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筝帮忙出头,完全在黎簌意料之外。
小孩后衣领被挂在树枝上,蹬着腿哇哇直哭。
“道歉,”唐筝恼这小孩捣乱,看着他眼泪流满脸挂着个鼻涕泡的狼狈模样,嫌弃地后退两步,指了指远处的黎簌,“跟她道歉。”
小孩越嚎越大声,挣扎着就是够不着树枝,张牙舞爪的气势蔫巴下来,“姐姐对不起,姐姐对不起,我下次再也不敢了!”
他以为道了歉就能得到宽恕,没想到唐筝只是擦了擦刚刚抱过他的手,绕开树根,径直朝黎簌走去。
黎簌将一切看在眼里,她嘴唇轻阖,很想问唐筝为何替自己出头,对家出糗不正好,可话到嘴边却被咽了回去,默默停下脚步,等唐筝跟上来。
赤屿街很小,前后不过八百米,走几步路就到了头,卫生环境又十分脏乱。被这小孩一闹,几人都没了逛下去的心思。
在下一个路口处,她们就折返回了酒店。
夜里的主岛并不宁静,唐筝洗完澡呆在房间,还能听到隔着落地窗远远传来的烟花声。她趿着拖鞋走到窗边,静望夜色中炸开的簇簇烟花。
“当地有什么节日吗,为什么要放烟花?”
廖望端着热气熏袅的药汤敲门进了房间,听到唐筝这般问,挠了挠额头道:“要不去跟酒店经理了解一下,我也不太懂。”
唐筝摇摇头,接过那深褐色的苦涩汤药。这种药对自己的肺源性心脏病没用,除了黎簌,再没有任何药能达到压制效果。
可为了安抚廖望,不糟践人家辛辛苦苦蹲守后厨熬煮的汤药,她只能捏着鼻子硬灌下去。
等廖望端着空碗离开房间,唐筝立刻捂着嘴冲进浴室,抱着马桶开始干呕。可夜里她没有吃晚饭,除了苦水什么都吐不出来。
酒店房间逼仄,老旧的吊灯似乎还坏了,摇摇晃晃间橙光明灭。
唐筝被外头时而炸响的烟花勾起了好奇心,她在房间内缓了许久,直到苦涩的药味不再冲到喉咙,她才撕了颗润喉糖含在嘴里。
既然黎簌不可能主动约见,为了拥有一副健康的体魄,唐筝只能走出去敲响黎簌的房门,摆出虚弱病态。
“进来。”黎簌的声音隔着门听不真切。
唐筝的手顺势放在了把手上,想到黎簌可能把她当成了叶迁,又收了回来。
迟迟没有回应,黎簌皱了皱眉,她以为是自己声音太小外头听不到,穿着睡袍就拉开了门。
“我不是说提着热咖直接进——”
后半截话硬生生断掉,黎簌看着站在门前神色乖巧的唐筝,冷然相待,后退想关门时,却被拦了下来。
她幽幽盯着那搭在门框上纤修白皙的手,太阳穴隐隐跳动。
“已经晚上八点了,你站在我房间门口做什么?”她说着,目光落在角落里泛着红光的二十四小时摄像头上。
“黎老师,我特地让廖望到大堂问过,这摄像头只是吓唬人的摆设,没有实际作用。”唐筝收回手,柔声弱气问:“外头烟花声不断,黎老师听到了吗?”
“什么烟花,没听到。”
其实黎簌的房间是向阳面,正对着烟花齐放的福海广场,听到的动静比唐筝房间还要大,可她猜出了唐筝接下来的话,想都没想就冷声回绝。
“唐筝,收起你的小心思,我不想出去。”
“真的么,明天就是开机仪式了,后面两个月,都没有机会游逛,黎老师真的不想出去吗?”
黎簌本就不喜欢呆在酒店,即使今夜唐筝不主动来敲门,她也会带着叶迁出去逛一圈。
听到这略显失望的话,原本还特别坚决的态度,一时间竟有了几分动摇。
“为什么,给我个理由。”她道。
唐筝听出黎簌有同意征兆,目光游移,落在房间内的小桌子上,那里放着个刚刚剥皮的小青橘。
看来黎簌果真很爱橘子,即使是对家所送都不嫌弃。
“我不想夜里咳嗽,”唐筝怕黎簌不信,又不知该怎样解释才显得真切,于是故意刺激喉咙,咳嗽了几声,“酒店内设施老旧,到处都飘满落尘,空气沉闷,我想出去走走,黎老师能陪我一起吗?”
黎簌还未回答,就听到电梯传来到达的叮声
侧头看去,正好和提着热咖的叶迁四目相对。
两位主演夜里穿着睡袍在房门口交谈,却手中空空没有剧本。尽管叶迁知道两人的对家身份,还是十分尴尬。
迈出半步的左脚停在空中两秒,叶迁又退回了电梯,自以为识趣地关门摁了下行键。
黎簌:“……”
“黎老师真的不去吗,外头盛传了那么久我们俩关系不好,鸽哨还未定档,两位主演确定不需要亲近吗?”
“我们关系好不好,唐小姐心里有数,还用传吗?”黎簌转身走回房间,随着距离渐远,话音越来越小,“我明早有场戏,得留在酒店看剧本,你有什么打算,自便。”
拿剧本工作来作借口搪塞,唐筝不好再多说。她回房间换好衣物,打算在廖望的陪同下离开酒店,前往福海广场。
乘电梯时,恰好遇到兜了一圈又回来的叶迁。她提着的热咖已经凉透,手里还拿了个吹风机。她礼节性地和唐筝打了招呼,错身走出来把电梯让给两人。
“叶助理这是?”
顺着唐筝的目光,叶迁瞥见那吹风机,“黎老师想出去,但是她洗完澡头发还没擦干,房间的吹风机坏了,就打电话让我把备用吹风机拿来。”
“黎老师要去哪儿?”唐筝抓住关键,引导叶迁说出余话。
“福海广场。”
唐筝心里了然,却佯装惊诧,“可是她不是要看剧本吗?”
叶迁眼睛一转,猜出黎簌不打算往外说,立刻变了口风,帮黎簌打掩护,“我记错了,黎老师想吹干头发,早点休息。”
唐筝不买账这糊泥墙似的解释,她示意廖望关电梯门,故意留了话。
“黎老师要休息,我们去赤屿街,白天还没逛够。”
一个小时后,福海广场入口。
计划去赤屿街的唐筝,和计划吹干头发就睡觉的黎簌,意外地在这里相遇。
叶迁收到自家艺人钉穿身体的目光,深感歉疚地低下头。因为唐筝前脚故意放出要去赤屿街的假消息,后脚就被她透露给黎簌。
黎簌费劲力气躲避唐筝,兜兜绕绕还是在福海广场相遇,还不如一开始就接受邀请。她认命地拉紧薄外套,阻挡夜里变得寒凉割面的海风,慢下步子跟在唐筝身边。
广场的烟花秀持续了很久,只是从酒店赶来这里花了极长时间。等几人驻足,已是尾声,隔了十几分钟,才炸响几簇小型的花火。
好不容易出来一趟,颠簸破烂的柏油路晃得人头晕。唐筝不想立刻回去,她在时而炸响的烟花里,听到了夹在其中的钢琴声。
“黎老师会弹钢琴吗?”
黎簌正分辨着远处的霓虹灯牌,听到这话侧头打量,她对唐筝保持着贯有的不热络,没有回应兴趣。
顺着时有时无的钢琴声,在福海广场尽头的鹅卵石道转角处,唐筝找到了一架露天公共钢琴。旁边插着个不知从哪掰下来的不规整木牌,上面写着“十块一次”。
来往行人错落,却无人愿意停下弹一曲。
唐筝在原世界虽是个不入流的小演员,可进圈之前,她学了近十六年的钢琴,在音乐上的灵感比拍戏多得多,甚至还谱过几首小有名气的钢琴曲。
她困在崇市那段时间总想着弹琴,只是原主并非音乐爱好者,家里连张唱片都没有。崇市琴行找不到合适的钢琴,后来因为肺疾的事搁浅。
看到这架丢了盖子的钢琴,唐筝蜷了蜷手指,再也压抑不住冲动,将十块钱丢进了木牌下的旧钱箱中。
这架钢琴实在太老旧,很多琴键都失了调,时不时响起几声刺耳的高音。
“黎老师想听什么?”
唐筝坐在吱呀的简陋木椅上,回头问得真切,“森林狂想曲怎么样?”
见黎簌只是静静端望钢琴架,唐筝不再多问,脑海中翻阅起从前谱的为数不多的几首曲子,很快投入状态。
这首短促欢快的曲子持续了近十分钟,即使没有简谱对照,唐筝依旧弹得忘我。
等最后一个调子收尾,她开心地回头看向几人,却见她们怔在原地,没有任何反应。
黎簌凉淡的眼神里透着古怪,明明是嘈乱的广场,唐筝却从中,感受到几分鸦雀无声的寂静。
廖望捂着嘴惊喜问:“唐老师,你什么时候会弹钢琴了?”
唐筝究竟会不会弹钢琴,黎簌不知道情有可原,两人对家三年,哪有闲工夫打听对方的兴趣爱好。可廖望身为助理,平时在生活上事无巨细,连她都不知道,这谎根本圆不回去。
唐筝忘了原主连钢琴键都认不全,感受到黎簌审视的目光钉在瘦弱脊背上,她将头低了又低。
在黎簌面前漏了馅,不知该怎么补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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