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淡淡的甜香弥漫在鼻尖,像一抹恬静的风吹散颅内隐隐的钝痛,当真有药到病除的功效。
这种温热而陌生的触感让他几乎忍不住战栗,强烈的刺激叫人目眩神迷,想要更进一步。
裴慎深深吁出一口气。
怀中钻出个毛茸茸的小脑袋,少女的脸蛋红得煮熟的螃蟹一般,颤颤巍巍地喊他:“夫君……”
裴慎对上那双水雾朦胧的眼,气息愈发沉了几分,“我早已与你爹娘通过信,你若还不放心,明日备好书信,叫霍易替你送到邮驿。”
沈稚窝在他怀中,脑海中乱成一团,只怔怔地应了声好。
两厢沉默,只余彼此的呼吸。
其实裴慎也说不清方才为何忍不住冲动直接将人揽进怀里,其实他已经容她太久了,他并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听她甜甜地唤自己夫君、柔软的身体睡在自己身侧还能心无波澜地甘当柳下惠。
真要与她亲近,绝不可能仅仅是这样,而要做真正的夫妻,眼下她的身子未必能够承受——
裴慎深知自己欲念汹涌,尤其面对自己肖想已久之人,一旦开了那个闸口,轻易是没法收手的。
所以一直在压抑,也一直在等她主动开口。
沈稚被他拢在臂弯,不敢动弹,也不敢大喘气,良久才鼓足勇气,小声喊他:“夫君,我有些热。”
裴慎并没有放开她,温热的鼻息甚至离她更近了些,几乎就贴在她的耳廓,沈稚有点痒,情不自禁地缩了缩肩膀。
却听他语声低沉地道:“绾绾,唤过我夫君,往后便不能再唤旁人了,知道么。”
嗓音如浓醇的酒,一点点灌进她的耳蜗,才寥寥几句,就已经让她醉得眼饧骨软,不省人事了。
无法思考这句突如其来的话背后的逻辑,她只能肤浅地理解为一句浓情的蜜语——
他喜欢她,那么的喜欢。
喜欢到想要她一辈子,都能像这样甜甜地唤他夫君。
她不假思索,含羞带怯地应了声好。
随即便听到他微重的呼吸。
沈稚下意识就捏紧了衣袖,战战兢兢等待着什么,骨子里那种连她也说不清的怯再次浮了上来。
可男人只是温柔地抚了抚她的后脑,漫长的沉默之后,才缓缓开了口:“绾绾,你若是害怕,今日就先睡吧。”
沈稚有些诧异,但又觉得,以夫君的性子与他们过往的相处,此时慢慢培养感情才更加合乎常理。
夫君不是年少气盛的毛头小子,一举一动都充分尊重她的感受,这样的尊重让她微微松了口气,然后大胆地,往他身前偎了偎。
她是懂得回馈的人,就像裴慎想的那样,旁人待她好一分,她回以十分。
可她不知道的是,这小小一步的靠近,几乎可以让人丧失理智。
柔软的发丝窝在颈侧,清甜的呼吸近在咫尺,裴慎仰头闭上眼睛,倘若此刻她再唤他一声“夫君”,他不能保证自己还能隐忍多久,也许今夜就能要了她。
良久之后,他听到自己微微嘶哑的声音:“睡吧。”
裴慎将她放了回去。
尽管如此,两具身体都拥有了彼此的温度,在同一床温暖的被褥里,即便摒弃脑海中所有的杂念,也无法让他的存在感完全消失。
尤其是屋内灯火煌煌,沈稚稍一偏头便能看到男人棱角分明的侧脸。
她忍不住看了一眼,又一眼。
夫君丰神俊朗,剑眉星目,走在街上大概也是让人频频回顾的相貌。
闭上眼睛,脑海中全都是他方才揽自己入怀时不容拒绝的强硬,以及他身上沉冽温暖的气息。
他的手臂那么的紧实有力,身形也挺拔高大,不像她见过的任何商人,也不似文人的孱弱,倒有几分武将的气质,却又不健硕得过分,好像一切都恰到好处。
不知是夏夜太热,还是被褥里的热风熏红了脸,她觉得自己浑身都烫烫的,整个人都要被蒸熟了。
沈稚小心翼翼挪了挪被子,想要散一散热度,耳边却突然传来男人的声音,“绾绾,你大病未愈,不要贪凉。”
吓得她又重新躲回了被子里。
夫君耳力也太好了,一点小动静都能察觉,沈稚撅了撅嘴巴,忽然又想到——自己的睡相一直不好。
以往夜里,沁芳都要进来给她整理好几次被子。
这应该算是头回同床共枕吧,也不知夫君知不知道她睡相难看,沈稚觉得,还是在他心里留个安安静静小淑女的形象比较好。
她不敢翻身,甚至不敢大口呼吸,但因大病初愈,身子容易乏累,很快也就进入了梦乡。
烛火烧了满夜。
再睁眼时,天已经大亮。
沈稚眨眨眼睛,呆呆地发愣,许久之后意识回笼,才开始冷静地复盘自己此时的姿势。
她好像……跨在夫君的腿上?
还搂着他的腰!
脸蛋就贴在夫君的胸口……
她竟然还是……轻薄了夫君。
沈稚一时间有些喘不上气,她冷静下来,尴尬地收回腿,缓缓将他腰间的手臂拿开,然后若无其事地离开男人的怀抱,翻个身,保持呼吸均匀,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
裴慎在这时候慢慢睁开眼睛。
他从很久之前就派人留意她,清楚她的所有喜好,调查过她交往的每一个人,连她下意识的各种小动作都深谙于心。
唯独不知道,她闺房里的这些小毛病。
例如,她睡觉一定要抱着东西,喜欢踢被子,喜欢到处蹭,喜欢往暖和的地方钻。
昨夜因他占了一半的被子,她两臂空空,找不到依托,只能来抱他。
裴慎唇角弯起,指尖揉了揉太阳穴。
沈稚听到身后的动静,紧张得手心直冒汗,随即故作镇静地转过身,装模作样地揉揉眼睛,拿迷迷糊糊的声音问他:“夫君醒了,几时了?”
裴慎听了一夜更漏声,再看眼外面的天色,估算道:“大约辰时过半,还睡吗?”
沈稚醒了醒嗓,“不……不睡了,我一向都是辰时前就起身用膳了。”
刻意解释一句,生怕人觉得她懒怠,好在这是在外头住,一般的大户人家哪里容得儿媳疏懒至此。
裴慎听出她的心思,温声道:“你如今尚在病中,调养身体才是首要,何况即便是在家中,家母对你也十分喜爱,晨昏定省这些小事上是决计不会与你计较的。”
沈稚稍稍放心下来,转过身恰好对上他沉渊般的眼眸,心脏竟无端狠跳一声。
随即又看到他眼中轻微的红血丝,才将方才那一瞬的惶惶压下,想起自己昨夜的不安分来,讪讪笑了声:“夫君可是没睡好?”
裴慎笑了下,“的确没睡好。”
沈稚张张嘴,面颊透出薄薄的绯色:“啊?”
她还以为他要说“还好”,给她个台阶下的。
裴慎闭上眼睛,沉郁的眉眼松弛下来,长出一口气,“不过已经是这十几年来睡得最好的一次了。”
沈稚再次愣住,怔怔看着他。
裴慎自从被掳去匪寨,与那群亡命之徒日夜周旋,神经时刻紧绷到极致,从未有所放松的时候,以至于回府之后,整个人几乎处于警惕至疯魔的状态。少年时落下这病症,此后从未睡过一个安稳觉,即便找到詹正献,也仅仅是缓和一二,不能根治。
听雪山庄几日,大概是他这十余年来最舒坦的一段时光。
温香暖玉入怀,见她在自己身边笑靥如花,声如甜糕柔软,那些蛛网般缠绕着挥之不去的痛苦慢慢地就消散了,甚至第一次感到有种尘世的幸福围绕着自己。
即便这是一场谎言编织的梦,也让他甘之如饴。
可这轻描淡写的一句,在沈稚眼中又是另一番解读。
夫君人善被人欺,不仅在家中受尽冷眼,这些年来又独自经商,各地闯荡,奔波受累,枕边连个暖心的人都没有……如此想来,就更是心疼他。
沈稚往他身边靠了靠,轻轻说道:“也许我这次失忆,正是老天爷眷顾,让我重新认识夫君。我虽无用,这回坠崖又给夫君添了许多麻烦,承蒙夫君不弃,还如此一心一意地待我,我自然也愿意对夫君掏心掏肺,夫君往后遇到不开心的事,尽管同我说,若有用得上我的地方,我也与愿为夫君排忧解难。”
她这番话说得极为诚恳,裴慎自然是相信的,但建立在失忆的基础上,往后能否兑现就未必了。
裴慎自嘲地笑了下,眼神却是认真:“绾绾,你可别骗我,你说什么,我都会当真的。”
沈稚心下一急,忙抓住他的胳膊,“我说的都是真心话,夫君待我好,我便待夫君好,夫君若是不信,若是不信……”
她脑海中乱糟糟的,不知如何才能证明自己,脑中一热,忘记思考,就鬼使神差地凑上前,轻轻吻在了他的唇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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