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不约而同地看向说话的人,冉浅。


    只见冉浅深深吸了一口气后,似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我想说的是,我不擅长当厨师,也不想当厨师。”冉浅道,“我在国外念艺术管理时,辅修了会计学专业,曾经在知名会计师事务所实习过,所以跟梁老师比起来,我想我应该更适合负责管账的工作。”


    冉浅一口气说完,才缓缓抬眼,注意到所有人的目光聚焦到她身上,长期积攒在心头的不自信再次翻涌上来。


    她又慌忙地低下了头。


    路津看在眼里,轻轻用手肘碰了碰冉浅的手臂。


    等冉浅转过头,路津在桌下跟她竖起拇指比了个赞,并用眼神告诉她,你做的是对的,不用害怕。


    “开什么玩笑,你厨师当得好好的,干嘛突然来抢我的活。”


    梁常再没想到连最后一个软柿子都敢公然跟他叫板,语气不免有些冲。


    “再说了,你要是不干了,厨房谁来管,谁来做饭。”


    此时,一个有点陌生的声音从镜头外传来:“不还有路津嘛。”


    众人循声看去,说话的竟然是刚刚负责厨房直播的摄影师。


    摄影师面对众人或疑惑或惊讶的目光,这才意识到自己不小心把心里话说了出来,只好硬着头皮继续道:“刚刚我在厨房看得一清二楚,路津简直刀法如神,让他当厨师绝对靠谱。”


    “路津?刀法如神??”温容蓉直接哈哈大笑起来,“论做菜水平,他分分钟还不如我好吧,至少我不会把厨房给点了。”


    “要不这样好了。”导演快速扫了几眼投票表格,“容蓉和路津你们俩在客房服务拿到的票数是一样的,我们接下来让路津现场给做一道菜,大伙试吃后,要是觉得味道比冉浅做的好,那就把厨房交给路津,容蓉去负责客房服务,反之则路津负责客房服务,冉浅继续负责厨房,这方案能接受不?”


    没等路津和冉浅开口,温容蓉率先举手表示同意。


    “来就来,谁怕谁啊,我偏不信他能做出什么东西来,哼!”


    “路津你呢,只需要做一道菜,应付得来吗?”导演问。


    “当然没问题。”因为兴奋,路津的声音有些颤抖。


    由于温容蓉说担心路津作弊,强烈要求在现场盯着,于是导演大手一挥,决定干脆把厨房临时搬到木棚外的空地上。


    不一会儿,一个简易的露天厨房便搭好了,甚至还拥有真厨房都不曾有的煤气灶。


    路津已经穿好了大红碎花布围裙,拎着一个红色塑料桶,不慌不忙地从真厨房往临时厨房走来。


    然而路津一米八的身高以及不接地气的漂亮皮囊,跟那件过分接地气的碎花布围裙搭配在一起,视觉冲击实在不小,甚至沾点滑稽,一路上引起了工作人员的阵阵笑声。


    到达现场后,温容蓉和梁常再更是直接一阵爆笑,连冉浅也没忍住笑意,肩膀不住抖动。


    唯有任众德不为所动,一如既往严肃的表情里,藏着一点不易察觉的担忧。


    “我说路津你是懂节目效果的,哈哈哈哈哈,明天在微博搜咱们节目,里面指定全是你这身造型,#路津土鳖围裙#之类的。”梁常再道。


    “说什么呢,明明多精神一帅小伙。”任众德道,“小津你别听他们的,加油好好做。”


    虽然任众德的语气不重,但梁常再和温容蓉都不约而同地收敛了表情。


    “好的,任老师。”路津表情轻松,兀自把塑料桶放在流理台下。


    “你准备做什么菜?”导演问。


    “我打算做蒸鱼。”路津说着,打开塑料桶的盖子,“正好厨房里还剩下一条新鲜的鲫鱼。”


    “我抗议!”温容蓉不满道,“做蒸鱼太简单了吧,不就把鱼宰了洗一洗,然后放进锅里用水蒸熟就行,有什么技术含量,你做出来了也是胜之不武!”


    “呃,技术含量啥的先不说。”导演皱眉道,“这鲫鱼刺多,我担心任老师吃起来不太方便。”


    “没事儿,不用担心我老头子,小津你想做啥就大胆做。”任众德道,眼里的情绪却似乎有些复杂。


    路津以为他也担心鱼刺,拍着胸口道:“放心好了,我保证你们绝对不会吃到哪怕一根鱼刺。”


    就在众人震惊于他的大言不惭时,路津一脸淡定地从塑料桶里捞上来一条还颇为生猛的鲫鱼,鱼尾巴甩出的水飞溅出好几米远,附近的工作人员不自觉纷纷后退三尺。


    然后只听“哐哐”两声,刚还活蹦乱跳的鱼,便已经被路津用刀背拍晕,直直躺在砧板上。


    导演赶紧道:“诶等等,你会杀鱼吗,不然我们可以找人帮忙——”


    不等导演说完,只见路津手指一转,将刀背换成刀刃,从鱼尾处开始快速往鱼头方向斜刀轻刮,不消几秒,鱼鳞均已清除干净。


    紧接着他又极为娴熟地在鱼肚子上划开一道口子,掏出鱼内脏,摘除鱼鳃,去掉鱼腥线,三下五除二就把鱼给处理得干干净净,动作可谓一气呵成。


    在场所有人都看呆了。


    倒不是因为大家没见过杀鱼,而是大家一时无法将眼前这个杀鱼不眨眼、手法堪称专业级的人,跟那个自带娇弱属性的路津联系在一起。


    而已经见识过路津刀工的直播间网友,则再次直呼大受震撼。


    【卧槽,顶着一张无辜天使脸蛋干这种开膛破肚的活儿,路蹭蹭这次的人设带感起来了!】


    【想到个不是很恰当的比喻,像是亲眼目睹了一只萨摩耶肢解了一只老鼠……】


    【妈耶居然有种该死的不顾他人死活的变态美!甚至连那件碎花围裙都顺眼起来了!】


    【呜呜呜不笑的冷脸也好牛逼!别说杀鱼,杀我都不耽误我舔颜!】


    路津对周围的诡异气氛毫无察觉,一门心思全在鱼上。


    其实在刚穿越过来时,路津心里也曾对自己还能不能继续当一名厨师,有过紧张和迷茫,毕竟这双骨节分明的、纤长细白、滑嫩得没有一点老茧和伤口的手,提醒着他,这并不是一双属于厨师的手。


    不过当他握住刀柄的那一刹那,一切不安和紧张便全部烟消云散。


    多年苦练习来的厨师技能包,早已根植在他的潜意识里,成为本能和直觉,即便换一个躯体,也不会消失。


    因此即便外部有再多的嘲笑和质疑,也干扰不了路津的专注和投入。


    将宰好的鱼清洗干净,重新放回砧板上后,路津左手按住鱼身,右手在鱼尾尾鳍前方利落直刀切入,刀刃触到鱼脊骨后,横刀贴着鱼脊骨直往鱼头方向推,期间能听到轻微的“咔咔”的骨头断裂的声音。


    导演一下子便明白过来,道:“你这是要给鱼剔骨去刺?!”


    “嗯,我打算做清蒸无骨鱼卷,做法不算难,但还是挺需要刀工的。”


    路津说话间,手也没有停下,很快他便将鲫鱼的鱼肉从鱼脊骨上分离下来,变成了两块还连着鱼肋骨的鱼块。


    横刀轻推去掉鱼肋骨后,接下来要处理的便是小刺最密集的鱼背部分。


    路津不紧不慢地在鱼肉上细细摸索,确定好鱼刺所在的位置,随后分别在鱼刺所在位置的两侧斜刀切入,再自下往上慢推,最后轻轻一拉,一整条布满小鱼刺的鱼肉便被整条取出。


    如此一来,砧板上便只剩下两块薄薄的鱼肉,在灯光照射下泛着干净的肉粉色,新鲜得仿佛还在呼吸似的。


    导演忍不住好奇道:“鱼刺真的全清干净了吗?”


    “嗯。”路津歪着脑袋眨了眨眼,“要不你摸摸看?”


    不等导演接话,梁常再便自告奋勇地站了起来。


    “让我来。”梁常再道,“要是让我摸出来有哪怕一根鱼刺,是不是应该直接判路津输掉。”


    “不行,说好以味道作评判标准的。”任众德皱眉表示反对。


    “可以呀,没关系。”路津却欣然答应,并笑着朝任众德道,“任老师放心,我肯定输不了。”


    事实也果真如路津所言,任凭梁常再翻来覆去地检查,愣是没发现一根“漏网之鱼”。


    梁常再“切”了一声,扔掉一次性手套,一脸无趣地回到座位上。


    路津继续将鱼肉横斜刀切成数块厚度一致的薄片,加入葱姜水、盐、糖、生粉、花生油抓拌均匀。


    鱼片腌制期间,路津从装食材的竹篮子里挑出一些金针菇和一根丝瓜,清洗干净后,将丝瓜切成薄片,铺满碟子的底部,再将包卷有金针菇的鱼卷均匀铺放在丝瓜上。


    这时隔壁置于大火之上的锅子正好冒出阵阵白汽,路津随即揭开锅盖,将装着鱼卷的碟子放在蒸架上后,再次盖好盖子。


    五分钟后,路津揭盖关火,取出碟子,在上面放上准备好的葱丝、姜丝以及红椒丝,再淋上一勺滚烫的热油,最后添上一点酱油,朴实无华却颇考验功夫的清蒸鱼卷终于大功告成。


    当路津将被鱼卷挤满了的白色瓷碟端上长桌时,鱼香味随着被夜风吹散的热量,漫进了众人的鼻腔,雪白的鱼肉上包裹着一层油光,在灯光映照下,泛着让人垂涎的亮泽。


    众人此时已顾不上矜持,没等路津招呼便各自动起筷子,夹上一块鱼卷,一口吃进嘴里。


    一时间现场安静了下来,只剩下虫鸣声以及众人的咀嚼声。


    路津不免有些忐忑。


    倒不是对自己的厨艺没有信心,只是此情此景让他回想起十年前,他在爷爷的指导下第一次给家里人做菜时的心情。


    那种对收获到品尝者满意笑容的渴望,以及等待过程中的期待与不安,好像自从他开始埋头于厨房而基本不跟食客直接接触后,就已经鲜少出现,以致于他都快要忘记了。


    如今这些情绪再次涌上心头,路津感觉身体内的血也随之燃烧起来,烫得他热泪盈眶。


    稳了稳情绪后,路津才惊觉在他走神的片刻间,碟子里已然空空如也,连垫底的丝瓜也一块不剩。


    “咦?都吃完了?”


    “啊不好意思,我们好像忘记给你留一些……可没办法,实在是太好吃了,一时没忍住。”冉浅尴尬地笑了笑,还不忘把最后一块丝瓜吃进嘴里。


    “吃无骨的就是爽,一口下去全是肉,完全不用顾忌其他,放心尽情享受滑嫩的口感和鲜甜的味道就行,中间的金针菇又多增加了一层口感和鲜味,这种吃法,再来一碟我也能三分钟内给你吃干抹净。”


    梁常再感叹完,似乎觉得太过助长路津威风,又道:“不过我觉得主要功劳在于鱼够新鲜,这么好的鱼,无论怎么做,味道也差不到哪里去,你说是吧,容蓉。”


    结果他等了半天,没等到回应,转过去一看,温容蓉正拿着小勺子,去舀碟子里仅剩不多的汤汁,浇在她面前不知何时出现的白米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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