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筝突然发病,打破了僵局。
没黎簌等走近,守在休息室外的助理廖望就收到手环监护提示,心急之下,骤然推门冲进来。
廖望蹲身抓过唐筝的手,看清手环上远远超过阈值的心率,她眼底弥漫慌张,着急地想把人从满地碎瓷片中抱起来。
奈何唐筝虽然清瘦,身量却是高挑。廖望力气小,根本抱不动。事态危急,她回头向黎簌求助,话里染了几分央求。
“黎老师帮帮忙,帮忙把唐老师抱起来好么,我去车上拿呼吸机,她缺氧了,等不了太久……”
这具身体患有严重的肺源性心脏病,倘若耽搁几分钟,等待唐筝的只剩死路一条。
可原主有过装病晕倒的黑料,给黎簌留下了阴影,她孑立不动,打量着缺氧躺在满地狼籍中的唐筝,摸不准状况是真是假。
一口沉浊的气压在廖望心底,她不再寄希望于黎簌伸出援手,抹了抹干涩的眼睛就起身跑去取呼吸机,途中还不忘找帮手拨打120。
偌大的休息室内,只剩二人。
唐筝在窒息边缘挣扎,蹙眉定定望着冷漠旁观的黎簌,羸弱感萦绕周身,让人无端怜惜。她滑坐地上被碎瓷片扎破了掌心,混着黑咖液体的伤口又涩又麻。
那袭霜青色拖尾长裙在视线里愈渐模糊。
瘦削的手抬了一半又无力垂下,陡然涌来的心悸感,拖着她在窒息边缘反复沉溺。
短短一分钟,连挣扎的力气都尽数耗尽。
因窒息涨红的面色开始泛白,瞳孔愈渐涣散。
心电手环的心率在达到峰值后,断崖式下跌。
不知从哪吹来的刺骨凉风钻入骨头,唐筝再睁眼,面前不再是休息室,只剩阴雾遮拢、簇拥着酢浆草的黑色窄路。
雨夜触电死亡后,她就是从这条窄路上走来。
现在,她即将通过这条窄路走向另一个世界。
缺氧将意识推入混沌,来到异世界不过两小时,唐筝没想到自己刚来这个陌生世界,就走得如此仓促。
死亡前例行的走马灯降临,无数零碎画面轮转替换,将她的记忆和原主的记忆交融,构成十几秒倒带。
弥留之际。
一道温柔女声从窄路尽头传来。
唐筝仅存的意识被勾起,刺耳铮鸣过后,只剩如同镜面般摔碎的那道温柔女声,再无余音。
【从此刻起,制造机会靠近她,你将代替唐筝,在这个世界活下去。】
【靠近谁?】
【你的对家——】
……
身后死寂一片,黎簌不欲多管闲事。
她侧头望向阖眼昏迷的唐筝,最终妥协折返,弯身将人横抱回沙发。
唐筝的体温已经低于常人,凉得吓人。
以往她偶尔也发病,从未像今日这样严重。
黎簌用纸巾盖住苦咖液和鲜血交混的掌心,攥了攥手后,犹豫着伸出食指试探唐筝鼻息。
万幸虽然鼻息微弱,人还活着。
小臂肌肤相贴,划过细微难辨的电流。
黎簌靠近瞬间,血液泵入唐筝几次骤停的心脏,趋于平稳后,跌入谷底的心率开始缓慢爬升。
不知过去多久,廖望提着便携式呼吸机跑回,生着淡雀斑的稚气圆脸涨得通红。她扶了扶黑框眼镜,顾不得多问,匆匆跪坐在碎瓷片里为唐筝戴上呼吸机。
呼吸机刚刚戴上,唐筝的胸腔就开始剧烈起伏,大口大口呼吸着氧气。
廖望时不时抬头看墙上的悬钟,心里煎熬万分。她紧张观察手环的心率,生怕再出现骤跌情况,干咽了口水后看向黎簌,扯起牵强的笑意。
“救护车稍后赶到,今天给黎老师添麻烦了,这儿我照应就可以,您先回去吧。”
黎簌没动,目色渐凉。
廖望疑惑地循目光看去,发现黎簌的手腕正被唐筝死死攥住。
力气之大,在肌肤交接处泛起一圈红晕。
平日孱弱的唐筝,昏迷后执拗得出奇,护宝贝似地抓着黎簌,怎么都不肯松手。
廖望一时语塞,又是尴尬又是为难。她不好有大动作拉扯,只能怯怯地赔笑,祈祷黎簌别发火。
发布会现场离医院极近,救护车很快赶至,急救人员一到地方,就立刻检查唐筝的生命体征。
医生的眉头越来越拧,细致了解过既往病史,怕自己误诊又来回检查四遍,才神色古怪地看向黎簌和廖望。
“这位小姐,她……”
他的语气过于凝重,传达了不好的讯息。
廖望想哭又哭不出声,扶住矮柜没了动作。
门口围聚的人越来越多,黎簌知道自己留在这里无用,打算先离开避嫌。
默立旁边观察几秒后,她借手包遮掩,挣开了唐筝的手,皓白的手腕已被指印覆盖,血液回流带起一阵麻意。
她无意中回头,双腿像被胶水粘在了原地。
只见唐筝原本扩散的瞳孔恢复如常,心电手环显示的心率也已回升至安全阈值,面色红润,没有丝毫窒息缺氧的征兆。
“这位小姐没事,虚惊一场,”医生说话大喘气,他把听诊器塞回口袋,抹了抹谢顶脑门上的汗,“不过手掌和脖子的伤需要及时处理,以免落下疤痕……”
事态大反转,饶是黎簌沉稳镇定,眼底亦不由得染了几分讶色。
等她再回神望向沙发,昏迷的唐筝已经清醒。
休息室内外人头攒动,各色目光钉在唐筝身上,安保人员组成人墙清场。那秃头医生处理好掌心伤口,也跟着人潮往外走。
廖望后怕地扑来,嘴里呜咽低声说着什么。
“唐老师!你吓坏我了……”
那些话流水般掠过唐筝耳边,她没有把半个字听进去,脑子里全是经历死亡走马灯时的温柔女声。
【跟对家亲近,就能活下去。】
细数原主记忆,得罪的人十指难数。
然而能称得上半个对家的,只有面前的黎簌。
这样荒诞的事情,唐筝也不愿相信,只是她刚体验了一次凶险的死亡困境,遽病离奇好转。
黎簌走近,她就能压住咳嗽。
黎簌走远,她就开始毫无征兆发病。
那道女声丢下话后就销声匿迹,也不留个准信,所谓亲近的尺度有多大,一次亲近又能持续多久。
勾勾手指,碰碰身体,还是更……
唐筝悄悄用余光看了眼神色略淡的黎簌,耳尖一红,不敢再往下想。
可她的反常,传达了错误讯息。
“唐小姐刚刚是装的?”黎簌冷了嗓音,处于发火边缘,如果真是如此这样,她挺佩服唐筝的演技。
一看火药味又起,廖望本来还有些泪意,硬生生把情绪憋回去。她找了块抹布提着垃圾桶清理地上狼藉,根本不敢抬头。
瞥见黎簌手腕鲜红的指印,唐筝不用猜都知道是自己昏迷时的杰作。她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嗫喏着想开口道歉。
恰在这时,黎簌接到了经纪人陈禧的电话。
“你在唐筝身边吗?”
“不在。”
陈禧又问:“那你还在发布会现场吗?”
“也不在。”黎簌扯谎,答得脸不红心不跳。
她挑了个离唐筝最远的位置,随手把茶几角落的小沙漏倒扣过来,长腿交叠倚坐在沙发,恢复了一贯的冷然姿态。
陈禧还未知晓唐筝遽病昏迷的事,到底是自己手底下的艺人,她也不愿两人闹不愉快,于是清了清嗓子表明了来意。
“昨天“鸽哨”剧组发了剧本过来,我看了眼,挺有拍摄价值,可惜是双女主。”
“那边很看好你,属意你做女一,不需要试戏,只是档期很赶,过一周就得进组。”
经过陈禧筛选的剧本坏不到哪儿去,黎簌没有多想,应承下来,“我都可以,听陈姐你的安排。”
陈禧沉吟几声,慢吞吞地吐出余话。
“我知道,你因为长海票房的事和唐筝闹不愉快,这事她的确有错,只是……”
这个“只是”,拐了好大的弯。
黎簌听得眉头紧锁,她眼皮一跳,已经猜出接下来的对白,立刻就要将陈禧的话堵回去。
然而终究迟了。
“我跟鸽哨剧组争取了,你和唐筝捆绑出演女一女二,毕竟肥水不流外人田,你俩接了,那些不和的谣言不攻自破。”
果然。
黎簌关了免提,见唐筝目色微闪,又觉得自己此地无银。她仰了仰头,纤白的颈段一览无余,而后把音量调至最大,说话不避人。
“陈姐这么肯定那是谣言,我跟唐筝见面如见仇敌,演亲来亲去的对手戏,合适吗?”
“怎么不合适?”
“不接。”黎簌挂了电话,没给陈禧反驳机会。
她看着唐筝脖颈那道细小的血痕,辗转几秒。
“唐小姐貌似很招黑粉。”
唐筝正擦拭衣裙上的咖啡渍,不愿丢了面,“黑红,也是红。”
心思流转间,她起身缓步挪到休息室门口。
和黎簌拉开特定距离后,被压制住的肺疾再度复发,喉咙果然开始有了咳嗽感。
在黎簌惊疑错愕的目光中,唐筝走回近旁,主动握住了她红痕未退的手腕。微弱电流从指尖迸发,穿过温热肌肤,顺着经脉流遍全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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