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山不大,就是一座矮秃秃的荒山。头过年,砍柴的人早就把能烧的柴火砍回家,从山南一眼能望到山北。
妇女们在春秋两季也会经常在后山挖婆婆丁和荠菜,后山那条小路通向哪里,何处有能藏人的地方,再没比她们更清楚的。
南关岭村出了这样的丑事,乡亲们齐心协力轮番在后山上搜捕。
伊曼陪着王笈铃回到家中,王笈铃裹在被里缓了半响,拉着伊曼的手说:“幸亏你来的及时,再晚一点我就跑不了了。”
这话说起来俩人都后怕,伊曼抱着王笈铃说:“你这也是为了我好,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你对我的恩情。”
“帮你也是帮我自己,不然知道他惦记着我,我整日都害怕。”
王笈铃反抱着伊曼说:“再说咱们俩比亲姐妹还亲,我又怎么能眼睁睁看着你走入火坑。他孟虎也是活该,今天没咱们收拾他,早晚也会有人收拾他。”
这话王笈铃说的太对了,孟虎后来就被男女主角收拾的很惨。
王笈铃惨白的脸慢慢有了血色,她本就是个性格大咧的人,要不也不能跟伊曼玩到一起去,她凑到伊曼耳边说:“我都要对男人过敏啦。”
伊曼笑着说:“是吗?见到谭广德你也是这样吗?”
谭广德就是王笈铃找的对象,俩人情投意合,对方成分也不好,是前年下放的。
她们在屋子里说着话,外面传来一个焦急的男声。
“说曹操曹操就到。”伊曼放开王笈铃,看到谭广德快步进到屋子里。
谭广德亲眼见到王笈铃没事才放心,他怒气冲冲地说:“人已经抓到了,你好好在家歇着,我现在就去找他算账。”
“这么快?”王笈铃想要下地跟着一起去,被伊曼按住:“你就老实在家。”
王笈铃坚定地说:“不,我就想看看这种人到底会是什么样的下场。”
想到在粮仓里,孟虎下流的语言和猥亵的动作,干起这事来轻车熟路,王笈铃总觉得受害者不止她一人。
见王笈铃状况比想象的好,谭广德把椅子上的棉袄递给王笈铃说:“我陪着你,咱不怕,咱们一定要将他打倒。”
孟虎平日里作威作福,从来没像今天这般狼狈。他根本不知道自己被伊曼设计,只是可惜还没把伊曼娶回家尝尝鲜。
为了逃避抓捕,他滑下山坡,左胳膊被摔断。要不是身手不方便,他还能再往深处躲躲。
他半边脸呈现青紫色,看样子应该是被人一脚踹的。
王笈铃站在人群里小声跟伊曼说:“当时就是白主任飞起一脚,我见他的脸眼瞅着肿了起来。”
白梅瑛不愧是退伍老兵,身手矫健。
孟虎毫无形象地跪在地上求饶:“求求白主任放过我吧,我、我俩找就好上了,我是被勾引的,她——”
“快来人堵住他的嘴!”白梅瑛怒道:“还敢把脏水往女同志身上泼?我亲眼见到你的所作所为,你不光触及到我的底线,更触及到法律的底线,一定不能轻易放过你!”
“对,臭不要脸的是你!上个月你还堵着我不让我回家。你凭什么说人家勾引你?”
“他还想当我家上门女婿,我爹娘不理他,他还骂我爹娘来着。”
“去年在大河边偷看妇女洗澡的不就是他?!”
人群里有人窃窃私语,大家都不知道差点被孟虎玷污的女同志是谁。白梅瑛知道人言可畏,绝对不松口,哪怕是刘书记她也没告诉,只说等到公安同志来了,她走正规程序说明。
家里有女儿的乡亲更是怒红了眼,这样的人渣就不能留在村子里!
“天杀的盲流,平日里小打小闹也就算了,居然还敢做脏事。”
“必须要批,狠劲的批!当做典型批!”
“他爹娘也跑不掉干系,他平时口无遮拦就是爹娘不教育。我记得他还说谁是他媳妇来着,真不要脸。”
说到这里,有些人的目光就挪到伊大富身上。伊大富一言难尽地看着跪在地上哭嚎打滚的孟虎,在众人凝视的目光里后退了几步。
“诶,资本家,他不是说过你们家伊曼是他媳妇来着?”
“不、不许你们造谣!”
伊大富仿佛听到脏东西,他黑着脸急迫的澄清:“他什么性子你们不知道?我那么好的闺女能给他?再说这种话,小心我去告诉白主任,让她也批一批你们!”
伊曼跟王笈铃站在人群里,听到伊大富中气十足的话语声。王笈铃握住伊曼的手,伊曼也反握住她的手。
人群里有人不嫌事大的说:“孟虎家到处找人借钱,说是要给你们家彩礼,这事难道有假?”
“呸,他们家给五百又怎么样?就算给一千块,老子又不是没见过钱,能把好好的闺女给个流氓?我告诉你们,谁要是再提这种话,我就拿菜刀上谁家里去闹!敢坏我家名声,谁都别想讨到好。”
围观的人见伊大富咬死不承认,也不至于逼迫他承认,又重新将目光挪到孟虎身上,跟着其他人一起喊打喊杀。
伊曼唇角噙着冷笑,真是道貌岸然。
不过能把孟虎收拾了,她总算能松口气。压在胸口上的石头少了一块,她不必担心自己嫁到孟虎家被活活打死了。
*
这是难得没有噩梦的夜晚,起床后的伊曼神清气爽。
没有伊秋月的使唤,没有盲流虎视眈眈,她觉得她又行了!
伊大富从那天开始躺在炕上病了两天,郝春丽在他身边端茶倒水的伺候,嘴里头免不了叨叨几句:“这个死丫头就是晦气,居然遇上这种事。”
伊大富不耐烦地说:“你也休息一下,少说两句。”
郝春丽昨晚熬夜守在伊大富身边,干脆喊来伊曼说:“你怎么还在家里待着?不知道出去找找活干?”
伊曼爬到炕上,帮郝春丽把被褥铺好,殷勤地说:“妈,你也歇歇吧,我到玲姐家里编笸箩去,你有事喊我。”
“整天编笸箩,也没见她们娘俩发什么财。”郝春丽是真困,她打了个哈欠说:“往灶坑里添些柴火再去。”
伊曼应了一声。
等她出门,怀里鼓鼓囊囊,小跑着到了王笈铃家。
王笈铃正在炕上编笸箩,冬日里不用下地,村子里的人就靠手工编的玩意换工分。
伊曼高兴地说:“快看,我带什么来了?”
王笈铃停下手望过去看到伊曼从怀里掏出一袋白面粉,她眼珠子瞪的老大:“你从哪里弄来的面粉?这么好的东西你也不怕你爸妈看到。”
王笈铃的家就一个正房,她跟王婶子俩人一起住。外屋地小,堆着稻草,她跟她娘就把碗柜挪到炕屋里。
伊曼在她家比在自己家自在,先从碗柜里取出大海碗,从袋子里舀上大半碗的白面粉,笑盈盈地说:“还能哪来的,是我自己挣来的。发的时候提前领了,他们不知道,咱们今天就吃白面馍馍。”
物资匮乏的年代,白面和肉都是难得一见的好东西。王笈铃仿佛闻到白面馍馍的香气,不舍地说:“还是兑点地瓜面做二面馍馍吧。”
伊曼不等她说,开始和面:“这算什么,我还有两斤糍粑没拿回来,明天我再给你做糍粑吃。”
伊曼总会弄点好吃的在王笈铃家里做着吃,王笈铃尝过她的手艺,此刻也不劝了,干脆下地在边上偷艺。
“你这么好的手艺,谁娶了你谁不得美坏了。”
王笈铃见她麻利的活好面,端到炕头准备发面,感慨地说:“也不知道什么样的人家能配的上你。再我看来,你顶天的好,别说嫁给贫农,我看就算嫁给知青、四个口袋也没问题。”
伊曼甜甜地笑着说:“你就帮我做梦吧。”
“做梦这件事,有人比咱们更厉害。”
王笈铃有个小八卦跟伊曼说:“你这几天都在干活不知道,咱们村来了个大人物。听说是个军官的妈,回来重盖修坟。大家都说那是个团长,比县里的干部都威风。”
伊曼不知道南关岭还有这号人物问:“年关修祖坟?”
“为什么修祖坟这个并不重要。”
王笈铃的娘在村里是保媒拉纤的一把好手,她狡黠地笑着说:“重要的是那位军官还没结婚,现在你应该知道为什么老是见不到我娘,不少家里有闺女的不好意思往人家面前凑,就逮着我娘问他家情况呢。你说她们是不是在做梦?人家能瞧得上她们?”
这年头要说嫁的好,不图财不图貌,只图成分好。经过国家筛选过的军人同志一定是大好的人选。
可惜穷乡僻壤的这样的人难得一见,别说军官就连普通的士兵也不常有。
穷沟沟里忽然来了位军官母亲,难怪伊曼最近几天走在路上发现大冷天在外面溜达的女同志多了不少。
“要我说,你爸能给你介绍给孟虎,后面还不知道能给你介绍给谁。你要是真能嫁给军官,你看看你爸还敢不敢欺负你。大不了随军走了,狠下心来不管他们,他们也不敢拿你怎么样。对,回头我就跟我娘说,让她先帮你问问,别管别人。”
伊曼自知自己成分不好,对于军官同志她肯定“高攀”不上。更何况军婚结婚前还要打结婚报告,结婚对象的身份也要经过部队审查。
“算了,我才不做白日梦呢。”伊曼用手戳了戳面团,已经发起来了,她把面团重新揉成面剂子,二次发酵后就可以蒸起来。
王笈铃怒其不争地说:“别人找我娘帮忙我娘都不帮呢,你少身在福中不知福。就算不找军官,不要这个香饽饽,你想要离开这里,不也得嫁人才能走么?”
说到这里,伊曼又愁苦了,她坐在炕上思来想去说:“找对象啊,我到底要找个什么样的对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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