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媚蛊天成

    那低沉凌冽的声音响起,随着一道沉闷的响声,城门被重重关上。

    一队黑甲军将马车团团围住,疏散了围观的百姓,四周没一会儿便静了下来。

    鎏月坐在舆内,眼睫微颤,额间满是细汗。

    怎会如此?她分明已在控蛊,为何无用?

    明明只差一点,她就能离开了。

    堂屋静了一会儿,不知从哪儿溜进来的风吹得烛光晃了晃。

    “大人,我姐姐她如何了?”鎏月转头看向萧屿澈问。

    “是你干的,还是她干的?”萧屿澈看向鎏云,神色淡淡。

    话音刚落,盔甲碰撞的哐当声陆续地响起,那围在马车四周都黑甲军不知怎的,全部倒地。

    舆内,鎏月听着外边的动静,手心捏了一把汗,她悄悄将帘子掀开了一个角,瞧清形式后又缩了回去。

    “下来,本王耐心可不多。”

    听见声响,鎏月咬咬牙,起身掀开帘子下了马车。

    鎏云浅浅一笑:“王爷在说什么?民女听不太懂。”

    闻言,萧屿澈眉梢微挑,哑然失笑。

    这俩人还真是一个德行。

    萧屿澈很是满意地勾起嘴角,策马到了时舟身边,将手中的剑丢下,淡淡道:“把姜娘子带回去,好生看守。”

    鎏月眼睫一颤,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眸中是难以掩饰的诧异。

    他,怎会知晓鎏云是她姐姐?

    “是。”

    思及此处,鎏月深吸一口气,不再执着于为何萧屿澈体内的蛊不听使唤,伸手打开蛊盅,将所有蛊都下在了方才守城的那些士兵身上。

    “私带苗疆圣女出逃,那可是死罪。”那低沉的声音响起,马背上的男人居高临下地看了鎏云一眼,目光又越过她往后,深深望向马车。

    萧屿澈眼眸微眯,忆起此般情形一如那日在刑场一般,全部倒地,失去意识,心情莫名复杂。

    鎏云挤出一抹笑,不卑不亢地看着萧屿澈:“是吗?”

    随后他动了动,将那还在滴血的剑刃抵在了鎏云细嫩的脖颈处,朝着马车内喊道:“鎏月,你若再起什么心思,本王便杀了你姐姐。”

    很快,本战战兢兢跪在地上的士兵们双目无神地站起身,往城门的方向走去,似是想要去打开城门。

    按这个量来看,鎏云是祭出了她所有的蛊了。

    瞧见这边的状况,萧屿澈唇角勾起一抹哂笑,挥剑直接将就近的二人掀翻在地。

    听见此言,鎏月微微一愣,气道:“我同你回去,你当放了我姐姐。”

    “本王可没答应。”萧屿澈语气不善地回了一句。

    未几,萧屿澈进屋走到榻边,将鎏月给放了下来。

    她气呼呼地瞪了他一眼,环顾一圈,不悦道:“这是何处?”

    萧屿澈环视一圈,在她耳边低声道:“给他们解蛊,是你,还是你姐姐?”

    那温热的气息喷洒耳尖,让人觉着发痒,鎏月不动声色地歪头避开,抬眸看向鎏云。

    从城门到王府的路程并不短,又是在官道。

    因此这一路上,好些百姓都瞧见了坐在马上被萧屿澈圈在怀里的鎏月。

    她着一身暗绿色苗服,香肩半露,额前的银帘随着她的走动晃荡着,伴着些许银铃声,缓缓在男人身前站定。

    鎏月青丝被风吹起,那双美眸看向鎏云,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随后才将目光落在面前那双略带薄茧的大掌上。

    男人并未出声,只是垂眸居高临下地看着鎏月,狭长的眼眸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狡黠。

    “你放了我姐姐,我同你回去。”

    男人眯眼瞧了她一会儿,嗤笑一声,朝她伸出了手:“上来。”

    鎏云此时眉心微蹙,那一双眼情绪复杂,似是意会了鎏月的意思,不多时,本倒在地上的人便悠悠转醒。

    “私带苗疆圣女出逃,那可是死罪。”那低沉的声音响起,马背上的男人居高临下地看了鎏云一眼,目光又越过她往后,深深望向马车。

    她深吸一口气,将手放了上去,顷刻间手便被那大掌覆住握紧,只觉一阵天旋地转,待她再回过神时,已然坐上马背,整个人被萧屿澈圈在怀里。

    鎏月瞬间便气得炸毛,在他怀中挣扎着乱动:“萧屿澈,你无耻!”

    萧屿澈身形高大,宽肩劲腰,而鎏月体型本就娇小,在他怀中瞧着尤为明显。

    额间的银帘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许是风吹的,让她的双颊和鼻尖都呈出淡淡的薄红。

    事已至此,她没有选择的余地了。

    身后的男人不气反笑,手臂收紧禁锢住怀中胡乱挣扎的人儿,神情颇为餍足地带着她往摄政王府而去。

    瞥见一旁倒在血泊中的士兵,其中一个还是方才同她们说过话的人,她便觉心底升起了一股恶寒。

    仅仅是这般,他便能杀了无辜之人?

    鎏月同时也抬眸看向他,朱唇微抿,一双杏眼泛着些许水光,眼波流转,带着些许惧意。

    明明似温玉般干净的气质,却有能够摄人心魄的感觉,挠得人心痒痒。

    头顶传来一声揶揄的笑:“这还未过门呢,便这么着急投怀送抱?”

    “谁与你投怀送抱了?”鎏月又气又恼地往上瞪了一眼,“松开我。”

    似是嗅到了危险的气息,鎏月警惕地盯着他,不动声色地又往后退至墙边。

    男人唇角勾起一抹弧度,于榻边站定,将她那本就娇小的身形笼上一片阴影。

    直到到了王府门前,围绕在鎏月身上的那种注视感才逐渐消散。

    萧屿澈率先翻身下马,随后朝着鎏月伸出手:“下来。”

    “谁要嫁与你?痴心妄想!”

    鎏月语气不善,就这般仰头望着他,并未有丝毫的怯意。

    她紧咬着唇,尽力忽视着那戏谑的目光,谁知一不留神便脚底踩空,整个身子不受控制的往下栽去。

    “主屋。”萧屿澈将手伸向自己腰间,慢悠悠道。

    鎏月瞧见他的动作,警惕地退了退:“你带我来此处作甚?”

    男人莫名哂笑:“你若想让你姐姐活着,便老老实实地嫁过来,本王即可保她无虞。”

    “你,你威胁我?”

    他,怎会知晓鎏云是她姐姐?

    “是。”

    可对此,鎏月并不领情,她冷哼一声,气呼呼地略过了那只手,自顾自的翻身下马。

    一路迎着下人们的目光,鎏月轻咬下唇,忍不住将头埋进男人的怀中,脸颊的薄红相较于方才更为显眼。

    如此这般,她要如何见人?

    鎏月瑟瑟地瞧着身前的人,那如兔般圆溜溜的眸子忽闪忽闪,不似方才那般张牙舞爪,倒带上了些许怯意。

    男人忽的伸手毫不费力地握住了她纤细的脚踝,往外一拉。

    预想中的疼痛并未出现,她睫毛颤了颤,缓缓睁开眼,才发觉自己已被那双有力的臂膀稳稳抱住。

    她感觉自己的两只手腕被并拢,紧接着一条黑底金丝的大带便将她的手捆在了一起。

    小姑娘哪经历过这些,登时便被吓得双眼通红:“你要做什么?”

    她此时正呆呆愣愣地坐着,双眼毫无焦距不知望向何处,手捧着茶杯,似是在想着什么。

    “阿云?”尔江担忧地走到她身边蹲下轻轻握住了她的手,仰头看着她,“你怎么了?”

    萧屿澈眉梢微挑,抱着她的手臂又紧了紧,自顾自的抬脚便踏进了王府的大门。

    屋内静了一会儿,只有些许悦耳的银铃声。

    萧屿澈嘴角微勾,不知在想着什么,并未回应,那黑如墨般的眼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戾色,瞧着鎏月那我见犹怜的模样,好似要将她生生看穿一般,屋内的气压似乎又低了几分。

    鎏月惊呼一声,柔荑不停在身前推搡着,阻止着男人的靠近。

    下一刻,男人的动作停了。

    萧屿澈解开大带,狭长的眼垂眸盯着她:“自然是带本王未来的夫人,来熟悉一番洞房花烛的婚房。”

    左肩的咬痕已瞧不出踪迹,可身上的其他位置却多了好些红痕。

    他动了动,指腹轻轻在她的脚踝处摩挲着,勾着银铃作响:“你若再逃,腿给你打折。”

    出城百姓的交谈声断断续续地响起,尔江深吸一口气,明白事已败露,心中只忧心鎏云的安危。

    那萧屿澈或许不会动鎏月,可鎏云就不一定了。

    “是又如何?”萧屿澈瞥了她一眼,视线从她那圆润的肩头往下,缓缓划过挂着银链的腰肢,最后在脚踝处停下,漆黑的眸子闪着晦暗不明的光。

    这边,杜婉仙一脸怨气地踏进摄政王府,往初雪苑走,指尖捏着的手帕已然被她揉得皱巴巴的。

    方才她便在城门不远处的酒楼上,亲眼瞧着萧屿澈将鎏月给拦下带走。

    明明就差一点,她如何能够甘心?

    仅仅只是站在此处,那翻江倒海般的压迫感便让人脊背发凉。

    伴随着少女的惊呼声,银铃作响。

    只顷刻间,鎏月便觉自己被阴影笼罩,抬眼便能瞧见男人那略带怒意的眸子。

    他丢掉自己的外袍,双手撑在她的耳边,低头埋进了她的脖颈处。

    时舟点点头,并未应声,只是示意一旁的黑甲卫将门给打开:“进去吧。”

    见状,尔江连忙抬脚走进了云月坊,环顾一圈,才在柜台后瞧见了鎏云的身影。

    她眼睫颤抖着,通红的双眼泛上了一层水雾,只听身前传来嘶啦一声,顷刻间,凉意将她的周身包裹,身上便只剩了一件小衣。

    大掌抚上那纤细的腰肢,随即,凉唇便覆上了脖颈上细嫩的肌肤。

    末了,他松开了那勾住她腰间银链的指尖,留她自己缩在榻上,抬脚走到了屏风的另一侧:“阿姊今日怎的有空来?”

    瞧见那道熟悉的身影,萧屿澈脸上罕见的浮现出一抹笑。

    时舟抱着剑跟进来,瞧着他二人冷声道:“从即日起至摄政王大婚前,你二人便待在此处,若非殿下传唤,不可出门,亦不可开门营业,食物和所需用品待会儿会有人送过来,可明白?”

    萧屿澈紧绷着脸并未理会她,将大带的另一头捆在了榻边的镂空式样上。

    鎏月只觉着双手不受控制地被举过头顶,连带望着男人那脸色阴沉居高临下的样子,惧意更甚。

    见萧屿澈始终不吭声,时舟忍不住道:“大小姐,其实殿下……”

    只是还未等他说完,萧清慈便打断了他接下来的话:“还有你,整日跟在他身边,也不知劝着点儿。”

    天色渐渐暗下来,落日余晖在河面上泛出熠熠的光。

    尔江在护城河边站了许久,久未等到人,这便打发走了船家,心急如焚地往城内赶。

    他的动作并不算轻柔,隐隐有着警告和惩罚的意味。

    不多时那烫人的气息沉重了起来,鎏月颤抖着身子不住呜咽着,待男人抬头再看时,小姑娘早已哭得梨花带雨。

    “国师大人不都说了,只要王爷娶了她,便能化解厄运,还能为盛国带来福缘。”剪秋顿了顿,洋洋自得地笑笑,“故而奴婢斗胆猜测,王爷此番行为只是为了笼络民心,如今新君年幼,王爷说不准……”

    迎着那极具侵略性的目光,她咬了咬下唇,抑制着颤抖的嗓音哽咽道:“为何我的蛊对你没用?”

    她适时噤声,抬眼偷摸观察着杜婉仙的脸色,继续道:“以姑娘这般国色天香,到时定能入主中宫,她算什么东西?”

    二人逐渐走远。

    尔江心里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连忙跑去,刚到门前便被时舟给拦了下来:“你便是姜娘子的夫君?”

    “是,是我。”尔江一愣,连忙应下,“阿云呢?”

    萧屿澈眼眸微垂,骨节分明的手指把玩着鎏月小衣的细带,仿佛下一刻便能轻松扯开,显露春色,他哑声道:“是你先来招惹本王的。”

    他并未进行下一步,那深不见底的眸子看向她,染着无名的情绪。

    “你早知我要走?”鎏月轻咬着下唇看着他。

    闻言,剪秋哑然,微微低下头,片刻又道:“姑娘,恕奴婢多嘴,王爷对她是很特别,可似乎并非男女之情。”

    “殿下,大小姐回来了。”

    听见屋外的声响,鎏月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偷偷看了萧屿澈一眼。

    有人来了,他总能暂时放她走了吧?

    “不,我并非此意。”鎏云连连摇头,双目略微无神,抓着尔江的手紧了紧,“我的意思是,在来帝京前,我们就见过他。”

    尔江终于有了反应,可还未待他说什么,鎏云却又一次摇头否定,喃喃着:“不对,不应是他。”

    话音落下,彻骨的寒意瞬间便将鎏月笼罩,令她指尖发麻,似是这段时日太过安逸,她几乎快忘了面前这个男人是如何的弑杀残暴。

    萧屿澈眸色微暗,并未立马接话,随后又似是想起了什么,勾起嘴角:“你猜。”

    “听说方才是苗疆圣女想逃出城,被摄政王给抓回去了!”

    “是吗?我看云月坊的姜娘子都被连累了,你说她为何要帮那苗女出逃?”

    见状,尔江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只当是她今日被吓到,胡思乱想多了,并未放在心上,只是安抚般的拍了拍她的后背:“好了,别想了,今日累了,便早些歇息吧。”

    话音落下,鎏云抬眸看向他,怔怔地点头:“明白了。”

    剪秋瞧着自家主子的脸色,在一旁出着主意:“姑娘,要不要奴婢去一趟含香苑,让那位赶紧走?”

    “那就不知了,或许是因为她们是同族人?”

    —

    入了帝京,尔江也不知该去往何处,只能先往云月坊而去。

    此时的云月坊大门紧闭,只有几名黑甲卫守在一旁,似是在等着什么。

    萧清慈笑着福身算是见礼,随后上前拉住了他的手:“我这不是担心你吗,听闻你今日动静可不小,要娶妻了都不让人来知会我一声。”

    “嗯,这几日忙忘了。”萧屿澈无奈一笑,拉着萧清慈在小桌前坐下,“大婚那日,阿姊可一定要来。”

    待人走后,鎏云放下手中早已冷却的茶杯,双手抓住尔江,不可置信道:“夫君,我今日忽然觉得摄政王颇为眼熟,我似乎见过他!”

    “他不是才带着鎏月来过云月坊吗?”尔江蹙眉道,“见过倒也不奇怪。”

    —

    “你去能做什么,让她走有何用?”杜婉仙瞪了她一眼,气道,“你能让表兄将她放走?”

    “哦?”听见此言,杜婉仙的脸色才有所缓和,又问,“那是什么?”

    与此同时,一名长相温婉动人的年轻女子踏进王府,瞧着那二人的背影,偏头问道:“那是何人?”

    一旁的侍女眉心微蹙:“奴婢不知,莫不是那苗女?”

    “不像。”女子摇摇头,无奈笑道,“罢了,先去找澈儿吧。”

    时舟很快便得令前来,恭恭敬敬地领着她到了主屋。

    一切都很顺利。

    鎏月下巴微仰,坐在萧清慈身边,得意地瞧着其对萧屿澈说教一番,心里是说不出的畅快。

    当然,她有在尽力忽视那望向她略显阴霾的眼神。

    不多时,天便黑了下来。

    萧清慈并未提出要离开,而是同鎏月一起回了含香苑,要与她同住。

    待进了院子,鎏月这才想起先前被她下了蛊倒在地上的黄桃和桂嬷嬷,在进屋前便不动声色地替她们解了蛊。

    “其实澈儿人不坏的。”萧清慈慢悠悠地说,“他儿时常往黑市跑,你猜是为何?”

    闻言,鎏月愣了愣,奇怪道:“为何?”

    一番收拾后,鎏月来到院内转了转,眼尖地瞧见了守在院门前的府兵,嗓音沉了下来:“为何有人守在此处?”

    “这是殿下吩咐过来保护姑娘安全的。”黄桃浅浅一笑,补充道,“不妨碍姑娘出去的。”

    鎏月眨了眨眼,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这般来说,萧屿澈还,挺好?

    不,他这般为了争名夺利不惜牺牲自己的婚事去笼络民心之人,做什么也不奇怪,这或许也是他用来收拢人心的手段罢了。

    似是察觉到了那目光,萧屿澈瞥了鎏月一眼,伸手解开了捆住她双手的大带,语气淡淡:“请阿姊进来吧。”

    “为了去人牙子手中将那些年纪小的孩子买回来。”萧清慈眼眸望向院内的悠悠池水,怅然道,“年纪小的孩童若是在黑市卖不出去,姑娘会被卖去烟花之地,男孩则会卖去死斗场,作为达官富人取乐的工具。”

    “不过如今好了,澈儿自当上了摄政王,便将死斗场给关了。”

    “那是自然,我弟弟的大日子,我能不来吗?”她掩嘴轻笑,又低声故作神秘问,“那姑娘,你是真喜欢?”

    萧屿澈瞥了一眼屏风那端,垂眼端起面前的茶盏抿了一口,并未吭声。

    见此,萧清慈也没再多问,只是不停叮嘱:“你别整日扳着个脸吓着人家,小姑娘胆子小,无论你是否喜欢,你都得负责,都要成你的妻了,便宠着点,那姑娘为何要逃,定是你待她不好。”

    “哎哟,你难得回府一趟,快,快进屋,姑娘也快进屋歇着,可莫要着凉了。”桂嬷嬷笑着招呼着二人,便转头吩咐下人准备热茶。

    进屋后,黄桃连忙迎了上来,双目通红:“姑娘,您吓死奴婢了。”

    时舟:“……”

    那,其实不是你想的这样。

    萧屿澈无奈笑道:“阿姊,我未曾欺负她。”

    听及此处,鎏月愤愤地低头瞧了瞧自己身上略显破烂的衣物,随手从榻边拿了一件披风系上,光着脚便爬下榻。

    伴随着些许银铃声,她绕过屏风跑到了萧清慈的身边,在其惊讶的目光中蹲下身,握住了她的手,双眼通红,可怜兮兮道:“阿姊,他欺负我。”

    萧屿澈:“?”

    鎏月凑过去坐下陪她们说了会话,这才将这位萧清慈的情况摸了个七七八八。

    基本情况与当时祭司同她所讲的吻合,只是她不知晓,萧清慈竟是被杜莞华随手嫁出去的。

    思及此处,鎏月无声哂笑,没说什么。

    桂嬷嬷从屋内走了出来,瞧见萧清慈的身影愣了愣:“大小姐?”

    萧清慈笑着走过去:“桂嬷嬷,我回来了。”

    午膳后,桂嬷嬷从屋外走了进来,轻声道:“大小姐方才去祠堂看了看先夫人,现下已经回孙家了。”

    鎏月点点头,垂眸盯着窗台上那盆绿植,伸手拨弄着:“知道了。”

    鎏月略带歉意地笑笑,还未等她说什么,黄桃便又道:“夜里湿气重,奴婢给您换一身衣裳吧?”

    “也好。”她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裹着的披风,无奈点头,“你将衣裳拿过来,我自己换便好。”

    “这段时日在夫家过得如何?他们没苛待你吧?”

    萧清慈笑着摇摇头:“桂嬷嬷放心吧,我过得挺好的,我弟弟可是摄政王,他们可不敢欺负我。”

    “如此便好,那我放心了。”

    孙家同萧家一样,也是商贾出身,不过没萧家这般大罢了。

    当时孙家独子以即将参加科考的由头唬住了杜莞华,提前许了一个新科状元夫人和亲家的身份,让她聘礼都未要多少,便将人给嫁了出去。

    鎏月眨眨眼,瞥了一眼萧清慈袖口露出来的一点淤青,若有所思。

    那时萧清慈刚及笄,因着温婉贤淑,在十里八乡也算是小有名气,提亲的人不说踏破了门槛,周遭倒也没几家姑娘能比得上。

    那孙家便在其中。

    鎏月独自去屏风后换了衣裳,这才注意到自己身上那些零零散散殷红的痕迹,想起白日的情形,不由气得红了脸。

    出来时,萧清慈正与桂嬷嬷在屋内叙旧。

    “姑娘醒了?”黄桃端着水从门外走进屋,笑着道,“洗漱一下吧,奴婢又去要了一些新的话本子,姑娘没事儿可以解解闷。”

    “好,有劳了。”鎏月笑笑。

    “姑娘客气了。”

    鎏月愣了一下,收回目光笑笑,微微颔首:“嗯,从小便喜欢。”

    “这些树都是前两年殿下吩咐人栽下的,还未开过花呢,姑娘一来花便要开了,定是有缘。”黄桃喋喋不休地说着,“待花开,奴婢便折几枝放进屋,让姑娘随时都能瞧见。”

    想起还在自己体内的蚀心蛊,鎏月便觉五味杂陈,这东西,当真是令她又爱又恨。

    蛊是她能够保护自己的手段,却也令她被控制,连命都无法掌握在自己的手上。

    若她蛊解了,是否会过得自由随心一些?

    翌日一早,萧清慈便离开了含香苑。

    鎏月恹恹地从榻上醒来,望着顶上的房梁轻叹了一口气。

    结果人是嫁了,聘礼少收了,科举却落了榜,到头来也是一场空。

    因着这事儿,杜莞华跑去孙家大闹一场,收了些值钱物件,这才将此事翻过了篇。

    “日后,本王的母亲,便是你的母亲。”耳边那道声音低沉,却又笃定。

    “除了你姐姐,本王亦是你可信任之人。”

    如今姐姐在萧屿澈手里,她可不敢轻举妄动,那么解药,便只能等缇莎回来了。

    思及此处,她坐起身子,想起自己为数不多的蛊虫,又忧虑了起来。

    “外人皆以为是杜莞华心疼这个闺女呢。”桂嬷嬷愤愤道,“我呸,她还真有脸,就这般轻而易举地毁了大小姐的后半辈子。”

    “哎呀嬷嬷,我真挺好的,您不必担心。”萧清慈笑着安抚。

    她还是习惯了蛊虫护身的日子,如今少了,总觉得缺了点什么。

    “殿下备好了一批聘礼,已经着人送往苗疆了。”

    闻言,鎏月微微一愣,注意力被拉了回来,抬头看向桂嬷嬷:“聘礼?”

    “不过那时姑娘应当不住含香苑了,也不知殿下允不允屋内放花。”

    鎏月无奈笑笑:“到时再说吧。”

    若我能够活到那时。

    “是吗?”鎏月收回了目光,视线落在了白兰花树枝头的花苞上,“何时能开花?”

    “约莫在姑娘和殿下大婚后吧。”黄桃想了想,回答道,她瞧了瞧鎏月,又瞧了瞧那花苞,出声又问,“姑娘喜欢白兰花?”

    鎏月眼睫微颤,迟疑了片刻,问道:“他呢?”

    “殿下还在忙呢,明日便是先夫人的忌辰了,殿下今晚便会去祠堂守着,一直待到明晚。”桂嬷嬷叹了一口气,怅然道。

    天色不知不觉间便暗了下来,到了傍晚,鎏月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去寻萧屿澈一趟。

    不说别的,她也得想法子打探一下姐姐现下的状况。

    再者,他母亲忌日,她去守着,总能博得些信任吧?

    今日她过得悠闲,那杜莞华几处吃了瘪,正忙着对付青禾呢,估计没空搭理她。

    而杜婉仙那边也没什么动静,她也乐得清闲,懒得应付。

    祠堂坐落于一方院内,进了院门便是由青石板铺好的小道,通往三间屋子,此时只有正对于她的那间堂屋亮着暖黄色的光。

    鎏月将黄桃留在了门前,便伸手推门进去。

    “是啊,这是咱们中原的习俗,原本还有些流程,但姑娘情况特殊,便省了去。”桂嬷嬷和颜悦色地看着她,“姑娘便安心嫁过来吧,殿下不会亏待姑娘的。”

    “对了,殿下这几日在准备给姑娘的聘礼和嫁妆,这两日便会送到含香苑。”

    “原来如此。”

    鎏月眨眨眼,没再吭声。

    “后来,母亲病逝了。”萧屿澈眯了眯眼,转头看向鎏月,“那些将本王拒之门外的郎中,在前几年,全都被本王下令绞杀了。”

    鎏月一愣,眼眸情绪颇为复杂地看向他,撞上那深邃的眸子后,不自觉地移开视线。

    其实那日他沐浴之时,此事便有端倪,不过她当时未曾发现罢了,可奇怪的是,她的蛊术竟会失效。

    这倒是第一次,不,第一个。

    萧屿澈指腹在茶盏上摩挲着,漫不经心地看向鎏月:“你既认为圣殿不好,想要逃离,那为何不愿留在中原,反而几次三番的想离开?”

    只是难免忧虑,若做最坏的打算,她无法离开,缇莎也无法送来解药,那她该如何活下去?

    杀了萧屿澈,随后带着姐姐离开?

    可蛊对他没用,她要如何杀他?

    思及此处,鎏月披上了一件月白色的披风,朝黄桃要来一盏灯便要出去。

    黄桃颇为紧张地拦住她,轻声道:“姑娘当真不让奴婢跟着?若是遇上些个不讲理的可如何是好?”

    第一个让她蛊术失效的人。

    祠堂内静了一会儿,徐徐燃烧着的烛液流下,很快便在底部凝固。

    良久,鎏月才出声道:“那大人可知晓,他们为何不愿出诊?”

    几人对视一眼:“殿下吩咐了,任何人不得打扰。”

    鎏月还想再说些什么,黄桃就率先上前,往为首的那人手中塞了点什么东西,笑着说道:“今非昔比,我家姑娘已与殿下定下婚约,往后便是摄政王妃了,还劳烦大人通传一番,这些便当是姑娘请各位吃酒的。”

    闻言,鎏月思索一番,还是松了口:“那你便跟着吧。”

    “是。”

    夜色如墨,凉风徐徐。

    鎏月握着带有雕花木柄的灯缓缓走着,一缕青丝被吹起,在那光晕的照映下泛起暖黄色的光。

    周遭点着好些烛灯,而在正前方点着两根红烛,一缕白烟从中央香的顶端升起,又逐渐消失在房梁处,在供台的上方,只有一块牌位。

    “怎么忽然想起过来?”一道声音从侧面传来,打破了这片静谧。

    几人面面相觑,为首那人笑笑,道:“既如此,我去通传,你们几个守着。”

    “是。”

    火光在二人脸上晃悠着,纸钱燃烬后的味道颇为呛人,令鎏月不住地后退。

    男人狭长的眼淡淡瞥了她一眼:“若受不了就回去。”

    “有何好怕的,大人的目的是成婚,是笼络人心,那必然不会对我做什么的。”鎏月理所当然地仰头看着他。

    萧屿澈薄唇紧抿,没说什么,转身自顾自的走到牌位前站着,手中拿着一沓纸钱:“过来吧。”

    鎏月一愣,连忙侧身低下头,福身便算是行了礼:“我听闻今日是大人母亲的忌辰,想着大人独自待在此处定然烦闷,遂才自作主张前来,想要陪着大人。”

    沉默片刻后,头顶传来一阵揶揄:“你这会儿又不怕本王了?”

    随着吱嘎一声,凉风钻进了堂屋,将本平静的烛光吹得摇曳晃动。

    她转身关好门,将枝叶间碰撞发出的索索声隔绝在了门外。

    鎏月眨眨眼,弯腰将自己手中提着的灯轻轻放在了地上,这才抬脚走了过去。

    “为何此处只有一个牌位?”

    未几,萧屿澈转身在一旁坐下,见鎏月还愣在原地,眉梢微扬:“过来。”

    鎏月回过神,转头瞧了他一眼,便依言过去坐下。

    “做什么的?”

    鎏月在几人面前站定,颔首浅笑:“我来找大人,劳烦各位通传一下。”

    “我无碍的。”鎏月抬手擦了擦湿漉漉的眼尾,轻声应道。

    萧屿澈看了她一眼,没再说什么,只是起身站在牌位前,一站就是许久。

    “其他的都挤在另外两间里。”萧屿澈语气淡淡的,那摇曳的烛火映在他漆黑的眼眸中,莫名令人发怵。

    鎏月歪头看着他那在烛光照映下棱角分明的侧脸,眼睫微颤。

    不多时,那名黑甲卫便出来笑脸相迎,随后恭恭敬敬地将人请了进去。

    未几,祠堂门前守着的黑甲卫便映入了她的眼眸。

    听见此言,她好看的蛾眉蹙起,反驳道:“虽说圣女要断情绝爱,可我并未。”

    “是吗?”萧屿澈瞥了她一眼,没再理会,继续瞧着牌位,“一个月之后,我会迎她进门,她便是您的儿媳。”

    他究竟是个怎样的人?为何她见到的和从旁人口中所听到的,不大一样?

    “若不好,大人也不会为她做到这般程度。”

    男人沉默着看了她一阵:“那你呢?你同你的母亲如何?”

    萧屿澈轻轻摇头:“不知,也没兴趣知晓,无论理由是何,结果都一样。”

    闻言,鎏月心底升起了一股极为复杂的情愫,仿佛是有何东西在她心中生了根,发了芽。

    她睫毛颤了颤,朱唇微张,半晌才寻回了自己的声音:“可以吗?”

    鎏月起身看着他的背影,在这一片烛光中竟显得有些许的落寞。

    “过来。”

    半晌,萧屿澈出声道。

    鎏月愣了一下,抬脚走到了他的身边,刚站定,便又听他开口:“她叫乌桑鎏月,苗人,从小长在圣殿,被教养得断情绝爱。”

    嗯?断情绝爱?

    “自然。”

    鎏月垂眸盯着自己的手指,她也不知自己在看什么,许是不知目光该落向何处,就这般瞧了半晌。

    鎏月朱唇微张,本想说些什么,可瞧着那块黑黢黢的牌位,又觉不合时宜,便闭上了嘴。

    他这般说话,似又并非单单的利用她。

    鎏月并未吭声,只是静静地瞧着萧屿澈捏着几张纸钱放在烛火上点燃,随手丢在火盆里,蹲下了身子。

    她眨了眨眼,便也随着蹲在他身边,垂眸看着在火盆中燃烧的纸钱不多时便要被火苗吞噬干净,在火苗熄灭前,他修长的手指又捏着几张纸钱点燃丢了进去,如此反复。

    “儿时,母亲便身子不好,得了病,本王冒着大雨去街上的医馆寻人,可都被拒之门外,竟没有一个郎中愿意前来为母亲看诊。”

    闻言,鎏月颇为疑惑地睁大了眸子,奇怪道:“为何?是没有银子?”

    萧屿澈目光幽深,盯着那漆黑的火盆缓缓道:“有,他们只是不愿。”

    “那当真奇怪,竟会有人连银子都不赚。”鎏月不解地眨眨眼,“那后来呢?”

    她顿了一下,似是想起了什么,又道:“前两年有个圣子,因养蛊耗费精血太多,晕倒在圣殿,若非我前去抄经的时候撞见了,他便没命了。”

    堂屋静了一会儿,不知从哪儿溜进来的风吹得烛光晃了晃。

    “大人,我姐姐她如何了?”鎏月转头看向萧屿澈问。

    男人揶揄一笑:“怎的?怕了?”

    她摇摇头:“不是,大人不过是想为先夫人出口气罢了。”

    “不是出气。”萧屿澈静静地看着她,“是让他们偿命。”

    鎏月苦笑着摇头,又似是打开了话匣子一般:“大人可知我姐姐为何会在中原?”

    “为何?”萧屿澈眉梢微挑,转头看向他,眸中情绪晦暗不明。

    “先夫人一定待大人极好。”鎏月垂着眸子,轻声说道。

    萧屿澈看了她一眼:“为何这么说?”

    “你们的要求怎的比宫里的规矩还多。”萧屿澈的语气颇为无奈。

    “我?我没有母亲,是姐姐和祭司将我带大的。”鎏月不自觉地摸了摸腕间的银饰,抬手递到他面前,“这是姐姐赠我的,这么多年,我一直随身带着。”

    她叹了一口气,放下手,垂着脑袋:“所以,我无法体会大人与先夫人的感情。”

    瞧着那略微发红的眼眶极泛着水光的眸子,萧屿澈眸色暗了暗,出声道:“不必担心,你姐姐很好,待回门那日,本王随你去看她。”

    “回门?也是中原的习俗吗?”

    “嗯。”

    “这般来看,圣殿确非一个好去处。”萧屿澈垂眸道,“不过现在好了,你离开那里了。”

    萧屿澈吩咐人端了两盏茶过来,随口问道:“你整日在圣殿需要做些什么?”

    鎏月哑然失笑:“是啊,其实九黎圣殿与你们中原的皇宫一般,在旁人看来风风光光的,可实际上便如城墙,外边儿的人想进来,里边儿的人想要出去。”

    “我姐姐与姐夫,也就是当时的圣子,他们相爱了,被祭司发现,按规矩是要处以火刑,活活烧死,是我想法子将他们送出了九黎城。”

    男人眼中带着些许温热的光,斑斑点点的甚为好看,他颔首,无声哂笑:“嗯,真厉害。”

    鎏月偏头瞧了他一眼,那本锐利的眼型不知怎的瞧着竟柔和了下来。

    她愣了愣,心下慌乱,下意识的避开那道视线:“大人这般,颇为敷衍。”

    “嗯?”萧屿澈唇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那你认为,如何才算不敷衍?”

    鎏月抿嘴想了片刻,随后无奈摇头:“不知。”

    桌面的茶盏还冒着淡淡的热气,萧屿澈端起茶盏轻抿了一口,出声道:“其实本王一直有一事不解,不知你可否替本王解解惑?”

    “大人但说无妨。”

    第24章 媚蛊天成01

    闻言,鎏月沉默了片刻:“若能掌握自己的性命,我也不愿回去。”

    “嗯?”萧屿澈眼眸微眯,似是听见了什么奇怪的话,神情隐隐带有一丝诧异,出声问,“此言何意?”

    若她体内并无蚀心蛊,嫁给他倒也无妨。

    可人,总是要为自己考虑的。

    今日的王府似乎很是热闹,一路上能听见不少下人窃窃私语的交谈声,脸上似都带有笑意,倒是让这原本冷冰冰的地方多了几分人情味。

    到了含香苑,那丝毫没有克制的嘈杂声便争先恐后地钻入了她的耳中,几乎是同时,她瞧见了院内围着的一大批人,不知凑在一起看着什么。

    萧清慈看向萧屿澈,无奈地摇摇头:“放心吧,不会将她弄丢的,一定全须全尾地给你送回来。”

    待回过神来,鎏月弯腰随手打开了一个木箱,里边金银首饰便装了满满一箱。

    她朱唇微抿,将东西恢复原样,道:“这么多,全都是我的?”

    诸如此类的话,鎏月听了足足两日。

    这两日王府已陆续挂上了红花缎带,在各处贴上了囍字,瞧着喜气洋洋的。

    她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地看向萧屿澈,迟疑道:“大人,我有些渴。”

    话音落下,萧屿澈手上的动作一顿,收起手中的奏折,起身便走出了院子,留下她一人愣愣地站在院中。

    凉风吹得祠堂的烛光晃了晃,月上柳梢,华灯长明。

    对于鎏月来说,今夜不虚此行,她得以窥见了这位眼高于顶的摄政王,不为人知的另一面,心中难免感慨。

    “本王并未有让你守夜的打算。”萧屿澈淡淡应了一句,眼皮都未抬一下,“吃点。”

    鎏月眨眼微微怔愣,顺着男人的目光,这才注意到了石桌上摆放着的一盘卖相精美的点心。

    午后,鎏月还想在此处多待,萧屿澈便以她聒噪为由将她给赶走了。

    出了院门,黄桃便带着意味深长的笑容凑了过来:“姑娘,辛苦。”

    鎏月:“?”

    她轻咬下唇,迟疑了片刻,只得作罢,将披风抱在怀里坐下安安静静地用膳。

    也不知怎的,二人昨夜分明相谈甚欢,如今的相处竟又变得颇为疏离客气。

    这时候,身后传来了一道由远及近的脚步声,紧接着便响起了男人低沉清冽的嗓音:“你想去孙家?”

    鎏月一愣,连忙转身看向他,微微福身:“其实去哪儿都行,整日待在此处,实在闷得慌。”

    她苦笑着摇摇头,借着昏黄的烛光抬眸瞧他,嗓音偏低,还带着些许沙哑的气声:“大人不会懂的。”

    许是昨夜天暗,她竟这会儿才注意到小道边还有一张刻有花纹的石桌,而她寻的那人正坐在石桌旁,漫不经心地盯着手中的奏折看。

    鎏月无措地站在原处,左思右想一番,还是抱着披风坐了下来,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披风上似乎还带着些许淡淡的龙涎香味儿,闻着令人心旷神怡。

    “现下时辰也不早了,这儿有热汤,喝点儿便直接用午膳吧。”萧屿澈语气不咸不淡,随后便神色如常地在一旁坐下。

    鎏月低头瞧了瞧手中的披风,往男人那边递了递:“这是大人的披风。”

    迷糊间,也不知是何时睡过去的,当鎏月醒来时,正平躺在一张小榻上,一缕扶光透过窗纸照在了她的脸上,她半眯着眼缓了一阵,这才稍稍清醒了一些。

    她微偏过头,抬手揉了揉脑袋,盖在身上的那月白色的披风缓缓滑落,露出了下边那件黑底金丝蟒纹的披风。

    见此,鎏月愣了愣,连忙坐起身,盯着那披风瞧了瞧。

    这是萧屿澈的东西。

    她拿起披风起身瞧了瞧这与昨日毫无二致的祠堂,未寻到萧屿澈的身影,便又转身瞧了瞧身后那张不知何时搬过来的小榻,哑然失笑。

    院内时不时传来些许清脆的鸟鸣声,鎏月伸手推门走了出去,瞧着不远处发愣。

    见此,她连忙抱着披风小跑过去,在男人身侧站定,语气略带歉意:“我昨夜一个不留神便睡着了,大人怎的不唤我?”

    能在王府混开的,各个都是人精,这般阵仗便已将往后的风向给摸了个七七八八。

    若能在未来的摄政王妃手底下做事,平日里的好处定是少不了,说不准还能同青禾那般被主子瞧上,抬做姨娘呢。

    他,不回答,这是何意?

    她眼睫微颤,也不知想到了什么,耳尖染上了一层薄薄的红晕。

    男人那狭长的眼偏头瞥了一眼,很快便收回了目光:“拿去吧,本王多得是。”

    闻言,鎏月手上一僵,多得是?

    这时,萧屿澈去而复返,阔步走来,而在他身后跟着好些手上端着各式吃食的下人。

    见此阵仗,鎏月一愣,连忙起身给她们让开了位置,一道道八珍玉食被摆上,本就不大的石桌很快便被堆得满满当当的。

    她眼眸流转,楚楚动人,平白的便能让人升起怜爱之情。

    鎏月看了她一会儿,轻声道:“我在王府待着也憋闷,不知可否随阿姊去孙家住几日,权当散散心?”

    瞧着着俩人惊奇的目光,萧屿澈眼尾抽了抽,道:“你整日在王府待着,也没个说话的人,若是憋出病来就不好了,出去走走吧,本王会吩咐黄桃带上些黑甲卫随你一起去的。”

    此言一出,除萧屿澈外的两人皆是一愣。

    鎏月眨眨眼,诧异地看着他,本还以为通过萧清慈去跟他说,会费些功夫呢,没成想竟如此容易?

    萧屿澈似是很忙,连着两日不见踪影,许是还怕她有想逃的心思,黄桃寸步不离地跟着她不说,还与桂嬷嬷时不时的便来讲讲萧屿澈的好话。

    好在今日萧清慈又回了王府寻她说话,这才能让她的耳根子稍稍清静些。

    “是啊姑娘。”黄桃笑着,随后压低了嗓音,“待您嫁入王府成为摄政王妃,整个王府便都是您的。”

    见状,黄桃蹙起眉心,不悦呵斥道:“做什么呢,不干活吗?”

    人群纷纷退下,为二人让开了路,届时,方才被人群遮挡住的景况映入了二人的眼眸。

    话音落下,回应她的便是一阵沉默,其实她早该知晓答案的。

    片刻,萧清慈才神色如常地笑笑:“人活着,哪能事事都顺心顺意呢?”

    店家无奈摇头,给他倒了杯剩下的热茶:“咱们老百姓哪儿有资格入宫呢,你要找谁啊?”

    “我要找前段时日过来的苗疆圣女。”

    此处摆放着一抬抬木箱,大大小小几乎堆满了小半个院子,上边还捆着朱红色的缎带,瞧着喜气洋洋的。

    “这是……”鎏月眼睫微颤,愣愣地瞧着眼前这副场景,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黄桃并未有半分的惊讶,笑着拉了拉她的手,将她带到了木箱站定前:“这些都是殿下为姑娘准备的聘礼和嫁妆,各一百二十八抬,请姑娘笑纳。”

    闻言,鎏月朱唇微张,抱着披风的手不自觉地紧了紧。

    “嗯,我要找人。”少年嘴唇有些发白,踌躇不安道,“是不能入宫吗?”

    见她不吭声,黄桃又道:“姑娘,大盛鲜少有这般数量的聘礼,殿下对您可当真用心。”

    话及此处,下人们看鎏月的眼神都变了变,更多的还是艳羡。

    闻言,萧清慈会意地笑笑,拉了拉鎏月的手:“那你去收拾收拾东西,随我回去住两日。”

    “好。”鎏月回过神来笑笑,便带着黄桃走开。

    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萧屿澈要温和些了?

    店家一拍桌子,脸上扬起了笑容:“她现在并不在宫里,在摄政王府呢,你估计也进不去,不过下个月是她与摄政王大婚,兴许你能远远的看她一眼。”

    瞧着一家茶肆打了烊,他连忙上前:“店家,我想问,要怎样才能入宫?”

    “入宫?”店家上上下下打量了少年一番,问,“你不是中原人吧?入宫做甚?”

    -

    天色渐晚,在城门处,一名身着苗服的白净少年郎入了城,那缠着小辫的发丝略显凌乱。

    也不知是有何心事,他满面愁容,身侧的手攥紧,无心欣赏城内的景象。

    瞧见这副神情,鎏月收回目光无奈笑笑。

    本就是随口一问,她也不指望萧屿澈能够同意。

    “我就是担心你会不开心。”萧清慈轻声说着,低头拨弄了一下腕间的玉镯。

    鎏月笑笑,望了一眼窗外枝头的花苞:“我吧,暂时也没什么不开心的,倒是阿姊,你嫁过去后,开心吗?”

    “什么?大婚?怎么可能!”少年噌的一下站起身,语气颇为焦急。

    店家一愣,嫌弃地摆摆手:“我还能骗你不成?你自个儿去皇城瞧瞧,那告示现下还贴着呢。”

    闻言,萧清慈的神色略显迟疑。

    倒不是怕别的,若鎏月再逃了,萧屿澈那儿定没法交代。

    说罢,她余光瞧着男人紧绷的脸等了一阵,就当她认为萧屿澈不会同意的时候,他颔首点头。

    “那便去吧,去住两日便回来。”

    闻言,店家微微一愣,道:“你是苗疆人啊?你认识她?”

    少年捧着茶杯眨眨眼,怔怔地点头。

    第25章 媚蛊天成02

    “大人。”鎏月走上前,微微福身见礼。

    若换了旁人,瞧着这阵仗,定是被吓得说不出话来,而鎏月此时神情自若,无波无澜,漫不经心地抬手转了转腕间的银镯:“孙家家主,我刚可说了,我只是迷了路,你对我动手动脚的,就不怕王爷怪罪?”

    还未等鎏月回答,孙茂书便气急败坏地瞪着她:“你个死丫头!我不过是看你长得不错,请你喝杯茶罢了,你一个小小奴婢竟敢叫人来打我?”

    “阿姊也坐。”萧屿澈看了看萧清慈,淡淡道。

    萧清慈点点头,在一旁轻轻坐下,面上无波无澜,但瞧她进捏着手帕的指尖便知她此刻并不平静。

    萧屿澈眉心微蹙,眸中闪过一抹烦躁:“来人。”

    “属下在。”

    以范毅为首的黑甲卫连忙上前拱手,低头应声。

    “还有你们!”说着,孙茂书指了指鎏月身后的那些黑甲卫,“不长眼的东西,敢打我,我明儿个便叫人将你们发卖出去!”

    一时间,整个正厅便只有孙家人和些许下人站着。

    “我,没有没有,草民不敢!”孙茂书脸色煞白,登时便直接跪了下去,连连求饶,“王爷恕罪,草民怎敢对王爷的人有半分心思!”

    “这,这没有的事儿啊,我们不过是平日里同儿媳讲讲道理罢了。”孙老夫人陪笑道。

    鎏月冷哼一声,不悦道:“或许你们只是讲讲道理,那你们那个好儿子呢?”

    萧屿澈沉着脸,指尖一下下在桌面轻点着,眸中晦暗不明,也不知在想什么,这反而瞧得几人颇为心慌。

    半晌,他才出声道:“听闻你们孙家苛待了本王的长姐。”

    见二人嘀嘀咕咕的不知在说些什么,孙茂书一下子便慌了,道:“夫人,这是何情况,你认得此人?”

    萧清慈瞥了他一眼,淡淡道:“是我今日带她回来的。”

    话音落下,周遭一片寂静。

    接着微弱的月光,孙老夫人不由得多打量了鎏月一番,心里暗自嘀咕着。

    萧清慈眼睫挂着泪珠,鼻尖通红,好一阵才勾起嘴角笑笑:“好,就听澈儿的。”

    孙老夫人意会了他的意思,笑着摆摆手:“既如此,便让她先伺候你,伺候得高兴了,那我便考虑考虑将她留下。”

    萧清慈低着头,好一阵才出声:“澈儿,阿姊给你添麻烦了。”

    “阿姊的事便是我的事,你我一母同胞,相互扶持着长大,无论阿姊是否嫁人,有任何事情都可来寻我,我不会坐视不理。”萧屿澈静静地看着萧清慈,起身走过去,伸手替她拭去了脸上的泪,“往后再有事,阿姊切不可再瞒我。”

    孙茂书得意地看着他们,大有一副要看好戏的模样,只是那目光还时不时的在鎏月身上流转,似是在酝酿着什么。

    不过这些小厮也不是傻子,谁也不愿做那只出头鸟,都唯唯诺诺的,还没能靠近便被黑甲卫给吓退了去,惹得旁人气急了眼。

    听见声音,萧屿澈眯了眯眼,这才抬眸看她:“过来。”

    鎏月颔首笑笑,抬脚站到了他的身侧,又被拉着坐了下来。

    鎏月上前两步,冷冷道:“孙茂书,谁允你对阿姊大吼大叫颐指气使的!阿姊就算是嫁到了你们孙家,那也是摄政王府的大小姐,王爷的亲阿姊,你还敢打她,是不想活了吗?”

    瞧见这般态度,桂嬷嬷冷笑一声:“孙家主方才说的话,老身是否可以理解为,你觊觎未来的摄政王妃?”

    “什么?谁是摄政王妃?”

    “废物!”孙茂书不悦地骂道。

    话音落下,四周静了静,孙茂书脸上的笑容僵硬了起来,眼神飘忽,好一会儿才说:“王爷,草民只是不小心,不是有意的!”

    萧屿澈轻蔑地瞥了他一眼:“本王还听闻,你觊觎本王的王妃?”

    此时的正厅亮堂堂的,一身形高大的男子一脸阴霾地坐在主位,下边儿都是陪笑着的孙家人。

    “王爷今日怎的有空毗邻寒舍,也不提前知会一声,草民好准备一番呢。”孙老爷子微微弯着腰,笑容满面地瞧着萧屿澈。

    “王爷?哪个王爷?”孙老夫人毫不在意地嗤笑一声,“你若能攀上一个王,怎还会在我们这儿做丫鬟?”

    鎏月轻笑一声:“谁说我是你们这儿的丫鬟的?”

    话音落下,孙老爷子沉这脸走过来:“一群下人,竟连主子都敢打!真是反了天了!”

    孙老夫人冷哼一声,似是被那几名黑甲卫锐利的眼神给吓到了,将目光转到鎏月的身上:“你个小丫头怎的如此不识好歹?莫名来勾引书儿就算了,我们书儿能看得上你,那可是抬举你,是你的福分,你若不听话,我这便叫人将你卖去万花楼,做那人尽可夫的浪蹄子!”

    瞧她的穿衣打扮,确也并非寻常人,哪怕是仪态也不似那种奴籍在身之人。

    难不成真是弄错了?

    他想过鎏月此行会入盛宫,惆怅不已,前不久听闻中原王的死讯,还极其高兴。

    如今这般,他也不知究竟该用何心情面对了。

    不久,黄桃从屋外走进来,福身道:“姑娘,殿下已经到了,唤咱们过去呢。”

    鎏月点点头,便拉着萧清慈起身往外走。

    鎏月勾勾嘴角,上前两步,眸中没有丝毫的慌乱,正好整以暇地看着她:“是我让人打了你儿子。”

    “你是何人,竟敢在孙家的地盘上撒野?”孙老夫人怒目圆睁地看着鎏月,提高了音量。

    “孙家上下,各打二十大板。”萧屿澈语气不咸不淡,好似是在说什么无关紧要之事,“孙茂书,再加二十。”

    “是。”

    “怎会?阿姊,你怎能这么想?”鎏月拉着她的手坐了下来,轻声开导了好一阵。

    萧清慈也不知是听没听进去,只沉默着点头。

    桂嬷嬷冷哼一声,颇为不屑地瞥了孙老夫人一眼:“老夫人此言差矣,孙少夫人可也是摄政王府的大小姐,说来说去,我们也称得上是自家人,如何能叫你们孙家的家务事?”

    “那丫鬟不就是我们孙家的吗?你们连一个丫鬟都要管?”孙茂书气急了,骂道。

    这一来,搞得那几人颇为心慌。

    萧清慈径直走到鎏月身边,拉着她的手,神情满是歉意:“我,我没想到他竟会将主意打到你的身上,实在抱歉,都怪我没能护好你。”

    —

    与此同时,另一边。

    着苗服的白净少年从皇城离开,脚步虚浮,瞧着整个人都是浑浑噩噩的。

    不对,她这可不叫欺人,这叫见义勇为。

    思及此处,鎏月眉眼弯弯的,唇角勾起一抹笑意。

    “原来如此。”孙茂书想了想,似是想通了,脸上又恢复了那笑眯眯的模样,“这是夫人专门去给我寻来的美娇娘?”

    “我说你方才为何想让那俩美人走开呢,原来是……”他笑着搓了搓手,“早有准备啊。”

    萧屿澈连一个眼神都未分给他,正厅就这般静了有一阵,直到鎏月几人到来才打破了这片沉寂。

    但至少鎏月不在宫内,他便能更容易地见到她,将他偷出来的解药亲手交到她的手中。

    “闭嘴!”孙老爷子骂道,随后看向鎏月那边时脸色变了变,“犬子无礼,望诸位见谅。”

    见此情形,孙茂书满脸不服气,骂骂咧咧道:“萧清慈,你都带了些什么人进来?”

    话音刚落,这便将几人吓得不轻,连忙跪下磕头求饶。

    萧屿澈并未理会他们,只是自顾自的捏起一旁的茶杯轻抿了一口。

    “哎,娘。”闻言,孙茂书连忙出言阻止,“再如何也是咱们家的人,怎能白白便宜了旁人?”

    见状,孙茂书笑意堆上了脸,连连点头,孙老爷子则是冷哼一声,道:“来人,将他们拿下。”

    一时间,周遭静了片刻,随即围在一旁拿着木棍的小厮们便蜂拥而上。

    “可我不想太劳烦他。”萧清慈苦笑着低下头,“我是姐姐,儿时我没能照顾好他,如今嫁了人,便想着不要给他添麻烦,再起幺蛾子,婆家娘家都会嫌弃,若是知晓我被婆家欺负,他会觉得我没用。”

    瞧着这几人被拖走,鎏月眨眨眼,心中是说不出的畅快。

    有时候,仗势欺人的感觉倒也不错。

    见此情形,孙老夫人似是恨铁不成钢般的用力在孙茂书背上打了一下:“蠢货,你酒还没醒呢?”

    说罢,孙老夫人转头看向桂嬷嬷,道:“既是摄政王府的人,为何还要插手我们孙家的家务事?摄政王日理万机,应也没这个闲心吧?”

    萧清慈咬咬牙,正欲说些什么,桂嬷嬷便率先道:“我告诉你,我已差人去知会了殿下,殿下待会儿便到,到时尔等可得好生想想,如何解释才能留下一条小命!”

    说罢,她便拉着萧清慈和鎏月转身便走。

    见其依然不依不饶,孙老爷子眉心紧蹙,瞧了瞧鎏月,连忙将人呵斥住:“住口,别说了。”

    “为何不能说?爹,咱们家的丫鬟咱们都不能处置,反倒还要听一个外人的,这是何道理?”孙茂书很是不服气。

    思及此处,孙老夫人转头狐疑地看了孙茂书一眼,眸中满是不确定。

    这时候,桂嬷嬷和萧清慈从远处赶来,许是听到了什么消息,二人脸上皆带有些许的慌乱。

    “大胆,我们可是摄政王府的人,尔等如此,真不怕摄政王怪罪吗!”桂嬷嬷率先走过去将鎏月护在身后,手叉着腰气势汹汹地盯着他们。

    直至到了客房,萧清慈才懵懵道:“嬷嬷,您真叫人去寻澈儿了?”

    “没错,我叫黄桃回去了。”桂嬷嬷神色如常,眸中却是掩藏不住的心疼,“殿下也不会愿意瞧见小姐受委屈的。”

    见状,鎏月眼睫微颤,回握住了她的手,笑着摇摇头:“阿姊不必自责,是我自己的主意。”

    “什么?”萧清慈一愣,这才转头注意到了孙茂书那肿着的眼眶和脸上的伤痕,结合鎏月方才的话细想一番便明白了事情的始末。

    登时,她的朱唇微张,双眼一下子便红了:“阿月,多谢你了。”

    “阿姊不必对我这般客气,应该的。”

    见状,范毅都没忍住笑出了声:“你以为的丫鬟,可就是一个月后要嫁给王爷的姑娘。”

    听见此言,孙家一干人皆是一脸的不可置信。

    “你,你胡说什么呢?我何时打了她?”孙茂书眼神闪躲,嘴硬道。

    “这……”闻言,萧清慈神情略有迟疑。

    鎏月眨眨眼,连忙道:“阿姊不必忧心,你可是大人的亲阿姊,大人怎会不管你?”

    第26章 媚蛊天成03

    鎏月愣了愣,挣扎着坐起身,瞧清目前的状况后,很是奇怪地看向萧屿澈:“大人怎会在此?”

    “你可记得昨夜发生了什么?”萧屿澈淡淡问道,脸色带着难以掩藏的疲惫。

    萧屿澈淡淡地瞥了他一眼,眸中没有丝毫的情绪,指腹捏起茶杯浅抿了一口:“说吧,究竟有何事?”

    闻言,贺颂恩愣了一下:“果真是什么都瞒不过皇叔。”

    那双漆黑深邃的眸子似乎染上了些许别的情绪,鎏月一下子便看入了神,片刻才回过神来,摇摇头:“没有了。”

    “嗯。”萧屿澈微微颔首,没再多言,只是脸上的神情依然紧绷,不知在想着什么。

    瞧清来人,鎏月眨眨眼,问:“你怎么来了?身体没事了?”

    隼穆摇摇头:“没什么大事,听闻你……”

    鎏月垂眸摇了摇头,端起甜茶抿了一口:“也不怕告诉你,你可还记得我姐姐?”

    “鎏云?”隼穆仔细回想了一番,“她当年同尔江离开了九黎城,便再没了消息。”

    他连忙上前将人横抱起来,手上那冰凉的触感让他心下一慌,忙喊:“鎏月?醒醒,你可听得见本王的声音?”

    可怀中的人并未有丝毫的反应,那好看的蛾眉不自觉地蹙起,冷汗遍布全身。

    待四周的下人退下后,贺颂恩才收起了脸上的笑容,神情严肃道:“明日,老三会带陛下出宫散心,侄儿不太放心,打算跟着,想问问皇叔的意思。”

    是夜,含香苑内。

    萧屿澈阔步进屋,便见鎏月此时正神志不清地蜷缩在地上。

    待沐浴完换好了衣裳,鎏月将黄桃唤了过来,问:“大人是何时来的?”

    黄桃叹了一口气:“昨夜姑娘突然晕倒,奴婢一时慌了,就叫人去寻了殿下,殿下很快便来了,在屋子里守了姑娘一夜,寸步未离。”

    见萧屿澈过来,他连忙上前几步,拱手行礼:“见过皇叔。”

    萧屿澈摆摆手,问道:“端王今日过来可是有事?”

    此人看起来,似乎也并非是那种无情无义之徒,他虽残暴弑杀,但横竖也并未做过要伤害她的事情。

    应当算是个好人吧?

    “这样啊。”鎏月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并未有什么旁的情绪,“若我死了……”

    “你不会死。”萧屿澈紧盯着鎏月,那漆黑的眸子愕然染上了一层怒意。

    “流裳阁?”鎏月愣了一下,道,“是宋娘子?”

    “嗯!”

    良久,太医过来查看了一番,只蹙眉摇头:“殿下恕罪,微臣着实查不出病因,姑娘同那郎君,是同样的症状,并未瞧出什么。”

    萧屿澈沉着脸没有回答,那太医便跪在一旁不敢动弹。

    鎏月无奈地晃了晃脑袋,如今蚀心蛊既已发作,那她便真是要扳着手指头数日子了。

    大概还有五日吧,嗯,应当是有的。

    黄桃兴奋地点点头,正说着,宋娘子便带着十几位女子一同进了含香苑。

    “鎏月姑娘。”

    鎏月点点头,又道:“那你想想,雌雄双蛊的抑制之法是什么?”

    “雌雄双蛊也是情蛊,抑制之法……跟蚀心蛊基本吻合。”隼穆意会了鎏月的意思,睁大了眼。

    见状,鎏月愣了一下,苦笑着低下头,并未与他过多争论。

    许是因为昨夜出了汗,她觉得身上黏黏糊糊的,很是难受,便提出想要沐浴。

    面前满是做工精细,花样繁杂衣裳,一针一线都极为精致,格外好看。

    鎏月看得眼花缭乱的,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好。

    话音落下,萧屿澈无声地叹了一口气,也不知是何心情,抬手轻轻在鎏月那略微苍白的脸颊上捏了一下。

    “现在呢,现在可还有哪儿不舒服?”

    黄桃连连摇头,忧心道:“还未到,奴婢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儿,听见屋内有动静,进来查看便见姑娘这样倒在地上,是奴婢的疏忽,奴婢没能守着姑娘,请殿下责罚。”

    “嗯。”萧屿澈应了一声,自顾自的在一旁坐下,道,“可要吃杯茶?”

    贺颂恩笑着,连连点头:“皇叔盛情邀约,那侄儿便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鎏月点点头,便起身走到窗边,将那藏得格外隐蔽的瓷瓶拿了出来。

    而在她并未注意到的地方,隼穆伸手将一包不知名的粉末,倒进了她的那杯甜茶中。

    这五日,缇莎能否带着解药回来,便看她的造化了。

    话音落下,隼穆沉默了一会儿,笑道:“不请我进屋坐坐?”

    鎏月眨眨眼,便笑着领他进了屋。

    萧屿澈于榻边坐下,紧紧抱着鎏月,拿褥子将她本就娇小的身子仔细盖好。

    在触碰到那冰凉的身子时,他也不知自己是何种情绪,或许是担忧,或许是紧张,亦或是害怕。

    多种情绪交织在一起,已然麻木。

    “现在不是问罪的时候。”萧屿澈脸色阴沉,搂着鎏月的臂膀紧了紧,沉声道,“太医不是给那个苗人开了方子吗?去熬药。”

    “是,奴婢这就去!”黄桃连忙点头,转身便小跑着离开。

    “平王?”萧屿澈眼眸微眯,那漆黑的眸子里泛出森森寒光。

    周遭静了片刻,他的指尖在桌面轻点着,慢悠悠问道:“去哪儿?”

    “城郊。”

    天蒙蒙亮时,鎏月动了动,缓缓睁开眼。

    “不辛苦不辛苦!应该的!”宋娘子乐呵呵地笑着,挥动着指间的手帕,“姑娘往后便是摄政王妃了,我们小本生意,还要仰仗姑娘帮衬了!”

    “守了一夜?”鎏月眼睫微颤,一时间情绪复杂。

    萧屿澈竟然会为她,一整夜都守在此处,寸步不离?

    鎏月走到门前,便见宋娘子冲着她,微微福身行礼:“这是之前摄政王府在我流裳阁,为姑娘定制的四十套衣裳,已经全部完工,还请姑娘验货。”

    话音落下,那十几名端着木盘的女子便一一上前,将手中的木盘捧到了鎏月面前,供她查看。

    鎏月愣了一下,摇摇头:“我只知这蚀心蛊同雌雄双蛊有一定的关联,具体是如何情况尚未明了。”

    “雌雄双蛊,能否给我瞧瞧?”隼穆轻声问道。

    “太医到了吗?”

    鎏月在院内走了一会儿,便见隼穆从外走了进来。

    “鎏月。”

    怀里的人儿似乎好受了一些,眉心舒展开来,身子也渐渐暖和了起来。

    这一夜,漫长而又压抑。

    另一边,前院。

    贺颂恩在前厅来回踱步,瞧着神情很是忧虑。

    “醒了?”

    上方传来了男人低沉沙哑的声音。

    说到这儿,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鎏月身边的黄桃。

    似是意识到了自己的存在有些碍眼,黄桃看了看鎏月,得到示意后便微微福身走远了些。

    闻言,鎏月眨眨眼,看了一眼还跪在一旁的太医,回忆道:“并未发生什么,只是我突然不舒服,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萧屿澈点点头,并未在此处多待,吩咐了黄桃去准备热水,便带着太医离开了。

    “侄儿见皇叔没来早朝,很是担心,所以便自作主张前来探望,见皇叔没事儿,侄儿便就放心了。”贺颂恩笑着说道。

    扶光爬上枝头,院内满是清脆的鸟鸣声,格外悦耳。

    黄桃小跑着从外边进屋,看着鎏月,兴奋道:“姑娘,流裳阁的人来了!”

    “大人是在担心我吗?”鎏月那湿漉漉的眸子看了他一阵,出声问道。

    萧屿澈神色略微动容,瞥了她一眼:“国师说过,你不能死在中原,本王担心的是整个大盛。”

    隼穆瞥了一眼不远处的黄桃,这才继续道:“听闻你的蛊也发作了。”

    “嗯。”鎏月微眯着眼,看了一眼波光粼粼的池面,“我恐怕时日无多,你也早作打算吧。”

    宋娘子笑了笑,又接着道:“除了日常的衣物,还有两套可在宫宴上穿的宫装,还有几件披风和大氅,都是王爷吩咐过的。”

    闻言,鎏月眨眨眼,瞧着这些衣裳发了会儿愣,无声笑笑:“没什么问题,辛苦宋娘子了。”

    “姐姐还活着。”鎏月紧盯着他,深深道,“姐姐和尔江,都并未因蚀心蛊而死,他们活得好好的。”

    “什么?”闻言,隼穆颇为诧异地睁大了眼看着她,“如此看来,他们也算是误打误撞破解了蚀心蛊。”

    —

    鎏月眼睫微颤,笑着点点头,并未多说什么,只吩咐了下人将衣裳给收进去。

    宋娘子并未多留,寒暄几句便离开了。

    “雄蛊已经被我用了,这里如今只剩有雌蛊。”说着,鎏月走过来将瓷瓶放到了隼穆的面前。

    隼穆点点头,拿起来查看了一番,颇为疑惑:“雌雄双蛊同蚀心蛊能有何关联?”

    她让黄桃守在屋外,低头往杯中添了些甜茶,推到了隼穆的面前:“坐吧,吃点茶。”

    隼穆依言坐下,眼尾微微上挑,就这般静静地看着她。

    “蚀心蛊可有进展?”

    膳食在桌面布好,鎏月也没什么胃口,随意吃了几口便叫人撤了下去。

    午后的阳光暖洋洋的,平白让人觉得困顿。

    他微微蹙眉,迟疑道:“你的意思是,雌雄双蛊与蚀心蛊,是同一种蛊?”

    第27章 媚蛊天成04

    “隼穆?”鎏月慌乱地看着他这幅样子,便也猜到了他蛊毒发作,连忙无助地转头瞧了瞧马车,随后起身提着裙摆跑了过去,“大人,您救救他,求您。”

    “灵璇,是我,我是隼穆!”少年挣扎着朝鎏月喊着,语气急促。

    鎏月怔怔地看着他,朱唇微张,一时也不知应当如何开口,她深吸一口气,良久才道:“我做不到。”

    “姑娘怎么了?”黄桃没忍住,出声问道,“可是舍不得走?”

    鎏月回过神来,敛起愁容,无奈地笑笑:“这孙家又不是什么好地方,我干嘛舍不得走?”

    “也是。”黄桃若有所思,随后很是赞同地点头。

    许是觉得郎中不太靠谱,一到王府,萧屿澈便又让人去请了太医。

    她从未想过,在这般情况下,隼穆竟能放弃自己的性命,只为给她带来延缓蛊毒发作的解药和法子。

    “横竖你现在心中并无旁人,那为何便不能是我?”隼穆抬头看着她,眸中带着一抹倔强,“还是说,你当真对那摄政王动了情?”

    鎏月被吓坏了,当即便将珠花扔掉,厉声警告一番便转身离开,连一个眼神都未曾给他。

    那日下着雪,鎏月也不知隼穆盯着她的背影看了多久,亦不知他在雪中站了多久,往后一连几日都未见到他。

    萧屿澈眼皮缓缓掀开,那狭长的眼淡淡地盯着她,好一阵才道:“你救了他,他便千里迢迢地跑来帝京寻你,还真是情深义重。”

    闻言,鎏月眨眨眼,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不知怎的莫名觉得心虚,又匆匆低下头。

    隼穆似是许久才回过神,神情复杂地看着鎏月的背影,语气恹恹道:“这解药能救我一时,却救不了我一世。”

    这时候,身侧不远处传来一道急促的脚步声,连带着急切呼喊声传入了她的耳中。

    “灵璇!”

    鎏月收回思绪,眉心紧蹙,暗自捏紧了手中的东西,出声道:“那你当如何?你就这般离开了圣殿,到时若蛊毒发作,你会没命的。”

    “我,我是趁祭司不注意偷偷跑出来的。”隼穆大口喘着气,攥紧了她的手,不动声色地将一个极小的木盒塞进了她的手中,“我偷听见祭司同旁人说话,她说,蚀心蛊没有解法,只能延缓,除了这特制的药物,还有一个法子,就是与同样身中蚀心蛊且心意相通之人,行,行夫妻之事,频率与服药一样。”

    天色渐渐黑了下来,屋内都点起了烛灯,直到现在,偏院那边儿依然没有消息传来,让鎏月不由得心慌。

    似是想起了什么,她打开了那方小木盒,神色凝重地瞧着里面的药丸,思绪很是杂乱。

    几名黑甲卫对视一眼,默默松开了手,后退了几步。

    “隼穆,你怎会在中原?”鎏月蹲下身将他扶起,轻声询问。

    屋内静了片刻,良久,隼穆垂着脑袋,出声道:“你可知何为心意相通之人?”

    鎏月眨眨眼,不解地看着他:“何为?”

    自那时鎏月救下隼穆,他便将她当做了救命恩人,有什么好东西都想着她,相比从前笑容也多了些许。

    本可以一直这般无事发生,直到那日他拿着折下的珠花,亲口对她说。

    我心悦你。

    黄桃摇摇头:“未曾,姑娘不妨再等等。”

    闻言,鎏月抬脚便走出屋门:“等不了了,我须得立马见到他。”

    “哪里来的疯子?”

    “赶紧走,莫要冲撞了王爷。”

    随着周遭围观的百姓越来越多,渐渐起了议论声,他咬牙从嗓间挤出一些声音:“鎏月,快走,莫要让人说了闲话,你一定……要活下去。”

    听见声音,鎏月稍稍松了一口气。

    虽知晓能救下隼穆的几率微乎其微,但她还是想要试试。

    “无妨。”隼穆强笑着摆摆手,“我逃出来,就是想告知你这个情况,本是给你偷了两枚解药出来,可其中一枚我在路上服下了,抱歉。”

    不久,马车渐渐驶来,时舟驱着马停下,道:“姑娘,殿下在舆内。”

    听见声音,鎏月脚步一顿,转头便见一身着苗服,脸上带着些许污渍的少年郎朝她扑了过来,只是他还未能靠近,便被黑甲卫给拦了下来。

    “我怎能不担心?”鎏月气恼地看着他,随后从袖中将那小木盒拿出来,放到了隼穆的手中,“解药你自己服用吧。”

    隼穆蹙起眉心,有些急:“给我做甚,这是专程给你带的。”

    帝京气候渐渐回暖,晨时的扶光爬上枝头,落在绿叶和那含苞待放的花蕊上。

    “嗯,那我走了。”说着,萧清慈坐上了一辆马车,撩起帘子冲鎏月摆了摆手。

    马车渐行渐远,鎏月站在原地,不住的四处张望着。

    缇莎究竟是怎么回事,是路上出了何状况?

    这枚解药,是隼穆给她带过来的,若不救他,她便能活,可……

    究竟该如何处置,她还未想好。

    见状,隼穆睁开眼笑笑,那清澈的眼眸看着他,瞧着说不出的干净:“没什么感觉,你不必担心我。”

    “心意相通,便是互相心许对方。”隼穆顿了一下,又道,“我心悦你,而我体内本就有蚀心蛊,若你,若你能试着对我……那我们便都不会死。”

    说罢,她转过身,没再给隼穆一个眼神:“你自己将解药服下,蚀心蛊我会想法子,到时给你也炼一只,心意相通之人还得你自己去寻,你我二人,绝无可能。”

    不过,此法还有一个弊端,若其中一方变了心,那两个人便都得死。

    鎏月眉心蹙起,眼眸中满是诧异,忙上前让黑甲卫撒手:“别动,都撒手,我认得他。”

    在孙家待了两日,萧屿澈便差人过来,说是给鎏月安排了回府的马车。

    鎏月点点头,颇为诧异。

    来的人只说了会有马车前来接她回王府,并未说过萧屿澈也在。

    见此,萧清慈点点头,将她送到了宅邸大门前:“马车兴许一会儿便到,我还有个宴会来不及了,便不陪你等了。”

    “这有何可抱歉的?是……”鎏月还未说完,便见隼穆神色逐渐痛苦,不住地蜷缩在地上,低声呻吟着。

    太医拱拱手,低声道:“这症状我行医多年都未曾见过,郎君脉象紊乱,却查不出缘由,当真奇怪,我可以给他开一副调理身子的药方先用着,他现在已经醒了,姑娘可进去瞧瞧。”

    而因没能等到缇莎,鎏月走时郁郁寡欢的,愁容都写到了脸上。

    萧清慈只当她是不想回去,拉着她的手轻声安慰:“无妨,待你与澈儿成了婚,阿姊去看你。”

    隼穆被带进了一处偏院,太医进去后便将人都赶了出去,只说有消息了会让人知会,鎏月没法子,只得先行回含香苑歇息整顿一番。

    “鎏月!”

    隼穆似是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鎏月打断:“不用再说了,蚀心蛊我或许能想法子炼出来,可心意相通之人难寻,总之我会尽力。”

    待赶到了偏院,鎏月远远的便瞧见了正好从屋内走出来的太医,赶忙上前问:“大人,他如何了?”

    舆内本是一片寂静,鎏月满心都是隼穆和蚀心蛊的事儿,自是没心思去观察萧屿澈的情绪,这会儿听他的声音不嗔不怒,反倒让她摸不太准,出言都小心翼翼了起来。

    “他叫隼穆,是苗疆圣子,我上次同大人说过的,那因为炼蛊晕倒在圣殿的人就是他。”

    鎏月将木盒轻轻合上,收了起来,打定主意。

    她不能这样自私,这是能救命的药,哪怕只是暂时,也不该占着,拿旁人的命去换。

    思及此处,她站起身,望着屋外的黄桃问道:“还未有消息?”

    隼穆眯了眯眼,那白净的脸上无波无澜,眸子幽暗深邃,令人看不见底:“既如此,为何不能是我?你心中……你对我,当真没有半分情谊吗?”

    思绪间,萧屿澈让她上了马车,便往王府而去。

    “他是谁?”

    这两日孙茂书和那公婆的态度转变挺大,许是被萧屿澈吓到了,亦或是因为被打得几乎起不了身,他们都诚惶诚恐地同鎏月和萧清慈二人道歉。

    鎏月瞧着她颔首笑笑:“阿姊快去吧,到晚了便不好了。”

    “收好。”隼穆轻声道。

    “好。”鎏月扯着嘴角笑笑,并未扫她的兴。

    他本就不期望能活着,经过这几日的打探,他已弄清了鎏月在帝京巫女的传闻,他知晓自己大限已到,自也不愿给她添麻烦。

    倒是她们二人吃吃喝喝,半点没理会他们的意思。

    周遭静了片刻,就当鎏月以为萧屿澈不会管时,舆内传出一道低沉的嗓音:“时舟,去寻个郎中,将那人抬回王府。”

    “是。”

    鎏月微微一愣,半晌才消化了他言语中的意思,蛾眉蹙起,不悦道:“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我……并未。”鎏月咬牙道。

    “那你呢?”鎏月轻咬着下唇,不由得觉得鼻尖莫名发酸,“解药只有一枚,你我二人便只能活一个,我不能眼睁睁地瞧着你死。”

    闻言,鎏月微微一愣,与同样身中蚀心蛊且心意相通之人?

    这般来说,鎏云与尔江倒是很符合这个条件,看来这就是他们能一直活下去的原因。

    登时,屋内一片寂静,只有二人浅浅的呼吸声。

    “鎏月,于我而言,除了你,任何人都不可能。”

    她略微迟疑,随后还是在黄桃的搀扶下准备上去。

    怎的感觉他又生气了?

    之后,他们便再没说过话。

    “多谢。”鎏月点点头,抬脚便小跑着过去,推门进了屋。

    屋内点着淡淡的熏香,烛光摇晃着,一片静谧。

    若他死了,这便是他用命为她换来的生的机会,让她如何能够安心?

    “隼穆。”鎏月走到榻边,瞧了瞧正靠坐着闭目养神的隼穆,叹了一口气,“你感觉如何?”

    第28章 媚蛊天成05

    “莫要碰我!”鎏月气红了眼,抬手就胡乱地往人身上打去。

    男人眯了眯眼,伸手捏住了她那胡乱挥动的手腕,翻身将人压在了榻上。

    “一起走走吧?”青禾试探着道。

    鎏月应了一声,便同她慢步走着:“最近,萧老夫人找你麻烦了吧?”

    “那是什么?”鎏月眨眨眼,颇为奇怪地看着他,随后又似是想到了什么,没好气问,“大人莫不是想让她做平妻吧?”

    “你们中原人果真是朝三暮四,就像阿姊的那个夫婿,有了阿姊还不够,后宅两个妾,平日里还要去那什么楼,去寻欢作乐。”

    鎏月冷哼一声,愤愤道:“可不是吗,都用上安胎药了。”

    闻言,萧屿澈愣了一下,随即眉梢微挑:“你,是在吃醋?”

    原来他身上本来是这个味道,或许只是跟新君待在一起的时间多了,所以染上了那龙涎香味儿。

    鎏月也不知自己心里为何会冒出这个想法,再回过神时,那温热的呼吸已喷洒在她的鼻尖。

    也不知为何,在知晓萧屿澈极有可能有了外室还有了孩子之后,她便特别不舒服,气得压根不想理他。

    周围的气压降了下来,鎏月似是察觉到了什么,停止了挣扎,那双湿漉漉的眼眸盯着他,倔强中却又带着一丝怯意。

    “闹什么?”萧屿澈面无表情地盯着她,“你以为那人是谁?”

    下一刻,那柔软的唇轻轻覆上,夹杂着些许清甜的香气。

    她眨了眨眼,连忙离开,声音极轻:“可以吗?”

    “哼,横竖不过是大人养的外室罢了。”鎏月眨眨眼,似是回过味来,忙道,“大人倒是可以将她纳进来,我不介意的,我不是在闹,我不觉得有什么。”

    萧屿澈挑挑眉:“这么急着否认,倒像是在欲盖弥彰。”

    “嗯。”男人淡淡应声,静静地瞧着那喜形于色的少女,“嬷嬷同本王说过,你们圣殿的女子从小会服下祭司送过来的汤药,这药物极其伤身,你姐姐此番能够有孕,属实难得。”

    鎏月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原来如此,难怪时舟方才会那么说。”

    “嗯,昨夜去的。”萧屿澈漫不经心地垂眸看她,眸中满是揶揄,“就是你方才说的,外室。”

    “什么?”鎏月微微一愣,一下子便觉得耳根发烫,“大人昨夜去见的是我姐姐?”

    “那时舟方才所说的什么安胎药……”

    如今反应过来,她觉得自己似是被鬼附身一般,莫名的情绪上头,说话都不像自己了。

    她这般在意萧屿澈作甚?他有几个外室纳几个妾,与她何干?

    闻言,青禾一愣,垂眸点头:“这,只是正室对妾室的教训罢了,我也不敢忤逆于她,生怕被发卖了去。”

    “她如何对你?”鎏月一时有些好奇,问道。

    萧屿澈唇角勾起一抹揶揄的笑:“没错。”

    “大人既自己都承认了,何不干脆给她个名分?”

    青禾叹了口气:“跪着请安奉茶罢了,横竖老爷是站在我这边的,她也不会太过。”

    “原来如此。”

    鎏月放在身上的双手攥紧了衣料,垂着脑袋纠结了片刻,抬眸瞧了他一眼,这才鼓起勇气,起身靠近了他。

    那张本就俊逸的脸在她的视线中放大,靠得越近,男人身上那淡淡的乌木沉香的味道便愈发浓郁。

    二人并未多言,鎏月便借口累了,回了含香苑。

    黄桃领着她进了屋,道:“姑娘,方才隼穆公子来过。”

    她顿了一下,连忙急切地问道:“大人昨夜忽然出去,可是姐姐出了什么事儿?为何忽然要什么安胎药?”

    “嗯,太医说她此番有孕难得,身子不好,容易滑胎,昨夜便是落了红,险些滑胎。”

    鎏月微微睁大眼,唇舌被带着,笨拙地躲避。

    良久,她被松开,小口喘着气。

    不止如此,还很丢人。

    她竟在萧屿澈面前丢了这么大一次脸!

    往后他会如何看她?

    见此,鎏月眨眨眼,那本略带茫然的眸中又多了几分了然,红着脸道:“这,这算什么补偿?”

    “本王说算就算。”萧屿澈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对于逗她这件事,他极有耐心。

    萧屿澈勾了勾嘴角:“嗯,你姐姐有孕了。”

    “真的?”鎏月噌的一下坐直了身子,微微倾身看他,眸子亮晶晶的,“我姐姐有孕了?我,我要当小姨了?”

    待人走后,他才阔步进了屋:“殿下,鎏月姑娘方才一直……待在屋里?”

    萧屿澈淡淡地望向他:“去备水。”

    鎏月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看起来妾室的地位属实很差,中原这制度怕是并未将妾室当做人来看待。

    不过,萧屿澈他会纳妾吗?

    “什么旁人?”萧屿澈愣了下,并未懂她在说什么。

    鎏月冷哼一声,挣开了他的手,自顾自的缩到了角落,就同一只受了委屈红了眼的兔子一般。

    似是听出了些许不满,萧屿澈嗤笑一声:“你说得对,你姐姐同她夫君确实恩爱。”

    鎏月愣了一下,连忙抬眼瞧他,问道:“你去见过我姐姐?”

    鎏月那湿漉漉的眸子闪了闪,悻悻一笑,默默松开了还抓着他的手:“那,我知错了,我并非有意的,只是做了个梦,心里记挂着姐姐,才来寻大人。”

    “您便大人有大量,莫要与我计较了。”

    见她似是不闹了,萧屿澈松开了捉着她的手,坐起身慢悠悠道:“我们中原人也不全都这样,那你们苗疆是怎样的?”

    “我们苗疆向来都是一夫一妻,无妾,也没有什么寻欢作乐的场所,大家都对爱忠贞,绝不背叛。”说着,鎏月坐起身,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领,“哪像你们,妻妾成群的。”

    “啊?”时舟愣了一下,“这大清早的要沐浴?”

    但很快,他便低下头:“属下这就去!”

    “鎏月姑娘?”

    这时,身后传来了一道呼喊声。

    见她不再多言,萧屿澈薄唇微抿,沉默了一会儿:“你在气什么?”

    “本王有旁人?”

    “你在说什么?”萧屿澈叹了口气,伸手捏住了她露出的一截皓腕,往身边拉了拉,登时,她便如被拿捏了命脉的兔子般被提溜到了他的身侧。

    鎏月睁大了眼,不悦地瞪着他,他一夜未归,说不定就是与旁人行了那事,她嫌弃!

    非常嫌弃!

    “我可没有!”鎏月瞪了他一眼,“我只是生气罢了!”

    “大人昨夜来找我,对我……”她止住声,一副羞于启齿的模样,“然后又离开王府去寻了旁人,找了太医,给她开了安胎药,对吧?”

    “大人莫要多想。”

    鎏月轻咬下唇,没再多说。

    “会了?”男人挑眉,漫不经心地瞧她,面色与方才没有任何区别,那样子似是在例行公事一般,半分没有情绪。

    反观他身前浑身发软的少女,面色绯红,还未回过神来。

    男人似是瞧出了什么,盯着她看了一会儿,也并未开口揭穿。

    “等你与本王成婚之后,你若愿意,可以将她接进王府。”他顿了一下,“但不是纳。”

    萧屿澈眸色暗了暗:“还好,本王叫人送了些补身子的过去,有专人照顾,不会有事。”

    说着,他话锋一转,又道:“别说她了,说说你,本王为你姐姐忙了一夜,你今早却闹得本王无法安寝,该当何罪?”

    鎏月眼睫微颤,只觉浑身酥酥麻麻的:“大人教我什么了?”

    “张嘴,再教你一次。”

    那低哑的嗓音带着不容置喙的感觉,令人心头一颤。

    她方才究竟在做什么?

    先是误会萧屿澈有外室,又谈什么补偿,搞得自己过于被动。

    萧屿澈凝眸瞧她,并未出声。

    见此,鎏月有些拿不准了,她迟疑了一下,再次倾身。

    “那她现在可还好?”鎏月下意识地抓住了他的手。

    萧屿澈唇角勾起一抹弧度,倾身过去,那狭长的眼紧盯着她:“那可不行,本王要一个补偿。”

    “补偿?”鎏月垂下眼眸,那纤长的睫毛微微颤抖着,纠结了一阵,苦恼道,“可我身无长物,没有什么能给大人的。”

    “哦。”鎏月眨眨眼,连忙爬起身下了榻,刚走两步便被身后的人叫住了。

    萧屿澈指了指脖颈侧方,眸中似是带着揶揄:“遮好。”

    正于院内练剑的时舟瞧着鎏月从主屋出来,很是诧异地停下了动作。

    何时来的,他怎的没瞧见?

    —

    鎏月离开主院,在范毅那怪异的笑容下快步走开。

    直到瞧不见了,她才放慢了脚步,耳根红得烫人。

    还未等她靠近,腰间就传来一道温热的触感,紧接着一股力压着她靠近了萧屿澈,又轻轻贴上了那凉唇。

    “本王昨夜教你的,可学会了?”

    “谁说你没有的?”

    萧屿澈眯了眯眼,抬起手,那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指了指自己的唇角。

    鎏月一愣,转身望去,便见青禾在侍女的搀扶下走了过去,瞧着她笑了笑:“当真是你啊,还真是巧。”

    “青……禾?”鎏月眨眨眼,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称呼她。

    见状,鎏月一愣,想起了自己脖颈上的红痕,连忙将青丝捋了捋,遮住了那点痕迹。

    紧接着,她红着脸低着头,快步推门离开了。

    她茫然地摇头:“不会。”

    “无妨,早晚能学会。”萧屿澈神色淡淡的,瞧着她那幅样子,眸色又暗了几分,“回去吧,再睡会儿。”

    几乎是下意识的,她朱唇微张,懵懵懂懂的还未反应过来,地盘便被占据。

    又,又是这样。

    她轻笑一声:“我姓林,姑娘唤我林小娘便是。”

    “好。”鎏月点点头,不太清楚青禾此时叫住她是何用意。

    她们之间也没什么交集。

    第29章 媚蛊天成06

    鎏月睫毛微微颤抖着,那双眸子似是被烫到了一般,不敢直视他,只轻声应:“为何?”

    男人深吸了一口气,嗓音又低哑了几分:“这样,便能快些洞房。”

    周遭静了片刻,男人无声哂笑,松开了抓着她衣襟的手,转而捏起了她的下颌:“你就拿这个来换?”

    她眨眨眼,又后退几步,想起那日于主屋榻间的情形,脸不由得微微发烫:“不行。”

    “为何不行?”

    一阵破空的声响,只听哐当一声,仅仅是一刹那,长剑就唰的一下从鎏月的耳侧飞过,插进了她身侧的树干上,鎏月微微睁大了眸子,眼睫微颤望着他,并未有所动作。

    那温热的气息喷洒在颈间,鎏月只觉得那处痒嗖嗖的,眼睫微颤,忙道:“我,大人不是喜欢那碗面吗,我可以学!”

    恢复自由后,鎏月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偏过头红着脸不敢看他。

    男人似是还意犹未尽,抬手用指腹擦了下唇角,目光灼灼地盯着她,视线未离开半分。

    从此处到主院的脚程不远不近,但这凉风还是将鎏月吹得有些发冷,待到了主院,守在院门的黑甲卫见是她过来,迟疑片刻,派人去通传了一番才将她给放了进去。

    “那,那大人缺什么?”鎏月战战兢兢地问。

    他勾勾嘴角,指尖勾住衣襟往外掀了掀,让那光滑小巧的肩头暴露在凉风中:“你以为,本王缺什么?”

    她站了片刻,便抬脚走上前,一袭青丝散落在她身后,带着一缕淡淡的幽香。

    “殿下。”见人离开,时舟进屋走到萧屿澈身边,迟疑道,“可否要属下派人去盯着苗人那边?”

    话音落下,萧屿澈那双漆黑的眸子似乎又暗了几分,不动声色地看着鎏月。

    良久,才见他薄唇轻启:“换上试试。”

    “无妨,待大婚后,你与本王便没有男女有别一说了。”说着,萧屿澈直起身子,“去换。”

    鎏月缩了缩脑袋,瞧着他那不容置喙的模样咬了咬下唇,迟疑道:“大人在此处,我要如何换?”

    鎏月眼睫微颤,缩了缩肩头,思索一番,随后红着眼小心翼翼地凑近,在男人不明所以的目光下微微仰头,朱唇轻轻碰了下他的下巴,又很快抽离,低下了头。

    “你挺紧张他的。”萧屿澈瞥了她一眼,转身往不远处点了灯的屋子走去。

    见状,鎏月朱唇微抿,赶忙抬脚跟上,道:“他是我的族人,出了事儿,我紧张他也情有可原吧?”

    闻言,时舟一愣,奇怪道:“不是昨日才沐浴过?”

    “废什么话?”

    听见声响,隼穆慢悠悠地转过头来看了他一眼:“你是何人?”

    他哼了一声,微扬着下巴:“府上的人都唤我二公子,你说我是何人?”

    “不知。”隼穆淡淡回了一句,便转过头去不再看他。

    枝头上的嫩叶被风卷席,缓缓晃动着。

    鎏月眯了眯眼,心里一阵唏嘘,没想到这高高在上坐拥五万黑甲军的摄政王,自己竟也会武功?

    院内没什么人,静悄悄的,只有屋内透出来的微弱的光才能让人勉强瞧清路。

    许是瞧她心情不大好,黄桃只垂着脑袋安安静静地跟在她身边,没有出声。

    “你倒是清闲,不去看你那老相好,来本王这儿做甚?”

    萧屿澈淡淡地瞥了鎏月一眼,随即缓缓走过来,将树干上的长剑拔出,插回了剑鞘中。

    见此情形,萧子旭不悦地蹙起眉心,指着他,语气略微加重:“你没脑子吗?不会自己想?”

    可回应他的却是一阵沉默。

    做完这一切,时舟低着头便转身离开,关上了屋门。

    鎏月眨眨眼,垂眸瞧了瞧桌面的东西,又抬头看他:“这是何物?”

    “方才送来的婚服,根据你的尺寸做的。”

    隼穆瞧着那在水中不停扑腾的人,神色恹恹,眸中情绪极其复杂地盯了他一阵,才道:“这水不深,你直接站起来便是。”

    很快,那不停扑腾的水声消失了,萧子旭试探着站起身,才发现那水只到了他膝盖的位置。

    空中的几根被长剑削断的发丝缓缓从她耳边落下,直到在地面上停留的看不见。

    “不,不可。”鎏月那如小兔般圆溜溜的眸子惊慌地看着他。

    “嗯?他可以,到本王这就不可了?”萧屿澈眼眸漆黑,令人瞧不清情绪,深处似是有何种极其凶猛的野兽在咆哮,让她嗅到了一股危险的气息。

    许是不满鎏月总躲避着他的视线,他伸手轻轻捏着她的脸,将她给掰了回来,目光落在了那略微红肿的唇上:“有时候,本王当真希望时间能过得快一些。”

    萧子旭冷哼一声,板着脸爬上了岸:“你这粗鄙之人,为何不早说?简直有辱斯文!”

    隼穆:“……”

    “那个,你们苗疆是什么样的?有机会能带我一起去吗?”萧子旭迟疑片刻,好奇问。

    闻言,隼穆瞥了他一眼,浅笑着摇摇头。

    “哼,不带就不带,有什么了不起的,我能自己去!”说罢,萧子旭便提着自己湿漉漉的衣裳,气呼呼地走了。

    那双唇被覆盖摩挲着,夺走了她的全部呼吸。

    不多时,她便憋得满脸通红,柔荑不停推搡着,许久才被放开。

    院内并无下人走动,却能听见利刃破空的声响,鎏月将黄桃留在此处,随后奇怪地往里走了几步,便见不远处,萧屿澈正着一袭黑衣,在一棵枝干粗大的老树下舞剑。

    鎏月眨眨眼,连忙道:“没,他不可以,大人也不可以。”

    “那看来,本王这个未婚夫婿在你这儿同旁人没甚区别?”

    屋内静了良久,鎏月并未想到隼穆说话竟这般直接,从前那个同她说话还会脸红的少年郎似乎变得不太一样了。

    其实仔细想想,他说得也有道理,若他找不到心意相通之人,哪怕这解药可为他延续一个月的时间,最后亦是徒劳。

    -

    月色迷人,此时的隼穆正坐在院内的矮桥上,盯着下方这清浅的池面发愣。

    萧子旭气急了,只有种一拳打到棉花上去了的无力感,他上前几步正想再说些什么,脚尖便不知踢到了什么东西,身子不受控制地往前栽去,翻过了矮桥的围栏,扑通一声掉进了那冰冷的池子里。

    “啊!救命!我不会水啊!快救我啊!”

    萧屿澈没有吭声,自顾自的在屋内坐下,时舟默默端上来一壶茶,斟好便起身退下。

    周遭静了一阵,鎏月眨眨眼,厚着脸皮在他身边坐下,轻声问:“大人可否留他一段时日?”

    似是觉察到了这边儿的动静,萧屿澈眼眸一眯,一个动作使那长剑飞快地往鎏月所在的方向飞来。

    听着那甜软的嗓音,男人脸色似是变了变,眸色幽暗,好一阵才松了口:“谅你也不敢。”

    鎏月:“?”

    还有下次?

    “那,隼穆他……”

    萧屿澈眯了眯眼,淡淡道:“让他暂且住着吧。”

    “多谢大人。”鎏月浅浅一笑。

    方才的那一切还历历在目,惹得她许久都不能平静,便也只能看看话本子,转移一下注意力,让自己莫要再去想了。

    可,她无法昧着自己的良心做事。

    萧屿澈勾勾嘴角,目光从她的眼眸往下,划过鼻尖,最后停在那娇嫩的唇上。

    他喉结动了动,顿时觉得口干舌燥的,没再犹豫,低头便覆了上去。

    “你好生歇息吧,记得把解药吃了。”说罢,鎏月头也不回地便抬脚推门而出。

    随着门被关上,她的周身都被那浓重的夜色和凉风所笼罩。

    闻言,鎏月微微一愣,似是想起了什么,连忙挣扎着想要后退,却动弹不得。

    她怎么忘了,这萧屿澈身边似乎从未有过女人。

    瞧着逐渐恢复平静的水面,隼穆垂着眼,眸中的情绪晦暗不明。

    没机会的,他本就没打算活着。

    鎏月眨眨眼,顺着男人的目光低头,虽瞧不见什么,但也意识到了些许,忙松手捂住领口,气急败坏道:“如何挡?在此处长只手一直捂着?”

    随即便响起了她那细小柔软的嗓音:“大人自是不同的。”

    萧屿澈眯了眯眼:“你不想换,那本王帮你。”

    说着,他起身便往鎏月的位置走来。

    出了院门,鎏月停下了脚步,蹙眉思索一番,问道:“大人可在书房?”

    黄桃一愣,道:“奴婢不知,不若去主院瞧瞧?”

    鎏月想了想,点点头,还是抬脚往主院那边走。

    鎏月:“……”

    这人,怎么胡搅蛮缠的?

    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能瞧见萧屿澈的眉尾似乎挑了下。

    “那本王下次弄得隐蔽些。”

    萧屿澈唇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视线在她那握着自己手腕的柔荑上顿了片刻,随后落在她领口处那淡淡的红痕上,眸子又暗了几分。

    “怎的不挡着点儿?”

    “就这般换。”萧屿澈淡淡地看着她,唇角勾起一抹弧度,“又不是没见过。”

    鎏月眨眼看着他,回过神来,好一阵才出声:“那不是我的老相好。”

    男人嗤笑一声,只是笑意未达眼底,昏黄的烛光照在他脸上,眸中透出的森森寒凉尤为明显。

    “你拿什么来换?”

    夜里,昏暗的烛光溢出屋门,淌进了院内浓重的夜色中。

    鎏月靠坐在榻边,放下手中的话本子,揉了揉有些僵硬的后颈,起身倒了杯茶来喝。

    话音刚落,鎏月还未来得及反应,便见萧屿澈伸手一把拽住了她的衣襟,使她被迫往前靠近了几分。

    紧接着,男人偏过头来,鼻尖在她耳边和颈间反复游离,似是在嗅着什么。

    鎏月一愣,连忙起身后退,便见男人就这般伸手往她的领口扯去,抬手捏住那只大掌,一下子慌了神:“不,不必,我自己换!”

    男人的动作顿了一下,随即嗓间发出一声嗤笑:“你觉得本王缺那一碗面?”

    如此,她今日前来,可不就是羊入虎口?

    鎏月眼下染上了一层薄红,她轻咬着下唇,迟疑道:“那,大人想要什么?”

    其毫不遮掩的话令鎏月一愣,她很快理解了他言语中的含义,脸上的薄红渐渐染到了耳根。

    她小心翼翼地伸手拉了拉他的衣袖,垂着眸子,嗓音又柔了几分:“我就要嫁给大人了,大人急什么?又不会跑。”

    瞧着男人忽然放大的脸,鎏月愣了愣,大脑就如宕机一般,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眸子,浑身僵硬着不敢动弹。

    萧屿澈眉心微蹙,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去备水。”

    时舟:“……”

    见此,萧屿澈也不知是何心情,又低头浅尝了片刻,才将人放走。

    “喂!”

    萧子旭不知何时走到他身后,没好气道:“你是哪儿来的?”

    察觉其所言非虚后,他的耳根子不由得开始发烫。

    合着这人方才就一直看他笑话呢?

    她的指腹在那凹凸不平的绣纹上轻轻抚过,好看的眼眸带着浅浅的笑:“听闻在中原,有个词叫做百鸟朝凤。”

    说罢,她顿了顿,抬眼看向萧屿澈:“大人可是存了这心思?”

    鎏月眼睫微颤,走过去伸手轻轻掀开了那张红布,映入眼帘的便是那做工精美,花样精细,绣着金丝鸟纹的朱红色婚服。

    说起来,这也是她第一次见到中原女子的婚服,精细程度并不比苗疆的差,很是漂亮。

    -

    她有些出了神,一手捏着茶杯,一手忍不住碰了碰自己的唇瓣,又似是烫到般的离开。

    原来话本子里所说,是此种感觉。

    回过神来后,她甩了甩脑袋,叹了一口气,捧着茶杯转过身时,着实被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出现的男人吓了一跳。

    “大人?”鎏月睁大眼,似是被抓包了一般,惊魂未定地看着他。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似是换了一身衣裳,身上还带着些许水气。

    萧屿澈只微微偏头,示意时舟将手中端着的雕花木盘放在了桌上。

    这木盘偏大,上边儿还盖着一块红布,不知放了什么。

    闻言,鎏月愣了愣,不可置信道:“婚服,这么快便做好了?”

    萧屿澈瞥了她一眼,薄唇微抿,神情淡淡地颔首:“嗯。”

    “你我男女有别,不可如此!”鎏月连忙道。

    萧屿澈唇角勾起一抹笑,抬脚上前了几步,微微俯身,那一片阴影直接将人全身都笼罩了起来。

    “你有这心思?”萧屿澈慢悠悠地坐下来,反问道。

    鎏月沉默一阵,轻笑出声,随着他坐了下来:“大人有,我便有。”

    “不若还是待大婚那日再换吧。”鎏月眨眨眼,抬眸看他。

    第30章 媚蛊天成07

    “偏院?”鎏月蹙了蹙眉。

    一旁的缇莎眨眨眼,奇怪道:“姑娘,王府何时多了个小郎君?”

    鎏月一愣,似是猜到了什么,忙道:“我随大人一同前去。”

    郎中苦着脸摇头。

    见此,鎏月出声道:“你们都先出去吧,我能救他。”

    闻言,杜婉仙眼睫微颤,连忙跪在贺庭翊的脚边,道:“殿下,仙儿可以帮您。”

    “哦?”听见此言,贺庭翊这才是来了兴趣,“你一个商贾之女,能如何帮本王?”

    “嗯。”萧屿澈看了她一眼,“本王还以为,你会认为是平王。”

    鎏月眼睫微颤,垂着眸子,轻声道:“平王虽不聪明,但也不会蠢到这种地步,大人说过,此次出城是平王的提议,那他又怎会在今日让陛下出事,这不是表明了是他早有预谋?”

    郎中点点头,并未说什么,率先抬脚往前走。

    鎏月就这般跟着他到了偏院,才总算确定了心中猜测。

    见此,缇莎有些慌了:“姑娘,这可只有两枚!”

    “那又如何?我分明有解药,如何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死?”鎏月转头看着缇莎,反问着。

    缇莎眼睫微颤,垂着脑袋没再吭声。

    “我问你解药呢?”鎏月紧盯着他,见他缄口不言,又道,“那日你来寻我,便是偷偷让我服下了解药,对不对?”

    隼穆耷拉着眼帘,嘴角带着浅浅的弧度:“鎏月,我不后悔。”

    话音落下,贺庭翊眉心紧蹙,没有吭声。

    其实这贺颂恩说得也有理,当初吕美人得宠,率先生下了父皇的长子贺颂恩,而后是母后用了些手段,才将贺颂恩过继到了椒房殿养着。

    再之后,母后诞下了二女贺玉珍和三子贺庭翊,这才稳固了椒房殿的地位。

    隼穆眼眸动了动,转头看向鎏月,扯着嘴角笑了笑:“我无碍。”

    郎中赶忙上前替他诊脉,鎏月起身让开,向一旁的侍女询问着情况。

    “这是何物?”隼穆问着,却被鎏月在张嘴的空隙将药塞了进去。

    “这是毒药,能让你七窍流血而亡。”鎏月没好气地说着。

    他转头瞧了瞧那几条花纹漂亮的蛇:“你那么聪慧,在余下的一个月时间里,定能找到解蛊的法子。”

    鎏月深吸一口气,从袖中拿出那个小木盒打开,随后指间轻轻捏起一枚解药,放到了隼穆的唇边:“吃了。”

    就这般相安无事的过了十几年,直到吕美人诞下了六子贺斯南,也就是当今陛下,吕美人便不知怎的投湖自尽了。

    真说起来,贺颂恩和贺斯南才是一母同胞,身体里流着同样的血,贺斯南继位对他也并无坏处,他没有理由去谋害新君。

    鎏月抬头看向缇莎,轻轻拉住了她的手:“缇莎,多谢你将解药带回来。”

    “姑娘不必如此客气,这是奴婢应该做的,祭司大人也不希望姑娘死。”缇莎摇摇头,笑了笑,“可姑娘若现在不走,如何能撑到苗疆?”

    良久,贺庭翊将下人屏退,才慢悠悠的出声道:“呵,你为何要帮本王?好好做你的摄政王表妹,余生也足够衣食无忧了吧。”

    杜婉仙神色微动,摇了摇头:“若不能嫁给摄政王,仙儿就要被父亲嫁给一个年过半旬的小官员做妾,仙儿只是想为自己谋一条出路罢了,望殿下垂怜。”

    果然,果然是隼穆出了事。

    -

    另一边,贺颂恩将贺斯南送回了宫,这便准备离开回府。

    一名小厮在他面前站定,恭敬道:“端王殿下,平王府新来了几个美人,所以我们殿下便想请您过去坐坐。”

    她跟着郎中进了屋,便瞧见几名侍女守在一旁,被吓得说不出话,而隼穆则是脸色惨白地躺在榻上,双目无神,也不知望向何处。

    “隼穆?”鎏月睁大了眼,连忙上前,“你怎么了?”

    “所以,平王不会这样做,那就是端王了,况且昨日是端王来寻的大人,目的便就是想将矛头转移到平王身上。”

    话音落下,不远处传来几道鸟鸣声。

    萧屿澈勾起嘴角,淡淡道:“你这脑子,本王也可放心让你入宫走走。”

    来人许是知晓鎏月的身份,又或许是被她小臂上缠绕着的蛇给吓到了,额间都渗出了细细的汗。

    他拿着叠得四四方方的手帕擦了擦,弯着腰拱手:“草民见过姑娘,一时情急没能注意到姑娘,望姑娘恕罪!”

    “这,隼穆圣子怎会在此处?”缇莎瞧着榻上的人垂眸喃喃着。

    鎏月并未理会她,抬脚在郎中身侧站定:“可有瞧出什么?”

    闻言,贺庭翊深吸一口气:“既如此,便让她过来见见吧。”

    “是。”

    缇莎抿了抿唇,小步走到鎏月的身侧,轻声道:“姑娘为何要炼蚀心蛊?”

    “奴婢不过离开了半月,便就看不懂姑娘了。”

    萧屿澈点点头,吩咐人将剩下的蛇处理了,便就带着鎏月在廊亭坐下。

    “方才那处并未瞧见有蛇,端王却故意吓唬陛下,让他往这个方向跑。”鎏月顿了一下,笑道,“大人应当比我更清楚。”

    旁人诧异片刻,便就依言往屋外走。

    缇莎蹙起眉心站在原地,并未有所动作,鎏月也并没有要叫她回避的意思。

    不多时,杜婉仙便被小厮带到了正厅,恭恭敬敬地福身:“仙儿参见平王殿下。”

    贺庭翊手中的酒杯晃了晃,递到唇边抿了一口,漫不经心道:“萧屿澈那毫无血缘关系的表妹?”

    说罢,他唇角勾起一抹嗤笑:“你不去巴结你那名义上的表兄,来本王这儿作甚?”

    “鎏月。”隼穆蹙着眉,艰难地坐起身,“你怎还会有解药?”

    “是缇莎带回来的。”鎏月垂眸,伸手摸了摸胡乱往隼穆身上爬的青蛇,“这一个月的时间,我会炼出蚀心蛊的。”

    思及此处,贺庭翊笑了笑,连忙道:“我就是跟皇兄开个玩笑,皇兄莫要当真,来人,快上酒,上美人!”

    如此直到天黑,贺颂恩才醉醺醺地离开。

    “老三,你这不是受伤了,怎的不回屋好生歇息?”贺颂恩着急忙慌地走过去坐下,面上满是担忧。

    贺庭翊眸色幽暗地看了他一眼,笑了笑:“小伤罢了,倒是皇兄,今日陛下的事儿,可是皇兄在捣鬼?”

    “仙儿仰慕殿下。”杜婉仙浅浅笑着,含情脉脉地看着贺庭翊。

    见状,贺庭翊挑挑眉,冷笑一声:“你以为本王是贺颂恩那个蠢货?”

    他歪坐在椅子上,又仰头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连萧屿澈都哄不了的把戏,也想拿来哄本王?”

    贺庭翊的脸色重新沉了下来,问道:“杜家那丫头还没走?”

    身侧的小厮点点头:“杜姑娘还在偏殿候着。”

    这日,直到傍晚,鎏月才跟随萧屿澈回了摄政王府。

    许是还有公务需要处理,他一回府便先行去了书房,鎏月只跟着缇莎慢悠悠地往含香苑走。

    “无碍。”鎏月朱唇微抿,摇了摇头。

    缇莎松了口气,这才有精力苛责来人:“你怎么回事儿,没长眼啊?要是把我们姑娘撞出个好歹,我要你狗命!”

    侍女脸色苍白,语气哆哆嗦嗦,带着哭腔:“郎,郎君方才突然吐了口血,然后就说自己,说自己快死了,让奴婢们莫要动他。”

    屋内片刻便静了下来,鎏月在榻边坐下,问:“解药呢?你是不是没吃?”

    隼穆笑了笑,没有吭声。

    鎏月在缇莎的搀扶下站起身,好奇问道:“无妨,瞧大人神色匆匆的,可是出了什么事儿?”

    “草民刚得到消息,偏院有个小郎君出了事儿,正要赶过去呢。”

    “那你想要什么?”贺庭翊眯了眯眼,问。

    杜婉仙沉默片刻,仰头看着他,那双眸中满是精明和算计:“待殿下坐上那九五至尊之位,仙儿希望能伴君左右,入主中宫。”

    闻言,贺颂恩愣了一下,随后很是诧异道:“老三,你在说什么呢?你是知晓你皇兄我的,我对朝政上的事儿可无半点兴趣,每日的乐趣便是美酒和美人,我为何要对陛下动手?”

    “再说了,陛下不论如何也是我一母同胞的弟弟,从血脉来说,我跟陛下可比你跟陛下要亲些,我怎会害我的亲弟弟?”

    —

    还未到含香苑,拐过廊角时却撞上了一个人,鎏月一个没能稳住身形便往后跌坐在地。

    见此,缇莎连忙蹲下扶住她:“姑娘你没事儿吧?”

    萧屿澈勾勾嘴角,眸中闪过一抹赞许:“倒是聪慧。”

    “大人也认为是他?”鎏月眨眨眼,好奇他竟没有一丝惊讶,反而显得很平静,连忙问道。

    他越是如此,鎏月便越是确定。

    “祭司?”

    鎏月眯了眯眼,不悦地转过头:“莫要跟我提她。”

    “嗯,他不对劲。”说罢,萧屿澈顿了一下,道,“你的宝贝蛇可挑好了?”

    “挑好了,就这几条。”鎏月愣了一下,瞧了瞧自己小臂上缠着的花纹各异的蛇,出声道。

    贺颂恩脸色微微动容,随即笑道:“美人?还是老三懂本王!走,咱们这就走!”

    他跟着小厮上了马车,摇摇晃晃地到了平王府,入了正厅便见到了贺庭翊。

    杜婉仙微微低下头:“仙儿是商贾之女不错,可仙儿的姑母是摄政王的继母,虽左右不了摄政王,但仙儿自由出入摄政王府是没问题的,只要殿下需要,仙儿什么都能做。”

    话音落下,正厅内静了一会儿。

    说着,她顿了一下:“我也没打算回苗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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