一绝,做什么都很快。

    “哦……”

    秦醉星懒洋洋地应了一句,背后的笔尖扫过皮肉,她甚至能感受到姐姐目光落在自己肌肤上的热度。

    纵然与她同睡了一年多,秦醉星还是有些不适应。

    好热啊……

    背上热……

    脸热……

    那里……也热。

    识海处翻腾着一些不符合时宜的景象,全身都在发痒。

    秦醉星屏着呼吸,在这慢吞吞的绘制里,只觉得异常难受。

    她能不能绘下点!

    当然,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她嗓子发着痒,开了口,声音都有点哑:“你给我画的是什么?”

    她现在只想秦观月和她说说话,分散一些注意力。

    秦观月只以为她没醒,只重复了一句:“曼陀罗。”

    秦醉星吐了一个字,有些难耐:“为什么是曼陀罗?”

    秦观月沾了颜料,落笔答道:“曼陀罗有止痛的效果,是药。”

    秦醉星一下就明白了她的意思:“你觉得,我是你的药?”

    秦观月肯定了她的意思:“不止。曼陀罗还有轮回,永生之意。我希望你无忧无虑,直到大乘,飞升成仙。”

    这个可能很难达成。

    以秦醉星如今的心性,一心一意只想与她姐姐纠缠,根本修不到大乘。

    她绞缠着双腿,全身都在发烫,人都晕了。

    啊……好烦。

    秦观月是真的好能折腾人。

    她自十六岁明白自己心意后,入定冥想,都是想着如何与对方纠缠。

    结果这一年倒好,秦观月是和她睡了,但不是那种睡。

    心仪之人日夜躺在身侧,可她什么也做不了,甚至连摸摸自己都做不到。

    烦!

    太烦了!

    迟早有一天她会因为欲求不满而死的!

    秦醉星这般想着,自暴自弃道:“我以为姐姐的意思是希望我能找个着迷我的如意郎君,替我打理观星岛呢。”

    毕竟现在她姐名气大了,观星岛的名声也有了。水涨船高,要处理的世俗之务也就多了。

    秦观月的笔却一顿,她收下最后一笔墨,将秦醉星的身体翻过来:“你很想嫁人吗?”

    秦醉星被这热气熏得面颊通红,一身肌肤粉桃似的,嫩得能掐出水来。

    她眼中雾霭朦胧:“不是……”

    “就是最近,有些烦……”

    秦观月点点头,伸手去拉她胸前的衣物:“前面也要画,脱了吧。”

    “嗯……”

    秦醉星半推半就,把自己上半身全褪了,露出一身粉桃似的肌肤。

    秦观月也不多想,将笔落在了她腹部之上,提笔往上一挑……

    “哼……”

    秦醉星轻吟一声,秦观月抬眸去往她:“怎么了?”

    秦醉星红着耳朵,春心泛滥:“无事,只是觉得有些奇怪。”

    秦观月点点头,很是认真道:“那我轻点……”

    她说是轻点,手下的灵力却落得更细了。

    她一袭白衣,欺在秦醉星身上,衣冠整齐得,是一等一的正人君子。

    可在做的事,怎么都不像是一件正经事。

    秦醉星在话本里看过许多这样的场景,她感受着身上的变化,脑海里都是那些乱七八糟的画面,绮念从识海飞出,化作实质话的凝露,沁出秦醉星的肌肤。

    于是秦观月提笔落在高耸处,点在了一滴香汗上。

    她的笔一下就顿住了。

    这时候,她才发现,不知何时起,整间屋子里都弥漫着一股沁人心脾的香味。

    是桃子香。

    独属于秦醉星的味道。

    笔尖撩人,停了好一会,秦醉星哑声开口:“怎么不画了?”

    秦观月这才回神,稍稍直起腰身,望着停在高耸处的那滴汗道:“啊……”

    “好像一颗桃子。”

    “桃子?”

    秦醉星顺着她的目光朝下方望去,霎时间明白了她的意思。

    一瞬间,她气血上涌,尖叫了一声:“啊!”

    被折磨一早上的情绪彻底爆发,她裹住身体,从一旁抽过秦观月的枕头,朝她砸去:“你才桃子!”

    “你才桃子!”

    “混蛋秦观月!”

    “你升天去吧!”

    第87章 番外二:观月醉星—完

    秦观月被妹妹砸得一头雾水,她侧身躲开枕头,嘴上还极为认真道:“我有说错吗?就是很像小桃子啊。”

    “你看,生得多饱满匀称,那个尖尖多好……”

    “看”字还未出,恼羞成怒的妹妹抬手捏诀,气得破口大骂,“你再说一句,信不信我把你眉毛都烧了!”

    她显然是气昏头了,抬手捏着火符,一副要将秦观月烧穿的架势。

    秦观月此时也知道自己闹过头了,连忙认错:“好嘛好嘛。”

    “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吗?”

    秦醉星这才将火符收了回去,拢着自己身上的雪白中衣,冷哼一声。

    秦观月拿着笔与她道:“还没画完呢,别拢了,敞开点,我替你画完再说。”

    “你……!”秦醉星顿时气结。

    她知道秦观月无心情爱,见谁都是清心寡欲的,只是对自己妹妹也这般坦然……

    不,正因为是妹妹,才会这般坦然。

    秦醉星略有些哭笑不得,只好自暴自弃地将自己的衣衫扯开,倒在床上用手臂盖住了眼睛,闷声道:“你画吧。”

    秦观月听不出她的委屈与闷烦,还真就提笔老老实实地继续画下去。

    她画得很快,不过一时三刻,秦醉星的胸口就出现了一丛栩栩如生的曼陀罗花。

    曼陀罗盛放在她胸口,好似在冰天雪地里开出一丛艳丽的嫩黄小喇叭。

    秦观月收笔起身,将目光停留在秦醉星胸前高耸处,只觉得那枚点缀在中心的红豆好像很罕见的红色花蕊。

    此念一起,她心中不知为何起了几分怪异的感觉。

    总觉得……

    许是她目光在那一处停留得太久了,秦醉星挪下手臂,仰头朝她看去。

    见秦观月呆呆地盯着自己,秦醉星也有几分怪异。她收拢了衣衫,从床上坐起来:“画完了吗?”

    秦观月点点头,温声道:“画完了。”

    她朝床榻之外走了几步,对妹妹笑吟吟的:“星儿,生辰快乐。”

    秦醉星拢着衣衫坐在床上,望着她这难得一见的笑容,竟是怔忪片刻。

    她胡乱将衣服穿戴好,嘴上还在暗自嘀咕:“平日里也这般笑笑,我不就更加快乐了。”

    这话落入秦观月的耳朵,她全当没听见。

    她收了笔和颜料,朝秦醉星伸出了手:“走,今日带你出去玩!”

    说罢,竟是一把将秦醉星拽了过来,三两下套好衣物,抬手捏诀,拥着她朝外飞去。

    许是少年时期总被追杀,秦观月为了哄妹妹,逃亡的时候就骗她这是在玩躲猫猫的游戏。玩着玩着,秦观月就有些人来疯。

    兴致上来了,也不管秦醉星怎么想,拥着她就跑。

    这一日很长,她带着秦醉星潜入黄海从海妖口中拿了夜明珠,跑到千丈潭底猎杀了白鱼,又嚯嚯了南洲雨林白熊的蜂蜜。

    如此转了一圈,她揽着秦醉星到了南洲深处看极光。

    秦醉星喜欢看星光,因为在她幼年时期,为数不多的记忆里,姐姐总是将她抱在怀中坐在篝火旁,眺望着天边的星光。

    温暖的篝火映照下,她窝在秦观月的怀中,昏昏欲睡。

    正如此刻。

    在南洲的最深处,耸立着万年冰川。秦观月建造了一座雪屋,揽着妹妹端坐其中,以灵石废料点燃了篝火。

    火光跳跃中,她一边烤着白鱼刷蜂蜜,一边眺望着冰绿色的极光从苍穹坠落,笑吟吟地问:“开心吗?”

    自秦观月退婚后,秦醉星对她是越发的没大没小。

    不仅如此,还嘴硬,最爱口是心非。

    比如此刻,她的确是无比欢喜的。可秦观月一问,她就枕在姐姐的肩头,轻哼了一声:“一般般吧。”

    不仅嘴硬,还要嫌弃一番:“也不知道你怎么想的,岛上风和日丽,竟跑到南洲来看极光。”

    “你们大乘期的灵力,就这么好使吗?”

    秦观月对这个妹妹宠得不行,闻言抬手,在她鼻梁上刮了一下,笑得很是宠溺:“你这个嘴啊……”

    秦醉星挑眉,很是傲娇:“我这个嘴怎么了?”

    秦观月笑笑,伸手捏了捏她的嘴唇,与她打趣:“日后若是嫁了哪家小郎君,人怕是要被你给刺死。”

    秦醉星抬手将她的手打掉,很是不悦:“且不说我不成亲,就算是我成亲了,若是一言半语就被我给刺死了,那还不如不成婚,直接死了就当给我殉情好了。”

    她实在是太骄傲了。

    秦观月听了这句哈哈笑。

    秦醉星见她笑得厉害,不知为何只觉得有点耳朵发烫。

    她抬手,去捏秦观月的嘴巴,嗔了一句:“你笑什么,难道我说的不对吗?”

    她美目瞪圆,仿若秦观月真的说了一句不对,就立马捏她的嘴。

    秦观月憋着笑,脸都红了。她摇摇头,笑意从眼眶里漫出来,极为温柔地看着妹妹。

    从小到大,秦醉星最喜欢的就是她那一双眼。总是温柔地注视着她,好似将一生的爱都放入眼中,将她捧在掌心里。

    秦醉星被她笑得不好意思,本就泛红的耳垂越发红了。

    但她仍旧强撑着,对姐姐挑眉道:“你若还笑我,我真的掐你了哦!”

    不过是虚张声势。

    秦观月眼中笑意更甚,她抬手拿掉妹妹的手,笑吟吟的望着她:“你这丫头,嘴上是半点都不饶人。”

    “日后若是遇到自己的心上人,只怕会词不达意,言语伤人。”

    她这般说着,两手撑开,抵在秦醉星的两侧唇角,温温柔柔的:“少骂人,多笑笑嘛……”

    秦醉星抬手“啪”地打掉秦观月的手,微微不满:“今日是我生辰,你怎么老提什么心上人不心上人的?”

    “怎么,难道我成年了,你就要将我嫁出去了?”

    心上人?

    她自小心心念念,都是秦观月。

    如今秦观月和她提起这三个字,这好意思吗?

    秦观月笑着摇摇头,秦醉星仰头望着她,目光倔强:“那你今日为何反复提起此事?”

    秦观月笑笑,抬手揉了揉她的发顶,怅然开口:“我只是……”

    “只是什么?”

    秦醉星拉着她的袖子,满眼都是渴求。

    秦观月抿唇,斟酌片刻:“你已长大成人,按照世间规律,人若要长大,自然要经历七情六欲,那么情爱就是很重要的一环。”

    她顿了顿,俯身垂眸与秦醉星对视:“一想到这里,我就会想到幼年时你与我在外游历,不离不弃。倘若有一日,你遇到了心仪之人,只怕再也不会与我这般亲密了。”

    她说得伤感,秦醉星心中却泛起了蜜一样的甜。

    她听懂了秦观月的意思,唇角微微上扬:“哦……原来你这是,舍不得我,怕有人和你抢我呢。”

    秦观月赧然,又不好承认:“也不是抢你……我只是……”

    还未等她说完,秦醉星就依偎入她怀抱中,抬手压在她的心口,叹息道:“我不成婚。”

    “我不会爱上他人,我不会与他人在一起。”

    “此生此世,我与你在天星岛。你一日不飞升,我就一日与你在一起。”

    尽管知道这是妹妹的安慰,但秦观月还是倍感欣慰。

    她拥着妹妹,轻轻晃着,与她一同看向天边的极光,只应了一个句:“嗯。”

    ——————————

    只是大多好物不坚固,彩云易散琉璃碎。

    那天夜里,在南洲的极光照耀下,秦观月陷入了一个绝不可能的梦中。

    梦里,天星岛乌云密布,暴雨倾盆。

    狂风暴雨将夏日的燥热逼回屋中,她提着衣摆,踏着飞雨在廊檐下奔行,急促地喊:“星儿……星儿……”

    呼吸声变的很急,喘息声里,她来到了天星岛后山的正殿。

    暴雨声中,她咿呀一声,推开了正殿的大门,大喊道:“星儿!”

    “吼!”

    雨水好似化了龙,顺着风灌入了室内,掀翻了遮挡在前方的屏风。

    屏风之内,秦醉星□□着衣衫,跪坐在一人身上,抱着那人的脑袋,潮红着脸,难耐的吸气。

    “姐姐……”

    “姐姐……”

    她难耐的喊,被身下之人捧着胸口,急切地啃着。

    周身的风雨一下就安静了。

    秦观月站在门口,望着缠绕在床榻上的一对雪白人影,只觉得浑身被雷击了一般,脑袋轰隆作响。

    她望着秦醉星胸口上的吻痕,直觉胸膛之中有一团怒火在烧,沸腾得好似能冲出胸口。

    “星儿!”

    她下意识唤了一声,床上缠绕着的两人,一起朝她看了过来。

    就在这时,一道闪电劈入,她彻底看清了秦醉星身下那个用着她的人。

    眼眸弯弯如月,赫然是她自己。

    在妹妹醉星一般迷离的眼神里,秦观月猝然惊醒。

    “呵……”

    她在雪屋的冥想中醒来,睁开眼,望着趴在怀中的妹妹,脑袋嗡嗡作响。

    她……

    她怎么会……

    她怎么会和妹妹……

    秦观月垂眸,看着怀中的秦醉星,呼吸急促,胸膛剧烈起伏着。

    秦醉星受她所感,朦朦胧胧地睁开了一双眼,仰头朝她望去:“怎么了?”

    秦观月低头,望着妹妹眼中氤氲的蓝雾,心如鼓擂,万分震撼。

    她强压下心头思绪,稍稍将妹妹推开一些,沉声道:“无妨。”

    “只是忽而做了个梦。”

    真人无梦。

    听到这里,秦醉星很是好奇:“你梦见什么了?”

    秦观月只是摇摇头,却什么都不肯说:“无事。”

    她起身,对秦醉星道:“极光看得差不多了,我们回去吧。”

    秦醉星直觉不对,可秦观月什么都会和她说,听她这般建议,遂起身,与她一同回观星岛。

    ————————

    秦观月一回岛上,就找了借口,开始闭关。

    秦醉星一连找了她三次,秦观月都找各种借口推拒,不再见她。秦醉星虽有遗憾,可念及秦观月先前在抵御浪潮风暴时受了重伤,也就不多纠缠。

    可她按耐着不见姐姐,但秦观月却时常梦见她。

    有一夜,风雨大作。她进入冥想中,就见到了秦醉星。

    秦醉星侧躺在洞府的石床之上,朝她招手。秦观月朝她走了过去,秦醉星就起身,挨着她的身子靠了过来:“姐姐闭关了好久,没有来看我。”

    “我好想姐姐啊。”

    秦醉星这般说着,仰头望着秦观月,一双眼红得像是兔子。

    秦观月呼吸一下就乱了,垂眸望着她,不知如何作答:“我……”

    “你?”

    秦醉星抬手,抚摸着秦观月的唇角,眼含秋波:“姐姐……为何不出来看我。是生我气了吗?”

    秦观月没有回答,秦醉星抚摸着她的唇角欺身而上,将吻落在了她的唇上。

    那实在是一个过于真实的吻,就算是在梦中,她都能感受到唇上洒落的温热。

    从唇,然后到下巴,脖颈……

    再到……

    当指尖陷入一片湿热之时,秦观月骇然抽离,顿时从梦中骤然清醒。

    “啊啊啊啊啊啊啊……!”

    磅礴的灵力从她身上一瞬爆发出来,她抬手,朝洞壁猛地打了一掌!

    “轰!”

    只一掌,轰开前方的洞壁,豁然洞开了一大十个大小的洞口。

    磅礴的风雨灌入,冷冷地打在她脸上,将她面颊和法袍全部都打湿了。

    狂风涌动里,秦观月望着前方漆黑无垠的海绵,心神剧震。

    这一掌,不仅洞开了崖壁,还将整座观星岛打得地动山摇。

    本在冥想中的秦醉星在震动中惊醒,立即起身朝秦观月的闭关之处掠去。

    当她迎着风雨来到悬崖峭壁时,透过风雨看到了端坐在崖中,毫无遮挡的秦观月,失声惊呼:“姐姐!”

    秦观月回神,朝上一看,却见漆黑夜中,秦醉星一袭白衣,如同飞蛾一般,迎着狂风暴雨朝她飞来。

    她想也不想,直接飞身跃起,穿过风雨去接秦醉星。

    狂风暴雨里,她逆着风雨而上,接住了秦醉星,落在了石块上。

    狂风暴雨里,秦醉星抱着秦观月的头,双手捧住她的面颊,满目担忧:“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是不是闭关失败,走火入魔了?”

    她身上只穿了一件单薄的纱裙,此刻与秦观月紧紧贴在一起。

    秦观月拥着她,感受着她的体温从单薄的的衣衫烫过来,只觉得心尖颤抖,心神大骇。

    她听到妹妹的声音,如同梦中惊醒一般,将她稍稍推开:“无事。”

    “只是一时灵气紊乱。”

    她将秦醉星放开,落在自己身前,直视着她的眼:“风雨这般大,我先送你回去吧。”

    秦观月将自己的事一言带过,显然是不想多提。

    秦醉星抬眸望着她,眼中写满了担忧:“姐姐……”

    秦观月勉强笑笑,拥着她往岛内飞去:“先回去吧!”

    秦观月撑开了屏障,将妹妹送回了正殿,转身就要走。

    秦醉星却一把拉住了她:“姐姐……”

    秦观月扭头看过去:“怎么了?”

    秦醉星望着她,长叹了一口气:“不是我怎么了,是我想问你怎么了?”

    她拉着秦观月的手,放在自己的掌心里,眼里都是关切:“从南洲回来之后,你就一直不太对劲。”

    “是不是那时候,修行就出了问题?”

    妹妹的关心那么明显,秦观月想到那些荒唐的梦,望着她的脸,心中越发愧疚。

    她连忙抽出手,慌乱地答:“非是如此。”

    “只是一些修行上的迷惑,我想明白就好了。”

    她转身,冷着脸大步朝屋外走去:“闭关之事危险重重,日后你不要在来后山了。”

    秦醉星慌张转身,望着她的背影往前走了几步:“姐姐!”

    秦观月却已入了风雨,冷声道:“听话!”

    ————————

    她做下决断,也不管妹妹是何等心情,以大法力封锁了后山,再不许秦醉星踏入。

    这是不对的。

    她怎么可能会对妹妹滋生欲念呢?

    秦观月将自己从小到大的历练想了一遍,想她虽因振兴观星岛,与各宗青年才俊来往,虽惹了不少情债,但也……

    难道是那些被她辜负的女子给她下了蛊?

    可她内视己身,并未发现自身有被下蛊的痕迹。

    但若不是下蛊,她怎会如此?

    难道是那日在海中抵御海妖,不甚着了魔道?

    秦观月百思不得其解,深受此等欲念折磨,在这寒风料峭的悬崖绝壁端坐,一坐就是五十年。

    这五十年来,她扣心问灵,不断审视自身。

    忽而有一日,春潮由海上来,春风吹拂过绝壁,吹开了漫山遍野的花。

    浓郁的花香里,她睁开了眼,看到了一株开在身前的山茶。

    那是一株红山茶,不过一尺多高,根系扎在碎石缝间,从中生长出一丛树身,在猎猎狂风之中,开出一朵通体血红的黄蕊红山茶。

    秦观月一下就怔住了。

    她顶着一头凌乱的发,从洞府的石床上走下来,走到那株山茶前。

    秦观月俯身,长指颤巍巍地落在茶花厚重的花瓣上,轻声呢喃:“如此悬崖峭壁也能开出花来,这世间发生什么都不稀奇。”

    一簇光亮从她眼中缓缓升起,她猝然起身,眼里满是精光:“日有阴晴圆缺,花能沃土,也开绝壁!”

    “哈哈哈哈哈哈……什么也不稀奇!”

    “什么也不稀奇!”

    她震开大袖,从悬崖边上纵身一跃,抬手朝海面上打去。

    “砰!”

    方圆十里的水域齐齐炸开,无数海妖鱼类掀飞。

    狂暴的灵力从四面八方向她涌来,疯狂灌入她体内。原本停滞的修为节节攀升,从炼虚期巅峰,突破大乘,再到大乘初期……中期……

    “因小爱故而大爱……”

    “因欲动情故而无情……”

    “看花是花,看花不是花,再看花是花……”

    无数的念头如同惊啸的海浪,在她识海之中翻涌。

    “啊啊啊啊啊啊啊……”

    一瞬通达后,化作滔天巨浪,朝四周怦然炸开。

    “轰!”

    水龙炸裂,掀起的浪花狂涌入悬崖。

    观星岛上的修士们随着秦醉星齐齐朝此处飞来,一眼就看到了飞在海浪中间的秦观月。

    她一袭白衣,头发散乱,浑身上下散发着骇人的气势。

    多年未见,秦醉星看着气势大变的姐姐,抬手捂住了心口:“姐姐……”

    秦观月朝她看来,目光如古井无波,无悲无喜:“星儿。”

    她唤了一声,沉稳地吐了一句话:“我要登仙了。”

    秦醉星顿时面色大变,指甲陷入掌心,几乎要扣出血来。

    ————————

    一入大乘巅峰,修士们对自己何时要渡劫登仙,在冥冥中是有预感的。

    秦观月将要登仙,就在一年之后。为此,她从悬崖边上闭关的之地,搬回了观星岛。

    她姐妹二人五十年未见,分开的时间已经比先前互相依靠的时间还要漫长。

    秦醉星已经彻底长成一个大人,在这五十年的日夜煎熬里,好似已经从姐妹不伦的情感中脱离,变成另外一番模样。

    至于秦观月……

    她一入大乘巅峰,洗净了红尘之气,越发的仙风道骨。

    秦醉星将她送回了殿中,见她盘膝端坐在小榻上,心中泛起了无数的酸涩。

    “姐姐……”

    秦观月没有睁开眼,淡淡应了一句:“嗯?”

    秦醉星握着手,很是揪心:“你……”

    就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可秦观月却不想看她,又是冷冷淡淡的:“嗯?”

    五十年不见,她身上威压更重。秦醉星心如刀绞,强忍着心中之痛,嘴硬道:“无事,你先休整,若是还有什么需要的,再吩咐我就是了。”

    秦醉星言罢,转身朝外走去。

    这一走,又是一月多。

    纵使两人都在岛上,也无交集。

    直到春日散尽,青梅果子开始结成时,秦观月这才从闭关中走出来,朝后山的梅林走去。

    也不知道是不是上天的旨意,她难得出次门,却撞上了秦醉星与人邀约。

    青梅林中,秦醉星一袭白衣,端坐在亭子中,拉着一名青衫女子的手,好似在柔声安慰:“你先别担心,我定然会帮你。”

    “实在不行,我就将你接到观星岛来。”

    “届时你入赘,他还能……”

    还未等秦醉星说完,秦观月脚步一顿,踩到了脚下的鹅卵石,发出了一声细微的声响。

    秦醉星当即起身:“谁!”

    秦观月当即蹙眉,从青梅林中现身,朝她们走来:“是我。”

    秦醉星拉着那女子起身,朝秦观月看来,很是惊异:“姐姐?”

    那女子也跟着转身,看向秦观月:“秦岛主……”

    这时,秦观月倒是看清了那女子的容貌。

    清俊秀丽,眉间一点朱砂,是丹宗的子弟。

    秦观月拧眉:“这位是?”

    还未等那丹宗的子弟回答,秦醉星就连忙拉着人向她介绍:“这位是丹宗的苏不陈。”

    “是我的……”

    秦观月定定地望着她,好似很耐心地等着她回答。

    秦醉星望着她的眼,好似在斟酌着怎么回答。

    就在这时,一旁的苏不陈察觉到两人之间的暗潮涌动,连忙拱手行礼:“拜见秦岛主,在下苏不陈,乃是星儿的同道挚友。”

    “同道挚友?”

    秦观月将这四个字重复一遍,脑子里却在回想着“入赘”两个字。通常来说,只有互相钦慕,才会说“同道挚友。”

    秦观月扫了眼她二人相牵的手,点了点头:“嗯。”

    她重新将目光落在秦醉星身上,叮咛一番:“既是至交好友,那就好好招待。”

    “我先走了。”

    言罢,她也不顾秦醉星的心绪,转身就朝外走了。

    秦醉星的目光去追她的背影,略有些着急的唤:“姐姐……”

    可秦观月充耳不闻,一袭白衣,风流倜傥,就这般洒脱地走出了梅林。

    只是她人走得洒脱,可回到了自己寝殿中,却是如何都无法入定。

    直到入夜之后,秦醉星来了。

    与她一同来的,还有一个令秦观月猝不及防的消息。

    正厅之上,秦醉星一袭白衣,朝秦观月拱手行礼后,起身与她对视:“我欲与苏不陈成婚,姐姐意下如何?”

    秦观月虽早有预料,但还是沉寂了些许。

    秦醉星站在厅中,以眼角的余光仔细地观察秦观月的神情,想看看她有何异样。

    可秦观月已近仙,哪里又能让她瞧出什么来呢。

    秦观月沉默片刻,才开口吐了一句话:“你觉得好,那就成。”

    秦醉星的面色一下就冷了,她抿唇,忍不住讥讽道:“姐姐就不多问几句吗?”

    秦观月歪着脑袋,很是茫然地望着她:“我要问什么?”

    “问我如何与她相识,如何与她相爱,为什么又愿意嫁给她!”

    秦醉星一下提高了音量,就像是一个被人冷落的孩子,为了彰显自己的存在,拼劲全力的呐喊着。

    可秦观月不为所动。

    在过去的五十年里,她在冥想中遇过无数糟糕的情景。心魔的蹂躏,令她早已不在乎她人的情绪与所思所想。

    秦观月端坐着,反问了一句:“这是你的事,我为什么要问这些东西?”

    见她如此,秦醉星近乎失态地大吼:“我的事?”

    “可五十年前,你明明还说……”

    秦观月面容平静:“说什么?”

    秦醉星望着她不为所动的模样,失声道:“说你会因为我遇到心仪之人,而担忧我与你再也不能像从前那般亲密!”

    秦观月抬眸,定定地望着她:“可那都是五十年前的事了。”

    “星儿,江水会穷竭,山石会崩塌,人……都是会变的,不是吗?”

    秦醉星对上她的眼,一时之间哑口无言。

    啊……是啊……人都是会变的。

    秦醉星一下就红了眼眶,望着秦观月双目通红:“你修了无情道,早也不爱我了对吗?”

    秦观月不答。

    泪从秦醉星的眼角落了下来,她转过身,喃喃道:“我早该知道的……早该知道的……”

    “我永远,比不上你的道……”

    她转身走出了大殿,暮色深深围拢而来,将她的身影掐得极为削瘦。

    秦观月望着她迈步离去,心口处泛起密密绵绵的疼。好似阴湿的冬日冷雨渗入骨髓,疼得人浑身发颤。

    ————————

    于是成亲。

    纵使秦观月再不插手人间俗世,可妹妹成亲,她还是张罗了一番。

    苏不陈着急嫁过来,秦观月为了妹妹着想,掐指一算,将婚期定在了四月十七。

    在秦醉星成婚之前,她还将岛主之位禅让过去,抬高了她的身份。

    不仅如此,她还以大法力轰走了观星岛四周的乌云,将原本乌云密布的天气,弄成了一个爽朗的晴天。

    很快,婚期到来。

    四月十七日,九州十四海的许多大乘修士,都亲临观星岛,来参加秦醉星的大婚之礼。

    秦观月作为长姐,亲自在入岛口接待。

    这五十年间,秦醉星经营得力,结交了不少新势力,秦观月也见到了新面孔。

    “老秦!”

    远远地,东方罄人未至,声先至。

    秦观月朝她看去,却见她携一女子朝她飞来。

    那女子面容英气,背负弓箭,瞧着很是眼熟,秦观月微微蹙眉。

    这家伙……换人还挺勤快!

    秦观月负手行了一礼:“拜见东方少主。”

    “嘻嘻嘻……”东方罄携人落在她身前,指了指身旁的女子,与她道:“这是烈宗的闻人大小姐闻人神爱。”

    她又指了指秦观月,与闻人神爱道:“这是观星岛主秦观月,我朋友。”

    闻人神爱拱手行了一礼:“见过秦岛主。”

    秦观月连忙摆手:“我现在不是岛主了,岛主是我妹妹呢。”

    “唉,都一样。”东方罄这么说着,取出一枚纳戒丢给秦观月,“我与神爱要去黄海深处猎杀猰貐,恰好路过此地,听说你妹妹成婚,就来送份贺礼。”

    “喜酒就不喝了,走了!”

    东方罄丢了纳戒,抬手捏诀,揽着闻人神爱离去。

    秦观月正要去追她,忙声喊:“唉……东方,东方!”

    东方罄扭头看她,大声传音:“佳人邀约难再得,回头再请你喝小酒啊!”

    秦观月轻啧了一声:“真是个重色轻友的。”

    正是这是,一个身穿红衣的姑娘,踩着高跟鞋来到她身侧,抬手遮在眼前,朝东方罄的方向看去:“东方少主,还真是少年风流啊。”

    她说罢转身,看向秦观月,笑眯眯的:“倒是秦岛主,明明是比东方少主还要年轻的年纪,这般素净清心寡欲,不觉得有些浪费青春吗?”

    秦观月回眸,朝这女子看去,微微蹙眉:“阁下与我很是相熟吗?”

    红衣姑娘摇摇头,将自己的纳戒压在登记的礼官钱:“一千万上品灵石,随礼人——红姑娘。”

    ————————

    日落时分,秦观月回到正殿,在观星岛的正殿之上,她独自一人端坐着,目睹着苏不陈牵着秦醉星,行完所有的礼节。

    “礼成!”

    众多修士的欢呼声中,秦醉星与苏不陈端着酒站在一起,向秦观月敬酒,两人齐声道:“我们道侣二人,向长姐敬一杯酒。”

    “多谢长姐这数十年的养育教导。”

    秦观月接过这杯酒,放在唇边一饮而尽。

    烈酒入喉,烫得她浑身都烧了起来。她在主位上坐下,看着秦醉星与苏不陈开始挨桌敬酒。

    她的目光追逐着身穿红裙的妹妹,在人声鼎沸里,只觉得浑身发烫。

    她忽而想起那年在南洲极光之下,妹妹对她说的话。

    “我不嫁人……”

    “我不会与爱上他人,也不会与他人在一起……”

    那些掩盖的思绪,在此刻奔腾不息。

    骗子!

    小骗子!

    说什么不嫁人!

    不是连婚都成了嘛!

    不是都喝交杯酒了嘛!

    不是都要入洞房了嘛!

    不是都要让人碰你了嘛!

    秦观月的思绪骤然停住,她忽而想到那一年的彩绘,她将笔停在了妹妹胸口的顶端,浑身都僵住了。

    火舌从她脚底板烧了上来,她烫得一甩筷子,踉跄起身,慌不择路地朝自己的寝殿逃去。

    原本在敬酒的秦醉星将酒杯塞给了苏不陈:“她醉酒了,我去看看。”

    说罢,她也不顾在场的所有宾客,直接追上了秦观月。

    ——————————

    秦观月一离开婚宴,就沿着无人的廊道,朝自己的寝殿走去。

    她一边走,一边以灵力将酒水逼出来。

    可酒里有毒,无论她怎么逼都丝毫没有用处。与此相对的,她体内的灵力潮汐,越发的平静,死寂,毫无波动……

    她神色大变,踉跄地靠在廊柱上,有些难以置信。

    毒……谁下的毒!

    随着她灵力尽失,岛内的阵法失去镇压,天上的雷霆翻涌,开始轰隆隆地咆哮起来。

    “轰隆!”

    一道闪电劈下,照亮了秦观月靠在廊柱上的白影。

    跟过来的秦醉星双目一亮,连忙快步朝她走去:“姐姐!”

    她一声呼唤,将秦观月的目光引了过来。

    隔着茫茫夜雾,秦观月望着跑来的妹妹,怒目而视,手指扣住了廊柱。

    秦醉星很快就来到秦观月面前,伸手去将她搀扶。

    秦观月却一把将她推开,眼中写满了震怒:“酒里有毒!是不是你下的毒!”

    秦醉星一怔,难以置信地抬眸看向她。

    可秦观月却欺身而上,以手抓住她的衣领,向前逼近:“为什么要下毒!”

    “为什么要害我!”

    那杯酒里掺杂的药力,令秦观月的心神全乱了。她无法分辨对错,只是抓着秦醉星的衣领,将她反压在廊柱上,双目通红:“岛主已经给你了!”

    “你如今也要成亲,为何还要散我灵力!”

    “为何!”

    她提高了音量,一张脸涨得通红。

    秦醉星掌管观星岛五十年,这岛上之人,自然全部都是听她的。能在婚宴上下毒,也只能是她的手笔。

    可秦观月实在是想不明白,她为何要做此一举。

    秦醉星见事情败露,双手握拳,仰头望着她眼尾泛红:“那你觉得是为何呢?”

    “我的好姐姐。”

    她神情倔强,像极了少年时。

    秦观月心神大震,想起她少年时的口头约定,竟是在冥冥中,猜到了一些不敢猜的念头。

    她心神一松,脚步踉跄,往后走了几步。

    “轰隆!”

    一道闪电劈落,劈在了尽处的桃树上,烧起紫色雷火。

    雷火翻腾里,秦观月身形一软,半跪在地上,狼狈地跌坐着。

    秦醉星连忙俯身去扶她:“姐姐……”

    秦观月一把甩开她的手,仰头望着她,满目都是惊恐:“别喊我!”

    “我不是……”

    “我不是……”

    ————————

    “你姐姐……”

    破庙里,秦观月裹着草席,发出一声呓语。

    就在这时,一道雷霆劈了进来,惊得她从骤然从梦中惊醒。

    “轰隆!”

    一声惊雷,将秦观月从梦中唤醒。

    伴随着雷霆而来的,是一连串匆忙的脚步声,正在朝破庙中掠来。

    秦观月仔细听了听,发现为首的是一大一小两个人,身后跟着一群脚步笨重的体修。

    夜雨潇潇,追在后面的体修喊道:“苏不陈,只要你将这魔头之女交出来,我等定然饶她一命!”

    秦观月骤然一惊。

    苏不陈,那不是星儿的妻子吗?

    那魔头之女是什么意思?

    秦观月猝然从草席中坐了起来,目光穿过神像底座的缝隙,看向了破庙门口。

    这时苏不陈已经进了破庙,在她身旁,还站着一个十岁大小的女童。

    秦观月见状大惊,立时站了起来。

    那孩子……那孩子是……

    她借着雷光,看向那名梳着双髻的小小女童,掐住自己的掌心,满怀希冀的想,难道这就是星儿与苏不陈的女儿吗?

    还未等她确认,追兵已到。

    那丹宗的弟子直接砸开破庙,朝苏不陈砸来:“你勾结魔头,生下此等孽障!实在是有辱师门!”

    “苏不陈,今日我等就清理门户,将你也一并杀了!”

    “拿命来!”

    命鼎已至,苏不陈将女儿一把拉到身后,挡住了攻击:“苏不凡,废话少说,那就动手吧!”

    她一鼎逼退了苏不陈,将女儿挡在身后,冲出了雨幕。

    那孩子见娘亲离去,失声尖叫:“娘!”

    可苏不陈哪里顾得上她,只以一敌十,在这雨中与同门师弟师妹战得天昏地暗。

    如此打了一个多时辰,本就重伤的苏不陈不敌,被苏不凡一鼎砸在了地面上。

    孩子见她受伤,大喊着冲出雨幕:“娘亲!”

    苏不陈面色大变:“无忧!不要过来!”

    小孩子哪里听得到这句话,冲出雨幕,奔向了她。恰好这时,苏不凡收鼎,径直朝她杀去:“孽种!死去吧!”

    “轰!”

    千钧一发之际,苏不陈飞身而起,挡在了孩子面前。

    那巨鼎径直打在了她的身上,一瞬锤碎了她的心脉,逼得她吐出一大口血:“噗!”

    鲜血伴随着雨水喷在孩子脸上,小孩子瞪圆了眼,大声喊:“娘!”

    这时苏不凡持鼎,从苏不陈身后飞身跃起,砸向了小孩:“死去吧!”

    眼见那枚巨鼎就要将小孩子碾碎,就在这时,一道黑影从破庙之中飞出,挡在苏不陈母女身前。

    黑影浑身狼藉,在暴雨冲刷之下,以一指抵在苏不凡的命鼎上,沉声道:“破!”

    她多年未用灵力,在这人间苦修。

    如今再次动手,就是神明之怒,只轻轻一抵,无形的灵力波从她四周荡开,切开雨幕,掀翻了一群人。

    “啊啊啊啊啊啊……”

    四周的丹宗弟子被灵力波冲击掀翻倒飞而出,齐齐倒在地上,晕死过去。

    秦观月收了灵力,正欲要走,破败的裤脚却被人拽住了。

    她转过头,看向苏不陈,目光很是复杂。

    苏不陈抱着孩子,倒在地上奄奄一息。漆黑雨幕里,她仰头望着秦观月,喘息着道:“秦……秦岛主……”

    “我……我快不行了。”

    “我想求你一件事……”

    秦观月如今虽是半人半鬼的样子,但方才那一指,却全然暴露了她的身份。

    二十多年前,她在婚宴之上中毒,强迫秦醉星与她行那不伦苟且之事,对苏不陈与秦醉星都是心怀愧疚的。

    这是她一生都无法面对的事情。

    她叹息一声,弯腰半跪在苏不陈面前。沉声道:“你说。”

    苏不陈从纳戒中取出一枚狼牙玉佩,交到秦观月手上:“这孩子……是我与赫连无极所生……”

    秦观月瞳孔剧震:“你……”

    苏不陈压住她的手,与她道:“当年,赫连无极入凡,我与他有了一段孽缘。只是他天性嗜杀,我与他终究分道扬镳……”

    “至于我与醉星,不是你想的那样。她所爱之人并非是我,成亲……不过是为了帮我。”

    “这些年……”

    “咳咳咳咳……”

    还未等苏不陈说完,她就剧烈咳嗽起来。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她连忙抓过赫连无忧的手,将她拉到秦观月面前:“这孩子叫做无忧……我想你将她送到极乐宫去。”

    “日后,就拜托你……照顾……了……”

    苏不陈说完之后,手渐渐无力,就在这大雨之中撒手而去。

    赫连无忧失声痛哭:“娘!”

    暴雨倾盆而下,将孩子的哭声都掩盖了。秦观月跪在地上,脑海中还反复想起苏不陈的话,久久不能回神。

    ————————

    将苏不陈下葬后,秦观月带着赫连无忧前往中洲的极乐宫。

    许是在破庙动了灵力,泄露行踪,刚登上中洲,她就被万灯海主给拦住了。

    那杯毒酒只是暂时散了秦观月的灵力,她身上虽然有旧伤,也残了全身,可以她如今的实力,在罗刹海市放肆并不是什么问题。

    可偏偏,她就是不想与人动手。

    在万灯海主的邀请之下,她还是进了海市。

    只是她前脚刚进海角,秦醉星后脚就到了。

    二十年前那一夜,她二人近乎决裂。秦醉星后悔难当,几乎是一夜白头。

    姐妹二人打了个照面,秦观星看着妹妹的白头失神,秦醉星望着姐姐斗篷之下的伤疤,几乎是立即哭红了眼。

    她二人僵持了许久,最终是秦醉星撑不住,开口泄漏了哭腔:“我找了你很久。”

    “在海里……在岸上……哪里都没有……”

    秦醉星的泪一下就掉了下来,她捧着脸在秦观月面前蹲下,捂着脸发出呜咽的哭声。

    她一哭,秦观月就没脾气了。

    在这一刻,她不想问自己的妹妹,为什么要在酒里给自己下毒。

    为什么要主动引诱自己,拉着自己回床榻。

    又为什么,能在夜半时分,叫醒那么多人来看她们的笑话。

    更不想问,那些人为何疯了一样,对着自己全是杀招。

    最最最不想问的,是那五十年里,秦醉星到底俘获了多少裙下之臣。

    她着实参不透,更不想弄明白自己的醋意和嫉妒是从哪里来的。

    秦观月只好叹息一声,将手搭在妹妹的肩上,与她温声道:“我要送这孩子去极乐宫。”

    “我需要一张轮椅,送完之后……”

    秦醉星猝然抬眸,泪流满面地看向秦观月。

    秦观月抬手,擦掉她脸上的泪,满目都是温柔:“我跟你回家。”

    既然她的婚约是假的,既然她的爱人也是假的,那么她们的誓约没有作废。

    她要回去。

    误会也好,仇恨也罢。

    就让她们此生就这般纠缠,永世不休。

    第88章 番外三:琴灵天星

    自打苍神易初灭杀魔神,重建神殿以来,诸神回归,三千大世界安宁。仅剩下一些小妖魔在各世界修行,成为大魔之后为祸一方。

    为了彻底消灭这些大魔,苍神便命战神手下的诸多武神转世下凡,设局诛杀妖魔。

    例如天星武神,就是为了九州十四海的情魔下凡渡劫去的。

    因此情魔被诛,武神重新渡劫飞升那一日,神殿振铃,诸天万界祥云满布。还在神殿的神官们听到神铃,齐齐朝飞升台飞去。

    此时此刻,飞升台上,一共站着三人。

    为首一人,金龙缠身,赫然就是天星。

    站在她一左一右的,则是刚飞上来的琴灵仙子与一清道人。

    众人一见天星武神,便齐齐恭贺道:“恭喜天星武神,贺喜天星武神。”

    “渡劫成功,为天下苍生又除一大害!”

    天星双手合十,回了众人:“多谢诸位。事务繁忙,容我先去与苍神述职,再与诸位叙旧。”

    她言罢,领着身旁两人,穿云踏雾,齐齐朝神殿最深处赶。

    众人笑言:“好说好说……”

    “等你述职完,再带着天妃来与我等喝一杯。”

    这一声“天妃”虽飘渺,可她身后的妙星川还是听到了。

    妙行川蹙眉,问了一句:“这天妃又是何意?”

    天星武神与她道:“也没有别的意思,先到了神殿再说吧。”

    ————————

    神殿藏在白云深处,巍峨高耸,金壁辉煌,远比人间想象得还要庄严肃穆。

    妙行川随着天星武神入了神殿之后,才发现殿中成千上万的云坐空空,唯有中央的苍神之座亮着一道虚影。

    那人穿着一身短打,好似在田间劳作的农夫。见到天星,连忙打了招呼:“司南,你可算回来了。”

    “无尽海深处的归墟之渊出现了虚空裂缝,不少异界妖魔都从那里冒出来。”

    “清越已经带领其余武神去讨伐妖魔了,你既已归位,那就尽快赶过去吧。”

    苍神言罢,从虚空中抛出两枚玉牌,对着妙行川与一清道:“二位既然已经飞升,那就是我神殿仙灵。”

    “这是你们的仙牌,请随意拿着仙牌,到无主之地开辟洞府。”

    神殿初立,这群神灵与其说是自由,不如说是忙得不可脱身。

    妙行川接过令牌,微微蹙眉:“苍神既然是神殿之主,为何不去归墟之渊抵御外敌呢?以您的法力,只怕是随手就能将这些妖魔镇压了吧。”

    苍神也不隐瞒她,只是有点无奈道:“归墟之渊有一部分属于外界,我本身就代表此宇宙之主,无法过去,只能让战神率人过去绞杀。”

    她顿了顿,将妙行川打量了一番:“你是天星的天妃吧?看你的修为不错,不如回头让天星也带你过去看看外方宇宙。”

    天星武神听到这里,很是冷淡道:“陛下,我失了三分之一的魂灵,怕是在战场上护不住她。”

    “呀……”苍神假装讶异了一番,啧啧称道:“你的人魂没有随你回来吗?”

    天星武神点点头:“嗯。”

    苍神更惊讶了,她惊叹道:“所以她选了自己的弟子做天妃?”

    天星武神颔首,应了一个字:“嗯。”

    “啧啧啧啧啧……”

    苍神啧啧称奇,看看妙行川,又看看天星,很是稀奇。

    妙行川被看得莫名,她下意识转眸,看向天星武神。

    天星武神朝苍神拱手,向她道别:“既然归墟之渊有难,那我就先将我师父与挚友先送回她们的洞府,再去归墟之渊。”

    “陛下,告退了。”

    ————————

    天星武神辞别苍神,将妙行川与一清道人带到仙灵洞天。

    路上,她与妙行川解释:“仙灵洞天在神殿最深处,内有三千五百万不可思议洞府,外环绕着七十二神殿。”

    “我的神殿在仙灵洞府的正北方,你们可以挑选那处地方作为洞府,这样离我近一些。”

    一清道人点点头,一旁的妙行川却想着殿中苍神的话,很是好奇地问:“方才苍神说的天妃是什么意思?”

    天星武神一顿,片刻之后回答:“这不重要。”

    她带着两人在仙灵洞天落下,从身后环绕的神灵空间中抽出两枚玉牌,递给两人:“我赶着去归墟之渊,若是有什么需要的,给我递信。”

    “我会让宫中的云兽给你们递过来。”

    她话音落下,还未等妙行川多说什么,就又匆匆离去。

    归墟之渊这一仗打了许久,神殿众多武神一去未归。到后来,连仙灵洞天刚飞升不久的仙人们也都出动了。

    妙行川追随爱神空青,前往归墟之渊,斩杀异界妖魔。

    也就是这时,她才知道天妃的意思。

    那是一场诛魔大战后,星河一片澄澈。爱神的大军在星云上驻扎,漫天星光里,爱神空青从身后的神灵空间里,取出一潭能灌满银河的酒,朝众多部下泼去。

    妙行川取出玉杯,以灵力卷了一杯酒,装满之后一饮而尽,双眼顿时一亮:“好酒!”

    爱神就是在这时降临在她身旁,望着她笑眯眯的:“你就是妙行川啊……”

    妙行川回眸,朝爱神看去:“神尊殿下……”

    爱神摆摆手,在她身边坐了下来:“别这么喊,我们没那么多规矩。”

    “喊我名字吧,我叫空青。”

    妙行川从善如流:“空青大人……”

    空青笑眯眯地望着她,示意她坐下。

    妙行川坐了下来,空青就凑到她面前,满眼写着好奇:“你觉得司南这个人怎么样?”

    妙行川一怔,想了想之后,反问了一句:“你说的是武神司南,还是我认识的那个司南?”

    空青笑吟吟的:“都是。”

    妙行川顿了顿,好一会才答:“挺好的。”

    似乎觉得不足以表述自己的心情,妙行川又补上四个字:“都挺好的。”

    笑意从空青眼底漫出来,她看着妙行川,满眼都是宠溺:“可她最后却没有与你在一起呢,不觉得天意弄人吗?”

    妙行川一瞬沉默,好一会才很无奈的答:“与谁相爱,又与谁在一起,都自有天意。”

    她转眸,看向空青,双眸清澈:“爱神要这么安排的,我又有什么办法。”

    是啊,这所有的一切,都是爱神安排的。

    空青勾唇,温声与她道:“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我就与你说个故事吧。”

    妙行川抬手示意:“大人请讲。”

    空青开口,与她说了一个故事。

    “那是苍神还没有成神之前,众生没有轮回的魔神时代。”

    “有一个叫做妙行川的女子,在名叫蓝星的的世界长大。忽然有一天,蓝星爆发了一种病毒,使得人类开始变异。”

    “变异当天,与她青梅竹马的赫连无忧,背着发烧的她从小区逃离,最后被变异之人所杀。而她,顺利完成变异,成为有异能的厉害人士。”

    “在她得到异能之后,她遇到了来救援的司南。两人结伴,救援路上,她为司南牺牲。”

    空青淡淡地说这番话,看着妙行川的眼睛道:“这就是你们前世留下的业。”

    “你欠赫连无忧一条命,所以她通过伤害你的方式索求回来。”

    “司南欠了你一条命,所以她也以苦痛偿还这些孽债。直到最后,她醒悟过来,业债消弥,你们得以飞升。”

    妙行川似懂非懂,眉头紧蹙:“所以……人世间所有的缘分与爱,其实都是债吗?”

    空青摇摇头又点点头:“是,也不是。”

    “笼统来说,不过都是缘。只不过,是看你怎么修罢了。”

    她顿了顿,与妙行川道:“司南是以慈悲之心入道,肉身成神飞升的。按理说,你与她的缘分在她成神之后就消弭了。”

    “可九洲十四海的情魔作祟,天道向苍神求助,她认出了你的灵魂在九洲十四海的苦海徘徊,决心以身渡你。”

    “于是她舍弃神尊之身,甘愿转世下凡,前往九洲十四海。”

    妙行川瞳孔微颤,看着空青很是难以置信。

    空青叹息一声,与她轻声道:“不管你信不信,天星是为了渡你而去的。”

    “所以,你是她认定的天妃。”

    空青话音刚落,一道人影匆匆从前方异界穿梭而来。

    那人身上带着磅礴的杀气,被险些掀翻一众仙灵。

    众人大骇:“天星武神!”

    妙行川“唰”地一下站起来,朝天星武神看去。只见武神脚踏金龙,一手持枪,一手持盾,身染魔血,风风火火地朝神殿奔去。

    妙行川眉头微蹙:“她这是要去哪?”

    空青勾唇,微微一笑道:“既然你好奇,不如我们一起跟上去看看。”

    话音落下,她抬手捏诀,驾云而起,跟在天星武神身后飞掠而去。

    ————————

    空青飞的很快,几乎是与天星一前一后飞向飞升台。

    此时,天门打开,神铃震动:“恭喜天妃飞升成功,贺喜天妃飞升成功!”

    妙行川很是讶异:“天妃?”

    又一个天妃?

    还不等她与空青往下望去,就看到一道剑光闪过,天星武神被推回天门,“轰”地一下天门就关闭了。

    天星武神站在天门门口,捂着自己被砍断的胳膊,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

    空青见状哈哈大笑:“可怜见的,你女儿也不要她了。”

    女儿?

    妙行川转眸,很是费解地看向空青。

    这时候天星武神也朝空青看过去,她抿着唇瓣,神色很是无奈:“空青,你别笑了。”

    “我人魂彻底散了,只怕是再也回不来了。”

    “如今战事吃紧,我只有半神之力,前线肯定撑不住。”

    空青看热闹不嫌事大,乐呵呵的:“回不来就回不来呗。”

    “我看你也别上前线了,你就在神殿里养伤得了。”

    “反正你的半身选了另一条路,很快就会拿到神格。到时候,你让她上战场去呗。”

    空青虽是这般说着,但还是落下来,来到天星武神身侧,抬手捏诀,朝她断臂打去。

    “哼……”

    天星武神吃痛,感受着磅礴的灵力涌入体内,调动着神力,开始修复自己被妙星玄砍掉的手臂。

    妙行川落在她身侧,拧眉开口:“你这手臂怎么断的?还有……”

    “另一个天妃又是谁?”

    天星武神抿唇不语,空青一边给她输入神力,一边替她答道:“是你女儿妙星玄。”

    妙行川瞪大了眼睛,就听得空青与她道:“当初你们升仙时,司南的人魂从金龙跳下,重新坠凡了。”

    “司南这一世本来有两个天妃,可她只能选一个。她选了妙星玄,没选你。”

    饶是妙行川见多识广,听到这里还是有些难以置信。

    她拧紧眉头,望着天星武神,很是难以置信。

    神明是没有羞愧之心的,更何况是天星武神。

    在妙行川复杂的目光之下,天星武神点点头,与她道:“的确如此。”

    “神是没有私情的。无论你做我的天妃,还是星玄做我的天妃,其实都是一样的。”

    “所以我不选,我让人魂选。”

    于是,司南选了妙星玄。

    妙星玄也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

    说荒谬吧……

    可她想到那日在镇妖塔下,妙星玄拔剑自刎。她仔细想想,若她是司南,只怕也会选妙星玄。

    说不甘吧……

    可她与司南,也就只有一段救命的缘分。

    能修成正果,或许需要更深的业力与羁绊。

    可她终究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既然你选了星玄,为何她要伤你?”

    天星武神纠正了她的说法:“是她选的,不是我选的。”

    纠正完之后,她开始解释:“司南……也就是人魂的魂魄四分五裂,碎成雪花,死的不能再死了。但星玄说要在人间等她回来,她砍我手臂,估计是用神躯替她聚灵。”

    妙行川浑身一怔,脑袋嗡嗡作响:“所以她拒绝了飞升?”

    天星武神点点头:“嗯,她拒绝了飞升。”

    妙行川长舒了一口气,好一会才怅然苦笑:“我不如她。”

    只怕是只有这种不管不顾,头脑发热的,满腔热血的爱,才能留下司南吧。

    天星武神洞察了她的想法,思索片刻道:“话不是这么说的。”

    “这世上有千万种花,也有千万种人。什么人配什么花,什么人喜欢什么花,都是天定的。花开各异,人各有所爱。”

    “没有什么比不比,也没有什么不如的。”

    她难得多话,给她治疗的空青抬眸扫了她一眼,很是诧异道:“你长嘴啦!”

    天星武神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没什么表情:“你少乱点鸳鸯,我的嘴能多长一点。”

    ——————————

    与人魂分开,天星武神也失去了在人间的俗名。

    按照苍神的推算,司南将在不日之后飞升,占据空缺的农神神格。

    天星原本掌管天上众多星辰,可农神掌诸天万界所有苍生的农事,与神魂相关,因此神格排位仅在苍神与爱神之下。

    她二人毕竟是一体分出来的双魂,未免让人能分清,被妙星玄斩断手臂之后,天星武神就戴上了面具。

    她这面具是苍神摘去星光,特地为她量身打造的。

    一入战场,星光披身,圣光照耀四方,杀得那些妖界魔修呜哇乱叫。

    在归墟之渊斩杀妖魔半个多月后,农神司南携雨神妙星玄齐齐飞升了。

    双神飞升当日,归墟之渊大捷,战神鸣金收兵,率众神万仙飞回神殿。

    天星武神飞得快,她戴着面具骑龙,一路风风火火地驶入爱神的阵营。

    见到那个怀抱箜篌的仙子时,天星武神沉声唤了一句:“琴灵仙子……”

    妙行川闻言,扭头朝她看去,登时被她脸上的面具闪瞎了眼。

    她连忙抬手,挡住了自己的眼睛:“武神大人唤我有什么事吗?”

    唉……这个面具,真是太亮了!

    天星武神一怔,抬手将脸上的面具抚去,露出自己的真容来。

    那一瞬,好似耀眼的太阳落了山,漫天醉人的星光爬上了夜幕。

    妙行川感受这个光芒的变化,放下自己的手。她抬眸,朝天星武神看去,不知为何却想起少年时在寒铁城荒漠,司南摘下面具的那一刻,一瞬怔住了。

    天星武神察觉到她的变化,目光稍显黯淡。

    她抿唇片刻,直接开口:“司南飞升了……”

    妙行川先是一怔,半晌之后才反应过来:“哦……”

    天星武神忍不住,又补充了一句:“她和星玄一起飞升的。”

    “这很正常。”

    妙行川应得淡淡,天星武神想了想,又与她道:“她是人魂,我是神魂,所以我没有名字。”

    “所以我想取一个名字,到时候方便与她打招呼。”

    她说得没头没脑,但妙行川一下就明白了她的意思:“你想让我取名字?”

    “嗯。”

    妙行川微微蹙眉:“神君既然叫天星武神,那就叫天星不就好了,何苦要费心思取什么名字。”

    天星武神抿唇,有几分不悦:“不要。这太随便了。”

    妙行川想了想,思索了一会道:“要不这样,她叫司南,你叫司北如何?双胞胎的名字,挺好的。”

    天星武神拧眉:“我不想叫北。”

    “那司东,司西?”

    她也很不开心:“我不想姓司。”

    妙行川有些犯难了:“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不如这样,神君随我姓妙,叫妙天星如何?”

    天星武神不说话了,蹙着眉思索片刻:“可。”

    妙行川一惊,扭头看向她:“神君我开玩笑的,你别当真啊……”

    可天星武神却像是主意已定,重新戴上面具,“咻”地一下飞过妙行川身侧,朝神殿飞去。

    “我先回去了,再会。”

    她匆匆忙忙,像是落荒而逃。

    妙行川看着她的背影,再想想往常司南的行为,不由在心中大惊。

    乖乖……

    这武神殿下,不会是喜欢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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