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谁在犯罪
实木转轴门一关,游霁裤子就被扒下,被游暝抵在挂衣区下面的柜子上。
挂在两边的高定西装扫着游霁脸颊,嘴里的领带被解开,但他连喘气的机会都没有,游暝含住他的唇,身体下压,舌尖撬进来,吻得很粗|暴,很深。
衣帽间外,敲门声迟迟得不到响应,便停下了。
游霁宛如被按在岩浆汇入的深海里,窒息、耳鸣、浑身泛着被灼烧的酸劲,他隐约听见游见川语气不算好的声音:
“游暝你还不起来?”
声音闷闷的,是衣帽间的可视对讲传来的。
游见川终究没有在游暝没许可的情况下,擅自进入卧室。
游暝也没有装哑,他停下,移开嘴唇,手掌着游霁的后脑勺把他压在怀里,也按着对讲语音回答门外的爷爷:“没有,在换衣服。”
听起来要多平静就有多平静,即便他一手托着游霁的腰,一手摩挲着怀中人的后颈。
游见川说:“那你待会儿给我来书房。”
游暝说好。
以为结束,游见川又传来一句:
“小霁是不是睡的你那儿?”
按在怀中的人一抖,游暝慢慢揉着游霁头发,捏他耳垂,安抚他:“嗯,他还没醒。”
游见川说:“知道了。”
然后对讲就不再有声音了。
游暝低下头,继续被打断的吻。
游霁本放弃挣扎,安静地闷在游暝怀里,忍着生理性的眼泪,被他控制,手垂着,像个自甘暴弃的玩偶。
然而游暝再次低下头时,他却像玩偶复活,竟猛地抬起腰,揪住游暝的后领。
昨晚他没以为会久待,从一楼上来时忘了关客房的门。也不知道在游暝说喜欢男人第二天,游见川这个询问和“知道了”是什么意味。
这三个字给他敲响了警钟却又冲破了他心里的闸门,他毫无来由爆发出一种清醒。
一种情感淹没理智的清醒。
他从游暝强|制的侵略性和压迫感里挣脱出来,突然开始发了疯地咬他,回吻他。
他被游暝的气息包裹,被游暝的吻挑弄,带着隐忍的怒火,带着过去的记忆。
而他也不爽,他也被久久压抑。
他们明明那么熟知彼此,明明对视一眼就可以赤|身裸|体。游暝的枪伤像日影不停从他脑海晃过,既然都到这份儿上了,他又何必自欺。
破罐破摔也好,在早就见证过很多秘密之吻的故地,他要还回去。
刻意绷起的弦总会断掉,虚伪堆砌的墙总会坍塌,房间里的大象终究存在,再掩耳盗铃,铃声依然会响起。
呼吸缠绕的声音越来越浓。
游霁闭上眼睛,双腿打颤,压住自己低低的喘息。
他昨晚睡得很沉,是做了场漫长的梦。
他不是个爱做梦的人,昨晚却毫无防备梦见了18岁。
那会儿,即将满22岁的游暝想拍一部电影。
剧本刚写完初稿,准备跑全国勘景。本是打算一个人,但游见川不太放心,想找几个人陪他。
游暝拒绝了,最后说:“硬要有个人跟着的话,游霁就可以。”
等游见川打电话询问游霁的意见时,游霁发现自己有点儿过于高兴了。
自从颜悦出国疗养,游见川虽然还是时不时邀请游霁回游宅吃饭,但游霁自知是与他们没有关系也没有用武之地,既“毫无必要与名义去”,就减少了来往频率。
没想到他还有机会和游暝出行。
“妈妈”离开后空落落的情绪瞬间满了,游霁从未出过远门,外婆去世展叔把他从奚城带到海市就是走过的最长距离。
他一直以为自己是因为这而兴奋,直到早上游暝接他去机场,理短了头发背着摄影包冲他招手时,他才意识到,旅行只是他激动不已的载体。
游暝才是那个原因。
可是,虽说两人是因为骑马、改名等相处熟了些,长大后却从来没有单独相处超过12小时。面着游暝的冰块儿脸,游霁可谓是谨小慎微。
自己之前明明都不是这样的,现在也不知咋回事儿,一到晚上,游暝脱衣服准备洗澡,游霁都只能谨慎地把自己的目光搁在电视上,觉得放其他任何地方都是冒犯。
虽然黑黑的电视屏幕也能反光。
好在两人去喝了次米酒,游霁上头讲述自己的身世,还被游暝捏了下耳垂。这才拉近了游霁预设的心理距离。
好像既然游暝碰过他,那他也有理由肆无忌惮地欣赏游暝身材了。
旅程不是自驾,那个时候游暝虽然有驾照,但似乎对开车毫无兴趣。所谓的勘景计划也只是草率地定了几个必要抵达的目的地,其他都无所谓。
每天就到处瞎逛,饿了看到餐馆招牌就拐进去吃饭,困了看到酒店就拐进去入住,逛够了就查最近的航班继续往祖国西边飞。
他很随意,游霁就更随意,一路兜兜转转。
四天后,他们到了渝市。
这天游霁的运动步数显示是三万,游暝还比他多一千。渝市出了名的地势魔幻,找不到自行车,只徒步踩过无数或高或矮的梯坎。
游霁热得要命,脚也酸,可游暝精力充沛,他又舍不得停下一直跟着游暝背影。
在一个街口,游暝终于说歇会儿。
石板路的街口摆着好几张麻将桌,一群婆婆爷爷围坐其间,打牌的打牌,摆龙门阵的摆龙门阵。游暝从他们那里借来了一个塑料长凳,放在棵老榕树下让游霁坐着。
他只拿了一个长凳,游霁忙问他:“暝少你去哪儿。”
“我再往前看看。”游暝回答。
游霁很想说那我也去,但他脚真的太酸了,都怪想着穿游暝送的新鞋,压根儿不适合暴走。
只好妥协:“那我在这儿等你。”
游霁以为游暝这“往前”就要前好一会儿,百无聊赖,后面就端着凳子往麻将桌旁凑。
十分钟后,游暝回来时,游霁已经坐在了麻将桌的东位。
仿佛一直是这群老人们的牌搭子,有说有笑的,打得熟络又专注。
他刚碰了张牌,正研究着需要打出的那张。左手无意识地搭着旁边的盖碗茶盖,一下一下地轻轻掀开又合拢,右手食指则沿着眼前的一排麻将边缘游走。
游霁的手指很长,也白,像一段竹,抚摸琴键般从万、点过筒,再到条,最后又绕回筒,敲了敲,随即指腹轻巧地将三筒推了出去。
很自如的样子,甚至能称漂亮,宛如电影场景里的老手。
游暝这才走过去,站到游霁身后。
游霁感觉到他的气息,惊讶回头,游暝按了下他肩膀,做了个口型:“你继续。”
游霁就又转回牌桌。
桌旁不只游暝一个围观者,但这会儿游霁突然就紧张起来。
麻将清脆碰撞的声音砰砰,光滑的牌面像覆了层影子,他怎么都算不清了。就听到这些婆婆们夸他长得好看就算啦,他身后的——是锅锅吧,啊哟长得也跟明星一样。愈发心不在焉。
好在最后还是胡了牌。
接着他就站起来,对另一边举着老式蒲扇扇风的老头说:
“好了爷爷我不来了,你来吧。”
他笑眯眯地和一众老人道完别,从人群中离开。游暝才问:
“不玩了?”
“本来就是刚那扇子大爷上厕所,让我替一局而已。”游霁回答,顿了顿,补充道,“回来见我帮他赢了把大的,就又说再看我搓一局。”
最后的语气里好像有一丝丝炫耀。但会打麻将有什么得意的,而且为什么要冲着游暝?游霁有些害臊,游暝却短促地笑了笑,“很厉害的。我不会打。”
“那我教你?”游霁脱口而出。
游暝说好。
他“好”得非常快,游霁本说完就觉得不合理。先不说他教游暝最多也就是在小程序里,而麻将还是线下摸着更有意思。关键是游暝闲得慌吗才要跟他学麻将。教游暝血流成河*简直就是玷污了他!
——但游暝说好。
一个字骤然堵住游霁源源不断的思路,游霁脑子空白了一下,竟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
他舔了舔嘴唇:“好那我后面就教你暝少……呃你刚去哪儿了?”
游暝下巴往前指了指,榕树下那个空着的塑料板凳上,此刻放着一碗冰凉虾。
“给我买的?”
“嗯。”
“哇谢了暝少。”
游霁忙跑过去,双手捧起塑料碗,又轻轻看了游暝一眼。
自己在树荫下打麻将倒凉快,游暝额头却还亮晶晶的,凝着一层汗。
那一瞬间游霁想到了很小时候的游暝。网球场的游暝。给他买AD钙的游暝。
一手滑,红糖水就不小心荡出来了,冰到指尖。
他垂下眼睫,开始大勺大勺地挖凉虾上的小料,花生碎、还有红豆。手指黏黏的,心也黏黏的。
游暝就这么垂头看着他吃,动都不动一下。
榕树下有风。
“你可以不用这么叫我的。”过了会儿,游暝才慢慢开口,“你就叫我名字,或者其他什么都行。”
游霁嗯一声,那个“哥”都滚到舌尖了,又被他咽进去。
游暝强调过他们不是兄弟。
他安静吃完,才模仿着那些麻将婆婆喊游暝的称呼,挤出别扭的渝市方言:
“那谢谢大帅锅哈。”
游暝笑了。
这次笑容逗留得像榕树影那么长。
游霁直直看着他,突然之间。
耳畔什么蝉鸣什么麻将什么交谈,全都听不见了。
感官像突然被凝固。
慢慢地,他也跟着笑起来。
这之后游霁就真的没再私下叫过游暝“暝少”,只是其他称呼也没有。
反正他们在一起,他不用称呼就可以对游暝说话。
晚上他们来到江边欣赏夜景,对面灯光璀璨,黑漆漆的江水都被映得像火锅红油。
游霁捡了颗石头扔进去,红彤彤的江面立刻溅起一朵接一朵的水波,像炸起了一串儿光影流动的鞭炮。
“我靠,五个!”
游霁自己也没想到这个水漂打得这么成功,无知觉地就望向游暝。
游暝那时的目光,在游霁看来甚至有点儿像惊艳和敬佩,就和看自己打麻将时一样。
但游暝什么人,哪儿至于看人会打麻将或水漂就敬佩?
但反正,这人投向自己的眼神让游霁脸烧着慌。
他迅速别过头。听见游暝低声问:“怎么扔的。”
游霁:“你想试试吗?”
“嗯。”
游霁蹲在地上,精心找了两颗又扁又薄的石头:
“要选这样的石头扔。”他递给游暝一颗,“然后身体往下一点,手要这么拿,食指搭在这儿……”
他其实说不太清楚,说着说着便上手扒拉游暝的手。
夜景的光芒在两人的手指间穿梭流动,忽明忽暗。
“手腕也要平一点儿,”他的拇指扣在游暝手腕外侧那快凸起的骨头边,游暝那块骨头挺大的,皮肤温暖触感很好,游霁拇指忍不住摩挲了下。
帮游暝调整好了捏石头的姿势,他就让游暝试试。
咚一声,石头干脆地砸入江水中,游暝还没说话,游霁先帮他找借口:
“你太高了,这石头也不好。再用这块试试。”
仍是失败。
“要不蹲下来?”游霁又提议,“重心低些。”
说着他自己就先蹲下来,仰头看着游暝。
他的头发被温煦的夜风吹着,乱乱盖住额头,眼睛很亮,像种精致的毛茸动物。
游暝蹲在游霁旁边。
他的腿真的长,蹲下来膝盖都比自己前面好一截儿。游霁走神地想,往旁边挪了挪,将自己的膝盖贴在游暝大腿边,心生出种隐秘的雀跃。
继续发奋图强地给他找石头。
再一次尝试时,游暝说:“你再示范一下吧。”
游霁说好。心里又开始忐忑,但表情是非常淡然冷酷的,轻描淡写往前一扔。
又是一个三连水漂,游霁呼了口气,冲游暝挑挑眉。
游暝眼睛微弯,镜片边缘的光很绚烂。
这次游霁确定了,那种让人着迷的浅笑,他真的是赞赏自己的!
游霁的心海也迅速蹦跶起一串水漂,哗啦啦,不停歇。
在他示范了第三次后,游暝终于成功地扔出了一个荡了两下的水漂。
然后两人你一下我一下地扔着,游暝问:“你现在都在做什么。”
他们一起骑过马,游暝还给他改了名字,但这是游暝第一次主动问起他的生活。
声音沉沉,在夏夜里听起来有种谨慎的温柔,有一瞬游霁甚至觉得游暝早就在酝酿这个问题。
“在琴行帮忙,偶尔接触接触地下乐队,琴行是我……算是养父开的吧,我叫他展叔。”
“展叔?”
“对,他姓展。”游霁坦然,
“我外婆去世的时候刚好过年,村里有不少人来帮我忙,也有好几个人说想要收养我。其实我知道主要是看上外婆那房子了,我们那儿都是地震遗址区,房子是后来建的,但好像一直是有政府补贴什么的吧。然后展叔老家也是我们那儿的,也提出可以收养我。”
“他是贝斯老师,我觉得还挺酷的,我看他是在外面工作,他又承诺会让我上学还可以教我弹琴,就决定跟他了。也想去外面看看。”
其实是展叔说他在海市打拼游霁才心动的,那是大城市,也是……六岁前生活的城市。
他没这样告诉游暝。对于这颠三倒四的粗略叙述,游暝也没有多好奇,关注点跑偏地问:“那时你多少岁。”
“12吧……小学毕业了反正。”游霁说,目视着石头跃进江水。
游暝没再说话。
游霁继续找石头。
脑袋突然一沉,游暝伸手在他头顶乱揉了一把。
他好像是在安慰他,安慰12岁失去外婆——最后一个亲人的男孩,但游霁心情并不沉重,头皮久久发麻,里面甚至还欢快地炸着烟花。
离开江边时,游暝才发现自己手机丢了。
游霁打电话,关机。
可能是没电,也有可能是被人捡了。但两人对手机的最后印象都还是晚上火锅店的扫码,这一路走到岸边可是不短的路,旅客也多。
只得抱着渺茫的希望,原路返回,看刚刚蹲着打水漂的地方有没有。
夜色已经很浓了,江涛声音更大,偶尔还能听见游轮悠长的鸣笛声。
游霁举着手机踩着凹凸又漆黑的地面,上面印着游暝长长的影子,嘴里无意识哼着歌。
哼完一首他才惊觉,他不是在和游暝江边漫步。他是在帮游暝找手机!
他不应该流露出今天心情真好!
好在游暝不知是没听到还是全心寻找,并未显示出不满。
走了好一会儿,游暝感觉他们都已经走过刚停留的地方了,便对游霁说:“算了吧,不找了。”
游霁没说话,眼睛瞪得大大地望着前方。
游暝这才注意到到岸边有两道接吻的人影,便又揉着游霁很好揉的头发,把他脑袋转过来。
“少儿不宜。”
游霁还没回过神似的,抿着嘴愣了片刻才慢吞吞反驳:“我十八岁了。”
游暝笑了笑:“没见过两个男人谈恋爱?”
不知道是自己环境里真没有,还是游霁从未留心这,他确实是第一次看到。
但游暝的语气特别平淡,好像两个男人接吻就和两块石头碰在一起一样司空见惯,游霁莫名也不想说实话。
“看过的。”
他回答完就又沉默了,垂着头,样子有些呆。脑海里一直是那两个男人相拥动情的样子。
游霁莫名其妙又想起了火锅。
别人在火锅里下菜没控制好力度,滚油全部溅在了自己身上,又辣、又烫,他无辜,又好像不无辜,毕竟他也在吃火锅——游霁当时就是这种“被波及”的复杂感受。
这个夜晚是个值得纪念的一晚。一是自游暝手机丢后——虽然他第二天就买了新手机——就成了甩手掌柜,吃住安排大权由此彻底转交给游霁。
二是游霁失了眠,在手机上偷偷查了很多资料,盯着另一床的后脑勺,到半夜三点小心翼翼去浴室,花洒只开了一半。
这晚是他第一次清晰直面自己的情感。
游霁以前确切明白自己是喜欢女孩儿的,只是还没有遇到确切的人。
只是那种对女孩儿的喜欢暂时还赶不上他对游暝的好奇。
他觉得他的好奇也是理所应当,拜托,在他人生的最初六年,是游暝教他写字抱他上楼为他塑造部分对世界的初印象,甚至还救了他命。
可是,他对游暝的关注纵然始于那种带血缘底色的回忆,但十年真的太长,回忆被拉细摊平,而本就不存在的血缘早就被过滤殆尽。
从马场那天他其实就开始分不清,自己总是把眼神匀给这人,到底是出自对幼年兄长的好奇心。
还是出自一个和他压根毫无关系的男人的本身吸引。
直到他意识到自己,也可以是gay。
……
时隔这么久,渝市那一天的种种游霁仍记得清晰,以至于在梦境里都能真切重现。
他不知道为什么昨晚会梦见它。帮他回溯一下性取向觉醒,为此刻——即便他和游暝分开了,他也能被弄得意乱情迷——做个合理解释?
肌肉记忆真的可怕,分手四年,那快感还是一如既往,甚至因为游暝在他回吻里展现出来的强势,好像还比以前更让他脊背发烫。
不知过了多久,游霁双腿打颤,把游暝推开。
“够了。”他说,努力平复呼吸。
游暝没听见似的,头又低下来,游霁再次:“我说够了,游暝。”
他脖颈都是淋淋漓漓的汗,眼睛则红红的,有泪痕,之前都烙在了游暝的脸上。
但他的目光是直白凌厉的,就这么一眨不眨地看着游暝,这次游暝终于没再继续。
游霁深呼吸了口气,慢慢说:“刚刚就当我欠你的。现在我还了。”
游暝笑了声,笑得很冷。声音极沉地重复:“你欠我的?”
“之前分手确实是我提得突然,又直接出国,一个面都没见上。”
游霁声音比他想象中的平静坚决。
当时分手是他在电话里说的,挂断之后就把与游暝相关的所有联系方式都删掉了,一出道就去韩国集训,很利落干脆。
其实也很怂,害怕与游暝产生关联后又后悔。
“感觉这分手挺仓促挺草率的,猜到你多半会不爽,没想到不爽到现在。所以……”游霁顿了顿,“算我欠你的一个体面结束吧。现在我们两清了。以后别看我就像要吃了我似的。”
不等游暝开口,他又立刻再加一句。“你该出去了,爷爷等急了会怀疑的。”
游暝垂头看着他,表情捉摸不透,置若罔闻般问:
“游霁,你刚为什么要回应。”
“……”游霁只得重复解释,“我说了,就当我欠你的。”
游暝再次问:“你刚为什么要回应。”
游霁再次深呼吸口气。
他目光深敛,嘴角却又扬了起来,眼睛也眯眯地弯着:
“OK,你他吗不就是想听我说我余情未了吗,”
眼泪莫名从左眼尾再次滑下,像是刚亲吻时剩下的一滴,他声音抬高了些,
“行我告诉你,我确实早就在赌你其实压根儿不会订婚,我确实也是余情未了,之前说同意爷爷入籍也好,总是提苏逐相也好,确实也是在故意试探挑衅你,想看你是不是和我一样。你满意了?”
内心隐秘拙劣的想法早就被游暝看得一干二净,游霁此刻却也不感到难为情。
他从柜子滑下来,试图让自己穿戴整齐,看了眼那高级智能的视讯对讲设备——以前衣帽间没有的玩意儿。光着脚站得很直,抹了把脸继续,
“但游暝,这个余情未了是我还对你有点儿感情,我偶尔还在想你。但谈过恋爱的人谁不这样?但那并意味着我还想和你在一起。这点我可以发誓。”
游暝微抬起下颌。游霁又插了句:“麻烦你先给我找双袜子。”
游暝便去给他拿了双袜子,边拿边说:“你在因为我当时的话失望。”
游霁连忙摇头,
“不不,真不是。这都这么久了,而且我当时也就随口一问。反正你也看到了,你爷爷、你家人都挺喜欢我的,我要和你在一起那把他们当什么了?他们以后会怎样对我?我们刚刚做的事儿,被你们家的任何一个人看到,别说你爷爷,就是王伯动一下手指,我的工作就可以丢,我惹不起。这还只是外界。就单单我俩来说,我们也就是不合适。是我配不上你。”
袜子接过,游霁靠着墙抬起一只脚开始穿,也就不用看游暝的表情,
“然后你也配不上我,懂吗。”
“我不是18岁的小孩儿了,工作后我才清楚知道我想要什么,我的理想型是什么样的。其实之前谈恋爱你也能发现吧,我们连共同语言都很少。听说别人谈恋爱会有说不完的话,我们没有吧?你做|爱都不爱出声儿,”
游霁说着肩膀抖了抖,又开始笑,袜子穿好了,他泪痕也不知不觉就干了,头脑前所未有的清晰,
“这就像……就像非要用个拨片儿来弹钢琴一样,就是不配,多余,我没觉得你不好,也没觉得自己不好。就不合适。况且都这么久了,我也没那会儿的冲动了,游暝,我现在就只想工作,真的。”
这段话说得挺流畅挺无懈可击的,游霁确实也不算撒谎。
游暝没有在他停下后马上开口,似乎在斟酌语句。
偏偏这时,视讯对讲又传来了陶姨的声音:
“大少爷,我进来收拾了哟。”
游暝愣了一下。
游霁笑了。
他看视讯对讲下面有个【打扫】的请求按钮,跟酒店一样,刚趁游暝给他找袜子就按了。
这下也是他手快按着语音键,对里面回:“陶姨,我是游霁,你进来吧。”
然后又转头看向游暝,神情释然而放松,
“游暝,看着你爷爷生病、还有你妈妈的份儿上,我们真就两清吧。我不会再试探你,你也别再搞得像我欠你什么……算我求你,可以吗?”
游见川和颜悦一搬出来,这简直和道德绑架没什么区别。
游暝的两手握成拳,手臂青筋凸起得更明显。
但他的神色一如既往平静,平静到高傲。如游霁所料,他也没有试图去拉下身段纠缠质问,湖泊一样淡淡的声音:
“随便你。”
游霁笑了笑,说那好,就走出衣帽间,
游暝还站着不动。
纸巾落了一地。
游霁把嘴唇抹了好几下,先去游暝卫生间那儿洗了一把,又打算回自己客房冲个澡,没想到一下楼梯就看到游见川。
老人在抽雪茄,看脸色像一夜没睡,惊讶道:
“醒了?怎么还比大暝先出来了。”
游霁其实还沉浸在和游暝说完“两清”的情绪里,见到游见川脑子是懵的,后知后觉蔓延起做贼心虚的紧张。
但游见川却是慈祥地招了招手:
“算了,大暝这人就是不紧不慢的,没你利索……小霁,你过来坐。”
游霁坐过去,低声喊了一声爷爷,就把嘴唇紧紧抿了起来,以防暴露被亲吻的痕迹。
“昨天你在大暝那儿睡的?”
“嗯我……”
“我就说还是你回来好啊,他喝醉了还有个人能一直看着他,大暝也就对你还算亲近了。昨晚辛苦你了啊,小霁。”
原来游见川是这样的想法。游霁松了口气,顺势道:“还好,暝少酒品挺好的。”
“嗯,我是想到你昨天刚工作完就急忙赶了过来,也很累的。”
游霁低头,搓着指腹的茧。
“结果订婚也没成功,”游见川笑起来,一夜过去,他好像怒气消了不少,只剩无奈,
“唉,这我其实不是没想过,只是没想到他竟然会用喜欢男人这种借口。”
“借口?”游霁下意识重复。
“你真信他喜欢男人?”游见川拍了拍游霁的膝盖,觉得游霁天真似的,
“这理由一是断后路,不给人更多念想,二也是留白家面子,男方中止婚约怎么传出去都是对姑娘家更不好,只有这种理由说出去,原因全在自己身上,圈子里也只会更好奇我们游家孩子喜欢男人,多新鲜多有噱头是吧?再者,你哥也是在提醒我呢,让我别想着给他物色姑娘订婚了。”
游霁没说话,睫毛颤了颤。
游见川把雪茄搁在大理石抛光的烟灰缸:“小霁,你知道为什么我都没有给长夏她们物色对象,却偏偏这么急就想让大暝订婚吗?”
最开始的婚约是定在游暝23岁的时候,就算是家族联姻,也过于早了。
游霁以前有怀疑过这个问题,这会儿才听到了解答:
“我就是想有个人能陪着他。小霁,我很偏心游暝的。”
游霁笑了,却听游见川声音有些颤抖,
“但我能不偏心吗?他爸爸走那会儿他还不到四岁,妈妈精神状态也不好,还有弟弟……也是我作孽,气昏了头还把你送走了,大暝有次生病说胡话,竟都念叨把弟弟搞丢了,那个时候他都已经快17岁了啊,我才意识到他一直惦记着你。”
游霁瞳孔缩了一下,不动声色地继续咬着嘴唇。
“我也不怕告诉你,虽然我一直都有点儿后悔内疚,但那是第一次就想拉下我这个老脸再去找你,结果你家又已经没人了。”
按照时间线,那时的游霁已经跟着展叔往海市这边来了。
游霁手指紧紧掐着另一边的指腹。
“然后游弋身体又太差,大暝很照顾他,但最后还是亲眼看着他离开。小霁,他还没到20岁的时候就已经参加过爸爸、奶奶、弟弟三个人的葬礼了,我有时候觉得阿悦都比他幸运,分不清人了倒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你不知道阿悦为什么会同意去欧洲疗养,一呆这么久都不愿意回来,就是因为那个艺术家朋友长得就像游暝他爸。”
“可游暝没有这种错认的能力,我之前就担心他,还给他找过医生,医生说他心理没太大毛病,只是亲人失去的多了,情感上多少有了缺失感和自我防御机制,不那么爱接触人,也不愿再和谁亲密。我心想那也不行,既然他不会主动建立关系那就硬凑着呗,欢宜那娃娃特别好,他们小时候关系也不错,相处久了多少能弥补一些他的创伤吧……唉,说到底,我就是希望大暝要是有个伴侣能陪着爱着就好,可是他仍然抗拒。”
原来是这样。
游霁安静听着,心里有些难受。游见川则疲惫地揉了揉鼻梁,
“所以他说他喜欢男人我又怎么可能信,他哪儿是性取向的问题,他分明是男人女人都没兴趣,白欢宜这样的女孩儿也舍得拒绝,说到底真的是情感淡漠了……”
游霁宽慰游见川:“暝少还年轻嘛,既然医生说他心理健康,那一个健康男人再情感淡漠也迟早会遇到他想追的人,慢慢来,爷爷不急。”
“也是。就是小霁,”游见川把手掌按在游霁膝盖上,“自打我病了,我有时候就怕看不到这一天了,那我多担心。”
这是他第一次提起自己的病,
游霁一怔,在游见川的眼里看见了衰老和颓败的痕迹,随即轻声开口:
“病会好的,也肯定会等得到的啦。”
“哎,还好你回来了。”游见川再一次感叹,“我看大暝再对人冷冷淡淡,对你也总归是不一样的。”
……
游霁说想去冲个澡,等游暝下楼来时,他便已经遁到了自己的客房。
透过镜子,他发现自己的表情始终处于半恍惚的状态。脑子里一遍遍回溯游见川的话,与游暝掰扯的场景,游暝的亲吻,还有那句“随便你”。
就这最后的回答来看,游霁觉得游暝应该是听明白他的意思了。
确实,横在他们面前的有太多东西。而且就像游见川说的,游暝情感淡漠,这种人只是作为当年被甩的那个,不甘又不服,倒不是真的执意挽回他。
那块椭圆形的枪伤又晃进游霁脑海,游霁摇摇头,不愿再浪费精力思索。
二十分钟后他走出来。
不想管家邵忠站在门口。
邵忠耳顺之年,据悉与游暝奶奶那边儿有点亲戚关系,在游宅理事很多年,有一张如他名字一样、可靠又忠实的脸。
他手还举着,意欲敲门的样子。
游霁忽地笑了:“您又找我?”
“我没反悔。”游霁把门带上,抓了抓还没干的头发,人很松散,垂眸看着邵忠的表情甚至有丝不屑,
“他退婚也什么都没改变,您老就放心吧。”
“小少爷。”还没开口对方就知道来意让邵忠有些意外,却立马恢复公事公办的语气,“你应该知道,你做什么不是为了让我放心。”
“我当然知道。”游霁又笑,下意识摸了摸裤兜,一股想抽烟的冲动,
“您也别误会,当初您所说的那些外界因素压根儿管不了我,我不和游暝在一起是我自己的原因。”
“是,我只是希望你能分清楚你和大少爷的关系,这对大家都好。”
“承蒙关心,那我肯定是比您分得清的。”
邵忠拧眉,目光多在游霁脸上逗留了一会儿。
四年前,确实是他发现了游暝游霁谈恋爱的端倪,私下找游霁谈了些话,还给他看了游暝和白欢宜两人的成人礼照片,告诉他他们早就有娃娃亲。
那时游霁给他的感觉是迷茫,表情故作平静,却像摇摇欲坠的小帆。
不像现在,褪去了19岁的青涩,他的五官有了一种更锋芒成熟的浓艳之时,性子也亦然。
他一直知道,这人从不是游董以为的温柔乖仔。
游霁耸了下肩:“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邵忠沉默侧身。
游霁便长腿迈过直接离开,头也不回。
到了客厅,游见川似乎也和游暝聊完了,象征性地骂了几句就自认妥协,正招呼着吃早饭。
游霁装模作样地扬扬手机:“爷爷,我可能得先走了。昨天表演完后就赶了过来,有很多工作还没收尾。”
“那也得吃了早餐走啊。”
“催得紧,我还是先去吧,拿块吐司就成。”
“坐下来吃。”游见川强硬道,“吃完我们也要出门,到时候你李叔开车送,比什么都快。”
游霁反应了一秒才琢磨过来这个“我们”指的还有游暝。
他看了游暝一眼,打扮得一本正经人模狗样的,神情只有那么禁欲,领带系得也规整,颜色挺眼熟。
游霁拗不过,还是坐在了餐桌前。
游见川吃早餐时接了个电话,是以不用聊天,这让游霁松了口气。
却又很无奈,脑子里闪过邵忠那句“分清楚你和大少爷的关系”。
——他和游暝什么关系?
六岁前,是他最依赖的亲哥;
16岁到18岁,是好奇的假兄长;
18岁到19岁半,是珍爱的初恋;
19岁半到23岁,是无法释怀的前男友。
说实话,不可能有人比游霁更分得清了。
所以到今天,他和游暝吵过了吻过了都说开了,他才觉得是彻底两清,斩断一切。
……结果彻底斩断后不到一小时,他就和游暝面对面吃饭,拿一个盘子里的吐司。
接下来,还和游暝一起坐车。
李叔开车,游见川坐在副驾,他和游暝则并排后座,各靠两边。
游见川在前排絮叨。
“既然现在对婚事不感兴趣,那就好好在公司里积累经验,二十六的人了,你在瓦里坦吃枪子儿的时候长夏都能独自把AI那块儿做起来了。”
游暝说:“嗯。”
“唉,我现在都不知道该怎么见你白爷爷了,我看你还得再抽时间和欢宜再道个歉,讲清楚。”
游暝说:“行。”
昨晚直接在餐宴上退婚让游见川心情起伏很大,颜面也扫了地。游暝明白这事儿做得没那么得体,现在老爷子身体不好还要去医院,说什么他都不会反驳。
就单手握着手机,一会儿“嗯”一会儿“行”的,顺从了好一阵,才说:“爷爷,我想和游霁一起看个东西。”
脑袋正抵着窗发呆的游霁:?
游见川扫了一眼后视镜:“行行行,你们看你们看,我不唠叨了。”
游霁喉结滚了下:“……看什么。”
“坐过来。”游暝把座椅中间的中央扶手抬起。
“……”
游霁只得屁股稍微往座椅中间挪了挪。
游暝交迭的腿放下,拿着手机的右手微举,身体也往中间偏了些。
领带尾从胸膛滑下,掠过游霁余光。
游霁突然想起来了。
难怪颜色眼熟。
这他吗不就是早上堵他嘴的那条领带吗。
宽敞的宾利陡然变得狭窄,游霁心跳快了起来。
前面还坐着李叔和游见川,他现在要看游暝的手机。
很正常的事儿,就因为这条领带,让他莫名有一种心虚和犯罪感。
他以为游暝纯粹是找个借口堵住游见川的唠叨,没想到游暝真有打算给他看的东西。
备忘录页面,有一行字。
【关于你讲的两清,我想了下,大概明白了】
明白了就明白了啊……还专门打一行字给我看干嘛。游霁心底翻了个白眼。
算了,相比那个“随便你”,能等到这种确定的回应也总是好的。
简单扫了一眼,他就打算转头看窗外了,没想到游暝拇指一滑,下面还有一行字。
【那我们不妨先当炮|友。】
哔——
外面响起一道尖利的鸣笛声,游霁肩膀都猛地抖了下。
什么?
那我们不妨什么?
他眨了眨眼,都怀疑自己眼花。
没有眼花,屏幕上确实是这么一行字,连那个句号都一本正经降尊纡贵的。
屏幕边缘还隐隐透着游暝那张冷漠无波一本正经的脸,好像给游霁看的不是炮|友邀请,而是股市数据。
游霁突然有了个可怕的猜想。
哪里明白,哪里不妨,他前面费尽口舌浪费情绪说了半天,这人可能压根儿没听进去。
——哦,还是听进去了点的。
因为就在他错愕发愣之际,游暝拇指敲击键盘,又快速打了一行字。
【我现在可以尝试出声。】
游霁:?
第24章 谁给我初吻
游霁意识到,去了趟瓦里坦的游暝,心理素质已经过硬得不象话了。
不然怎么会在和爷爷同车的情况下,给自己打这种意味的句子,气定神闲堂而皇之。
不,这男人应该就是故意挑选在此时此刻。
看准了游见川在前面,自己连一句回呛都做不到。
游霁心理素质也挺好的,虽然前一秒他是如鲠在喉恼怒交杂,但这会儿他却只是把游暝手机抽走,握在自己手中。
接着上面的【尝试出声】言论,面无表情打出三个字,又把手机放回他大腿。
游暝握起手机一看——
【你疯了。】
——轻轻笑了。
他很少像这样露出牙齿笑,所以以前游霁每逢见到时都很心动,觉得特别有反差的少年感;
现在游霁只觉得毛骨悚然,不受控制想起早上游暝这么笑后,就直接握住他脚踝,摘走他耳环,还他吗舔他耳朵。
游暝打了几个字,学着游霁,把手机也按在他大腿上。
他手掌大,就这么停留一瞬,就像包了下游霁的膝盖。
游霁差点儿跳起来。
他看到那句【如何】,火速编辑【如何个屁,你想得美】,但想把手机再扔回游暝身上时,又反应过来这样下去很不对劲。
还和游暝聊上了不是?
他干脆直接把备忘录的那一整串文字全选删除。
手机还给游暝后,他便又移动着屁股靠着窗了,留给游暝一个后脑勺。
这态度很明显。他庆幸游暝接下来不再有任何骚操作。也庆幸游见川没对他俩的互动发表评论。
事实上,等他中途到达公司下车,游暝也先去医院办手续时,游见川才对李叔说:“看到没,刚那俩小子在后排用手机说悄悄话儿呢。”
李叔搓着后脖子笑。
“游董您这说的,俩孩子都成年人了,肯定有不想让我们知道的年轻人话题嘛。我倒是觉着,大少爷每次在小霁这儿,都还挺放松的。”
游见川颔首:“那倒的确是。”
他顿了顿,又感慨:
“你说这游暝也是,从小到大恋爱不感兴趣,钱权也没太大欲望,就这兄长还当得有那么象样。”-
其实音乐节表演后的这一天,都是全员放假,游霁只是独自在公司练习室里弹了会儿琴,就回了
晚上则去了趟琴行。
里面胖斌和棋爷正在做清洁,UU坐在鼓前实验着新的节奏型,但游霁一来,三人都停下了手头的活儿。
音乐节结束游霁就要去参加游暝订婚宴,这个事儿他们都是知道的,所以此刻皆目光灼灼。
是蹲瓜的表情。
游霁无语地扫了他们一眼,顺手捞起一把练习贝斯。
他也没说话,随意地弹起根音和弦,头发低低地束着,放浪形骸又得心应手的模样。
UU看着他的背影,脚慢慢跟着打节拍。
三十秒后,鼓点加进来。
见两人无言却默契地开始,胖斌和棋爷自然不闲着,各自捞起自己的吉他,加入了演奏。
他们的演奏风格非常摇滚,吉他粗犷,鼓点激烈,贝斯深沉厚重,组合在一起像反叛的海啸,最重要的是,他们很有默契,彼此也沉浸。
“小霁,唱会儿”,听到UU这么说,游霁便闭上眼,跟着炸裂的乐声歌唱。
在没有参加乐队选秀前,四人那个随便抓阄一会儿叫“剎那信天翁”一会儿叫“不理长颈鹿”的乐队,游霁便是主唱。
这也是为什么游霁一出道,这个乐队就没有再进行下去的原因。
可以找其他人,但就没有这股劲儿了。这个世界上,贝斯手当主唱的摇滚乐队本来就不多。
没有粉丝会想到,他们看似最好脾气的霁仔,其实最喜欢弹暴烈拉断弦的贝斯,那么明亮的音色,唱歌时却是一副极富张力的厌世低嗓。
酣畅淋漓的演完两首,胖斌扔给游霁一瓶矿泉水:“靠,我们这不比漂流镜炸场?”
“人漂流镜走得就不是炸场路子。”UU笑,抹了抹额头的汗,“你要是从今开始减肥,比苏逐帅了,咱人气肯定比漂流镜旺。”
“你这就肤浅了,我减肥就没力气solo了,而且,”胖斌义愤填膺,“看脸还玩个屁的摇滚!”
棋爷点头:“确实。”
UU点头:“确实。”
游霁也点头:“确实。”
“你确实个屁!”胖斌瞪游霁一眼,“你这张脸才是万恶之源!”
游霁笑了,耸了耸肩膀,摆出无辜的表情。
“说吧,万恶之源,见证你前夫哥订婚了吗?”
游霁差点儿被水呛到,“……不是,你这话题也转得太快了。”
“怎么转不是转,你难道不想给我们抒发一下你的心情?”
在感情方面,游霁确实不爱藏着掖着,喜欢倾诉,从谈恋爱那会儿就会实时分享。
大概是因为和游暝谈恋爱总归有点“无法见光”,他得告诉别人,让别人帮忙记住,以免确认不是自己的梦。
最近和游暝重逢后,四人每次相聚主题也都是他的情感问题,面对突然回来的前任,曾经的炫耀虐狗也变成了迷茫。
游霁其实挺不好意思,但那三个人都更追更似的好奇,也不嫌烦,用UU的话说,八卦是人类本性,更何况还是他这种身世离奇的drama八卦。
游霁把贝斯挂回去:“他没订,退婚了。”
三人点点头。
游霁看着他们的反应:“不意外?”
“预料到了。”
“怎么预料到的。”
“因为你刚刚演奏得很亢奋,心情不错的样子。”
“……想多了。”游霁说,“我和他讲清楚了,我们彻底两清了。”
“啊?”
接下来十分钟,游霁掐头去尾——省略睡在游暝卧室和游暝亲吻的开头、和游暝用备忘录给他打“炮|友邀请”的结尾——讲述了下他自己是怎么告诉游暝他们“互不相配”的,又重点提了下他和游见川的谈话内容。
听完胖斌评价:“啊,既然游见川都说他只是想找个人陪游暝了,那我觉得你当时完全可以说,你就能弥补游暝的情感缺失啊。”
“想多了,游见川只是说现在还不是性取向的问题,但真的知道游暝喜欢男人,还喜欢游霁,他绝对受不了的。”UU帮游霁反驳,“你是真不怕游霁直接把游见川气死。”
“这样么。”胖斌挠挠头,“好吧,那游霁你自己的想法呢,就是排除家庭啊这些,你听完还是有些感触吧,这么一讲游暝确实还是有些可怜的,果然再光鲜的人都有自己的不幸……”
“我还好吧。”游霁淡淡道,“就那样。”
“不是,游见川都这么说了,你这种性格没有心疼游暝一下的?我不信哈。”胖斌提出质疑。
游霁笑了笑:“会有一点儿吧,但这是两码事儿,我不会就因为心疼就想着和游暝在一起。不是,你们难道不觉得这里有个很大的逻辑问题吗。”
三人都一副愿闻其详的样子。
游霁抠着墙上不知那个学琴小孩贴的贴纸:
“游见川说想找人陪伴游暝,出发点是好的,但他完全没有想过那个白小姐的感受。就算白小姐喜欢游暝,可游暝如果不爱她,那对她不就很不公平吗。我也一样,就算我对游暝余情未了,但如果游暝不爱我,那我有什么意思?我从小到大也没有亲人,比他还缺爱好吧,我没必要因为喜欢就上赶着去舔。就他需要被人爱,我不需要吗。”
游霁在这一点上挺自我的,他不喜欢卑微,不可能让自己永远陷入酸涩委屈的可怜情感。
不然他也不会在天真上头时,知道对游暝的心意后,哪怕都不清楚游暝喜欢的是男孩女孩,还是会主动跳出暗恋,勇敢求一个响应。
不然他也不会在愈发成熟时,明白和游暝的恋情就像“拨片与钢琴”般不适配后,哪怕还惦记着,也果断提出分手。
总有人的恋爱伟大得不求回报,飞蛾扑火水滴石穿。
这个有人里没有游霁。
他敢爱敢恨,可以付出,但也需要同等的反馈和安全感。
UU用力点头:“说得好!支持!谁爱做恋爱里那个主动爱的谁做去!我们要做被爱的!”
“那个……”一直不说话的棋爷默默举起了手,“我有个问题啊游霁。”
“你怎么会觉得游暝不爱你啊,连游见川都能看出来游暝对你不一样,他不可能对你不好吧?”
确实,他对自己很好。
游霁没有犹豫就有这个答案,但……他想起游见川说游暝17岁生病还会说把弟弟搞丢了,又感动又苦涩的,轻声回答:
“游暝对我的那种好,可能更是看在我小时候当过他亲人的份儿上吧……算了,你们就当是我很作很矫情,对这方面要求很高。”
“没有。你应该的。”棋爷没有追问,“要求高点儿是应该的。”
游霁从小经历的是什么,六岁生活便一落千丈,从钟鸣鼎食之家变成和外婆相依为命的孤儿;外婆甚至连他名字都不会改,就想着他能给自己送终;13岁唯一的亲人去世,所谓的养父教了他贝斯酗了酒也会用贝斯打他,因为慢性病后面反倒是靠养子赚钱养回去。
棋爷永远记得在下沉广场第一次看到游霁的样子。少年和别人因为抢表演地盘打架,一脸的狠戾,可在自己帮忙后对自己说“谢谢”时,他眼睛是又弯又亮的,嘴角有血,也有小小的酒窝,很痞帅,却又很乖。
他没享受过多少爱,没有家,没有安全感,成长成什么样都不稀奇,却偏偏仍然明朗干净,确实值得更饱满、更深刻、更非他不可的爱情。
棋爷:“行,那我祝贺你与游暝两清吧,后面咱顺其自然。”
游霁点点头,嘴角却不受控制地下弯着,下嘴唇也比上嘴唇嘟起一点,胖斌看他那样儿连忙说:
“啊唷我们游霁又要给我们表演什么叫眼泪是帅哥最好的嫁妆了。”
“傻逼。”游霁又笑了,“我没想哭。”
“我也有个问题哈。”胖斌举手,“你这两清具体什么意思?和游暝是什么关系都没了吗?”
游霁简短嗯了声,又仰起头喝水,却听胖斌又问——
“哇那你退出那节目啦?”
——猛地呛了一口。
“真行啊你,那个节目的违约金你不是说要二十倍吗?不愧是我们霁哥,好一个干脆潇洒!”
“呃,”游霁轻轻纠正,“那个节目倒是还在,我忘了还有这……”
“那你要退出吗?”
“不退。”游霁回答得果断,“没那么多钱。”
“哦,那就好,我还怕你一掷千金怒退综艺,那就没人养我们了。”胖斌打趣。
“那个节目是我工作,不是我想退就退。我和游暝反正两清,退了不更说明我还在意吗。”
“嗯嗯你说得对。”胖斌笑得挺贼的,“所以你现在和游暝就是两清的工作伙伴关系。”
“对的。”游霁口吻坚决。
“虽然那是个cp向综艺。”
“cp向综艺又如何,”游霁斜胖斌一眼,一本正经地解释,“我和游暝的互动值是最低的,下期录完就淘汰了,忍一期我还是可以的。”
“好的,那你知道你和你工作伙伴在马场拍的照片儿今天官博发了吗。”
“……”游霁一愣,随即说,“不知道,不重要。”
“好的。”
话题到这茬算是揭过,接下来他们才聊起其他八卦。
琴行打扫完大家都打算各回各家,游霁却站在门口:“你们走吧,我今儿在这儿住一晚。”
这本来就是他以前和展叔居住的地方,三人点头,便告别离开。
街道有些萧索,UU、胖斌、棋爷走去打车的地方,都不说话。
像吃瓜结束后的回味时间。
UU率先打破沉默,总结陈词似的:“所以游霁说今天和游暝掰扯清楚了,看他那意思,家庭不重要,还是觉得游暝不那么爱他……So,你们还赌吗。”
“赌啊。”胖斌说,看着棋爷,“你不赌了?你都说祝游霁两清了。”
“但我也让他顺其自然。”棋爷慢条斯理回,“顺其自然你难道不懂什么意思?”
“笑死,那你赌多久。”
棋爷想了想:“到明年这时候之前吧。”
胖斌:“切,这么长,我觉得最多两个月就复合。”
“两个月不至于,我觉得游霁还是很清醒会考虑很多的,我就赌……今年冬天之前吧。”UU说,在她看来游霁其实早该和游暝彻夜畅谈坦诚相待大do特do然后重新在一起,省得一直这么内耗忧郁还故作潇洒,愤愤道,
“那我们到时候看谁赢哈。姐就不信姐看准的情侣能BE了。”-
这边,游霁还在抠墙上的贴纸,望着内屋若有所思。
门市是纵深结构,外面是琴行,里面就是以前他和展叔居住的狭小地带。
现在棋爷他们已经把里面又重新改造成了两个小的练琴房,只保留了卫生间和一间休息室。
但游霁还是能记得清它原来的构造。
也还能记得游暝第一次来这时,低头跨过水泥门坎,曲着他那双长腿躺在木板床上的样子。
当年,从游霁在渝市确定自己对游暝的心意,到两人开始谈恋爱,中间就隔了54天。
这54天,他们一直在路上。
游霁和以前一样又不一样,有些东西在他心里消失,又有些新的东西长了出来。
他不是个知行合一的人,内心表现得像世界上众多暗恋者,秘而不宣;行为上却格外大胆,在勘景时创造各种身体接触。
许是他那种勾肩搭背太直爽坦然太像“直男”,又许是游暝一直对他有兄弟般的照顾,从没表现过抵触。
游暝生日前一日,勘景便已经结束。
他们回到了海市,下机后游暝先去提了他买的新车——一辆低调的卡宴。
出乎游霁意料,这是游暝名下的第一辆车。
而游暝给自己第一辆车设定的第一个目的地,就是游霁居住的地方。
其实自从展叔两个朋友退出后,他这个琴行就少人光顾,半垮不垮,但他始终没想过挪窝,坚信这个老破小能被拆迁。
结果他都因尿毒症住进了医院,街区一如既往的破败。
游霁其实挺自卑挺不好意思的,但既然游暝会对他住的地方好奇,他心里也有种小满足,完全没扭捏拒绝,还带他去吃街口自己最爱吃的干锅。
到了晚上,他更觉得一切都值得了。
他有了正当理由和游暝挤一张床。
他的床。
老风扇呼啦呼啦地转着,房间里弥漫着很重的蚊香味道。游暝在翻相机里的图,暗恋者游霁趁着床窄,故意贴着他,下巴抵着他肩跟着看。
游暝拍了很多他的照片,也正常,他是游暝唯一的同行人。但游霁看到那些城市巷道湖泊山川,心里的难过不舍已经要满出来了。
今天是最后一天了。
明天就回游宅。
那些风景、那些起伏的心情都变得如此虚无缥缈,他其实一无所获。
他一无所获。只像做了场美梦。
可他指望得到什么呢?
可总要得到点什么吧……
总要得到点。暗恋者游霁贪心地想。
于是等游暝睡着后,他装作自己也在熟睡中翻了个身。
然后完全地趴在了游暝身上。
先把腿贴着他的腿,肚子贴到游暝的肚子,再把手贴着他的胸膛,脸最后贴进他侧颈。
游霁用嘴唇蹭着游暝的肌肤,闻着他的味道,和他一起呼吸。
一下,又一下,像只巢穴里的雏鸟。
自己睡相不好,自己没有意识,床又那么小,所以可以这样,没人可以怪罪。
钻进游暝怀里又握住他手的那一刻,游霁心跳得很快,漫上了一种他以前从来没有过的心情。
像溺在云里,飘啊飘,一种瞬间又永恒的安稳。
他嘴角不受控制地翘着,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眷恋”。
眷恋者游霁好像把游暝弄醒了,贴着的人脑袋动了动,喉结也滑了滑。
但游暝没有推开他。游霁感觉到,游暝竟然只是用另一只手摸了摸他的头发,把他脑袋又往自己身上一扒。
游霁想一整夜就这么装着睡,看着游暝玩着游暝摸着游暝,收集他的气息。
但游暝怀里太安稳、太催眠了,他竟快速睡着,睡得又沉又香,第二天起来的时候,游暝已经在洗漱。
游霁顶着乱糟糟的头发,特别懊恼。觉得浪费了自己人生中最重要的十小时。
结果更让他不爽的事发生了。
游暝停在街口的新车被人划了。
长条尖锐的划痕,一看就是故意,但四处没有监控,找嫌疑人完全是海底捞针。
游霁偏见觉得这里所有人都仇富,都有可能做出这种事。他又愤怒又歉疚,恨不得拉出巷里的每个人干架。
游暝却说没关系,上车吧。
两人急着回游宅赶游暝的生日宴。
旅程彻底结束的回程,是一路沉默的。
快下车,游暝看游霁还呆呆的,眼睛瞪得很大,一张脸苍白得竟像要哭,讶异轻笑:“还在帮我心疼这辆车?”
游霁没说话,手紧紧抓着安全带,骨节都在发白。
游暝无所谓道:“游霁,没关系的。有些事儿碰上了就碰上了,就当是个体验。”
体验。这不是游霁第一次听游暝说这个词。
他们坐落日的竹筏时游暝这么说过,雨中捡树叶时游暝这么说过,错过航班只能在机场过夜时游暝这么说过,生日当天新车被划了竟然也这么说。
游霁突然明白了,游暝可以住不好的酒店吃难吃的饭菜,之所以那么随性,就是因为他都可以当做个体验。
他有体验一切的资本。
难怪他情绪稳定,怎样都不会生气。
——任何体验都不会生气吗?
“下车吧。”游暝说。
游宅大门就在眼前,游霁远远看见了那棵随风摇曳的石榴树,各种情绪腾地一下涌上来。
长久的思念、好奇、仰慕、喜欢、眷恋、不舍……最后都被一层勇敢覆盖。
他解开安全带,突然屏起呼吸侧过身,飞快地亲了下游暝的右脸。
一触即分,只有一种冰凉的麻麻的触感,还荡在游霁唇间。
然后游霁笑了。
满足地笑。
“那这样你也当是个体验吧。”
接着他就下车了,说得随意痞气,其实脸烧得厉害,不敢看游暝表情,只迅速关上车门跑过门廊。
他躲进一楼的卫生间,用冷水用力扑脸,望着镜子里耳朵一片红的人,继续傻傻地笑。
很快,笑容又变得苦涩。
游霁的冷静和后悔终究还是蔓了上来。
他太冲动,明明知道不应该这么做。
他刚在干什么?为什么要让游暝知道自己的想法?
游暝会怎么想?完全吓坏了吧。
这下他和他,那是真的什么关系都做不成了。
理智回潮后,游霁想给游暝道个歉,告诉他自己没什么心思,就也是瞎体验,不知道能不能挽救弥补些什么。
他认真措辞了一番,家佣告诉他游暝在卧室换衣服,于是他深呼吸两口,轻轻敲游暝卧室的门。
实木门徐徐打开,他看见一只肤色冷白的大手从门里伸出来。
游霁这会儿的心情像花光了抢劫来的钱然后自首,爽够了,也说不上多愧疚,只是不想判刑判得严重。
“那个暝少,”他又改回了口,“对不起哈,我刚刚——”
接下来的话没说出来,因为那只手直接把他拽进了卧室内。
门砰地一声关上,游霁迎来了自己的审判——
他被游暝抵在门上亲。
游暝掌着游霁后脑勺,先是低着头,嘴唇碰了一下游霁的嘴唇。
这一碰像是打开了潘多拉魔盒,他闭上眼,开始慢慢地咬、用力吮吸,沉默却侵略,仿佛克制许久的爆发,吮得游霁喘不过气。
游霁还没缓过神来,心跳要冲出胸腔,眼睛睁大,缓慢地失焦又聚集,看见扬起的烟灰色窗帘,看见窗外的,小时候游暝爬过的石榴树。
结着又红又圆的果。
不知道是因为太过意外和惊喜,还是被亲得迷糊痴醉,他一阵阵发晕,很迟钝地意识到自己原来没有一无所获。
脸被游暝捧着,22岁寿星的手很冰,但吻特别烫。
——原来他满载而归。
那是游霁的初吻,游暝也是。
两人其实都不太会,唇齿时不时就打架。
卧室门外,游家的亲戚忙着生日宴会;
卧室门内,游暝亲到一半,才想起把眼镜取下来。
再到今早,哪怕是到了所谓的“结束吻”,卧室门外,还有等着游暝解释退婚的游见川;
卧室门内,游霁仍然被游暝亲得全身发软。
他们不是兄弟,但在不在一起,始终都有种被束缚的禁忌;
可他们就算分开,那曾经六年的血缘底色,亦注定会为之间的关系托底。
回忆到这,游霁忍不住笑了起来。
UU说的对,这样的恋情。
他以后不可能找得到替代了。
……
嘴上说不重要,上床后,从回忆里挣脱出来的游霁还是点开了微博,看解禁的综艺宣发海报。
六张,他和游暝各自的单人照两张,同框两张。
游霁翻了一遍就退出了。
结果背了几句明天采访的回答后,他又不受控制点回微博,把那张自己骑在黑啸背上、游暝牵着的合照放大。
这图,游霁回想了下,应该是抓拍的。
他那会儿多半是才瞪完游暝,正拍打着黑啸的背,不经意扫过镜头一眼就被定格。
站在黑啸坐前方的游暝,则是没看镜头的,正低头往手掌缠缰绳。
他的其他照片都没有表情,这张上挑的眼睛却是弯起来,带着点笑意;
而游霁,其他照片都摆着标志性的乖乖笑容,酒窝出现得恰到好处,偏偏这张嘴角微垂,表情还有点臭。
反差自然的神态,配上简洁复古的构图与色调,再沾着黑啸这纯黑骏马的光,氛围感一下子就拉满了。
游霁点开评论。
评论区前排全是他的粉丝,一溜烟忽略场景、黑啸或者另一个人地夸自己帅。
他心里觉得有点烦。
也不是烦粉丝,就是有一种因为控评看不到真实反馈的感觉。便调成“最新发布”。
【我的妈最后一张,神级双人宣发图】
【啊啊啊p6太绝了】
【srds,两人照片比真实互动有cp感多了】
【游导像那种顶级alpha,有谁懂吗…….缠缰绳的感觉……】
【粉了小霁四年了,第一次看到他的冷脸照,太好看了】
【土豆公主:不是我说姐妹们,我这下真的get到双游了,像结婚拍的那种骑马写真,绝配】
【见不到霁仔就会死@土豆公主:麻烦姐妹吃点儿好的吧】
【逐云霁日@土豆公主:其实逐霁才是最吊的,天选cp,推荐看漂流镜的团综,保证甜齁你!】
游霁有两个微博粉丝群,他大多数时候都是潜水,偶尔会在公司安排下空降发言。
这会儿群里的粉丝大咖正发公告说;【不要点赞游暝相关!小霁带他人的评论一律别回!让它们沉下去!】
他对这些见怪不怪。
但第二天,他发现事态竟然有些升级。
主要还是因为他以前的海报写真风格,确实都是以笑为主,这个臭脸表情让粉丝们都觉得陌生且惊艳,一夜之间换头像的不少,有一个大粉还把这张图又加工了一些,做成了壁纸画幅。
自然而然,她把游暝P掉了。
而逐霁的一个大站子,大概是看游暝游霁有cp流量后得为自家cp造势,舍不得这张图的绝佳氛围,便直接把游暝的脸换成了苏逐的脸。
换得还很自然。
这个站姐为苏逐游霁的cp氪过不少真金白银,号召力超群,这个图也被转发了小一万。
这一举动就有些过了,游暝没有微博也不经营粉圈,单论纯流量,别说漂流镜,娱乐圈的三线小爱豆多半都比他高。
但他毕竟有实绩摆着,一个电影博主率先发声阴阳:
【电影史上最年轻的金棕榈导演都敢换脸,有些cp粉吃相别太难看】
这条微博的评论区,可想而知是怎么一片腥风血雨。
等游霁跟着乐队去走采访活动时,#逐霁 游暝换脸#这个诡异的词条便已经上了文娱榜第一,把【一遇双关】的热度都更推高了一层。
“这次是真理亏。”
在化妆间阮苍刷手机看热闹,“不过好在逐哥你们俩的粉丝一向战斗力超群,哪次粉圈大战输过?”
“但这不是粉圈大战啊,给游导说话的都是圈外人吧,那些文艺博主……”于赞道,“主要还是站姐太猛了,真直接换脸欸,不愧是神挡杀神的逐霁粉哈哈哈。”
苏逐倒是漫不经心的:“反正败得肯定是我们这边的路人缘啰,我就想知道游暝会生气吗?小霁,你觉得他会生气不?”
“不知道。”游霁正面无表情拿着手机,气质很冷。
苏逐有一瞬都感觉游霁才像是最生气的那个。
这时乐队的大经纪人涛哥进来。
他对于粉丝改图又和别人撕逼的事反应也很淡然。
cp粉圈再怎么极端,只要正主不下场保持无辜,那都是白捡的热度。游霁cp不少,而逐霁之所以能一直稳坐超话top1,就是因为磕他俩的粉丝大多都敢蹭能撕。
当然公关还是要做的,这些大站子与他们都有直接联系,找人写个道歉稿待会儿让站姐发出去就行。热搜则不会撤。他递给游霁苏逐各一张A4纸,公事公办地吩咐:
“新挑出来的问题,你俩看看,重新对一下回答。把今天的事儿也稍微响应一下哈,就是最后那两句说抱歉会给其他人带来困扰、没有规范好粉丝的话术,语气诚恳点儿,但别带游导名字哈,那就显得对号入座了。”
苏逐:“还是得私下给游导道个歉吧,代替粉丝。”
他不太想与游暝留下什么过节。
“哦对。联系方式有吗。”见苏逐摇头,便道,“游霁,你给苏逐分享一下。”
游霁沉默了几秒,才坦然:“我也没有。”
涛哥眉毛皱起,恨铁不成钢的:“不是吧游霁,你和游导录了一期节目了你不知道主动加他微信?”
游霁说:“怕打扰。”
“别怂啊,我给你讲,你三天后又要和他录,如果人家还因为这事儿膈应,那多尴尬。关键是加游导微信对你也是一种资源升级。等会儿我去问到微信了就推给你们,马上加!”
三分钟后,游霁还在化妆,游暝的微信就被推过来了。
头像没变,还是那张日出图——他陪游暝一起看的,游暝把它当头像时游霁还评价像个老年人。
“小霁你咋还犹豫,那么不敢加游导?”给他吹头发的造型师笑,看游霁手指一直悬在屏幕上方。
这会儿不加,后面涛哥问起或者节目录到后面多半也得加,为了不让他人怀疑,游霁还是发出了好友申请。
两分钟后游暝就通过了。
即便他这是工作账号,并不是以前删游暝的那个号。
可决定两清关系的第二天,自己又被迫让游暝成为微信好友,游霁还是有些无语。
不知道自己是什么运气。
但他对改图的事确实不爽,还是发了一串很官方的文字给他:【网上的事你别太在意,是我这边粉丝做的过分了,抱歉[抱拳]】
发完他就揣进兜里,直到采访结束,上车后才又打开手机。
游暝几分钟前回的:【没关系的】
【才知道cp原来可以这样[抱拳]】
你这种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人,确实是该让内娱给点儿震撼,游霁这么想着,身旁的苏逐突然凑过来:
“游霁,游导同意你好友了嘛。”
游霁下意识把屏幕息屏。
“…….还没看。好像没。”
“诶我也是,涛哥是不是没提前给游导打招呼啊,他刚在验证信息那儿回我说,他不加人微信的,不过不在意咱俩粉丝的事儿。”
“……嗯。”
阮苍:“游导不加人微信啊,符合我对他的刻板印象了。”
“也就那样吧,装的拒人千里,但一回国就参加cp节目引流。”
苏逐笑了一声,第一次被人拒绝加微信,心里说到底还是不爽,
“结果发现自己也没cp,只和同姓的贝斯手网传过是兄弟,拼死拼活互动值还是垫底。”
阮苍和于赞都笑起来。
游霁背抵着车窗角,手机从单手拿变成双手,重新打开手机。
不加微信的某人又发了两条新消息:
【游暝:游霁。】
【我们不妨先当炮|友。】
“……”
游霁:【大哥,你已经说过一次了。】
游暝:【我知道。】
游霁把手机屏幕又侧了些,不让任何人看到。
游霁:【你知道个鬼】
第25章 谁的物欲
5月8日,【一遇双关】的第二期直播正式开始。
和第一期仅仅两天、带着预热性质的小打小闹不同,这一期自驾到草原,路线有升级,中途也会辅之各种任务。
双游组因为上一期最后只参加了一个三角帽踢球的游戏,积分最少,路线不光最难,分配到的任务也是最麻烦的。
雪上加霜的是,游霁还感冒了。
他是故意感冒的。游暝又发了一次炮|友邀请,游霁把他拉黑后内心虽觉得这人不至于在录节目时发癫,以防万一还是做好了防范措施,以“感冒”作障眼法。
本来是想装,不过游暝既看得出来他装睡,装病也保不齐能火眼金睛。
于是游霁又是半夜不盖被子又是用冷水洗头洗澡的,到节目开播,便已成功是个带着鼻音嗓音沙哑神色恹恹的人。
两分真,八分假。
【霁仔生病还来录节目,啊啊啊啊心疼】
【毕竟反正马上就淘汰了,能拿一期的钱是一期】
【报,因为逐霁cp粉的换脸下头事件,目前双游组的互动值勉强有八千了】
【还不是断层垫底,隔壁拉拉组都快五万了……】
【不怎么关注娱乐圈,骑马照慕名而来,想问双游是亲兄弟吗】
这边,游暝游霁已经重新坐上了那辆高底盘越野车。
想着这期结束就可以收拾淘汰,游霁心情还算坦然。有镜头和感冒保驾护航,他觉得再怎么和游暝同车并行,都不可能比得上在宾利后排看这人备忘录的如坐针毡。
那就是四天前的事儿,游暝却仿佛一个月没见过他似的,装模作样先来了一句:“这一个月都在忙什么。”
“……”游霁捏着哑嗓回,“还能做什么,就工作呗。”话到尾声就忍不住夹枪带棒一句,“不像游导您一天,挺闲的吧。”
“还成。”游暝说着,单手绕着方向盘转弯,露出一块百达翡丽星空表。
虽然这已经是他最低调的一块表了,但游霁仍旧敏锐地发现,和先导片的素淡随意相比,这人这期明显捯饬了一下。
不仅是戴了表,头发竟也吹了个斯文败类的背头,眼镜换成了个浅金丝边儿的,五官显得更加锋利贵气。
以至于所有工作人员见他第一面就惊叹“游导今天帅飞”。
游霁也觉得,他今天像吃错药了。
按照以前的印象,游暝除了拍电影要求高,其实不是个“讲究人”。身份的缘故他不缺名牌奢品,但他本身对此好像并没有什么追求。生活上也是,就像之前勘景,吃穿住行比游霁还随意而安。
游霁起初以为游暝是刻意装得那么低调,后面意识到他是真的无所谓,能富能穷的。
据游长夏讲,游暝大学四年都用的他初中买的卡西欧电子表,骑个破自行车,图方便。
“你哥和别的公子哥儿不一样的,小霁,他不是那种少爷,因为他压根儿没有世俗欲望。物欲啦情|欲啦,都超级低。我记得小时候爷爷问我们儿童节礼物,我想要串儿项链,游暝竟想要个有年轮的树桩子!所以我说他的天选职业不是艺术家就是和尚嘛。”
和尚对穿搭打扮自然也没那么在意,游霁上次见游暝搞得这么“星光熠熠”还是在网上搜他戛纳红毯的时候,那会儿他才23岁,都没现在这开车的人成熟夺目。
他确实是长得还行。
游霁坐在副驾里客观地想。
男人难道真是年纪越大越有味道吗。
但再怎么有男人味儿也是游霁应该避如蛇蝎的前任味儿。游霁把窗子调下一些,给紧闭空间放点儿风。
刚按下两秒,游暝就通过主驾那边的主控按键又把窗子关上。
游霁又按下。
游暝又关上。
游霁忍不住了:“游导,我想吹会儿风不行?”
游暝看他一眼:“你不是感冒了吗。”
“。”游霁说,“就是因为感冒,闷得很,要通风。”
“你发烧了么。”
“嗯?”游霁愣了下,撒谎,“啊,发了的,但现在还是好了一点……”
话音未落,游暝突然伸长手,手背探了他额头下。
冰凉的表带滑过游霁鼻梁。
动作之顺其自然,始料未及,等游霁反应过来时,游暝已经收手:
“确实好多了。”
他帮游霁窗户调到只开了一条缝,“那就这样吧。”
“……”游霁这下额头是真的有点儿烧了,在心里默念了好几遍“最后一期了最后一期了”,才勉强让自己表情维持平静。
他咬了咬嘴唇,放弃和窗户折腾,扫到游暝那张脸也火大,干脆身体一歪,戴上口罩,摆上一副要睡觉的架势。
【哇哇哇肌肤接触!第一次!】
【YM之前不还给YJ涂过药吗,好刻意好做作……】
【这都什么年代了,还有抹额杀这么老套的动作出现在cp节目里[呕吐],游暝堂堂一个导演这下是彻底掉下神坛了】
【这触碰确实刻意,但放在游暝身上我又觉得还挺自然,有股年上感】
【+1,可能是小霁反应的缘故?就挺和谐挺熟练的氛围】
游霁盯着窗外国道的护栏。
前几天开会时涛哥把他批评了一通,一是批评他把和苏逐炒cp的代表性耳环搞丢了,二是批评他老是在和游暝的节目里睡觉。
虽然坐车确实适合睡,但其他组因为知道是录节目,为了保留看点,或多或少都会聊天。
就他们这一组,在路上一般就是游暝开车他闭着眼,一点儿声音都没有。
不说互动值提不起来,人也显得不太配合。
涛哥给他列了一堆话题列表,让他在车上给游暝搭话。
游霁脑子再有病,也不可能去问“游导,你谈过恋爱没”这种傻逼问题。
不过被涛哥一念叨,他决定最后一期还是和游暝惺惺作态尬聊几句。
但一看到游暝那张脸,他又着实是无话可说。
就这么睁着眼睛望着前方。
渐渐地,眼皮又不受控制下沉。
游霁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再睁眼时,是听到了游暝解开安全带的声音。
也是奇了,明明睡得很沉,这人要下车,又能敏锐感觉到。
游暝和睡眼惺忪的他对视一眼,解释:
“去驿站热水点泡个泡面。你想继续睡还是想吃?”
“。”游霁揉着眼睛,有些窘地说,“我和你一起。”
“嗯。”
踩着游暝正午的影子走在路上,游霁都在反省。
谈恋爱那会儿只要这人在身旁自己睡眠质量都超高就罢了;这分开了竟然还有这毛病,上次在他卧室也是,说着眯会儿眯会儿,一闭眼就完全睡死。
真不知道该怎么纠正。
弹幕亦有人揪着这点不放:
【看看小霁和别人的互动吧,绝对的钓系。就在游导面前除了必要的聊天他只会沉默睡觉,说明两人就是磁场不合】
【为什么我的想法完全相反,我觉得只有在潜意识中没防备的人面前才会爱睡觉吧,霁仔以前录节目明明都营业得很辛苦】
【点了,心理学上就是说和爱的人在一起更容易犯困,因为会有更多的安全感,缓解焦虑和压力,姐妹们可以去搜“亲密关系信任”这个词条】
【笑啦了,前面的人是不是走错直播间了,难道想说双游之间突然还有亲密关系了?我和我导师都比这俩人亲密】
游霁去了趟卫生间,回来时游暝已经帮他泡好面了。
老坛酸菜,上面还卧了根火腿肠。
国道旁的小驿站挺荒凉的,桌椅也积着沉沉的灰渝之前人没扔的垃圾,他们就站着吃,彼此也不说话。
三米开外,架着机子啃压缩饼干的两个摄像都比他俩聊得火热。
游霁盯着黑黢黢的镜头,妥协似地叹了口气,塑料叉把红腿肠一戳,找了个中规中矩的尬聊问题:
“游导这次回国后是不打算拍电影了么?”
“还不急。”
“哦。”
游暝看着他:“你想拍电影?”
“我哪儿能啊。”游霁笑了,“我又不会导戏。”
“演戏。”
“演戏我也不成啊,我不会演。”
“不,”游暝面容平淡,语气可谓是斩钉截铁,“你会的。”
“?”
“游霁,我觉得你是天生的演员。”
“……”
【我靠游导这是给游霁发橄榄枝?】
【如果游暝让游霁演他下一部电影,我保证把他《山止川行》的五星改成一星】
【长得好看果然就是为所欲为……天生演员?天生花瓶吧,YM完全是瞎夸】
游霁又是一口气差点儿没提上来。
外人看来,游暝这话确实和明示他能进电影圈没任何区别。
只有他自己心里门儿清。
这人根本不是以导演的身份夸他。
而是以前任的身份内涵他呢。
他后悔找他搭话了,恢复哑巴状态继续吃泡面。看到游暝边揉着后颈边收拾垃圾,才又不得不出声:“那啥,其实下午我也可以开车。”
游暝淡笑了笑,“这次还要我教吗。”
“。”游霁咬着牙弯弯嘴角,“那还是希望不要再麻烦你了,游导。”
“今天算了,等你感冒好了再开。”
游暝说着,就慢条斯理地继续整理垃圾了。
游霁拿眼神剜他。
不对劲儿。
很不对劲儿。
今天这男人不仅打扮骚包了些。
言行举止也有些……
游霁找不到什么描述,来形容游暝那种模模糊糊的变化。
伴随着诡异的欠揍感。
反正就是和第一期很不一样。
其实他自己也不一样了,愈发随意,叫着“游导”却已经完全没有了第一期的强行客气,只是没意识到。
在游霁看来,说开那早他便是和游暝拉开了距离,或者始终保持着距离;
完全没有想过,常常见面的人,感官带着熟悉,心理带着情绪。
又哪有什么全然理性的距离。
游暝绕着车走了一圈,像是检查着什么,最后在左后轮轮胎前蹲了下来。
游霁站在他旁边,影子盖住游暝的侧脸,看着他的发旋:“怎么了。”
“车胎好像有点儿问题。”游暝回答,开车时就隐隐听到异响。
游霁见游暝那只戴着昂贵手表的、冷白色的修长右手毫不在意地触碰车胎,莫名有一种极具张力的对比感,咬了咬嘴唇,还是把目光移回了发旋。
检查差不多了,游暝还蹲着不起,朝游霁伸出左手:“游霁,拉我一把。”
游霁垂眸。
游暝抬着眼睛:“腿麻了。”
游霁就勉为其难地把手从兜里伸出来。
两手交握,游霁也没怎么发力,游暝就站起来了。
游霁迅速收手,继续揣进兜里,视线从俯视变成仰视,打死也不相信这站姿挺拔的人腿麻。
他注意到车轮上面有破损翻皮的地方,可能是在路上被什么瓷片划伤了,还有些许裂纹,轻声问游暝:“要换胎吧?”
“嗯,换个吧。”
游霁说:“节目组肯定是给我们留了备胎的。”
“嗯。”游暝点头,冷不丁吐出一句,“那你会留备胎吗。”
“嗯?什么?”
游暝冲游霁淡笑了笑,仿佛是借此随意开启一个八卦话题:“你是会留备胎的人吗,游霁。”
“……”游霁缓慢地深呼吸了两口,才憋出几个字,“我肯定不会,游导您这玩笑一点儿都不好笑。”
游暝点头。
游霁张望了下四周,看了眼镜头,突然又对游暝说:“我们一起去卫生间洗个手吧。”
游暝说:“好。”
游霁对摄像打了个招呼,让他们别跟拍,很快就回来。
两人刚一前一后安静地进入卫生间,游霁就腾地一下转身,仰着头直直对上男人的眼。
“游暝,”他叹了口气,“你能不能正常点儿。”
“我怎么了。”游暝和他对视了一眼就去洗手,镜子里的他表情看着漠然又无辜。
游霁则炸毛且无语,却不知道该怎么说,想了想,用四个字总结:
“你太尬了。”
游暝眯了眯眼:“你想玩儿不尬的?”
游霁一愣,后知后觉琢磨出这话隐含的危险性。声音缓和下来:
“你知道我什么意思。”
游暝不说话,继续洗手。
短时间内,只有水龙头的声音。
游霁揉了揉鼻子。
半晌。他听见游暝说:
“你和苏逐就不尬吗。”
游霁揉鼻子的手僵住。
水声停止,游暝转过头,往游霁身前走了一步:“你和苏逐直播聊天。”
游霁开始往后退。
游暝仍是逼近。
“共弹贝斯。”
“一组玩游戏。”
“问感情经历。”
“睡一个房间。”
“拍双人写真。”
每走一步,他就列出一条游霁和苏逐的互动。
游霁脊骨顺着一道凉意,他越走越后,可公共卫生间的墙太脏,实在不想靠住,试图站停:“游暝——”
耳垂突然被对方的手指轻巧地弹了下。
上面还残留着自来水的温度,和男人的嗓音一样冰冷,浸进那个小小的耳洞里,“还有情侣腕表和耳环。”
游霁下意识辩解:“不是情侣,只是同——”
“游霁,回答我,”游暝毫无耐心,“你觉得和苏逐就不尬了是么。”
……
有那么一分钟,游霁干眨着眼,却说不出话。
只迟迟反应过来。
他是生气的。
那么高傲的人,难得拍一张曝光的海报,还被逐霁粉换脸,必然是触及到了雷区。
不,或许更早。
从自己炒cp开始,就是在这男人雷点上蹦迪。
当年他说要靠自己进娱乐圈游暝都不是很乐意。
知道他的出道还和营销这些双人关系绑定后,又能指望有什么好态度。
游霁代入自己,若是和游暝身份互换,肯定也是不爽的。
什么演员、备胎,他的话都是意有所指。
他心里莫名其妙有点儿涩了,语气却还是硬:“……我和他尬不尬不关你的事儿吧,你又不是我男朋友了。”
“这不只是我是不是你男朋友的问题。”游暝的语气很严肃,神情也认真,认真到都有股压迫感。
游霁笑了:“那还是什么?”
前任的占有欲,他自认比游暝坦诚。
“游霁,你喜欢苏逐?”
“你觉得呢?”
“那你不累么。”
游霁笑容一顿。
他没想到游暝会这么问,心脏那种涩涩的感觉骤然就满了起来。
他19岁从《赏心乐事》出道,公司世纪创娱的各种大老板、总监和经纪人与他见面后,一致认为他的脸可以好好炒作一番,并给他定下了“温柔钓系”“乖仔万人迷”等标签人设。
之后通过网友的自来水剪辑,团队挖掘了他的新卖点,开始大肆营销他的cp体质。
坦白讲,和其他人,游霁真没做什么,仅仅只是客气周到的虚与委蛇,主要是靠通稿刷存在感。
但和苏逐,身为乐队主唱和贝斯手,确实是以“官配”定位,热度高一些,行为当然也要过火一些。
游霁自认还算保留底线,要说和苏逐有什么真枪实弹的身体接触,最多也只是搂下肩膀而已,他还会很快把他推开。
主要卖的,还是像同款耳环这种细节嗑点。
那会儿橙姐要求他打耳洞时,他刚和游暝分手两个月,在韩国集训,戛纳最佳导演归属游暝的新闻都惊动了这边的电影圈。
他刷着新闻,对自己“完好无损的耳朵”突然就有种舍不得的感觉。
游霁耳垂不大,但圆圆的,有点肉乎乎,打小就这样。
所以在游暝还是他亲哥的幼年,他的耳垂就喜欢被他捏着玩儿,手感很好。
谈恋爱后,游暝一捏他耳垂,他更是会有种激灵般的生理反应,旧时光的亲情和犯罪般的暧昧的的双加持。
那是游暝喜欢触碰的地方,仿佛是他的领域,机器给它穿个洞,好像也是给他们的恋情戳一个终结的烙印。他与最佳导演越来越远。
后来一举成名的游暝做出了去瓦里坦这个惊世骇俗的决定,待了好几年,而这几年,也是游霁从素人选手一步步成为流量乐手的几年。
曾经的天才导演人气殆尽,拥有一众“cp江山”的贝斯手却热度空前,粉黑参半,争议和骂声如影裹挟。
如今他们重聚在综艺里,又藏在镜头之外,游暝问他“不累吗”,好像有点儿醋意,又好像有点儿心疼,又好像什么都没有,只是想问他过去的这四年。
游霁仿佛又一次被他戳中心坎,深呼吸了口气,声音轻了:
“我还好,真的。我的人气和钱都是靠这来的。游暝,我不是你,我不会和名利过不去,总体来说,出道以来做的这些,我没有一件是后悔的。”
虽然有时候,他会因为过于违心而嫌弃自己。
但他一个大学都只读过函授夜校的人,走到这一步,是吃了cp红利,绝对没有资格清高地去指责劳累。
他不是游暝,天生就有雄厚的靠山和惊艳的才华。他只能去抓住属于自己的运气和机遇,哪怕它看上去有点畸形。
他看着游暝的脸,觉得世界上确实也只有他会问自己累不累了,升出一股心酸的温存,索性坦诚:“而且在我看来,我和苏逐也的确不尬。”
游暝不耐地拧起眉来,冷笑了一声。
却听游霁又说:“因为我和他本来就是工作关系,做什么我都无所谓。”
“但和你不一样,我和你有很深的感情基础,所以你怎么做,我都觉得尬得要命。”
“……况且你也确实是很生硬。”
游暝眉毛又慢慢展开,用拇指刮了刮下颌骨,没吭声。
游霁觉得自己这算是哄好他了——呸,不是哄,就讲清楚了,见气氛还这么凝固着,只能听见关不紧的水龙头滴答滴答的声音,便道:“出去吧。”
“游霁。”游暝突然喊他名字。
“嗯?”
两人对视。
金丝边儿里的眼睛又黑又深,看着冷而傲慢,又像很有情。温存感下,游霁的目光也平静淡然。他缓慢地看向他的嘴唇,听见居高临下的声音——
“既然我们有感情基础,那我们不妨先做炮——”
“滚。”温存感破灭,游霁连忙堵住他的话口,“你想得美。”-
两人出来的时候,直播间“等得花都谢了”的表情和各种揣测都已经刷了好几百条。
游霁不知道的是,正是因为他决定和游暝背着镜头“一起洗个手”,导致之前“备胎”的生硬反而都变得像个秘密,互动值在短时间里持续走高。
尤其是他们现在又真的在换备胎。游暝拧千斤顶,游霁拆螺丝,后面游霁把轮胎推给游暝,然后就这么蹲着,看着他换。
他们没有说话,所以这一切运作都显得行云流水娴熟默契。游霁像只猫儿一样看着游暝换备胎的氛围,亦过分和谐沉静。
那几分钟,连两边吵架的粉丝都不在弹幕里吱声了,就像看到那张双人骑马海报时,再不满也难以否认照片本身有什么不是。
复又想起二者之间——一位本来就是靠和别人炒cp起家的专业营销咖,一位是回国引流却连自身羽毛都不爱惜的导演,他们除了姓氏相同没有任何相同点,甚至正是因为姓氏相同有个兄弟谣言,显得一起参加这种节目也膈应奇怪,他们不可能有后续——而又开始骂骂咧咧。
换备胎、或者说和游暝换备胎这个事儿,游霁的确是轻车熟路。
之前勘景最后走的川藏线,他们租的车便频频在砂石路出现问题。
第一次两人还是一起看教程折腾了一小时,后面就变成司空见惯,三下五除二就能搞定。
有一次备胎也爆了,他们等待救援时只能在荒郊野岭的车里将就睡一晚,挺倒霉的,但被游暝那种“万事皆体验”的价值观影响,游霁只感到开心。
他那时还是暗恋者,觉得这同车共眠也很浪漫。
第二天他们在车里看到了非常壮观的日出,晨光打在游暝脸上,游霁当时就恨不得亲他,把这男人冷淡嘴唇上的光狠狠撕扯开,觉得他就和这个野外的早晨一样瑰丽。
于是一句话不过脑就秃噜了出去——
“好好看啊哥。”
游暝正在拍照,手顿了一下,接着慢慢说:“确实。”
没注意到游霁抿着嘴,耳根都红了。
游霁庆幸游暝以为他说的只是风景,也庆幸游暝没对他叫他哥作什么反应。
这是六岁以后,他第一次用这个称呼叫他,完全下意识。
虽然这个下意识隔了十二年。
也只有他自己知道,这个“哥”的意味早已和童稚时期不同。
他兀自窘迫着,试图胡言乱语缓解有一瞬的凝滞气氛:“我昨天没睡好,这租的车还是不方便,又容易出问题。”
晚上游暝让游霁睡在后座,自己则是把主驾位置放平,他没有说半夜游霁睡得都直接把手胡拉到自己脸上了,只是嗯了一声。
游霁又问他:“你怎么都没有车啊。”
游暝回答:“不太感兴趣。”顿了顿,“你喜欢车?”
游霁说:“没有,就是想象了下有自己的车兜风会更自在吧,应该也不会老是爆胎?不过我又不会开。”
具体而言,他是想象了下和游暝坐在一辆属于自己的小车里的感觉。
游暝没说话。
“发什么呆。”游暝换好轮胎,对游霁说,“再去洗个手。”
游霁眨眨眼,瞬间又被拽回到了23岁的节目里。
面着面孔更加成熟,换胎的双手也更加有力的男人,他的表情有些恍惚。
不知道是这辆越野也是他亲自从导演那儿挑选的原因,
还是这几天他时时回溯往事所以脉络更清晰的原因。
他竟然此时此刻才发觉,
对车不感兴趣的、比起物质追求更看重精神体验的、当时不说话的游暝。
在勘景结束回来那天,竟就购置了一台卡宴硬派越野。
第26章 谁是兄控
这天晚上两人住在牧民的家中。
“与当地居民同住两天”,这是垫底组的任务。毕竟他们路线也是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别说住宿区域,人影都稀。
好不容易才在半沙漠半草原的牧区地带,看到一个坐落坡头的蒙古包。
里面只有一对老人夫妇和一个十三四岁左右的小男孩,祖孙仨眼睛都是澄澈发亮的。
他们大概猜到这两人是明星,来录节目,但没想到会造访自己的老人表情带着诚惶诚恐的羞怯,却善良又朴实,游霁要给钱都摆手说不用,热情欢迎。
就那个男孩,对突然出现的两个男人和家里竖着的机器时时冷笑,表情不屑。
他是唯一能说普通话的人,充当翻译,老人们好奇外面的房车都是谁住,游霁就告诉男孩,那是节目组的拍摄团队,不用管他们,男孩就先“切”一声,才又转述给他的额布额姆。
晚上爷爷说杀头牛,吓得游暝游霁连连摆手,说吃点儿泡馍馍就好了,男孩又切一声,才给他们递酸奶。
从后备箱搬行李下来,游暝便对游霁说:“巴图尔不喜欢录节目。”
游霁摆手:“没,他就中二期,其实也挺新奇的。”
“你怎么知道。”
身份和经历注定游暝没有游霁接地气,游霁随口回答:“因为我以前也这样啊,刺儿刺儿的。”
游暝不说话了,直到他们走了两步,游霁才听见他在身后低低说了句:“我不知道。”
很难听出他这话有什么情绪,好像是在陈述他不知道巴图尔的中二期。
又好像是在陈述不知道游霁的中二期。
毕竟他根本没有见过游霁十三四岁的时候。
游霁嘴唇微张,不知道说什么,牧区的冷风灌进胸腔。
他低低咳嗽了几声-
这家牧民居住的地方很传统,蒙古包内架高了一层木板,上面垫着厚厚的宽敞的毯子,便是睡觉的地方。
意味着这是一个通铺,五个人要挨着一起睡。
本来是奶奶、爷爷、巴图尔、游霁、游暝这样的顺序,游暝说:“让游霁睡最里面吧,他不太会睡觉。”
弹幕频频刷起【?】或【这话过于亲密了】,游霁敏感了一个白天,这句话却没意识到什么不对劲。
他也正担心自己一脚就把中二的草原少年给踹到了。游暝提议正合他意,不好意思地笑着搓搓手,吸了吸鼻子。
五月还是很冷的,奶奶给他们各自翻了两床被子,又抱来一个大毛毯让两人合盖。
游霁看着那非常民族风味的鲜艳毯子,才突然反应过来他和游暝是个什么睡法。
——挤着睡的睡法。
不到一周前,他还对这男人说“我们两清”,那模样,才叫一个冷静理智;
现在,他就和这人挤着睡。
但是两人真躺在一块儿时,游霁也没有想象中那么不自在,他们之间还隔着被子,他只是隐隐又能感受到游暝的温度。
双重温暖让他挺踏实的。明明在车上也一直在睡,但一闭上眼还是很快就睡着了。
结果不到一小时,他又醒了。
两层被子下,他的右手手腕不知不觉又已经被游暝的左手圈住。
游霁侧过头,盯了会儿游暝的侧脸。
一直开车、还是走没有机器导航只能看地图标志的路比想象中辛苦很多。游霁判定他睡得很沉后,就轻轻把手抽开了。
扒拉自己另一边的游暝的背包,找了两张餐巾纸擦鼻涕。
这才隐隐听到一些窸窸窣窣的声音,转头一看,游暝另一边隐隐发着微光——
巴图尔竟然还躺着在打游戏!
他打得很专注,完全没注意游霁这边的动静,戴着耳机,而那耳机是有点儿漏音的。
其实那点儿声音游霁不细听都听不出来。可前一秒还觉得游暝处于深度睡眠的他,这一秒就担心巴图尔那光和声音都会打扰到游暝。开始小声地叫他名字。
巴图尔吓了一跳。
耳机摘下,他直起身,低声问:“咋了?你咋不睡了?”
游霁也坐起来,指了指两人中间那具躺得周正安详的身体,用气声说:“你耳机有点儿漏音,别把他影响了。”
巴图尔瞪眼:“我额布格打呼噜你咋不说影响?”
游霁:“你和他隔得很近好吧。”
巴图尔切一声,但玩游戏他总归有点儿心虚的:“那你想我咋样。”
以为这明星不准他玩了,没想到对方只是命令:“你调成静音玩儿。”
音效可是游戏的灵魂。巴图尔嗤之以鼻,手突然扒到游暝胸口,脸凑近观察了人一会儿,判断:“没事儿,我觉得他睡得很死。”
一看巴图尔那动作,游霁又用气声吼:“你摸他干嘛?”
声调比想象中还要不满。
巴图尔收手:“哟,你们名人儿不能碰啊。”
“。”游霁顿了顿说,“他不能,他很讨厌别人碰他的。”
“可拉倒吧,刚我还看他碰你手呢。”
“?”
游霁第一瞬的反应不是惊讶,而是看了看远处摄像头,已经被巴图尔罩了一层布,应该也没收音,松了口气才说:“……你咋知道?”
巴图尔回:“你睡得很早啊,我看到他把你手扯到自己这边儿才睡的。”
少年不知道这两人具体是谁,录什么节目,他心思单纯,觉得这也没什么奇怪的。
倒是游霁的脸色在黑暗里阴晴不定,最后只说:
“反正你要么睡觉,要么静音玩儿。你亮度最好也调低一点儿,但这样对眼睛也不好。”
“你不觉得我俩隔着他在这说话更容易把他吵醒吗。”巴图尔翻了个白眼,“算了我出去玩儿吧,你们明星真矫情。”
他屁股往下挪。
游霁这才想起做个长辈的样子:“宁愿出去玩儿也不睡觉是吧,这么有瘾?”
“我这给人打段位赚钱呢,明天都周末最后一天了,你懂什么。”
游霁懒得管他了,又躺下来。
但他发现自己睡不着了。
只要一平躺鼻子就堵,呼吸不畅。
闭目养神了十分钟后,越来越清醒的他索性也下铺,披了个外套走出蒙古包。
外面夜风凉爽,星星密布。
游霁鼻子通畅了不少。
巴图尔坐在一个小马扎上,旁边还烧了簇篝火,在辽远空旷的夜晚,他哪怕游戏外放也只是渺小的声音,游霁看着他那短短的头发和小小的影子,惬意又孤独的。
他坐在他旁边的马扎上。
巴图尔瞅了他一眼,继续打游戏了。
这局打完,他才说:“你不睡啊。”
“不困了。”游霁脸微微仰着,看着星穹,“明天周日那你明天也可以打吧,干嘛非要熬夜?我看你老是输。”
“。”巴图尔黑脸一红,“我白天要去赶羊的,下午还要帮额姆格挤奶,星期一我就去上学了,哪像你们这些人这么闲!”
游霁笑了,揉了揉发痒的鼻子,轻轻说:“抱歉。”
巴图尔没想到他会说这两个字,挠挠头:“抱歉倒不用……而且你懂什么?你又没玩过这游戏,我这是决斗,段位已经很高了!每一局都难打得很!”
游霁伸手:“你让我试试?”
巴图尔扭扭捏捏的,怕这人一波连跪让前面都前功尽弃,但他也已经七连输了,想了想,妥协:“那我就给你玩一局匹配,让你看看有多难!”
结果游霁接过他那屏幕角破碎的小手机,直接一波流带走,把对手秒了。
巴图尔本来还准备指导一下,这下瞬间呆住,吞了吞口水:“……你再玩两局。”
于是游霁又匹配了两次,都是碾压局。
手机还给巴图尔时的口吻也格外轻描淡写:
“你技能都没用对,肯定难打啊。开场应该用二技能起手,假装试探一波,再用Y轴的主技对对手走位进行压制,你秘卷也带得不配,活该打个上忍段位都费劲。”
少年此刻看游霁的目光已经多了万千崇拜:
“你玩过火影手游啊。”
“嗯。”
“哇没想到,这游戏也不大众吧。”巴图尔兴奋起来,“我以为只有看火影的人才会玩儿。”
“我也看火影啊。”游霁前段时间还在刷呢,“别说手游了,火影页游我都玩过。你肯定都没听过。”
巴图尔颔首:“原来你那个年代也有游戏。”
“……老弟,我最多比你大十岁,不是五十岁。”
“行吧行吧,火影页游是哪种。”
“现在应该没了,我小学时玩儿的。大家如今都玩手游了嘛,但玩法规则差不多。”
巴图尔点点头:“看来你很喜欢火影忍者,宅男!”
“……”
游霁不算很宅,但确实还是比较爱看动漫的。
尤其是火影。
他从很小时候就开始看了。
具体有多小,就是还把游暝当亲哥的年纪。
那个时候,日漫刚入市国内刮起风潮,这些都是有中文配音的。
游暝先开始看,游霁就跟着他看,还和他角色扮演过。
于是这部动漫也就像AD钙一样,变成了六岁前的思念的回忆,然后在后续离开游家生活困苦的岁月里,成为了游霁一种排遣的习惯。
他总是做这种事,喝的也好,玩的也好,看的也好,都带着六岁前的印记。
鸡汤说幸福的人用童年治愈一生,不幸的人用一生治愈童年。游霁觉得自己可能就有点儿像,不停地用六岁前的幸福回忆治愈六岁后的自己。
也像折磨。
他是用计算机看火影的。村镇小学接受的教育有限,那会儿认识一个同学舅舅正是开网吧的,就经常去玩。
第一次去网吧是八岁的年纪,相当于他已经两年没碰过计算机了。
明明六岁前,他还是个拥有自己的计算机、平板、儿童手表和VR设备的小孩。
当时他首先登录了Q·Q。
Q·Q也是游暝给他建的,让他牢牢记住账号和密码。
自己的生日加游暝的生日加末位一个Y。
游霁小小年纪,竟然真的记住了。
反正他哥让他记什么,他都会很听话。
而八岁的他再一次打开Q·Q,首先看到的画面,也是【哥】的企鹅头像一直在闪。
有两年前游暝给他发的消息。
问他在哪里。
大概连续发了三个月,看他始终没回,就也没发了。
游霁看这备注就很难过,很不开心,慢吞吞地回了句【你不是我哥哥】,就把游暝这个号删掉了。
其实游霁可以丢掉这个Q·Q号的,但他那个时候年纪小,以是全村最早拥有Q·Q的小学生为傲。
有些孩子甚至连鼠标都不会用,他却已经能打字飞快,甚至能编一点程。
游家的孩子,小时候可以学很多东西。
当然,离开游家的他,也就渐渐丧失了这些“小少爷”的技能。
他忘记了编程,而是沉浸在游戏之中了。
“我也喜欢看火影,”巴图尔说,“我三大民工漫都看过!”
“我没看过死神。”游霁回答,“不过火影和海贼也看了。”
巴图尔觉得找到了同道中人,看游霁的眼神已经愈发亲密:“你最喜欢哪个角色?”
游霁想了想:“火影的话,我最喜欢宇智波鼬,海贼里喜欢艾斯。”
玩页游时游霁取的昵称就与宇智波鼬的技能有关,叫“天照”,后面在那么多邀请下,还只选择和一个叫“宇智波鼬寻找佐助”的账号组队,可见对这个角色很有滤镜。
因为都是鼬的“同担”,游霁小学还和那个队友网聊过一段时间,直到自己号被盗才断联。
现在想想,也是初代网友、时代眼泪了。
“难怪你宇智波鼬的技能可以玩得这么骚。诶,鼬,艾斯……”巴图尔浅浅琢磨了下,回过味儿了,
“这俩角色都是主角的哥哥啊,不是,你兄控啊?”
第27章 谁喊了声哥
游霁猛地咳嗽了两声,打了他后脑勺一下。
“你一个小屁孩儿知道什么是兄控?”
巴图尔笑了起来。
游戏和动漫让男孩已经对游霁毫无防备。他问他:“你有哥哥?”
游霁没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反问:“你有吗?”
“没有,我就是哥哥,我有一个妹妹。”
“哦,她在哪儿呢。”
“在冀北,我阿爸额吉带着她在那边打工呢,他们也想把我接过去读书,但我觉得在这儿我还能帮着赚钱,我打游戏也能攒钱。”
“哦。”游霁点点头,“那你挺懂事儿。”
“那可不。”
“我没有爸妈。”
“真的?”
“嗯,我没亲人。”
“哇,难怪你当明星,像电视剧里的人。那你是孤儿了?”
游霁说:“不算吧。”
说完他才想,不对啊,他明明就是孤儿。
但他竟从来没这么认为过。
巴图尔也没有刨根问底,大大咧咧安慰了句:“没事儿啊,你看你不也活到这么大了。”
“……谢谢你啊。”
“你明天帮我继续打段位吧,我感觉你可以打到很高。”
“看心情,我有任务的。”
“什么任务。”
“帮你们干活,就是我的任务。”
“那你不做了,你就负责给我肝游戏。”
“……不行。”游霁把手摊开,“我这会儿帮你玩两局吧。”
巴图尔递出手机,看着游霁,已经默默把他奉为大神。
大神眼睛被游戏特效光反射得特别亮,鼻梁也是一半是火烧的红光一半是屏幕的白光,皮肤有一种在大城市养尊处优的细腻。
难怪这人当明星,他心想,确实还是好看。
人的贪心是没有限度的,巴图尔眼睁睁看着大神豪取五连胜,一步之遥就可以进全区前五十,央求他再玩几局。
但游霁觉得有点儿冷了,打游戏打得他手心冰凉,摇头拒绝:“不玩儿了,回去睡觉。”
“那你明天给我玩。”
“看心情,多半懒得。”
“切。”巴图尔想了想,“那既然你会玩,你的节目搭子是不是也会玩?我明天找他帮我玩。”
游霁笑了:“你觉得他那长相气质,像会爱玩儿火影游戏的人吗?”
巴图尔老实摇头:“不像。他像当火影的。”
这个形容让游霁哈哈大笑,笑得都打了个喷嚏:
“自己努力吧少年。今晚就别玩了。”
巴图尔要去上厕所,游霁先进了屋。
摸着黑脱了外套,往被窝里钻。
挺冷的,他蜷起身体,本能地往游暝那儿靠了一些。
也不是靠向他身体,只是挨着他那边的垫毯都要热乎不少。
然后他又什么都没想地盯了会儿游暝安静的侧脸,吸了吸鼻子,再闭上眼睛。
——“去哪儿了。”
冷冽的低嗓划破黑暗,游霁猛地睁开眼。
他起初以为游暝在说梦话,因为这人还端正地平躺着。
但过了两秒,游暝就这么闭着眼再问了一遍:
“游霁,刚去哪儿了。”
“妈呀你吓死我了。”游霁轻声回,“我……我就刚没睡着,出去吹了会儿风。你怎么醒了?”
游暝没回答他。
他又一次觉得这人在说梦话。
就在这个时候,游暝突然脸一偏,睁开眼。
窄窄的内双宛如刀锋一样绽开,游霁呼吸一滞,直直对上他的眼睛,像看到了比几分钟前的草原星穹更浓的夜。
“不准乱跑。”
他说,声音虽低,却又像强硬到近乎带着掌控的意味,渗透进游霁耳膜。
游霁这才惊觉,之所以身下的垫毯都是靠近游暝的边缘更暖。
是因为游暝的手臂都搭在自己这边。
……
第二天,游霁一醒,已经十点多了。
他竟对身旁人什么时候起床的都毫无感知。
巴图尔嘲笑他:“就你这还要帮我们干活呢!”
游霁指指旁边的空位,声音沙沙的:“他人呢?”
“在帮我额布格给羊打药。”
走出蒙古包,摄像就扛着镜头怼脸而来。
游霁有些烦地皱皱眉,用从洼地里打捞贮存的生活用水简单冲洗了一下,试图让自己脑子变得清醒。
他简单扎了个头发,觉得后脖子冷,又披散下来,去找游暝。
五月草场变绿,是给山羊打虫药的季节。
游霁看到游暝的时候,他正和一排羊站在一起,用根绳子牵着头山羊的角,把它往围着的小栅栏里引。
昨天还吹着利落背头的男人,今天头发就被风搅得乱乱的,身上还用绳子系着一个打药的瓶子。
那羊到游暝大腿高,一直犟着,游暝则抬手用力拽,一拉一扯倒有僵持的意味,场景挺萌。与这个环境很割裂,又很和谐。
游霁忍不住笑起来,走过去。
好不容易把羊拽进了大队伍,爷爷依次抱起,游暝往它们嘴里打药。
大概是这个流程已经重复过好几遍了,配合得很不错。
游霁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就在旁边看。
天空碧蓝如洗,他也像一只羊羔。
但游暝嫌他碍事似地,冷冷扔出四个字:
“回屋里去。”
在辽远美丽的草原风光下,游霁虽然精神一般,但心情不错,看游暝都比前几天顺眼。
结果一夜过去这男人却像吃了一吨冰块儿。
他很不爽,但也试图保持微笑:“游导你管不着我吧。”
游暝没理他,等他把药打完了,手都没洗就直接拽着游霁的手臂往蒙古包里走。
就这么光明正大,众目睽睽。
又毫无缘由。
巴图尔和他爷爷面面相觑不得其解,摄像大哥也是一阵疑惑紧推特写。
连游霁都懵了,不知道这男人又在发什么疯。
他的脚试图站停,但根本抵不过游暝的力气。
再僵持自己就真像那羊了……不能让人觉得和游暝有什么过节。思及此,游霁还是顺从地跟着游暝走进屋内,语气轻松地问:
“不是游导,你干嘛?”
游暝懒得跟他轻松,指责的意味很明显:“感冒了在外面乱跑什么。”
原来是感冒。
发送弹幕的群众这才恍然大悟,又嘲游暝小题大做行为刻意;
游霁虽知道这人说的“乱跑”主要指昨晚,也认为没必要过了一夜还拉到台面上延续。
……游暝实在是不适合录综艺。
他要缓解这种氛围:“我这不是乱跑吧,这不录节目做任务嘛。”
游暝只说:“把外套穿上。”
在他的眼神威慑下,游霁只好无可奈何地去穿外套。
结果也不知是心虚还是不争气,他突然连打好几个喷嚏。
外套还只穿了一半,游暝就走过来又是往他额头一摸。
这次游霁没敢看他。
游暝收手,冷笑了一声。
如果说昨晚发觉游霁出门根本没带感冒药,半夜摸到身旁没人惊醒,干干等了二十分钟对方又告诉他,是在草原昼夜温差这么大的地方“吹风”——这些都已经让他很不满了。
那今天见这人一起床还只穿了件卫衣就出来蹦哒,他的不满就正式变成不耐。
再到此刻,摸到游霁发烫的额头,游暝是连表情都懒得装了,直接沉下。
他没再看游霁,走出门,去问节目组有没有退烧药。
游霁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坐在垫子上,像个被发现闯祸的小孩儿,沉默地揉起头发。
过了会儿巴图尔拿着碗热牛奶过来:“哇我听说你发烧了?”
少年坐到他旁边:“昨天给我打游戏打的?你这身体素质也太差了吧。”
他也摸了摸游霁额头:“确实挺烫的,你咋不说呢。”
游霁不知道怎么说。
他其实也是今早起来才意识到,自己假感冒变成了真感冒。
哪能想到来节目时故意养出来的两分病态,被草原五月的风一吹,就变成了八分。
但他着实不想在节目里给人添麻烦,还是牧民的家;再者这是直播,他也讨厌被拍到生病脆弱的样子;
而且也是小时候就积攒了经验,他知道感冒不用药其实也能好,撑一撑就行。
不过他高估了自己,发起烧来好像就没有那么容易撑了,他喝了口纯天然的热牛奶,却只觉得反胃,摆手:“算了,我喝不下去。”
巴图尔奶奶进来了,说了一些话,巴图尔回了几句后对游霁说:
“我额姆格想给你找药,但我们生病都是用土方子的——而且我们都很久没生病了,你细皮嫩肉的我怕还起反效果。”
游霁笑了笑:“添麻烦了。没事,我搭子已经去帮我找节目组要了。”
几分钟后游暝进来,问最近的卫生站在哪里。
“那有点儿远啊。”巴图尔站起来,“你们节目没人有药?”
游暝摆手:“那些常备感冒药他都不能吃,他会过敏。”
【?什么过敏,我咋都不知道,游导怎么晓得的】
【姐妹们,现在这个part什么回事啊,是生病剧本来了吗】
【我觉得不像剧本,演的话YM肯定会表现的很关切吧,但他现在这表情,我感觉他对YJ生病这事情很无语很生气hhhh】
【确实,直接挂相了我的天吶,只是同伴生病都这么不耐烦,怎么想到来录cp节目的】
【心疼小霁】
【srds,我生病我npy看我也是这表情,生气我自己作死】
【所以游暝为什么知道游霁过敏???】
巴图尔问:“那哪种药能吃?”
游暝说不出来,但看到包装他就能想起来。游霁也是,依稀记得是个蓝蓝的包装盒。
他自认自己身体素质不差,唯一的bug就是退烧药的某种大众成分会让他过敏。五岁时第一次出现这症状,还让游暝数他背上的疹子;
长大后有次被做得很了,他晕晕乎乎不慎也用错了药,还红着身体嗔怪游暝,看着游暝那张有点愧疚的冷脸就笑得不行。
这也是游霁不想说自己生病的原因。
他一感冒,事儿不大,用药却要仔细挑选。耗费的精力还不如硬熬呢。
“卫生站真挺远的,你开车的话可能要走半天,来回一天都过了。不过可以走野路。”
“什么野路。”
巴图尔拿出手机地图,给游暝指:“看到没。从这儿沿着这河,直接到这。”
“没看到路。”
“那是导航没画,是有的,可以直接这么走,横穿,骑马快的话来回最多三小时。”说到这巴图尔才想起来,“但你们也不会骑马啊,算了,要不我去?”
本来贸然出现录节目就是打扰这家的节奏,游暝也不可能让一个还没到十四岁的孩子帮着买药。
况且除了自己,别人根本不知道买哪种。
他说:“没事,我会。你出来再给我指下路。”
“那个,游导。”久不说话的游霁突然开口了,
“也不用这么麻烦地买药……万一卫生站也没有呢,反正明天下午就去J市了,巴图尔家也有土方子。”
巴图尔:“确实,我也觉得有点儿麻烦。要不还是先试试我们的疗法吧,咱不行再说。主要是你从来没骑过我们这边的马啊,不现实不现实。”
游暝看了游霁一眼,冷静地想了想,也觉得是自己好久没在游霁身边看他生病过,有点儿冲动。
“行,下午再看情况。”
本来今天天气好,是体验赶羊挤奶享受自然风光的完美时刻,自己却占着别人的蒙古包养病,喝他们的草药,中午爷爷还不辞辛苦做了羊肉汤。镜头还这么杵着!相当于全国人民都能看得到!
一想到这,游霁就希望能赶快好,吃完饭游暝让他睡觉,他就乖乖钻进被窝闭上眼。恨不得自己一觉醒来便精神百倍。
可急火攻心下,他压根睡不着,还口渴得很,但这里清水本就是珍稀资源,他又不好意思一直要。
陌生的没那么方便的环境、录节目前都故意着凉的行为,都让他的感冒比自以为的要严重。
三点,游暝陪着巴图尔放羊回来,看游霁还半睁着眼睛擤鼻涕,脸红红的,唇色却白。
他直觉不妙,摄像却还想凑近点,游暝皱起眉来,手直接把机器一挡。
“别拍了。”
摄像解释:“游导,你可能不知道直播真人秀的规矩,真人秀真人秀,观众最喜欢看的就是——”
“我让你别拍了。”
摄像愣住。
他吞了吞口水,感受到一股极为强势压迫的气场,就这么手僵的瞬间,游暝把他镜头关了,简单命令:“把其他机器也都收走,我让你们拍再来拍。”
男人不怒自威,摄像根本不敢违抗。
等他悻悻走后,巴图尔才说:“哇导演,你好帅哦。”
游暝坐到游霁旁边,冷硬的人声线仍冷,语调却缓了:“好些没。”
游霁点点头。
游暝又摸了摸他,分明更烫了。
用节目组的测温枪一试,38.6度。
上午还才37.8度。
巴图尔念叨:“我们的药好像对你没效果啊……”
游暝沉默了一会儿,站起来:“我还是借下你的马。”
巴图尔也不知道怎么办了,他和爷爷奶奶商量了几句,挠挠头:
“好吧,那你先去试试我的马吧,我顺便给你指下路。啊呀我还是觉得不现实,你从来没在草原里骑马走过啊。而且你回来天多半就黑了,没灯的……额姆格让我带你。”
被游暝那种不沾人气的尊贵长相欺骗,没人敢想象他该怎么骑马横跨牧区。
但事实上游暝毕竟是在瓦里坦那种有天灾有人祸的环境都待过好几年,枪林弹雨都经历过,对各种自然因素倒是没什么担忧的。
就是怕马太烈了。
“先去试马吧。”他很强硬,说着就转过头,很平静地又看了游霁一眼。
然后他取下眼镜,放在枕边,不动声色地捏了下游霁烫烫的耳垂。
“我戴个隐形。”
十分钟后,巴图尔重新钻回蒙古包,先是对爷爷奶奶叽里呱啦说了半天,语气高亢,然后又兴奋地对窝在毯子里的游霁说:
“哇,你不知道你那导演搭子有多厉害!我从没见过一个汉人这么会骑,太酷了。那几个节目组的人都看呆了,都在拿手机拍照呢,真的太帅了,拍电影儿似的……哇你怎么哭啦?”
游霁抹了抹红红的眼睛:“没,擤鼻子擤的。”
巴图尔笑了:“你真的好娇啊。”
游霁侧过头,手里握着游暝的眼镜。
“嗯。”
游暝是在三个半小时后回来的,巴图尔跟迎接英雄凯旋一样去接他。
游暝手指缠着装药的塑料袋子:
“他怎么样了?”
“睡着了。中途醒了问你回来没有,然后你们节目组还送了水呢,我觉得我们土方子还是有些效果,虽然人还烧着,但鼻涕像好些了。”巴图尔汇报得前言不搭后语。
游暝嗯了一声,从马上一跃而下,大手揉了揉巴图尔的头发:“谢了,巴图。”
巴图尔呆了一秒,头顶热热的。
他这一刻觉得这个汉人特有男人味儿。
游暝进去的时候,游霁其实是醒着的,睁着大大的眼睛盯着他迈进来,高高的影子抵住毡布,带着草原的风。
蓝色包装盒的退烧药,他又盯着游暝给他拆开。
游暝看他发呆,淡笑了声:“要我喂?”
游霁摇头。
“吃完就继续睡。”游暝说。
游霁像丧失了语言功能,又点点头,摊开手,把眼镜塞给他。
屋子里有个病号的话,一晚上谁也睡不好。为了不打扰牧民休息,游暝给节目组商量了一下,硬是腾出了辆堆工具的房车,晚上把游霁抱到了那里去。
那个时候游霁已经睡着了,游暝是拦腰把他抱过去的,把节目组的人看得叹为观止,却又觉得理所当然。
巴图尔好奇得很,跟着挤进了房车,看见游暝坐在狭窄的地上,用毛巾给人物理降温。
“好像在出汗了。”巴图尔看了眼游霁说,“出汗说明要好了。”
“嗯。”游暝专心致志地擦着游霁手心儿。
巴图尔蹲在旁边看。
目的很单纯,他这个年龄段的少年,总是喜欢挨着那些年长自己的男人,想象着自己的未来。
游暝突然问他:“你多大了。”
“要到十四了。”
“哦,你一般喜欢玩什么。”
“玩什么?就游戏吧,有朋友在就和朋友一起骑马。”
“有喜欢的人吗。”
巴图尔黑脸一红:“……有,但她嫌我矮。”
“会长高的。你还小。”游暝说,“开始遗|精了吗。”
巴图尔黑脸二红:“不是,你怎么回事儿啊!”
本来觉得这男人是他见过最英俊最会骑马的汉人,这话一出他只觉得——“猥琐!”
但游暝好像对他充满了关心,在弥补什么空白遗憾似的,要把他这个年龄段经历的事通通问一遍。
从生理到心理。
两人就这么一问一答的,竟把游霁搞醒了。
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汗湿的额头沾着长长的碎发,游暝给他往旁边扒着。
那样的触摸,那样的面孔,那样的气息,游霁意识混沌,却又像回到了最初的眷恋之乡,抓住了一个伴随着他一生的、让他从不觉得自己是孤独的记忆之影。
眯着缝的眼睛光芒流转,他嘴角软软地弯起,哑着嗓唤了声:
“哥。”
那其实是个很普通的称呼。
巴图尔想。
他卖牛抬价时叫人哥,打游戏时叫人哥,甚至鞭打不听话的倔强小马也叫它哥。
在普通话里再大众不过了。
但他眼见游暝愣了一下,手指开始用力,紧紧嵌进毛巾,手背的青筋凸出来。密睫覆盖住一层阴影。
可能在睡梦里叫人哥确实还是很奇怪,还是这么软酥酥的调子……巴图尔昨天才和游霁谈了心,自认很了解这人的秘密,决定帮他解释一下:
“啊呀他说梦话呢,他是隐藏兄控哈哈哈——”
笑声又自顾自地停住了,因为他看见那位有男人味儿的、表情匮乏说话冷淡的、问的问题有些猥琐的导演,露出了他从没见过的柔和表情。他看见他继续给他擦手心,又用另一只手捏了下病人的耳垂,用很低的嗓音轻轻回答他的胡话,上挑的眼尾有粒光,像草原的星。
“嗯,哥在呢。”
第28章 谁放任自流
游暝照顾了游霁一晚上,中途又喂了他一次药,给他换了两次出汗的衣服。游霁隐隐约约知道,又觉得像梦。
大概是和巴图尔的聊天使然,他鬼使神差又想到小时候,十一岁还是十二岁?外婆已经病得很重,瘫痪在床,他照顾不好,自己也感冒了,心情和身体都很难受。
他又去了网吧,在Q·Q里敲“宇智波鼬寻找佐助”:【在吗?打游戏?】
没过多久,对方就回了:【好。等我开机。】
【开语音吗。】
这已经是他第六次邀请游霁开语音了,但游霁一开口就会暴露自己只是个小学生的身份,而他对外宣称是和对方一样大的高中生。
所以他还是拒绝。
组队打了三个小时,对方说:【我得做会儿作业。】
游霁啊了一声,咬着嘴唇回复:【哦哦,我也要做作业了】
——即便他压根没作业。
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太孤独,他很舍不得对方下线,突然发了句:
【天照:我感冒了[眼泪]】
“宇智波鼬寻找佐助”倒回得很快,【严重吗,有人照顾吗】
大大的屏幕映着游霁小小的脸,他抹了抹眼泪。
【天照:有呀,我哥哥在照顾我[咧嘴笑]】
对方没回,游霁自顾自刷着单人任务,就过了几分钟,对方突然弹窗。
【宇智波鼬寻找佐助:我作业做完了,再来两局?】
那天打完,“宇智波鼬寻找佐助”还莫名其妙给游霁发了个Q·Q红包。
游霁也收了,他一个小孩子,怎么可能抵挡得住这种诱惑。
也不觉得奇怪,网友就要这样吧,他也在游戏里给对方送过装备。高中生肯定比小学生有钱。
后来谈恋爱生病后,游霁还给游暝讲了这件事儿。
“好搞笑,我小时候都会神经兮兮死要面子地幻想是你在照顾我。”
游暝只是把他塞进被子里,轻轻亲他的眼皮。
他也不说话,但游霁猜,他或许想用实质性的动作告诉自己,不是幻想。
都不是幻想。
游霁猛地睁开了眼睛。
狭窄的、挤满东西的房车。
没有其他人。
他下了床,有些头重脚轻,但已经不昏沉了,烧退得很快。
游霁把旁边迭好的衣服一层一层穿上,感觉游暝是把他的所有内搭都翻了出来。
走出房车,节目组的工作人员一个一个来问他,身体感觉怎么样。
“好多了,给你们添麻烦了。”游霁说,东张西望寻找人影。
“那我们现在可以开机继续拍摄了不?”
昨天双游直播间的最后一帧画面还是游暝直接一手把镜头挡住,#游暝冷脸#在热搜挂了好长一段时间。
剧本也好作秀也好,有人质疑亦有人很吃这套,即便接下来这十几个小时直播间都是黑屏状态,双游的互动值却一夜暴涨四千,是他们有史以来最好的数据。
当然游霁不知道这事,只觉得自己影响了直播进程,和事故没什么两样。点头:“好,你们继续拍吧。”
很快,巴图尔就兴奋地跑进镜头:“你醒了!”
“嗯。”游霁在洗脸,“游暝……导演呢?”
“喏,那儿!”巴图尔给他一指,不远处游暝在草坡上坐着,背影宽阔。
“他在干什么。”
“好像在涂药吧,刚找额姆格借了药。他那儿没有牛粪,挺适合晒太阳。”
“涂药干什么?”
“就擦伤的药,才知道他昨天给你买药时从马上摔下来了一次,我就说哪有第一次骑就这么厉害的汉人嘛……不过也还是挺厉害,对了,我跟你讲,你说错了!”
“什么说错了。”
“你说他不会玩火影游戏,其实他可厉害了,昨天晚上他不是得盯着你不能睡觉嘛,我就让他帮我玩儿的,直接打到了全区第十!第十!好牛逼!”说完他捂嘴,小声问,“牛逼是不是脏话?”
没人关注这个点。弹幕的重心全是【游暝给游霁骑马买药】【游暝照顾游霁没有睡觉】。
这是没有拍出的画面,但从一个孩子的嘴里说出来更让人浮想联翩。
游霁的表情也很怔忡,水珠凝在眉骨上。
“走啦,给你做了奶皮子。你不饿?”
游霁却说:“我先去找他。”
巴图尔说:“行吧。”
走近了,游霁发现游暝确实在涂药。
右边袖子卷得高高的,露出线条流畅漂亮的冷白色手臂,和突兀斑驳的红色伤口。
他那擦伤位置,仅靠自己的左手并不好涂。
游霁坐在他旁边:“我来吧。”
游暝转过头:“起来了?”
“嗯。”
游霁接过药膏,食指指腹一挖,拽着游暝的手臂,贴到他的伤口上。
肌肤的温度沾上清凉。游霁睫毛细细地颤,轻轻抹着,
呼吸也轻。
游暝眯了眯眼,望着远方。
涂完,游霁说:“……好了。”
游暝面无表情地把袖子刷下,取下眼镜,仰躺在了草坪,轻懒冷声地命令:
“下次不要再这样。”
“……嗯。”
风吹着游霁的头发,贴在他嘴唇,他扒了扒,抱着双膝坐在游暝旁边。
两人都没再说话,只有辽远的广阔的绿意,浮动着纤薄的云影。太阳很亮,他们与自然融为一体。
【截图了,太绝了这个场景】
【啊啊啊啊草原风光太好了,这两人跟壁纸一样】
【什么叫不要再这样,不要再涂药了吗?】
【笨啦,应该是不要生病】
【果然生病就是最好的助攻,就是剧本我也认了】
【再说点儿什么啊!说点儿什么啊!】
【不要说,就这个氛围最好】
但总有人打破氛围——巴图尔拎着一卷奶皮子跑了过来。
坐到游霁旁边:“额布格让我抓住上电视的机会,我来和你们一起晒太阳!”
游霁接过奶皮子。
游暝摆手,他一晚上没休息,这会儿惬意发懒得连眼皮子都不想掀一下,就看着游霁下颌到侧后颈的区域:
“你俩吃吧,我不饿。”
游霁就和巴图尔两人分食了,聊着宇智波鼬的争议情节问题。
聊着聊着巴图尔就开始唱歌,《乌兰巴托的夜》。
他声音正处于变声期,沙哑却又干净。游霁夸了他几句。把巴图尔又夸得脸一阵阵变色:
“那我教你?”
游霁说:“好啊。蒙语版的哈。”
于是一句一句地跟唱起来,巴图尔大声吼:“明明你唱歌才是好听,还夸我呢,你好假!”
不知道是蒙语本身的原因,还是游霁感冒没好全的原因,他唱歌的音色比平常说话更沉一些,有种忧郁感,让巴图尔想起某种带质感的石头。
“原来你是歌手哦。”
游霁没认领这个称号:“你继续教。”
两道轻而悠远的嗓音交织在一起,远处还有牛羊低吟。绿野上两坐一躺三个人的影子长长地延伸,画面比想象中还要宁静治愈。
教着哼唱了两遍,巴图尔拍拍屁股,又被他爷爷叫走了。
天籁清唱退出了一道,另一道却还在延续。
游霁看了眼身旁的人,大概能猜到他什么时候睡着的。
因为在刚才飞鹰掠过的时刻,也看见了他手指慢慢蜷起的瞬间。
他看到他碎发的影子,在额上疲惫又柔和地摇曳,整个草场都和他的呼吸一起起伏,沉静安稳。
天空很广,又压得很低。
游霁稍微挪了挪屁股,给他的脸遮住直射的光,声音始终未停——
穿越旷野的风啊
慢些走
我用沉默告诉你
我醉了酒
他也希望这一刻,能凝固得更长更久一些。
……
下午,他们就得离开了。
收拾东西的时候,巴图尔明显有些舍不得,先拉过来合照了好几张照片,又给他妹妹打了个电话。
两人不知用蒙语聊了些什么,巴图尔先是各种咋咋呼呼,冷不丁切换模式般,沉声说了句:“没事儿,哥在呢。”
游暝和游霁同时瞅他一眼。
继续收拾行李,巴图尔准备挂电话了,又说了句:
“放心,哥在。”
游霁忍不住笑了。
挂了电话,巴图尔瞪着游霁:“你刚笑我干嘛?”
游霁问:“你在cosplay?装什么老成大哥呢。”
巴图尔指着游暝:“我没,我就是昨天被他感染到了,昨晚他——”
他还没说完,游霁一股直觉冲上来,敏锐地意识到接下来的话可能不能登大雅之堂,手臂一个锁喉就把他拽走。
游暝则又聋又盲似的,自顾自继续迭衣服。
游霁把巴图尔锁到远离镜头的旱厕旁,才说:“昨晚他怎么了。”
巴图尔就三言两语又绘声绘色地讲述了下昨晚某发烧人是怎么叫了一声“哥”,而对方又是如何反应回复的。
说实话,他当时确实是被感染到了。
那个场面太柔情,像有一种他无法进入的磁场。
本来他就觉得游暝有男人味儿,经昨天一目睹又觉得贼有兄长范儿,巴图尔也是“哥”,自认为找到了一个可以效仿的榜样,今天就开始实施,结果游霁阴着脸说——
“你别瞎认榜样。我在说胡话,他只是顺着继续下去。”
“我知道啊,这不重要,只是说我受到了启迪。”
“别瞎启,你对象都启错了。我们成年人叫的哥和你给你妹说的哥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游霁才懒得解释,恼羞成怒地吼:“放你的羊打你的火影去!”
走之前他们还是给巴图尔一家留了钱。
巴图尔说还不如牛粪有用,游霁就问他牛粪能给游戏氪金吗,巴图尔撅了一下嘴,就把钱收了。
两人告别得轻松愉快。
倒是游暝和巴图尔,在游霁视角下,分开得有些“缠绵”,游暝摸了摸巴图尔的头发,任他比了比身高,还给他画了一张速写。
上车后,游霁边拉着安全带边说:“游导很喜欢巴图尔哦,还给他画像,真看不出来。”
游暝看了他一眼,嘴角不受察觉地勾了勾:
“小孩子。下次也给你画。”
游霁哼哼了两声。
哼完他才琢磨过来,游暝那话潜台词不就和“你和小孩儿吃什么醋”一个意思么。
他又不想出声了,在心里阴暗地埋怨游暝,也埋怨自己的心理状态。
可是。
从意识到游暝的车可能是为自己而买,到他照顾自己生病,游霁又能保持什么心理。
他又不是铁石心肠,想象中“秉公处理六亲不认”的最后一期,其实从第一步就脱离了预想的节奏。
而他心知肚明,又贪心似地。
放任自流。
下午他们抵达J市,定了钟点房洗了个澡,又随便对付了一顿晚餐,就急急忙忙继续赶路。
在晚上七点到达另一片草原,和节目组的其他人汇合。
与巴图尔家所在的那种野生牧区不同,节目组定的位置更像个专供游客的景区,草很干净,嘉宾的帐篷也崭新而华丽。
各组合作支完,大家一起烤肉,孔凡逸对游霁窃窃私语:“小霁你和游导越来越熟了啊。”
游霁嗯了一声,听不出是疑惑还是认可。
“你俩搭帐篷是最快的诶,刚刚简嘉婷就给我指,说你俩好默契。”
游霁沉默了下:“毕竟在这种节目里,总得配合一下。”
“哎,但其实住这种双人帐篷我挺尴尬的!你还OK?”
“还好。”游霁说,“我和游导俩男的嘛,你是异性共住,的确比较那啥。我俩反正也是最后一期了。”
前面一汇合,节目组就公布了大家目前的互动值排位。
双游虽然突破了五位数,但仍然是垫底,距离倒数第三孔凡逸这组也还差好几千。
这期结束就淘汰回家基本是板上钉钉。
路人在提前不舍,黑粉也在提前庆祝了。
游霁觉得自己也挺作挺有病的,明明这都是预想的结果,但真被宣布出来,竟然还是有一丝不受控制的落寞。
——他想,他未来不可能再有这种机会,和游暝驾驶一辆车,共享一片风景了。
这时,本帮忙烤肉的游暝走进了两人的视野区。
注意到游霁和孔凡逸并肩交流,站停脚步。
他们之间隔着燃烧的篝火,游暝脸埋在阴影之中,微歪着头。
孔凡逸看见游暝的目光轻描淡写地看了自己一眼,接着就把目光转移到身旁的人。
随即凝固。
柴火簌簌燃烧的声音。
游暝开口:
——到我这来。
他仅仅是做了个口型,孔凡逸都还没回神,就听见游霁对自己说:“我去那边了哈。”
他迈着长腿近乎小跑地绕过篝火,走到游暝身旁,仰着脸看他。
两人的身影在火光里,模糊到趋于交缠融合。
上一期,被公司强制来营销cp的孔凡逸,看游霁不情不愿,与他还有同病相怜惺惺相惜的感觉。
这一期,他感觉他沉浸其中。
第29章 谁咬我
与游暝在巴图尔家的蒙古包挤在一起睡,和与游暝两个人单独睡帐篷,感觉还是很不一样的。
躺在睡袋里有好一会儿,游霁都只能感受到游暝的气息,看着他喷驱虫喷雾的身影,觉得帐篷穹顶都是被他笼罩。
都感觉到不到自己的存在。
他很难不想起16岁第一次和游暝睡帐篷的时候,他情不自禁埋怨自己没有真正的名字,半夜还睡在了“暝少”身上。第二天,游暝还冲妈妈告状。
他挺怀念那时的。
仅仅是把游暝当一个假兄长。
感冒药的缘故,就这么看着游暝喷喷雾的样子,游霁就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他们这边的跟组PD小方便关切地问他睡得怎么样,他说挺好的。
小方又说:“反正今晚最后录完也就结束啦,小霁哥可以好好休息了。”
语气里充满遗憾。
双游组淘汰后小方应该就会跟补位的新组,但是客观而言,他很喜欢双游在一起的氛围,两位嘉宾也不是为难工作人员的人,甚至因为他们总是慢悠悠地赶路,跟组也没有很累。
游霁看着不远处游暝的背影,也说了句:
“是呀,”听不出什么情绪,“最后一天了。”
既是最后一天,游霁身心上都展现出了从未有过的配合。
上午嘉宾要比赛双人滑草,他和游暝一前一后地坐着,他就坐在游暝大腿之间,背靠着他胸膛。
两人的滑草板卡在坡道中间一动不动,游暝还没说什么,他却先开始笑,肩膀一抖一抖的,蹭着游暝锁骨。
下午的挤牛奶环节亦然。游霁手法不得当,牛奶不进桶里,却总往他膝盖和运动鞋上飚。
他无可奈何,主动喊:“游导你都不来帮下我吗。”尾音上扬,听着甚至有撒娇的意味。
然后任着游暝的手包着自己的手。
在观众视角里,游霁好像都要淘汰了才开窍,终于又变回了那个很会炒cp的游霁,笑容明媚,举止撩人,甚至相比与其他人“点到为止”的互动,他和游暝更得寸进尺。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决定把游暝当一张有效期在最后一天的奖券,决定压着DDL的死线无所顾忌地好好“兑现”——去享受当下,乐在其中。
但他“兑现”的互动最多也只是和游暝碰碰手,擦擦肩,也就玩游戏时必要的接触而已。
游暝不同。
晚饭前嘉宾们终于告别双人对战,进行一个以个人为单位的游戏,叫做“僵尸游戏”。
规则是八位嘉宾戴上眼罩,一起关在设有各种障碍物的围栏之中。起初设定一位嘉宾是“僵尸”,只要他咬到“人类”,人类喊出投降后就也成为僵尸。
就这样慢慢增加僵尸的数量,在七分钟的限时里,如果最后所有人都变成了僵尸,那就僵尸胜利,反之只要有一个人类生存,便是人类获胜。
第一个“僵尸”是通过抽签决定的。
百合情侣组的齐愿抽到了。
“妈呀手好黑!”她抱怨道。
“第一个当僵尸最爽啦。”她的女朋友杨之雪安慰,“你就不用体会那种被追逐的被动感觉,你是最主动的那个。”
眼罩设计的不是全黑,而是隐隐能看出细微的影子。
配合他们处在一个充满障碍物的圆形封闭空间内,要躲藏的“人类”确实会有更多紧张感。
“行嘛。”齐愿边调整自己的眼罩边说,“倒数十秒钟哈,大家各自躲好哦。”
“十!”
“九!”
“人圈”里变得嘈杂,游暝问游霁:“你躲那儿。”
“别跟着我。”游霁立刻回。
语气堪称冷酷。
主要是他觉得只有小孩儿玩躲猫猫才会商量着问“你躲哪儿”“我们一起”,而这明明是躲避类游戏的大忌,对两个人都不好。
尤其是游暝还这么大坨。
该六亲不认的时候就要六亲不认,“自己找地方躲。”
“六!”
“五!”
游暝说:“哦。”
“四!”
游暝站着不动,游霁准备迈步了,又还是忍不住提醒了一句:
“躲哪儿其实也没那么重要,僵尸过来了你也可以跑的,不用傻傻地等人咬。知道了吗。”
“三!”
游暝又说:“哦。”
游霁走了。
他先藏身于一个草垛之后。
他其实是离齐愿最近的,可以说就在齐愿身侧,但倒数结束,齐愿伸着长臂走过来时,他一点儿都不慌,还能靠着那微薄的碎影,灵巧敏捷地从她身旁钻过。
【不懂就问,小霁不是游戏黑洞吗,为什么在这个综艺里每个游戏都这么会玩了】
【点了,我记得漂流镜他笨得可以,一直被苏逐唯粉骂】
【游霁,私下苦练综艺游戏的神】
【咱就是说有没有可能,YJ以前就是扮猪吃老虎】
没过几分钟,齐愿就把杨之雪抓住了。
两人本就是情侣,齐愿捆住杨之雪手臂后彼此又互相拉扯了一番,直到齐愿轻轻咬了下杨之雪的手背:“好了,你是僵尸了。”
杨之雪笑道:“是是是,我投降。”
“咬”这个规则其实并不是必需,她们是情侣可以实施,但针对其他人,只要真的抓住,对方说了“我投降”就也OK。
就像杨之雪对孔凡逸,仅仅只是拽住手臂,孔凡逸就也加入了僵尸阵营。
简嘉婷更甚,她被同化成僵尸没多久,自己往后退反而就撞到了游暝的身上,连忙不好意思地先道歉,又问:“那……那游导现在是不是也算僵尸了?”
“算的。”游暝低声回答,很平和地认输,“我投降。”
简嘉婷听着他的嗓音,摸了摸后脑勺,脸有些发烫。
圈定的区域只有这么一小块,在模糊的黑暗和脚步闹声中,一切本就混乱,而“僵尸”一多,“人类”的劣势就更大了。
游戏时间还剩下两分钟时,全场就只有游霁和辛宏博两人是“人类”。
那时候游霁还在想游暝。
虽然只能看到些虚影,但游暝个儿高,他一出现,游霁还是隐约能认出来。
在自己很配合也尽力地进行躲避僵尸时,游暝则一直慢悠悠地,仿佛在这个场地里散步。
甚至都没想过弯着腰躲。
也难怪会被简嘉婷直接撞上。
迅速认输成为“僵尸”后,他看似在专心找人类,其实也是连手都懒得往前摸一下。
还挺有酷哥包袱的,游霁不禁发笑,认真玩儿游戏就意味着要狼狈地跑来跑去,放不开的大导演绝对不会做。
——就是个游戏混子。
还剩下三十秒时,辛宏博也被孔凡逸抓住了。
游霁成为了人类独苗。
这个时候他跑也跑了,躲也躲了,挺累,就选择蹲在一个摄像机旁边。
这是他戴眼罩前就判断好了的,倘若他坚持到最后,那局势一定是面对全部僵尸。
只要一动,即便跑得再快,在这狭窄的空间也是被围攻的对象。
倒是安静茍着,指不定还能撑到时间截止。
赌大家不会特意往下看,还是往死角摄像机的地方;
也赌就算看到,他们不会觉得他是游霁——因为摄像机侧后方就坐着几个工作人员,他们难以分辨这人是场地里还是在场地外的。
再赌就算看出是他,走过来时他也能逃一阵,只要撑过三十秒不说投降,就赢了。
果然如他所料,最开始大家都找不到他,人影晃过就试图抓,听到对方一句“啊呀我已经是僵尸啦,小霁在哪儿呢”才意识到是队友。
游戏还剩十秒时,游霁开始暗自窃喜。
像个植物大战僵尸的窝瓜,把自己身体又往三脚架后靠了一靠。
就在这个时候,他听到齐愿说:
“游导你手长脚长,快帮我们最后地毯式搜索一下啊!”
然后游暝回了句:“嗯。”
那个时候游暝在哪里呢?
游霁不知道。
既然自己那重度模糊的视野能时不时捕捉到游暝,他也害怕被游暝捕捉,是特意挑在与游暝最远的距离、判断在他的视线盲区后,才暗戳戳地蹲在摄像机旁的。也没让游暝停留在他的眼前。
他确定游暝最开始一定不知道他在哪里。
况且这人还有近视。
但就在游戏还剩七秒的时候,那道高高的影子,像是在太阳下闭上眼时晃动的光线,突然就显现了出来。
越来越浓,越来越浓。宛如潮水一样涌来,又扩大。
他是径直向自己走来。
“五!四!”
在倒数声中,游霁心蓦然跳得很快。
有种自己这个窝瓜,就是被游暝种的感觉。
在最后的瞬间,他选择站起来,试图从游暝眼前逃窜。
他几乎成功了,明明几乎什么都看不见,又因为是游暝,又好像什么都看得见,在游暝伸手想把他捞起时,他低着头就从他的手臂下穿过去。
然后——
“三!”
喉咙被衣服扯住,游暝抓住他的卫衣帽子,用力一拉。
他被拽到他身前,背像早上滑草时一样,又一次贴到他胸膛。
游霁感觉到游暝的下巴抵住了自己的肩窝上。
“二!”
游暝咬住他的侧颈。
游霁浑身一颤,听见他低声说:
“抓到了。”
“一!”
时间截止的声音响起。
游暝站直身体。
游霁没摘眼罩,站在原地,胸口剧烈起伏。
“……我投降。”
……
“所以刚刚游导是真的咬了小霁一下哦?”
几分钟后,嘉宾围坐一起时,简嘉婷问。
游暝淡声回答:“我以为同组的都要这样。”
很合理的解释。尤其是从他漠不关己的表情来看,仿佛他刚刚咬一下游霁,真的只是遵循了一则章程。
“哈哈哈,那小霁也在最后一秒输掉了,人类全军覆没啰。”
辛宏博看向齐愿,“那你来抽惩罚吧。”
按照规则,第一个抽到僵尸的齐愿就是唯一的胜利者,她有向每个嘉宾提问一个真心话的权利。
从最后的“人类”游霁开始。
游霁起初担心问题尺度太大,但他运气还算不错,齐愿抽到的只是——
“经历过什么遗憾的事?”
遗憾吗。
侧颈仿佛还留有余温,游霁望着漆黑的草原出神。
在他看来,
六岁被送回去时救他溺水的哥哥还在发烧昏迷,他们没来得及告别是遗憾;
十六岁游见川希望拍一组假的全家福,他却不敢以兄弟的身份站在游家长子身边是遗憾;
十九岁决定以后要跟着男朋友陪他拍每一部电影,结果他处女作在戛纳领奖的时候自己在韩国和队友炒cp是遗憾;
二十二岁战地记者中枪,他却连是否是谣言是否伤重都无法确认是遗憾;
游霁自诩容易知足,已觉得自己运气很好,像什么早早离开的亲生亲人、高中后就被阻止的学业、娱乐圈面临的不平等合约……在他看来,都不足以构成遗憾。
他的遗憾只与游暝有关。
但他肯定都不能说。他无法讲述他和游暝曾经相爱,又仓促分开,然后现在也难以忘怀。
23岁的他又一次面对游暝,却只能说“我们两清”,只能在最后一夜以“配合节目”掩盖内心贪欲,这就是他游霁,活到23年来最大的遗憾。
好不容易,他终于想到了一个与游暝无关的遗憾:
“我小学的时候在游戏里认识了一个网友,是在某款Q·Q页游里认识的,他邀请我加入他的战队,我们喜欢同一个角色。起初我们只是在游戏里聊,后面熟了就渐渐在Q·Q里分享各种。他应该比我大些吧,我们应该面基的。”
“为什么没面?”
“最开始我不想暴露自己是小学生嘛,后来是我的号被盗了。嗯,就我的Q·Q真的被盗了,到现在都没找回过。里面的好友自然也就没了。我当时也不太会找嘛,也没特别当回事儿。我其实也是在和他断联后才意识到,他对我挺好的,我也挺依赖他的,已经超过那种网友关系了,就越长大才越觉得其实蛮遗憾的。我们聊了两年,他会关心我,还经常给我钱。”
“哇偶还要给你钱,那这种傻傻的单纯的网友没了,确实挺遗憾的。”辛宏博笑。
“也不见得,万一面基了其实是坏蛋呢,”崔羽道,“现在网友见面都会当心,那个时候又没实名又没IP,更鱼龙混杂了。”
“对,说不定不是遗憾,是幸运!”
游霁弯弯眼睛:“或许吧。”
不过在他心里,如果真的遇到了那个“宇智波鼬寻找佐助”,哪怕他真的不算是广义上的好人,他也应该对他说声谢谢。
在那段很孤独、很难受、很困苦的时间。
接下来问游暝。齐愿抽到的是:
“如果给你一次回到过去的机会,你想回到哪个时候?”
“拍电影的时候吧。”游暝回,之前游霁的回答好像让他若有所思,声音沉沉的。
“啊确实,”嘉宾们附和,“创造一个经典作品的过程阶段,往往比结果更让人回味。”
“不完全。”游暝好像说得前后矛盾,
“主要是拍电影的时候,我身边不止电影。”
游霁揉了揉眼睛。
……
十点多,在吼完几首大合唱后,节目组安排了本期节目的最后一项任务——起床挑战。
明天起床时,嘉宾要试图在搭档醒前起来,然后成功做到在他脸上用记号笔画各种图案。
在一片“那今天都不睡呗”的怨声载道中,各自钻回了自己帐篷休息。
游霁根本没把这游戏记在心上,脑子里全是“和游暝的最后一夜”。
是以即便他像前一晚一样,早早喝完感冒药,看着游暝喷杀虫喷雾,这次却一直没睡着。
便也看到他关了镜头,脱下衣服,露出起伏的背肌轮廓,和侧腰时一闪而过的枪伤。
直到游暝关了帐篷灯。
一片黑暗中,两人并肩而躺。
一时间,只余呼吸声。
在遥远的虫鸣和风声下,愈发明显。
夜晚显得尤其厚重。
游霁闭上眼。
“游霁。”
游霁又睁开眼。
“睡我这来。”
游霁顿了顿:“……你想什么呢。”
他侧过身去:“我想着反正要淘汰了,今天是最后一天,所以和你比较配合,玩游戏你做什么我也不在意。但镜头外,这些都不至”
“睡我这来。”游暝仍说,冷声冷调却格外强硬,
“就是因为最后一夜,睡我这来。”
“我们不做什么。”
游霁睫毛飞快地眨着。
夜更重了,他不停地摸着指腹的茧。
两分钟后,游霁真的从睡袋里走了出来。
和同样没有进睡袋的游暝,躺在一起。
仅保持着一个手臂紧贴手臂的距离。
“节目好玩么。”游暝问他。
“……还行。”游霁闭着眼回答。
“和我好玩些,还是和苏逐好玩些。”
“……你觉得呢。”
黑暗中,游暝轻声地笑了。
他扣住游霁的手腕,游霁试图挣脱,游暝一句:“最后一晚了。”就让他安静下来。
游暝拇指一下一下抚着他的腕骨。
“抱会儿?”
游霁睁开眼,又再次闭上眼:“好。”
游暝另一只手臂摊开,游霁就侧过身,把脑袋埋在他胸口,手也搭在他腰上,深深地呼吸了一口。
没过几分钟,游霁问:“痛吗。”
“嗯?”
食指准确地点在枪伤上,隔着布料轻轻摩挲。
“痛吗。”
“还好。”游暝回答,用另一只手扒了扒他散在自己胸口的头发:“睡吧,小早。”
游霁心脏紧紧皱起,又松开,他说:
“晚安。”
“晚安。”
其实都是打算沉默一会儿又继续说些什么的。
但或许录节目还是太累了。
在时隔那么久又一次相拥的夜晚,熟悉的味道和身体触碰反倒放大了疲惫,拖慢了神经。
他们都出乎自己意料地很快陷入沉睡。
在别的组都在因为第二天的早起挑战,互相开着玩笑放着狠话时,双游组的帐篷内,游霁已经完全贴在了游暝身上,睡得很深。
两人始终保持均匀相同的呼吸节奏。帐篷外是一条漫长的斗转的星河。
第二天一早,各个帐篷外都蹲好了摄像。
小方着实没想到,是游暝顶着一张干净的脸先出来。
过了几分钟,游霁则是顶着一张极为夸张的花脸儿出现,表情很恍惚。
“哈哈哈哈!”小方爆笑如雷,“小霁哥,万万没想到,游导对你这么狠!你是不是睡得很沉啊。”
凭着游暝的高超技术,仅仅是用记号笔,就能把游霁画成京剧脸谱,创造了极好的综艺效果。
摄像拍游霁特写,都因为憋笑拍得镜头抖。
游霁像失了魂似的,只轻声问:“我可以去洗了么。”
“等等啊小霁哥,要等其他嘉宾都出来哈哈,游导是怎么给你画的呀!”
游霁心想,要是我给你细讲游暝给自己画脸的过程,一定会把你吓死。
其实他今天醒得很早,那时还趴在游暝身上。
索性就这么静静地端详这人睡觉的样子。
看了不知有多久,他才想起起床挑战。
结果准备起来找记号笔的时候,游暝又醒了。
游霁不知道怎么想的,又开始装睡。
他以为在温柔的晨光下,游暝也会看他一会儿。
没想到游暝眼疾手快地就把他从身上扒下,拿出记号笔,把他脑袋托到自己大腿上,开始画。
那时游霁还大气地心想,算了,画就画吧。
以后也没机会和游暝有这种亲昵的互动了。
所以他甚至都没挣扎一下,坦然地继续枕在游暝大腿上装睡。
结果游暝边用记号笔给他涂额头,边还说起话来。
他第一次听游暝说那么多话——
“昨晚你咬了我。”
“……”
“你应该知道,你小时候睡觉就喜欢咬我。”
“……”游霁喉结不易察觉地滚了一下。
“不过你可能不知道的是,你16岁第一次和我睡帐篷时,也把我咬了,锁骨上面的位置。”
“那时候我没说,给你面子,也是把你看做弟弟。”
——“但是昨天你又咬我了。”
游霁呼吸变快,睫毛又开始不受控制地颤。
冰冷的记号笔往下,和温热的手指一起滑过眼睑,男人的呼吸盛在游霁脸上。
“可我现在还能只把你看做弟弟么。”
手指钳到下巴,他开始画他的右脸颊:“小早。”
“王伯女儿想要你的签名,你会不会不送给她。”
画到左脸颊。
“游长夏爸爸的生日,你可不可以不去。”
鼻头再画朵花。
“录完节目爷爷让你回家吃饭,你敢不敢拒绝。”
结束,游暝拍拍游霁的脸,笑了。
“我知道你没睡,想想我们所谓两清的关系,昨晚真的可能会是最后一夜么。”
然后他就站起来,哼着乌兰巴托的夜惬意地走出帐篷。
徒留游霁,猛地睁开眼睛,对着帐篷的虚空喘气。
到此刻他都还没回过神来,就这么呆呆地、用脸谱造型面对镜头。
又听见小方说:
“对了小霁哥,我不知道这个对你来说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昨天你们双游组互动值涨得超级快,单日都超过了百合组。”
“所以你们反超啦,因为统计结果是昨晚零点截止嘛,意味着淘汰的是孔凡逸简嘉婷那一组,不是你和游导。”
“我们要继续合作啦!”
游霁呼吸一滞,有种自己这个窝瓜,正被僵尸啃食的感觉。
第30章 谁发现了
两天后,游霁的
“不是我说,真是你自作自受的。”UU掐着腰看着躺在沙发上一脸生无可恋的游霁,
“你自己最后一天要和前夫哥那么你侬我侬,就不要怪互动值爆。”
“但也不至于直接涨七千把前一组都超了吧。”游霁手臂压在额头上说。
“现在孔凡逸他们都发告别博了,不至于有什么用。”胖斌和棋爷两个人坐在地毯上百无聊赖地玩五子棋,
“游霁,你说老实话,知道还可以继续录节目,你真的一点儿都不开心吗。”
“……”
“前天我们仨看你的节目,一致认为你挺舍不得的。”
不算大的客厅陷入安静,游霁喉结轻轻滚了几下。
半晌,他从沙发上坐起来,“给我根烟。”接过烟点火时又蓦然松开,颓然地把它又放在了桌上,呼了口气:
“说实话。”
“嗯嗯。”
“我真的不想再和他录节目了。”
三个人无言地看着他。
“就是我觉得,如果就停在前天那一天,就结束得还挺美好的。我是有点儿舍不得,但有些事儿就是要停在这种情绪才是最好的,你们能懂吧?如果我和游暝还要继续录节目,我觉得这些比较……比较好的情绪都会被消耗掉,我们后面只会闹得很难看。”
种种情谊使然,他自然不想和游暝闹得很难看。
昨天,游霁还接了个电话,是游长夏的。
问他什么时候有空,她父亲——也就是游暝叔叔的五十岁大寿生日宴,希望他也来参加。
不知道是不是约好的,游霁立刻想起那句“游长夏爸爸的生日,你可不可以不去。”
游暝的话看似疑问,其实笃定到近乎挑衅的地步。
游霁越想越不爽,就告诉游长夏,公司有事,他大概去不了,很抱歉。
没想到几个小时后,游长夏妈妈又亲自给他打了个电话。
问他真的来不了吗,公司有什么事。
若是商业活动婶婶可以亲自出面,帮忙推掉。
游霁吓得,又什么拒绝都说不出口了,告诉她,他会来。
挂完电话,游霁很无奈。
——游暝的确吃准了他。
游家人都是对他很好的人,虚情假意也好,配合演出也罢,偏偏游霁很珍惜这些微薄的、像家人,像亲情一样的联系。
何况他都和游暝参加节目“重新建联”了,若是还避嫌躲着游家,反而会引起他们的怀疑。
“为什么后面只会是闹得难看呢?别人可能当节目效果,但我们又不是傻子,游暝那些话那些行为,还有眼神,明显就是想追回你的。他又退了婚。”
胖斌不解地说,“刚好你也没放下,为什么就不能直接在一起呢?”
游霁斜了他一眼:“王宇斌,你天不天真。”
“我是天真,但我现在就是觉得你不用想太多啊!你管以后干嘛,不用抱着和游暝一辈子在一起的想法,现在也可以先和他再玩玩儿啊!就像你们当初在一起一样,现在刚好还可以趁着录节目。家庭啊什么的就先不要管,自己此刻爽最重要嘛。游霁,你不应该是一个拧巴的人。”
游霁不说话。
不想说,也不知道说什么。
过了会儿,他恹恹开口:“咱们能不能不聊游暝了。”
虽然最开始也是他开启的这个话题。
胖斌退让得很快:“欧克欧克,那就不聊了。”
但接下来,大家其实都不知道聊什么。
游霁好像对除了游暝以外的事也不关注。
比如UU说起,最近总有人传苏逐睡了个粉丝。游霁也只敷衍地回答,他和苏逐主要是各忙各的,他不清楚。
后来,三人开始帮游霁清理东西。
游霁的房东不打算继续出租这套房子了,不过给了游霁一个月时间找新房,收拾行李。
工作忙起来那连睡觉都不够的,游霁现在一有空就开始整理。
他东西不少,本质是个念旧长情的人,囤了不少有关过去的没用的对象。
不仅有与游家有关的,也有与外婆和展叔有关的。
“你还是太善良了。”
UU因为游霁还保留着展叔的钱夹这个行为十分无语,“我是没见过有人还惦记家暴男的。”
游霁道:“他毕竟也还是养了我一段时间。”
UU反驳:“但他后来得病的钱,做生意欠的债,都是你给他挣的!到头来谁亏了?”
游霁正在擦拭一个小盒子,里面是18岁时游暝给他送的拨片项链,他垂眸看着,语气平平地回答:
“他教会了我贝斯,算是我的职业领路人。还有那把琴。到头来我应该还是得到的更多吧。”
对13岁突然成为自己养父的展叔,游霁的确是很复杂的态度。
如果不酗酒的话,他的确是个还不错的人。
但一喝酒上头,或者因为病痛心理状态不好时,就跟恶魔一样。
有好几次,游霁都想直接逃了,或者,他至少可以还手。
但看到那把贝斯,他又忍了。
他永远记得起床就看到琴行立着这么一把贝斯时,那种惊艳的心情。
展叔手指夹着烟,嘴唇朝那把闪闪发光的琴努了努:“游弋,给你的。”
游霁喜出望外:“你送我的?还是要我还?”
展叔笑了:“我送你的?哈哈哈你真是……”和游霁很亮的眼睛对上,嘴角又一扯,声音沉了,“对啊,我送你的,你不没自己的琴吗,就这么弹贝斯也不是办法。”
游霁小声地说谢谢。
展叔又笑:“出息。”
这段记忆是如此清晰又牢固,UU此刻却质疑:
“你确定你贝斯是家暴男送的吗?他可真牛逼,自己欠着钱还想着送你这么好的琴。这把当时的市面价都小十万了吧。于是欠得更多,你要帮他还得也更多了。”
“但这心意对我当时来说,确实还是挺感动的。”游霁笑,摸了摸拨片,又把它放进盒子里。
UU:“我看下他钱夹里面啊。”
“嗯,你看吧。里面又没什么。”话音未落游霁又想起来什么,“诶你还是别——”
来不及了,UU一翻开就目光凝滞,惊异地冒出句:“卧槽。”
棋爷闻声而来,看了看钱夹里面,也慢悠悠地说:“卧槽。”
胖斌忙也去瞅了一眼,大吼:
“卧槽!”
钱夹里面其实只有一张展叔年轻时的灰色寸照,他很引以为傲的一张照片。
游霁开始低头。
“游霁,我算是明白你当时怎么偏偏选择跟着这个人,还一直不抛弃他了。”
“他眉眼一整个低配版游暝啊!”
“。”游霁哽了一下,才挠着耳后解释:“其实也就眼型像。”
“眼型像还不够?妈呀,游霁啊游霁,你真的没救了。”
“不是,你们想哪儿去了,我被送回去的时候游暝才十岁,我不可能从展叔一个成年人身上试图找他的影子吧。”游霁局促地靠着墙,耳根不知为什么都有点儿红了,
“我被领养时也才十三岁,最多只是下意识觉得展叔的眼睛,和颜悦的像。哪儿知道游暝以后长什么样啊……”
虽然他经常在网吧搜索“游暝”的词条。
作为游见川的第一个孙子,游暝其实被保护得很好。只是他从高中开始就频频得奖,什么摄影奖,短片创意奖,偶尔会出现一张模糊的领奖照,被游霁存下来放大揣摩,幻想他的具体样子。
但脑子想了千百遍,都不如再一次真的见到他时,他内心的冲击。
“那性质也差不多吧。热知识,一个人的眼睛从小到大是不会变的。”
“游霁,你还是重新和游暝在一起吧,算我求你了。小时候一个假哥哥你都这样,长大了他还是你真前任,你肯定是会收集一堆替身的人。”
“……”游霁再次申明,“我只是觉得像颜悦,谢谢。”-
于是这天晚上,游霁真和颜悦视了频。
他已经有段时间没和颜悦视频了,上次还是和游暝一块儿,他整个人窘迫得不行。
这次只有自己,他放松了很多,边吹头发边就打了过去:
“妈妈。”
每次叫出这两个相同音节,他就有种德不配位的隐秘开心。
“弋宝,练完吉他了?”
“是贝斯啦妈妈。”
颜悦打量着他:“头发好长了哦。”
“嗯。”
游霁其实不喜欢留长发。
只是公司觉得他适合走雌雄莫辨的路线,还方便和不同性别的人拉cp。
“自己吹得慢就让你哥给你吹。”
游霁笑了:“妈,又不是小孩儿了。”
颜悦也笑了:“确实啊,真的都长大了。”
“明明感觉你哥把你打扮成小妹妹,都还是昨天的事儿呢。”
游霁溢着小小的酒窝,没说话。
“唉,想起你小时候主要就是你哥在照顾,吃饭啦走路啦睡觉啦,都跟着你哥学。都怪妈妈,笨手笨脚,自己都照顾不好。”
游霁说:“哪有。”
“弋宝,你想妈妈回来吗?”
“嗯?”
“我这几天有点儿想回国了,但又还想去巴塞罗那玩半年了再说。你想我了吗。”
游霁说:“想的。”
“那你想我什么时候回来呢?”
游霁沉默了一会儿:“看你啦妈,我当然很期待早点见到你。”
颜悦弯起眼睛,敲敲画布:“好啦,我纠结一下,主要是我也还想在这边画完画。”
挂完电话,游霁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出神。
——他骗了颜悦。
他是想她。
但内心,却有些抗拒她回国。
颜悦一回来,不说别的,
哪怕自己和游暝只被一个网友嗑过cp,
他都觉得是伤害她的悖德罪过-
第二天,游霁回公司。
这是他第二期综艺录完第一次开大会,但出乎意料,老板们根本没对他的工作进行总结。
全程讲苏逐。
从听说双游互动值暴涨,游霁都尽可能地在避开娱乐新闻。听着几个大老板的破口大骂才知道,苏逐睡了个粉丝的事并没有很快平息。
那个狗仔说有锤,又一直没放出来。
大概是等着公司给钱了。
不过游霁也并不觉得有什么大不了,这不是公司第一次给苏逐危机公关收拾烂摊子了。
苏逐睡的何止一个粉丝。
睡粉丝的又何止一个苏逐。
游霁作为漂流镜的成员之一,对队友的私生活采取的则是置身事外、不予置评的态度。
一是都是你情我愿的事儿,娱乐圈真正的的腌臜污秽比这些都炸裂得多,大家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塌房算自己倒霉。
二是即便队友在这方面再混乱,但对他至少是不错的,他们一个团队,他脑子抽了也不会去做审判或背刺的事,得不偿失。
所以他甚至都没给UU她们说。自己的瓜可以讲,宣扬别人的瓜就没素质了。
苏逐也见怪不怪:“这些狗逼狗仔就知道虚张声势,我爸已经在派人捂嘴了。”
“这段时间都收着点儿啊,于赞阮苍都晔你们仨也是。”大老板说,“之前同性恋的通稿又可以用上了。”
于赞、阮苍、都晔三个人加起来的人气,都比不上一个苏逐。
所以关于苏逐睡女粉的捕风捉影也比其他人多,每逢这时,就会有营销号发“细扒苏逐是同性恋的几大证据”转移热度,每次都还行之有效,被粉丝用来洗地,让游霁觉得这个世界很荒谬。
会议结束,苏逐叫住了游霁。
“你头发这么长了啊。”他随意地用食指挑起游霁披散在肩上的头发。
游霁退了一步,把头发往后一扯,不耐地皱眉:“你干什么。”
“哟,和导演cp有点儿热度了之后,人都有脾气些了啊小霁。”
游霁没有表情地看着他。
“好啦好啦,我开个玩笑。”苏逐又改口,笑眯眯地按了下游霁肩膀,语调似乎变得认真,
“毕竟我俩cp才是最火的,看着别人要来分羹,终究不是很爽。上一期我看了,你对游暝可比对我好。因为他是大导演么。”
游霁不说话。
“早知道应该我和你参加这个节目。”
“苏逐。”
“诶。”
游霁很好脾气地说:“你先把你和粉丝的事儿处理好吧。”
然后他就走了,苏逐插着兜静静地看着他。
过了几分钟,苏逐的经纪人过来了。
“拍好了吗。”苏逐问。
“拍好了。”经纪人看了看手机的视频,“逐哥,这个真要用上吗。”
“以防万一吧,总得备有下策。”苏逐揉了揉后颈,轻松地笑起来,“走吧。”-
这个周末,游霁便跟着游暝、游见川去了港城,参加游长夏父亲的生日宴。
这是游霁第一次坐游家的飞机,看游暝跟着他爷爷在万米高空上聊公事。
游霁虽然什么都不懂,也隐隐听出了交接的意味,尤其是秘书还亲切地喊游暝“小游总”。
很合适的称呼。
但游霁总觉得,没有“游导”好听。
一下飞机,他们先回了游长夏的
游见川嘱咐游暝:“别忘了给小霁换身衣服。”
游霁此刻穿的还挺随意。
但吃饭是得穿正装的。
没人告诉游霁这件事,因为他压根没想到游长夏父亲的生日宴,或者说自己能来的生日宴,是个大宴会。
港城各种商界名流、政要权贵都会来。
这是他第一次顶着游家的名号,参加这种不止游家的活动。
他瞬间紧张起来,下意识看向游暝。
“有你的西装。”游暝只这么告诉他。
游长夏下楼了,虽然还穿着家居服,但已经烫好了非常靓丽的法式卷发,妆容姣好。
游家人确实拥有老天赏饭吃的优越容貌,而作为已经能在商海掀起一番风雨的长女,她负责全权操办父亲的五十岁寿宴。此刻都在马不停蹄地打电话。忙里偷闲地冲游霁做了个口型,好像是要找他。
不知道为什么,游霁在这一刻,又陡然生出格格不入的感觉。
尤其是游暝又按住他的肩,说了句:“游长夏找你,那我先去拿西装。”就把他一个人留在原地。
熟悉的味道消失,游霁只能谨慎地坐着吃水果,像只无依无靠的、第一次被牵进动物园的野生袋鼠。
幸好游长夏打完电话就过来了,注视他的表情有些怪,把游霁还在慢吞吞吃的释迦果塞到他手里:
“你跟我过来下,小霁。”
就这么一句话,游霁都能脑补她作为霸总命令下属的语气了。
游霁跟着她走过去,已经隐隐有了预感。
果然,一进入游长夏的书房,游长夏就直截了当地说:
“游霁,你和游暝是真的胆子大!”
“不是,你们是赌爷爷他们完全不看综艺,还是觉得他们眼瞎啊?”
第31章 谁在追
游霁脊背一凉,径直问道:“爷爷发现了?”
游长夏看着他这石锤反应,先是笑了声,又说:“那倒还没有。”
游霁松了口气。
“但你们就这么光明正大直播,爷爷发现不是迟早的事儿?”游长夏在书房转来转去,
“我的妈呀,我哪儿能想到你和游暝……是你和游暝!”
两人参加的【一遇双关】是cp向节目,这游长夏一直是知道的。
但她就像其他家人一样,单纯地没把综艺形式当回事儿,只觉得是游暝回国刚好要录个节目,刚好有游霁,又刚好秉承着爷爷的意思和他借此机会恢复联系而已。
直到她听了同事闲聊说起这直播,才趁着吃饭间隙看了新一期。
一看就知道不对味儿。
再联想到游暝之前退婚,还说喜欢男人,细细琢磨了番,脑子就被自己的推理炸得五雷轰顶。
游长夏:“你们真的有点儿吓到我了。”
游霁说:“抱歉。”
游长夏一挑眉:“抱歉干嘛。我是支持你们恋爱的哈,我只是想知道你们是怎么在一起的。”
游霁笑了。
他早有预料游长夏肯定不会像管家一样,觉得他和游暝谈恋爱就跟犯罪似的。
双手插在兜里,也坦然地回答:“没有,我们没在一起,是之前在一起过。”
“哪个之前?”
两人一对视,游长夏便了然了,瞪圆眼睛:“游暝拐弟弟就算了,还拐未成年人?!”
“没有没有。”游霁笑得更放松了,“我十八岁后谈的,一年多后就分了。这综艺是真的又遇上了。”
“睡过没。”
“嗯?”
“睡过没?”
游霁点头,很潇洒地承认:“睡了。”
“我的妈呀……”游长夏捂住嘴,盯着游霁盯得像从来没见过他,“我一直以为游暝性冷淡呢。”
又开始转来转去,消化这巨大的信息量,
“不行不行,你得给我细讲。今晚吃晚饭后,咱们认真说道说道。”
话音未落,有人敲门,游长夏高声问:“谁。”
“我。”性冷淡的声音。
游长夏便开门,任着游暝提着西装袋走了进来。
“是你啊罪魁祸首。”她望着游暝笑。
游暝低头看着她:“你知道了?”
“我能不知道吗,同志,你是真的胆子大啊。爷爷发现怎么办?”
“爷爷又不看节目。”
“就这么肯定?况且其他人呢?公司里不会有人嚼舌根吗?风言风语总会传到长辈耳朵里的啊!”
“这不有游总么。”
“?”
游暝冲着游长夏抬抬下巴。
游长夏:“我晕,你想让我来控制舆情啊。”
游暝:“只有你。我知道你可以做到不让舌根嚼到上一层。”
“纸包不住火,我再能管控也迟早会暴露的。”
“那就到时候再说。”游暝无所顾忌的样子,把西装袋递给游霁,
“去试试衣服,没量过我就让裁缝做的码有点大,看看合不合适。”
游霁看了他一眼,又看着游长夏。
“去里面换吧小霁。”游长夏摆摆手,又冲游霁眨眨眼,意思是不要忘记晚上细讲恋情的约定。
等游霁走了,游长夏的声音才从浮夸的激动变成冷静:
“刚刚小霁说你们现在没在一起啊。”
“嗯。”
“那你们参加综艺是在干嘛,你在……追妻啊?”
“差不多。”
游长夏嗤笑:“这可是娱乐至上的全网直播,大家都看得到,你这不是把小霁放火坑上烤么。”
游暝说:“就是因为大家都看得到才好。”
游长夏一愣。
仅仅过了几秒,她就明白了。
游暝和游霁在一起,从游家的视角来看,别说别人,连她最开始也只会觉得离谱。
这好像是注定隐秘的、无法宣之于众的恋情。
反倒从不了解身世的外界视角,是可以纯粹把他俩当毫无血缘的同姓氏cp磕的。
“你这算是先斩后奏么。先让大家都知道了,然后让爷爷不得不接受?”
游暝说:“或许。还没想好。”
最开始差不多就这想法,但游见川突然罹患癌症打乱了他的计划。
他不敢再贸然做让老爷子上火的事,可之前在阳台对着芦荟思索,想战线拉长,结果游霁几句话就能激他。
“游霁也没让我追。”
“正常,他绝对比你难得多。但我着实是没想到你是动凡心的人啊,看着那么无情一张脸还要整点儿追妻,都过了四年……慢着,你去瓦里坦不会是因为游霁吧?我记得他以前说过他喜欢当兵的。”
游暝看了游长夏一眼:“你竟然还记得。”
游霁自己都不见得记得他说过这话。
那还是在他刚回游家假扮次子没多久的年纪,几个晚辈聚在一起总得聊点儿什么。
游长夏就讲她看上了一个警察的故事。游霁说他很喜欢警察、消防员、或者兵哥哥这种职业的男性,觉得很Man,很有英雄气概。
尤其是当兵的。
游长夏觉得游暝不可能这么疯,惦记着16岁的男孩儿随口说的话,结果就听游暝说:
“是部分原因。我近视,确实只能退而求其次去战场当记者。”
“……”
“而且分手时游霁说我没有烟火气。”
“大哥,”游长夏是真的觉得游暝脑子有问题了,
“人家说的是烟火气儿,不是硝烟气儿。”
“嗯。”游暝点点头,“但从人道主义的视角来看,经历一次战争也是不亏的,改变和教会了我很多东西。”
游暝是真正的体验派,他其实有着那种“想一出是一出”的特立独行。这大概也是他能成为天才导演的原因。在游长夏看来,偶尔拥有常人无法理解的想法的人才适合去创作文艺作品。
但是,别人可以选择去战场体验、揣摩人生真谛、为社会做贡献、顺便沾点儿世俗气。游暝是只比她大几天的亲堂哥,明明可以一辈子养尊处优,游长夏难以保持理性。
她说:“但你别忘了,你差点儿死在那儿。”
“还好。”游暝不喜欢大家总是关注自己的枪伤,好像那是个很不得了的事儿,
“反正公司若有流言你先帮忙遏制一下,长辈他们也是。现在还不是他们知道我和游霁关系的时候。”
“那什么时候是?”
“重新有关系的时候。”
“……”游长夏揉揉头发,
“行吧行吧,你可真行……诶但你也在公司你干嘛不自己——”
“我很快就会退出的。”游暝看着她,“也没你有权威——游长夏。”
“嗯?”
游暝冲她笑笑:“最适合接班爷爷的,不是你么。”
游长夏猛然抬头。
…….
等游长夏先走了,游暝还站在书房里,等着里面的房间开。
等了一会儿,还没动静。游暝就敲门,问:“换好了没。”
门便打开了。
游霁站在门口。
西裤包裹着笔直的腿,隐隐露出脚踝细瘦的形状。游暝视线往上,看见灰色枪驳领的高定西装,编织着繁复的铂金线,以及一张本就白皙精致,此刻更是衬得像尊瓷器的脸。
他不加掩饰地打量着他,目光变得很沉。游霁脸渐渐发烫,听见他轻轻笑了声,问:“领带怎么打的。”
没有量体裁剪的衣服却也诡异地合身,仅摸布料游霁都能因想象它的昂贵而出神。唯一的败笔是香槟色格纹领带被自己打得跟个红领巾似的。
他有些羞恼地说:“我不太会打。”
出道以后他也有两三次借品牌方的西装出席活动,但团队只喜欢给他配领结。
游霁也是今日才发现,自己压根不会打领带。不过是谈恋爱时常常见游暝打温莎结,便也隐约记住了个大概。
他照猫画虎,但虎根本不满意。游暝往后退了一步,直接坐到高高的烟熏橡木书桌上,冲游霁勾了下手指:“过来。”
相比游霁,游暝此刻穿得要随意些,同款西裤,上面只是束着素色衬衫。
他就这么坐在书桌上,长腿微点着地,游霁盯着他从大腿到腰间那块区域的褶皱与线条,再一回神时,便已经向游暝走了去。
游暝腿分开了些,游霁站在了中间。
游暝慢条斯理地将游霁的领带解开,重新给他打。
游霁肩膀绷得有些紧,觉得绕过自己脖颈的不只是领带,还有游暝的手指。
游暝的呼吸很近,也很平,游霁能看到他的喉结——他总觉得比别人的要大一点;和撑起衬衫的漂亮锁骨——游暝说他喜欢咬那里的上方。
复又想起颜悦说,他小时候什么都是跟着游暝学。
游暝教他走路,教他写字,教他乖乖睡觉——虽然他没学会,人生的最初几年,仅比他大三岁五个月零22天的哥哥教他成为一个男孩;
后来,游暝又教他接吻,教他做|爱,教他喜欢一个人又离开一个人,比他大三岁五个月零22天的男人教他成为另一个男人。
此刻,教自己打领带的游暝,他应该看作哪一个?
游霁睫毛颤抖,深呼吸了口气。
“游暝。”
“嗯?”
“…….你说爷爷都让我参加这样的宴会了,是不是已经真的把我当你们家的人,甚至想公之于众了。”
“或许吧。”游暝无所谓地说。
领带打完了,他松手,两手撑着大腿,静静地看着他。
游霁往后退了一步,剥离一点他的气场。低着头说:
“前段时间在帐篷里你问我,让我好好想想我们所谓两清的关系。”
“嗯。”
“你说的对,那不可能是最后一夜。爷爷生病了,我也没有当年那样的冲劲和理由,去断掉和你们游家的关系了。所以我们要做回假兄弟吧,我这么想。”
游暝歪着头:“真这么想?”
“对。”
“但我没这么想。”游暝笑了,伸手,挑着游霁领带尾就把他又拽近了。
游霁后悔自己少走了两步,面对着他近在咫尺的脸,瞳仁不经意颤抖,听见他说:
“我也不会让你这么想的。”
“…….”
“游霁,我问你个问题。你是觉得我们不应该在一起,还是不适合在一起。”
游霁嘴唇颤抖了下,才试图冷静回答:“两者都是吧。我上次不是给你说过了吗。”
他们有太多阻碍,他们本身,也是拨片配钢琴的存在。
游暝笑了,愈发专注地凝视着他,缓慢开口:
“但不适合的话,我会试图变得适合。我不是说先从炮|友开始吗。”
嗓音始终平和淡然,又隐隐带着打商量的口吻,
“不应该的话,你也不用做什么,不用怕什么,就想想自己想要的。其他我来,好么。”
第32章 谁爱体验
书桌的谈话最终无疾而终,游霁不知道说什么,游暝也没有再逼问的意思。
他又一次提到炮|友。在游暝看来,游霁既然不会马上同意和他复合,这种床伴关系便是退而求其次的最优解。不用在意游家这座大山,也不用考虑曾经分手的负担。
他对他还有感情。这是游暝知道也能感受,游霁亦亲口承认过的。
游霁最后也只是说:“你不要拽我领带了……”让游暝隐隐琢磨出了态度缓和的味道。
他们只是在目前的阶段,不适合、不应该在一起。
不是在漫长的未来,不能够。
晚上他们出席生日宴会,游暝换上了和游霁同款的西装外套。
游霁没有跟着他,他被安排和游暝表弟等一众小辈儿在一起,而游暝则是与各色权贵觥筹谈笑。
其实游霁担忧得过多了,他的知名度还不至于传到文娱行业自成一派的港城。生日宴来人又本就广杂,没人会特意去留意他,也没人会对他的出现感到奇怪和讶异。
就算是对这个贝斯手略有耳闻的,礼数人品也不会让他们对他评头论足窃窃私语。
而游家内部的亲戚,又早就知道他的身份来历。
有些人甚至还抱过六岁前的他。
那个据悉是游暝姑奶奶那一辈儿的人对游霁这么说时,游霁觉得又怪又滑稽。
老太太却还在念叨:
“知道你不是亲生的就把你送了回去,我当时就觉得这游见川干得不是人事儿啊!人一有点钱就变得骄狂,人一老就更加固执,死活不认错的啊哟哟……不过还好你还是回来啦,也算是将功补过回头是岸,打小我就知道你会是个顶好看的娃娃。”
游霁弯着眉眼笑着,露出乖巧的酒窝。老太太又问:“听说你在和暝暝一起录节目啊,什么类型的?”
游霁因为“暝暝”这个称呼有些忍俊不禁,还没想好怎么说,搀扶着她的游长夏就立刻回答:“开车节目呢,两个人一起自驾。”
“哦哦,开车节目啊,那挺好。”她满意地转转镯子,口吻极为安心。
之前李叔王伯也是,老是强调节目是要开车,好像有这个形式就有足够说服力了。游霁心生疑窦,尤其是听见老太太又对游长夏讲:
“暝暝就是要多开开车,有阴影就是要面对!男人要敢扛事儿。”
“嗯啦嗯啦,他早就不怕啦。”
用过餐后在游长夏父亲的提议下,游家三代直系与旁系亲属打算一起拍张照。
那个时候宾客已经散去,大家在找适合的摄影师,游霁站在人群之外说他可以来拍。
坐在最中间主位的游见川就厉声斥责:
“你拍什么拍,你站进来!”
“进来一起拍啊小霁,这全家福呢。”其他人都这么喊。
游长夏一锤定音:“小霁,你站游暝旁边去。”
这么多人看着,游霁就站过去了。
心情特别复杂。
几年前他也不敢加入全家福的拍摄,因为觉得游家人都是把他当傀儡;
现在他意识到他们好像都是真心实意把他当做一分子,却也因为此,更不愿站进来了。
宁愿是曾经的傀儡,而不是被看做游见川养了六年、抛弃了十年、又喊回来装了两年的小孙子。
他站到游暝旁边,肩膀擦着肩膀。
游暝手臂自然地搭向他,像把人往怀里揽的姿势。
游暝这会儿其实已经醉了,他酒量太差,和宾客虚与委蛇了几轮,也就只能保持着仅剩的清醒拍照收尾而已。呼吸比之前深一些,胸口起伏着,像一波一波海浪一样,蹭着游霁的左侧肩胛骨。
不过没人会对他们的姿势有异议,大家都知道游暝对人冷傲,却很疼弟弟。无论是最开始那个带了六年的假的,还是精心照顾了很久却早早逝去的真的。
面着镜头时游霁突然意识到,这好像是第一张,他能和游暝肌肤相碰却仍旧见光的照片。
闪光灯亮起又熄灭,游暝又低下头,灼热的呼吸扫过游霁耳廓。
“姑姑和姑父也是站在一起的。”
他就这么冲游霁耳语,一句奇奇怪怪的突兀废话,被他说的像个重大喜事。
游霁明白他的意思。
——站在一起拍全家福的,也不一定就是姊妹兄弟。
他看了游暝一眼,这醉鬼竟然还冲他眨了眨右眼。
游霁不想看他了。
游暝便又恢复到了笔挺的站姿,只是一动不动,上挑的眼尾很红,目光很懵然,眼镜以一种并非平行的角度挂在他高直的鼻梁上。
宾客纷纷散去,游霁叹了口气,妥协似地重新拽起他的手:“算了……走吧,扶你去休息。”
游暝不喜欢被人触碰被人照料,也就游霁可以。所以有游霁存在,游见川也对游暝喝酒很放心。他冲要把游暝扶回房间的游霁笑了笑:“辛苦你了啊小霁。”
游霁说应该的。
游长夏惦记着想听八卦,嘱咐完送客清场等事项,主动请缨:“我和小霁一起吧。爷爷你们也早点儿休息啊。”
游见川还要和他的儿子儿媳妇聊天呢,摆摆手:“都去休息吧,都辛苦了啊,长夏,你做事儿总是让人放心。”
三个人一起上电梯。
其实游暝再醉也不至于路都无法走,他只是像揽着游霁那样光明正大压在他身上,完全没有施力。
他看着电梯镜子的人影,冷腔冷调地低声嘀咕:“你为什么要打扰我们的二人世界。”
意有所指的人反应很快,游长夏有理有据地反驳:“你们现在屁关系都没有还二人世界呢,我就打扰你管得着?”
游暝不说话了。眼镜又挫败地往鼻梁下滑了几毫米。
游霁莫名想笑。
扶进房间,游暝就又站直了,打算去冲澡。
游霁说:“你明天再洗吧。”
网上说酒后最好不要马上洗澡,上次这人这样就让他还担心了一阵。
游暝便很顺从地点了下头,说好。
游长夏提着他的登山包,放到桌上:“你行李,我和小霁走了啊。”
游暝把眼镜取下,眯着眼看着游霁:“先说晚安。”
游霁说:“晚安。”
这才把门关上。
游长夏想去一个比较有氛围的地方听故事,就把游霁带上了露台,还问他喝不喝酒。
游霁说可以来点儿。游长夏笑:
“你酒量应该比游暝好。”
“一般人都比游暝好吧。”
游长夏笑得更欢了。
她拿出醒好的珍藏葡萄酒,斟满了玻璃杯,但游霁又一直不动口,还有点儿坐立难安的,游长夏就问:“你不会在担心游暝吧。”
游霁面无表情地说:“想看他睡着没有,如果头晕睡不着感觉得准备个解酒的。睡着了就无所谓。”
游长夏沉默地端详着他,最后说:“也是。那你去吧。”
游霁觉得游长夏在怀疑什么,为了自证清白,也为了不重蹈上一次在卧室的覆辙,他说:“你和我一起去吧,就看他睡着没有。”
“行。”
再进房间,游长夏首先是注意到游暝——大概是为了找睡衣——把他登山包的行李都空了出来,凌乱地堆在桌上。
她看到了一本速写本,许是倾倒的时候有些急,是翻开反扣着的。
游长夏本想把速写本合拢,翻回正面却看到上面是一张速写。
画的游霁,躺在后驾睡觉的样子,笔触生动又温柔。
自打有了他们在一起的推理后,游长夏就把两期综艺都补了,立刻判断出这应该是第一期,游暝把车停在路边的时候画的。
后面游霁起来还告诉节目组说,他们在听雨。
那一瞬游长夏怀疑游暝是心机作祟,赌游霁还会进来,故意把速写本翻到这一页,不然怎么会这么巧就是游霁。
后来又意识到自己是想多了,若真是这样本子没必要还反扣着。
关键是,当她情不自禁随意翻了翻后看到,这本厚厚的速写本竟然全画的游霁。
各种各样的游霁,谈不上什么正巧。
按照落款日期,最早的画那还要追溯到好几年前了,都还是在国外。
游长夏再抬头,见游霁就站在床边,低着头注视着游暝。
仅仅只是确认睡着的话,那样的注视未免太久太深沉。
陡然间,游长夏生出一阵难以捉摸的难过。
那样坦率大方地承认“在一起过”、又面无表情地说“想看他睡着没有”、再如此安静端详人的游霁,她就像第一次见;
而那样会说“在追妻”,近年来做的每一件事都因为一个人——或者部分因为一个人,还会在速写本上,从中枪前到中枪后,从回国前到回国后,都画满同一个人肖像的游暝,她更是觉得太陌生。
此刻,在寂静的卧室。
游长夏觉得她的存在,好像是真的打扰到他们的世界了。
过了好一会儿,她看游霁像猛然回神地收回视线,却似乎不知道怎么对自己解释时,才走过去,打破氛围缓解尴尬地轻声说了句:“这不睡得很死吗。”
“这人做什么赌神的梦呢,手在抓牌么。”她对以一种别扭的弧度蜷起的左手指发表吐槽。游霁则没看,只说:“走吧。”
重新回到露台,游霁就开始喝酒了。
游长夏又不知道怎么八卦了,感觉自己的好奇心充满了卑劣的猎奇。
但游霁却开始讲了,讲得很平淡,又很清晰,好像总是在脑子里回溯。
他告诉她他从16岁重新扮演颜悦的儿子以来,就对游暝充满好奇,后面和游暝勘景,意识到那不只是好奇,而是一种爱恋,他们从六岁之后就分开,他不可能再把游暝当兄长。
然后,在勘景结束回来,游暝的生日那天,他没忍住,亲了他一下。
游暝给了回应。
于是他们开始谈恋爱,秘密地、悄悄地在卧室、客房、书房、储物间、厨房、花园和树影下接吻。游暝开始拍电影,爷爷说他可以去帮忙,于是片场,成为了他们恋情最光明的地带。
游暝起初只是想拍一部时长不超过90分钟的小成本文艺片。
不是为了冲奖,不是为了赚钱。只是他想拍而已。
大概会参加一个小小的青年电影节,留下一点微不足道的印记。
是以团队很小,也籍籍无名,从主演到后勤,主要都是他在辅修拍戏的电影学院挑选、或自告奋勇原来参加项目的人。
但为什么后来《山止川行》会变成了惊人的三个半小时,剧情铺得很广,人物愈发多样,罗生门叙事达到了七层视角、每一个画幅和运镜都过分精益求精、视听语言更是充满个人风格化?电影人不停地分析游暝电影的隐喻、他如此安排的用意,绝对不会想到,最表面的一个原因,只是因为他想拍得久一点。游霁也想他拍得久一点。
这样他们在乌托邦的时间就更久一点。
钨丝灯照亮初恋的眼眸,挑杆话筒放大彼此的情欲,他们在大监视器外小小啄吻一下,又隐在盖机布里拥抱交缠。游霁通过柔光纸观看导演冷冷淡淡的脸,转眼他被亲花的眼泪和汗水便濡湿了导演刚改的剧本单。
那个时候大家都是素人,每个人都身兼数职,没人知道游暝家世显赫,更没人想过这样一部随意地、尽兴而拍的电影会推上顶级电影节的舞台。
游暝随性到甚至想夹带私货,给游霁分一个重要角色,游霁说:“那我要穿女装,惊艳世人。”游暝又露出犹豫到显得有些小气的神色,游霁望着他笑:
“好啦,我才不想演戏呢,我是摇滚人。”
等最后一个长镜头拍完,游暝才发现,拍摄素材已经积累到了惊人的230个小时。
又是编剧又是导演的他,又带着这厚重的两百多小时投入剪辑。
这是个艰巨的、个人化的工作。
他选择在新家剪辑,也就是游见川送他的那套房子。
游暝第一次带游霁过去时,告诉他:“爷爷说这是娶妻的房。”
游霁冷哼一声:“那你去娶啊爷宝。”
于是他就被游暝拖到床上办了,完成了彼此的第一次。
在此之前,两人从未进行到最后一步,互相抚慰是有,也有好几次游霁都在红着眼睛埋怨:“你不进去吗。”
游暝没有,拍拍他的屁股,很慎重的样子,说:“你还小。”
游霁就骂他:“胆小鬼!”
这一晚是游霁期待已久,也是游霁跪床求饶,他觉得最可怕的是,游暝最开始竟然用的是芦荟胶——他送给游暝的芦荟,不知被谁耐心地收集透明的汁水、密封保存、拿去无菌处理,变成清香的干净的胶体。
游霁曾说芦荟能洗头润肤,却打死没想到都润在了自己身上。
他躺了两天,然后就开始看游暝大战230小时电影素材。时不时枕在游暝大腿上睡觉,时不时咬咬他的手指,时不时又舔舔他的胡茬,偶尔还解开他的裤绳。
“游导”,“游剪辑师”,“游大”,“暝仔”,“哥”,他换着花样地叫他。
一般叫到最后一个,就会变成游导大战自己。
于是本就浩大又关键的剪辑工作变得更加长久,长久到永恒。第一个剪辑版本是三小时,游暝是和游霁边做边看。
幕布里的画面投射到彼此赤|裸紧拥的身体上,游霁喘着气,皮肤是彩色的,还大言不惭地说:“这男主的性格有点儿像我哦。”
他其实最开始听主演梁潮译分析过,男主的人设有点像《局外人》里的默尔索,游霁没读过加缪的小说,但听梁潮译一通讲解,心想默尔索怎么也不像三小时剪辑版里那个好像淡漠理性,其实热烈利他的矛盾形象。
游暝也没有回答他,只是把他的腿又一次搭上自己肩膀。
初版剪辑工作结束后,游暝第一次动用了他们游家的人脉,把片子发给了国内某电影泰斗级人物,请求他点评一二。
做完这他才迟迟地感觉到累,绷了好久的神经放松,陷入昏睡,
他本就睡觉像尸体,游霁分不清他是否昏迷,只得脱下他的衣服,戳戳他的腹肌胸肌,无果后又脱下他的裤子,去触碰挑弄,这才把他搞醒。
游暝冷声指责他淘气得过分了,挠着游霁耳后的痒,游霁咯咯地笑,两人就这么玩闹时,对方回复过来了。
第一句是:“是自己拍的吗。谁写的本子。”第二句说:“联系一个好的发行方,能冲个大奖提名。”第三句就是:“游暝,别接你爷爷的班了。今天来见我。”
游霁听完语音,问:“大奖是哪种奖?”却看到游暝手有些抖,把游霁拎在怀里开始亲他的手指。
从左手的大拇指亲到小拇指,再从右手的大拇指亲到小拇指,亲得小心翼翼,超级柔情。
即便他仍旧没什么多余神态,没多说话,但游霁还是感受到了游暝的喜悦。
这个男人看上去随性淡然,寡欲清高,但游霁知道,他也是会有逐利虚荣的那一面的。
褒义方面的逐利虚荣。
就是人面对自己喜欢的领域的时候,本能的追求与欲|望。
那个时候游暝也才即将满23岁而已。
其实泰斗只是保守地说提名,游暝也还什么都没得,片子能不能发都还是未知数。但那天游霁觉得游暝已经得奖了,他好像只是需要一个认可,一个完成的作品。
被他的喜悦感染,游霁也描绘着以后游暝真的得奖的时候,自己在旁边感动涕零的时刻。
他问他会不会像电视里说“感谢CCTV感谢父母”那样感谢自己,游暝重重地抹他的眼皮,就在那个温暖的早晨,郑重其事地告诉他:“第一个就是感谢小早。”
而事实上一年半后,游暝真的去戛纳时,他谁都没感谢。
他们和所有提名者一起走红毯,导演过分英俊年轻却冷淡漠然的外貌就让网民迅速贴上“高冷”的标签。
晚上宣布最终结果时,游暝甚至不在场内,只得让梁潮译代为领奖发表感言。
等游暝回来时,他已经是史上最年轻的金棕榈最佳了,可镜头扫过的人,却有一张稍显落寞的脸。
游霁自然也没在韩国感动涕零,橙姐问他:“姓游诶小霁,和你不会有什么关系吧。”游霁就笑着告诉他:“没有啦,完全不认识。”
故事讲到这儿游霁就停了,把勃更第的黑皮诺一饮而尽。游长夏嘴唇微张,卷发粘在了口红上也没注意,过了会儿才开口:
“……嗯,能问问是为什么分吗。”
游霁没有表情地看着她。
港城繁华的城市星光映在他脸上,嘴唇泛着品过酒的光泽。他确实有一张极为好看的脸,这种好看同样带着一种锋利叛逆的故事性,游长夏揣摩着他的眼神,觉得娱乐圈给这人的人设错了。
“你觉得我在明知故问么。”游长夏说,
“因为我觉得你不像是……就肥皂剧演的那样,仅仅因为外界因素就会要分手的人。”
说得很委婉,潜台词是她觉得游霁不像是仅顾忌着游家、顾忌着他们“兄弟”的那层关系,就会和游暝分手的人。
这种迫不得已太俗套,又太常规,关键是显得游霁被动无力。游长夏不觉得游霁是这种人。
他的分手一定有主动原因,不然他也不会是当初主动先亲游暝的那个。
果然,游霁笑了:“你怎么把我想得钢铁不侵似的,外界因素就能压垮人好吧,我又不是你和游暝这种出身,是真的怕得罪人的。”
游长夏说:“抱歉,小霁。”
“但确实,外界因素只能说是让我分手的其中一个原因吧,最重要的原因还是我自己,我觉得……”
“觉得什么。”
游霁转着玻璃杯:“我觉得游暝没有那么爱我。”
一阵风吹来,游长夏还穿着礼服,感到后颈一阵寒意。
明明刚刚游霁讲故事讲得那么有情意,充满着双向喜欢的默契,此刻他却笑着说:
“有没有觉得很矫情啊?但我真的是这么想的。我觉得我和游暝不合适,不单单指的是就是家庭啊身份啊这种,更重要的是我和他想要的感情是不一样的。”
“我确实还爱着游暝,但我希望我以后的伴侣是更爱我的,这没有错吧?不能就说游暝是天之骄子,是上位者,谈恋爱后就要我来付出吧,然后他稍微一点儿反馈我就乐得不行?我很不喜欢这种。”
游暝电影一进入参奖阶段,游霁就开始参加选秀,试图走自己的路,这又何尝不是他想尝试的一种势均力敌。
这还只是职业选择上,在感情上,游霁向往的也是匹配。
游长夏不解,甚至有些激动地反问:“你怎么会觉得游暝不爱你呢,我觉得他……好吧我也不是帮他说话,就是我觉得他应该对你很好啊,虽然他可能不爱说话,就不会表达,但……”
“但那种好到底是因为出自爱情的喜欢我,还是因为看在我曾经是他弟弟的份儿上呢?”
游长夏一愣。
游霁神情淡淡,嗓音清澈,掷地有声:
“你刚也说了,游暝不爱说话,其他人可能OK,但我就需要长嘴的爱意该怎么办呢?当年算是我追他,我亲了他他后面也把我拉进卧室亲就在一起了,但我根本不知道他到底是出于一时兴起还是什么。坦白说,我和游暝恋爱谈得真的很愉快,很爽,是我人生最快乐的阶段,他对我的确很好很好。可是堂姐,”
“我就是不知道这是出自于游暝也喜欢我,还是他把和我谈恋爱——当做一个体验。”
“你知道的,游暝就是爱体验。”
第33章 谁选择分手
游长夏猛然怔住,顿了好几秒,才问:
“为什么会觉得他只是在体验。”
游霁笑了:“因为他不爱说话呀。”
其实从游暝的举止来看,游霁知道,游暝应该是很喜欢自己的。
但是他从小的经历是什么,他又是在和怎样身份的人恋爱。
第一次勇敢亲吻的时候他可以无所畏惧,但真的爱上了上头了注定会患得患失。
他本就是个缺爱的被抛弃的人,和游暝谈恋爱又必然是一种不放心的开心。
而游暝哪怕只是偶尔的沉默,都会消磨掉他本就不多的安全感。
游霁记得才谈恋爱时,有次他祈求游暝偷偷带他去游家墓园一趟,想祭奠一下。
接着就对着那个真正的游家小少爷——游弋的墓怔忡了很久。
照片上的游弋是十五岁的模样,还没有病骨支离到不上相的地步,瘦削的脸上有一道浅浅的清冷笑容。
游霁盯着他的眼睛,眼尾翘着,像自带一勾眼线,感慨:“游暝,你弟弟和你长得很像。”
游暝嗯了一声。
“他是个怎样的人呢?”游霁问。
他以前听家佣说过,游弋从接回来时身体就特别差,但性子乐观柔和,也从不抱怨,大多数时候都是在床上,游暝和他的相处更像是一种看护。
游霁当时听到这话,既莫名其妙地愧疚,又莫名其妙地松了口气。
他站在墓前,听不到游暝的回答,只得自己真实又坦然地剖白内心:
“我好像对他感到抱歉,又很可怜他,然后又有点嫉妒。”
游暝问:“嫉妒什么。”
“我不知道。”
“游霁。”
“嗯。”
“你和游弋不一样。”
“嗯。”游霁笑了,睫毛卷卷的,看向游暝,“毕竟我可以和你接吻。”
游暝弯弯眼睛。
游霁突然有些尴尬,在墓前说这种,游暝还不回应……只得窘迫地挠挠下巴,转移话题地又问:“他一般叫你什么?”
游暝实话实说:“大哥。”
“哦,大哥。”游霁点点头,跪了下来,把鲜花放在墓碑前说,
“游弋,我是游霁,以前和你一个名字,后面被你大哥改了名。”
“——我是你大嫂。”
后来游霁回忆起来这个事,觉得自己恋爱初期的喜欢真是赤诚又傻逼,天真幼稚地宣扬关系。
而游暝对他的话总是不置一词,不认可不反驳,不表达情绪,只静静地看着他,眼底好像蓄着很轻的笑意。
于是游霁到头来也不清楚,他到底是在笑自己。
还是笑自己的话很蠢。
这还好,最让游霁不安的是后期。
拍完电影后游暝都难以习惯,游霁更有种结束一段梦境般美好时光的戒断忧愁。
他引伸触类地害怕——自己和游暝的恋情是否也会如电影一样,有个限定时间,然后就结束散场。
就在这个时候,游见川突然在家宴上宣布,想让游霁正式入游家的籍。
游家亲戚们都笑:“早该如此了,游暝早就把游霁当亲弟弟了吧!”
游霁脸都白了,愣愣地瞪大眼睛。
游见川拍拍他:“咋惊喜成这样?”
游霁就连忙开口,急切地仿佛是要甩掉什么恶毒的诅咒。
“……爷爷,我不要。”
好像从那次开始,游霁才迟钝地明白,他在做一件多么多么胆大包天甚至有点儿罪大恶极的事。
——他们都当他俩是兄弟。
所有人,游家所有人,都把自己当做游暝的弟弟。
游霁无法想象要是事情败露后,游见川会怎么看他,还有颜悦,最重要的就是颜悦——她可是叫他“弋宝”,他叫她“妈妈”的。
现实压力陡然山海般撞来,游霁有种窒息感。
他把不安分享给游暝。
可是游暝,仍然是那种淡淡的语气,边亲他边简单告诉他:“别担心。”
他的话很沉稳,但太沉稳就显得情感匮乏,冷眼旁观,起不到太大的安慰效力,况且——
“堂姐,你说我能和游暝一样不担心吗。他是爷爷的亲孙子,是真正的游家人,他再怎样也不会怎样。但我不是啊。”
游长夏望着游霁,心里很苦涩。
确实,游暝是不可能理解游霁的不安的。
没有人能感同身受。
“然后事情还真的败露了。”说到这,游霁无奈地笑了笑,
“被管家邵忠知道了。也难怪,我和游暝越来越肆无忌惮了,在家里也演不下去似的,又喜欢跑花园……邵忠找我的时候我已经在参加乐队选秀了,他竟然来我的比赛场地找我。”
“具体说了什么我其实也记不太清了,反正就是老生常谈的那种,劝我分手啦,想想我这样做以后游家人会怎么想啦,他最开始还以为我是在复仇,就是复被游家抛弃的仇,挺搞笑的。反正大意就是,没人会接受游暝和我谈恋爱的,我身世太低,还是男人,更是游暝曾经的兄弟。”
“最后他又给我看了张照片,是游暝和白小姐成人礼的照片,两人成人礼是一块儿过的,一起切蛋糕,很好看,郎才女貌的那种。邵忠就告诉我,游暝和这位小姐很早就订婚了。我当时是真的有种被打脸的感觉,游暝从来没给我讲过,他从来没说过他有订婚。”
“那时我就开始怀疑,游暝是不是……就只是在玩玩儿啊。而且,他看上去和白小姐真的很般配,至少比和我般配多了。”
“尤其是邵忠还说了一段话,那几句我倒一直忘不了——他说如果游暝是真心想和我在一起,那才是最可怕的,他的未来明明可以很顺遂,但是和我在一起一定会受到所有人的非议和指责,别人不仅是说他睡了个男人,更会说他睡了他弟弟,他一辈子脱不了这样的评论。游董表面上支持性取向自由,但像所有高高挂起的人一样,若是放在自家孩子身上,他一定会想办法阻止。再想想游暝去世的父亲和祖母,还有精神状态不好的母亲,他们会难过失望成什么样。邵忠告诉我,如果我真的喜欢游暝,就不应该让游暝去承担这种苦。然后我当时竟然觉得……妈的,我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
游长夏不知什么时候垂下眼睫。
面前这个男人叙述得如此平淡,她却有种想拥抱他的感觉。
“但即便这样,我那会儿也只是犹豫烦躁了一下,还没想过和游暝分手,我挺自私的,那时候年轻嘛也很理想化。虽然已经很自卑很迷茫了,但还挺嘴硬的。就自我洗脑地想,你说得很有道理,但我不想管了。等我和游暝到那个时候再说吧。哥搞摇滚的,就要有那种对抗世界的反叛精神是吧。”
“促使我真的失望的,是我不小心翻到了游暝的随记本,嗯翻别人东西是我的错,但游暝一直都准我翻他的所有东西,那个随机本也是刚巧——我只能说这真的像命运指示一样。”
“……什么随记本?”游长夏发现自己嗓音都有些哑了。
游霁往椅背上一靠,手抓着额前的头发往后扒着:
“堂姐,你知道游暝有年终总结的习惯吗。”
游长夏顿了下,点点头。
她以前就说游暝闷骚,因为他喜欢各种类型的记录。别说年终总结了,小时候日记本都是一沓一沓的。
“你应该也能看得出来,游暝他不是那种特别一丝不茍的男人,他挺随意的,现在不都流行那个十六型性格测试吗,网上都猜游暝这种气质肯定是J人,但我看他明显就是个P人,这在收拾东西时就暴露出来。他很喜欢把所有东西都收到他的登山包里,要找某样东西时就又全部空出来,乱摆一通,临走再收拾。”
游长夏点头。这个坏习惯,她半小时前刚领略过。
那天游暝就是找个U盘,把各种东西都空在了桌上。他那段时间特别忙,关于片子发行出品和参奖的事宜。
游霁百无聊赖,就欣赏着他杂七杂八的东西,耳根通红地把安全|套、芦荟胶塞回包包里,只把那个小小的随记本挑拣出来,翻开。
从最后一页开始翻,就翻到了游暝的年终总结。
总结了他这一年的各种让他满意的事迹,那么龙飞凤舞的漂亮字迹,写的却是——
【1. 看一次川西的日出】
【2. 拍一部自己喜欢的电影】
……
【8. 和假弟弟谈恋爱】
第八条就是最后一条了,游霁脑子嗡地一声。
“我不知道你能不能体会那种感觉,先不说‘和假弟弟谈恋爱’这句话本身,我觉得就有点儿让人不适,关键是游暝就这么列出来,和他的拍电影看日出列在一起,就像一个体验总结的清单一样,合着就仅仅是把我和他谈恋爱看做一个成就呗,一种拍电影一样的人生经历呗,就很……”
“我懂。”游长夏皱起眉来,客观评价,“把你们的恋情就这么高高在上写在总结里,游暝的确过分。还什么假弟弟,好像是要客观体验一种禁忌感一样。”
“对,就可能别人觉得这只是个小事儿,但对我却是最大的引雷。之前我朋友给我说,我的人生经历注定我会向往那种很深刻长久的爱情。我觉得还是有点儿道理……所以我当时失望了,第一次体会被泼了冷水的感受。真的像真心错付啊。”
游霁说着,笑得肩膀都开始抖,很苦涩,
“但即便这样,我都还没有想马上分手,我就还是有点儿不见棺材不落泪,也可能是真到那时候了也的确舍不得脱身,毕竟游暝确实还是对我很好,我也很依赖他……所以最后,我就试探了他一下。”
那个时候他已经进入了【赏心乐事】的贝斯组十强,票数也一骑绝尘,出道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都有代言和时尚资源找上他,微博亦有粉丝告白。
以至于游霁觉得自己火了,觉得自己入行后,就肯定是大明星的明亮未来。
他给游暝打电话,火急火燎地提议:
“我们要不现在就给爷爷公开关系吧!或者你断绝与游家关系!我马上也要出道了,我觉得我们可以趁这个时机来和他们对抗!”
他做出这样的试探,是不安、自卑和失望三重情绪的结果。
不安是处在和游暝被看做“兄弟”关系的环境下;自卑是管家邵忠对他身份的指责质疑,还有看过白小姐后不受控制的自惭形秽;失望是随记本的总结。
他把这些情绪都很好地压制忍耐,然后发出最后的问询。
那些话他自知很天真混乱,游霁也不是真的想游暝断绝关系。
他其实现在也有点儿难以琢磨那时的心理了——19岁的他,好像只是幼稚地想用这种方式,来确定游暝是爱他的,不是玩玩儿的。
不是导演想一出是一出的人生体验。
他不是要游暝真的做出行动。
只是想听他的哪怕一声犹豫。
听他说一句“好”,就算后面还有“但是”,他也不会在意。
可是游暝一点儿都没犹豫。
听筒里他的声音是那么冷冽又理性。
他平静地、也迅速地用七个字回绝了他:
“不能这样的,小早。”
然后电话就被游霁挂断。
几天后,游霁给游暝再发短信,便是提出分手了。
列出了一些空泛原因。
“你没有烟火气儿,又太冷淡高傲,不是我喜欢的类型,我是很俗的人;”
“我要出道了,公司不准谈恋爱,我也不想暴露和游家有什么关系,我想走自己的路;”
“玩玩就够了,真的一直在一起太悖德,我会觉得对不起你母亲。我们曾经当过兄弟。”
他没有给游暝回复的机会,因为他迅速与他断了联。
……
已经是凌晨,讲完的游霁口渴般狂饮葡萄酒,游长夏无言地、凝重地叹了好几口气,思来想去了好一会儿,才说:“那啥,小霁。”
“嗯。”
“那个我也不是帮游暝说话哈……好吧我是他堂妹,我就是帮他说话,我就是想说,呃那个……那个年终总结的事儿游暝确实是不对,但他当时也还年轻,又是才拍完可以参奖的电影,难免膨胀傲慢,总结出来的东西就很……爹味儿这种。这确实是他的错,你不原谅就不原谅。最后游暝直接那么果断的拒绝也是。他确实有点儿太漠然清醒了。但是!我可以确定的是,游暝绝对绝对不是玩玩儿,他绝对是爱你的,他只是方法不对也确实做了些错事,但这都不是原则性错误对吧?”
见游霁又笑,笑得不置可否,游长夏连忙说:
“真的!小霁,就游暝他其实也挺不容易的。他的缺点也算都有原因的。情感缺失啦拒人千里啦,性格的养成都一定是受童年环境影响的对吧。他就只是在你面前不一样。小霁你不知道,游暝以前都是很讨厌、或者说是不敢开车的。”
游霁抿了下嘴。
“为什么。”
“因为车祸,小霁你应该知道我Uncle——就是游暝他爸爸是车祸去世的吧。”
游霁轻声回:“略有耳闻。”
“车祸不是最残酷的,最残酷的是游暝和Auntie当时都是目睹车祸发生的。”
在游家的处理下,网上如今已经很难查到游暝父亲车祸去世的具体新闻。但游霁以前听颜悦的贴身阿姨嘉姨讲过,是一辆失控的大货车完全侧翻,游总的轿车被彻底压在了下面。
车身都完全扁成了一片,主驾的人又还能是什么样子?
只是游霁之前从来不知道,那时怀胎四月的颜悦其实是陪游暝在公园玩,后面游暝父亲也下班过来了,而车祸就发生在距公园门口不足十米的地方。
“去门口接接爸爸”的他们目睹了一切。
游长夏说:“其实这个爷爷都不准人说的,他自己也不会讲,我就悄悄给你说啊……那种惨烈真的是无法想象的,所以Auntie精神就隐隐开始有点儿问题了,而游暝那个时候也才三岁呀。我小时候有段时间,就老是觉得爷爷和大人都重男轻女,对我没对游暝那么宽容,连我爸妈都是。我爸妈就批评我,说我完全不知道游暝经历了什么。他以前其实是个挺淘挺活泼的男孩,爸爸车祸后性格彻底变了,人最开始都吓得失声。”
“Auntie想回老家散心,打算把游暝也带去的,但游暝就已经不能坐车了,会吐,甚至会流鼻血,很夸张的。那段时间他一直不停地生病发烧,又不说话,大家都得在家里照顾他,所以最后也只有Auntie和保姆两个人回了老即便游暝后来好了,甚至都正常考了驾照,他也最多只是坐后座,从来不会真的开车上路。结果游暝后面竟然还自己买了辆,现在都能和你参加自驾综艺——当然是很司空见惯或者说很必然的事,但对于游暝这种有童年阴影的人来说,突破到这一步真没有想象中那么容易。”
游霁的手不知什么时候就握紧了,指甲嵌进掌心里。
“……那他的失声生病,又是怎么变好的。”
“因为有了个小弟弟嘛——”
游长夏顿了顿,“呃小霁,那个弟弟是你,也是游弋,你明白我的意思吧,我们不用细究最开始的身份问题哈。”看游霁笑了才继续说,
“反正就是Auntie的第二个孩子。也挺神奇的,之前治疗游暝,怎么也治疗不好,他也不说话。结果弟弟来了,爷爷另辟蹊径,直接骂游暝,说什么自己没有爸爸难过就算了,还要让弟弟也难过吗,想让弟弟也因为没有爸爸处在阴影之中吗,失去了一个亲人就去守护好另一个亲人。”
“游暝突然就说话了,反驳说可是就是没有爸爸了,自己没有,弟弟也不可能有。爷爷就说,但弟弟至少会有哥哥,懂不懂什么叫长兄如父。”
游霁一愣。
“大致是这种意思,我爸妈给我讲的哈,现在想想简直是对一个小孩儿的PUA,但偏偏对游暝行之有效。”
“所以爷爷才会一般连保姆都不跟,就是直接让游暝来带弟弟,因为这样他自己也能散心,也会被治愈。当然,这导致的后果就是,两个人过分黏了。什么都要一块儿。现在再回头看,那简直就是你们一切虐恋的伏笔啊,啧啧。”
本来很沉重的话题,因为游长夏最后突转的语调而稍显轻松了些,游霁勾起嘴角,手指松了,目光略微失焦。
——长兄如父。
还没送回去时,陶姨和颜悦都给他讲过,他第一次尿裤子就是尿在游暝身上;会发的第一个音是“ba”,那时也是正被游暝拖在地毯上玩;国际幼儿园别人用英语造句“I have a great father”,他造句“I have a strong brother”,游见川要和他参加亲子运动会,他摇头,爷爷太老了!
诶,那弋宝想让谁去?
让哥哥去!我要哥哥跟我去!
哈哈哈,不行哦,哥哥太小了。
哪有呀,哥哥明明比我大那么多。
他喜欢宇智波鼬,艾斯,把自己幻想成熊二骑在熊大的肩上;
他喜欢警察、消防员、士兵,因为这些职业都带着一种担当与守护,像小时候他便是那个被保护的对象;
从小到大,他的梦中总有一个背影宽阔的男人的影子,是一个遥远的兄长形象?是一个模糊的父亲形象?
都是,又都不是。
只是一个屹立不倒的守护者形象,他永远拥有一张游暝的脸。伴随自己成长。
“我可以想象你对游暝的感情深,有小时候的原因。那游暝又何尝不是呢?你说游暝对你好也许是看在你曾经是他弟弟的份儿上,我觉得有道理,但我认为绝对不只这。我的观点是,他最多是在曾经的亲情上迭加了爱情。因为你们分开太久了,又没有血缘。你那么小都逐渐意识到游暝不是你哥了,游暝难道不更清楚你不是他弟弟嘛。那顺理成章的更多的情感是什么呢?”
游霁无法回答。
“我倒觉得,就是因为有小时候的基础,游暝和你谈恋爱,也绝对不可能只是玩玩儿。而且我刚也偷看了他的速写本,全画的是你!要是只是随便体验的话这未免太变态了。”
游霁胸腔口酸酸的,“堂姐,你是在劝我复合么。”
“那倒没有,我觉得游暝还是有错的,那个和假弟弟恋爱的年终总结事件——虽然我觉得也是无心之失吧——好让人下头!我只是说说我的视角。我主观认为,如果游暝真是体验,他那种高傲的性格,也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想重新和你一起,还在节目里搞追妻对吧,他这种导演参加综艺真的是自毁羽毛。又去战场泡了四年,人肯定还是会成长一些的,这不身材都比原来更好了么。或者,你们推心置腹不要先入为主地谈一下也好!哎,反正还是看你啦,你想怎样就怎样。”
游霁浅勾了下嘴角。
“嗯,谢谢堂姐,我自己再想想吧。”
漫长的聊天就此结束,游长夏揉着酸痛的脖子和信息量去回味休息了。
游霁本也打算去休息,鬼使神差又去了游暝的房间。
这次他没看人,只是打开手机电筒,靠着桌角翻了翻游暝的速写本。
【和假弟弟谈恋爱】,当年随记本上那样一行字,对恋情进行轻描淡写地总结,的确是游霁内心最大的一根刺。
让他对游暝的薄情冷漠彻底盖棺定论;
几年后他又在看游暝的速写本,看见自己各种神态以黑白炭笔的方式浮现在素描纸上,没再生太多情绪。
只想,这男人各种本子乱扔的坏习惯最好得改改。
就在这时,手机猛然振动。
游霁吓了一跳,连忙挂断。
速写本合上,静静走出房间后,他才回拨了过去。
是橙姐。
“妈呀小霁,你怎么不回消息呀!”
游霁道了句歉,此刻是半夜,橙姐打电话过来一定有紧急的事。
“你现在在哪儿呢,最好快点到公司来啊。张大寒零点把苏逐和一个站姐的视频石锤放出来了,现在舆论很不好。关键是,我不知道是不是苏逐团队买的通稿,还是公司的意思,现在好多人都在营销苏逐真男同,真喜欢你来转移热度!搞得曾经的炒cp都是他的一腔深情!正巧拍到和苏逐在一起的女生还长得还有点儿像你!”
“?”
游霁连忙点开微博,赫然看见搜索框最顶上两条分别是——
苏逐旗袍美女【爆】
逐霁【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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