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堂树蛇嘶吐着长信,在黎簌脖颈间勾起凉气。她平生最怕这种无足生物,可有伤在身,无法快速起身逃离。


    蛇尾勾着乔木枝桠,身体呈鱼钩状倒悬下来,鳞片在剧组探灯映照下散发着摄人光泽。淡绿色的蛇身和覆有黑色边线的鳞片。


    种种迹象,无不彰显它含有毒性。


    见是长蛇出没,有些胆小的剧组工作人员立刻退到后头,不敢上前。不怕蛇的场务从满地枯叶里找到了一根树枝,然而还未拿远,树枝便从朽化虫蛀处断作数截。


    时不时响起的惊呼刺激到了天堂树蛇,人类气息使它感觉到领地被侵占,攻击欲望越发强烈。


    攻击的目标对象,锁定为离它最近的黎簌。


    叶迁扒开拥挤人群,看到黎簌黎予被长蛇所困,一心只想着她们的安危。哪怕卷着树干的蛇身超过一米,她也毫无畏惧,丢了餐盒疾跑冲过去,脑后的蝎尾辫轻轻摆动。


    黎予惊惶摇头,“小迁,快停下!”


    她迫不得已出声截停,使自己也被天堂树蛇纳入首要攻击圈。负有腿伤行动不便的黎簌,正陷入更危险的处境中。


    众人错估了天堂树蛇捍卫领地的决心,几个身形健硕的场务操起板凳和录音杆赶来时,它便张开生着钩牙的嘴,从树枝上弹扑而下。


    围观人群惊呼声四起,黎簌转头看到朝自己飞扑而来的蛇影,她脑中空白,忘记了腿伤疼痛,惶惧之余阖眼别开了头。


    伴随着哄嚷声,青橘和柑柠叶交混的气息倏然靠近,没有意料中被咬破肌肤的疼痛。


    黎簌睁眼看去,唐筝比另外几人更快赶到,情急之下,竟然直接伸出手臂横挡了天堂树蛇的攻势。


    “黎老师快走!”趁着天堂树蛇被摔懵半秒,唐筝不敢多做犹豫,立刻拉起黎簌跑开攻击圈。


    天堂树蛇一击不得,报复心驱使下,恼怒地折身反攻。


    攻击的对象,从黎簌变成了唐筝。


    扑咬瞬间,伴随着惊呼声,络腮胡场务叼着烟赶到,举着长树枝一把摁下,将蛇钳制在原地。


    淡绿色的蛇身扭曲着,不停地挣扎摆动。


    场务不怕蛇,徒手摁住了天堂树蛇的七寸,他将烟头丢在地上踩灭,把蛇带到密林深处放生。


    一场危机草草闭幕。


    拉着黎簌跑开十米远的唐筝长松口气,她低头看着黎簌刚才因疾走再度渗血的足伤,颦起了眉头。


    没走两步,她被黎簌抓住了手腕。


    “你受伤了。”黎簌道。


    握着纤瘦的手腕,黎簌眼底情绪复杂。


    循着目光低头,唐筝发现自己的小臂上,赫然多了两颗半凝涸的小血点。


    天堂树蛇的咬痕。


    刚刚格挡时太过紧张,肾上腺素激增,并未感受到皮肤被咬破的痛意。


    “这蛇,有毒吗?”


    唐筝问完,很快便有了答案。


    她带着黎簌疾跑十米,加快了血液流动,中毒征兆迅速显现。脑袋昏沉提不起力气,视线变得模糊。


    两个伤员紧挨一处,黎簌扶着唐筝,无暇顾及暗处正有人拿手机拍摄,只是回头看向黎予。


    “被毒蛇咬伤,你会治吗?”


    剧组没有配备医生,黎予加快脚步走到二人跟前,又让廖望上来帮忙搀扶。她握起唐筝的手臂一看,齿痕的血口凝血异常,出血不止。


    幸而,还未中毒泛黑。


    如若不是毒发这样快,恐怕众人还在庆幸天堂树蛇没有造成损失,根本无人注意到唐筝被咬。


    身为急诊科医生,黎簌也曾抢救过被毒蛇咬伤的病患,只是副岛上除了植被就是她们这些刚来没几天的活人,更别说医疗设施。


    要为唐筝解毒,举步维艰。


    为今之计,是加急将唐筝送回主岛的医院,当地人常年来此野猎海捕,对如何清创蛇毒更有见地。


    黎予从前不喜欢唐筝,但好歹人家是为救自己姐姐受的伤,君子论迹不论心,坐视不管实在太不是人。


    廖望和黎簌,一个身板小,一个腿负伤。


    黎予叹口气,主动揽活抱起了唐筝,快步往岛链处的摆渡船走。


    “天堂树蛇是微毒蛇类,毒液里有神经毒素和血液毒素,但毒性相对较低,这种剂量并不会致死,刚才唐小姐提前毒发,手臂已经陷入凝血异常,疼痛肿胀。”


    原本安排的夜戏,因这次变故匆匆搁浅夭折,两位主演先后挂彩,林起元的心头在滴血。他特地安排了四五名工作人员将人送回主岛,自己则留下来处理余事。


    高崖上的灯塔已经亮起,远处海面还有几艘尚未靠岸的大型渔船,亮光照着赶赴往岛链处的众人。


    黎予抱着唐筝走在树荫错落的窄道上,不知是安慰黎簌,还是正在为唐筝擦伤口的廖望。


    “姐,你别紧张,唐小姐不会死。”


    “我没紧张,”黎簌顾不上足底伤口,想起刚才唐筝为自己挡下攻击的场景,再次读不懂眼前人,眼底飞快地闪过一丝挣扎,“我只是想不明白。”


    “她从前那么恨我,为什么又要帮我。”


    剧组那么多人,偏偏是唐筝。


    黎予说:“天堂树蛇短期内只能注射少量毒液,剂量不致死,平常人睡一天估计就能好全,只是唐小姐这被药罐子吊着的孱弱身体,怕是有一遭苦罪受了。”


    前后不过十分钟。


    唐筝已经昏迷,齿痕周围开始肿胀。


    黎予让廖望找来一根胶绳,在离伤口不远处结扎,阻断了静脉回流和毒液扩散速度。又特地使唐筝的手臂下垂,保持在低于心脏的位置,以减缓毒液通过心脏泵血通向全身的可能性。


    晚上七点半,天色全暗。


    等一行人从轮渡上下来,回到主岛,林起元提前安排的专车已经在码头等候多时。幸而岛上通电地方少,居民作息比较原始,才这个点街上已经少见行人车辆,一路上畅通无阻。


    提前电话联系过,医院护士却未备好血清,他们笃定天堂树蛇不会造成多大伤害,给伤口消毒清创,涂些消肿药物,送唐筝回去睡一觉就好,没必要浪费昂贵的血清。


    可等看到死气沉沉的唐筝,护士忍不住瞪大了眼睛,吃惊不已。


    唐筝有病根在,加上副岛到主岛的路程耽搁,手臂伤口,已经隐隐有弥散性血管凝血症状。


    “她是踩了蛇窝吗?”


    “被多少天堂树蛇围攻,怎么会毒发成这样?”


    鸟屿旁边不远处的小岛,就是蛇类群居的蛇岛,在岛上被毒蛇咬伤很常见。医院虽然很小,病房只有十几间,却备有大量的血清。


    偏偏是这种危急关头,医院里两位急救医生都不在岛上,护士拿着血清,你看我,我看你,不知如何下手。


    黎予深知再拖下去,很可能会造成不可逆的多脏器损伤。医者救人心胜过一切,她这时也忘了唐筝是姐姐的对家,将昏迷的人抱进了急救室。


    掏出医生资格证摆在药架上,黎予给双手消毒后,为唐筝处理伤口,期间还不忘关心跟着赶到医院的黎簌。


    “你们帮她处理一下崩裂的脚伤,消毒止血缠上干净的纱布,我稍后手上空闲,再作处理。”


    等几个小护士上前搀扶住黎簌,黎予才全身心放在唐筝的伤势。先前她用胶绳绑住手臂,阻止血液回流,唐筝右手的小臂到五指,因血液长时间不畅通,白中泛起乌青。


    值得庆幸的是,这个举措,很大程度上避免了使用吸血器或切口抽取毒液。


    心电手环又开始发出警报。


    心率超出阈值,唐筝再度身陷囹圄。


    黎予原想给黎簌送完药,在千鸟群岛玩几天就回崇市,现在看来,短期内根本抽不开身。她手法稔熟,清除伤口皮下余毒后,立刻注射血清,将唐筝从生死一线救了回来。


    从急救室出来后,唐筝的心率缓慢回降至正常水平,却仍旧昏迷。


    在简陋的病房里,打了一夜点滴。


    清早唐筝转醒时,发现廖望几人不见了踪迹。


    守在病房内的,只有黎簌。


    两人相对而视,彼此无话。


    最后还是买早餐回来的廖望打破了僵局。


    黎簌没有胃口,看向病床上还扎着留置针的唐筝。一晚的情绪消化,她不知该以何姿态面对唐筝,只是由内到外感到不自在。


    “昨晚,你为什么帮我?”


    黎簌一字一顿,问得极慢。


    唐筝救黎簌也有私心,肺疾在身,黎簌的命,事关她的命。她见黎簌和缓了冷然面色,知道自己昨夜的付出没有白费。


    网上传言唐筝怕蛇,以她羸弱的身体,要是咬到了脖子,或者送到医院迟了一步,会是怎样的结局?


    黎簌厌烦唐筝不假,可如果唐筝为救她付出生命,她一样会怀有愧意。


    她刻意摆正对家身份:“你不要命吗?”


    心里同频所言,却是另一句无声的话。


    谢谢你,唐筝。


    愧疚感驱使下,黎簌看向那碗热气腾腾的鸡丝粥,心里一再告诫和唐筝的对家关系。


    她的手,却不受控制舀了粥,喂到了唐筝嘴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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