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宁远灭门案(10)
东厢房内, 五六个黑衣人正在房中搜索,房间就那么大点,可找了半晌也没找到机关所在。
“大人, 咱们都快把房子翻过来了,也没找到机关所在。那两人又跑了, 若再耽搁下去, 恐怕……”
“一群废物!人,人拦不住;密室, 密室找不到,我养你们有何用!”为首的人横眉立目, 恼怒地扫过众人。
“是, 属下知错。”黑衣人慌忙躬下了身子。
“还不赶紧找, 若找不到密室, 我要了你们的命!”
黑衣人提议道:“大人,虽然咱们找不到密室的入口,却知晓密室就在此处,我们可以用火药将这里炸开, 这样入口找到了,里面的人也清理了,岂不两全其美?”
为首的人闻言眼睛一亮,道:“算你有点脑子, 快去准备火药, 我们时间不多。”
“是,大人,属下这就去。”
小瓶子回头看向穷追不舍的黑衣人, 眼中闪过狠意,脚步突然停下, 一转身朝着黑衣人扑去。他稍稍侧身,躲过致命一击,软剑刺入一人咽喉,而他也被砍了一刀,顾不得身上的疼痛,左脚一用力,身子往右一个旋身,软剑拔出,扫过身后之人的咽喉,身子随即滚了出去,躲过最后一人的砍杀。
小瓶子冷眼看着他,“你以为仅凭你一人能拦得住我?”
他们来了六个,个个都是好手,却未能抓住一个,而被反杀了五个,如今只剩最后一个。黑衣人早已心生胆怯,听小瓶子这么说,不禁顿住脚步。
“我若是你,便趁机出逃,逃得越远越好,或许还有一线生机。”小瓶子说完转身就走,不再去管身后的黑衣人,很快便消失在人流中。
锦衣卫里不干净,营救杨清宁的事,不能指望他们,小瓶子只能进宫求救。他拖着重伤的身子,一路来到宫门口,门口的守卫见他一身是血,警惕地抽出兵刃,喝道:“来人止步!”
小瓶子掏出身份牌,虚弱地说道:“我是营骁卫指挥,有要事禀告皇上,快扶我进宫!”
营骁卫是凌璋的暗卫,分为九个小队,每个小队都有一个指挥,地位与吴乾军相当。
门口的守卫一看他的令牌,慌忙上前扶住了他的身子,随后架着他朝着乾坤宫的方向走去。
凌璋和凌南玉刚刚下朝,正准备用早膳,高勤便急惶惶地走了进来,“皇上,不好了!”
凌璋见状眉头一皱,道:“慌里慌张的成何体统!”
高勤忙请罪道:“皇上息怒,奴才知错。”
“到底发生了何事?”
“皇上,小瓶子回来了,是被人架回来的,一身的血。”
凌南玉闻言心下一惊,不自觉地站了起来,急切地问道:“小宁子呢?他可曾受伤?”
“奴才还没来得及问,这会儿小瓶子应该到门口了。”
凌南玉顾不得其他,慌忙跑出了大殿,果真见两名内侍扶着小瓶子走了过来,道:“小宁子呢?怎么就你一个人回来?”
小瓶子失血过多,脸色煞白,虚弱地说道:“公公还在郭义的宅子里,命奴才突围回宫求援,太子快带人去救公公!”
凌南玉闻言不禁心急如焚,转头看向高勤,道:“去东厂调人,马上随本宫前往救援!”
高勤急忙应声,刚要走就被凌璋叫住了,“站住!”
凌南玉脚步一顿,转头看向凌璋,焦急地说道:“父皇,小宁子有难,我得带人去救他!”
“朕知道。”凌璋扬声说道:“白鹰出来。”
凌璋话音一落,白鹰便现于人前,行礼道:“属下在。”
“带营骁卫过去,朕倒要瞧瞧,到底是谁这么大的担子,竟敢在朕的眼皮子底下,动朕的人!”
白鹰领命道:“是,属下遵旨。”
凌璋转头看向凌南玉,道:“朕知道拦不住你,一切听白鹰的,切不能冲动行事。”
“是,父皇。”
小瓶子出声说道:“公公在西院的一处偏远的院子,那院子是郭义的密室所在,公公就在密室中,他说一个时辰后便从密室中出来,现在还剩不到半个时辰,殿下要快!”
凌南玉朝凌璋行了一礼,快步走出乾坤宫。白鹰和高勤紧随其后。
凌璋转头看向广福,吩咐道:“你去叫太医过来。”
“是,皇上。”广福不敢耽搁,脚步匆匆地去请太医。
“扶着他进去,朕有话要问。”
“是,皇上。”两名内侍扶着小瓶子进了大殿。
凌璋让人给他搬了把椅子,道:“坐吧。”
“多谢皇上。”
“到底发生了何事,仔细说给朕听听。”
小瓶子强撑着一口气,将郭家大宅发生的事,详细地讲了一遍。
凌璋听后变了脸色,道:“你向来是个聪明的,就没听出他这是在赌命?”
小瓶子神情一滞,随即明白了过来,强撑着要起身,“奴才失职,奴才这就去救公公!”
“若那些当真是郭义的人,那此时他们便已遇害,你再去又有何用?”
小瓶子还想再说,却两眼一黑,软软地倒了下去。
内侍急忙上前,扶住了他的身子。
凌璋吩咐道:“带他去偏殿,让太医好好给他诊治。若是他醒了,便告诉他,没有朕的命令,哪都不许去。”
内侍应声,扶着小瓶子出了大殿。
凌璋在听完小瓶子的讲述后,便明白了杨清宁的打算,说什么可以改密码,都是骗他们的,他深知在面对一众杀手时,他和小敏子只能成为累赘,连累小瓶子和吴乾军,便想出了这么个由头,让小瓶子和吴乾军放心去求援。他在赌去的杀手不是郭义的人,赌对了,就活,赌不对,那就只有死路一条。
“在宫里这么多年,本以为是个聪明的,没想到这么蠢!”凌璋虽是这么说,心里却难免担忧。
凌南玉带着人,火急火燎地往郭家大宅赶,一队营骁卫护佑在左右,纵马在街道之上,吆喝着行人避让。而高勤则率领东厂的番子紧随其后。
‘砰’的一声巨响,街上的众人皆被吓了一跳,凌南玉的马儿也因惊吓,发出一声嘶鸣,前蹄高高扬起,险些将他甩了出去。他慌忙勒住缰绳,停在了原地,看向发生声音传来的方向。
白鹰眉头皱紧,道:“这是爆炸,方向正是官宅所在。”
“快走!”凌南玉扬起马鞭,朝着爆炸的方向奔去。
爆炸响起,浓烟散去,整个厢房被炸得一片狼藉,地上更是被炸出了一个坑,坑的一边是泥土,另一边是一块巨大的石板。
黑衣人欣喜地说道:“大人,这就是那密道的入口!”
黑衣统领严重闪过凶狠之色,道:“加大火药用量,接着给我炸!务必要让里面的东西永远消失。”
“不好了,大人!”一个黑衣人急匆匆地跑了进来。
“发生了何事?”
“大人,外面有一队人马飞奔而来,应是冲着咱们来的。”
“他们有多少人,多大功夫能到?”
“约莫三十人左右,他们骑的快马,眼看着就要到了。”
“你们去拦他们一拦,至少要拖延一盏茶的功夫。若有人胆敢不尽心力,就别怪我心狠手辣。”
“是,属下遵命。”
一队黑衣人前往拦截凌南玉,另一队准备火药,务必在凌南玉到来之前,让杨清宁以及里面的东西全部消失。
正赶来的凌南玉很快便与黑衣人遭遇,高勤见来人不多,亦不死战,很快便明白了他们的意图,扬声说道:“殿下,他们在拖延时间,这里交给我们,您快去救宁公公!”
凌南玉心急如焚,命令道:“营骁卫听令,随本宫去救人,凡阻拦者,杀无赦!”
“是,殿下。”
马匹横冲直撞,很快便将黑衣人冲散,凌南玉在白鹰的保护下,一马当先冲了出去。
密室中,杨清宁正与小敏子查看账册,突然听到一阵巨响,紧接着密室的地面一阵晃动,房顶更是有尘土落下。
杨清宁捂着耳朵,晃了晃脑袋,靠着墙壁稳住身形,过了好一会儿,耳鸣才慢慢消失。
“公公,这是怎么了?”
杨清宁苦笑着说道:“他们打不开密室,便想用火药炸开。”
“火药?”小敏子变了脸色,道:“他们这是想致我们于死地!”
“若不能拿到东西,便索性毁了,只要不落到皇上手上,他们就没什么好怕的,不得不说这确实是个聪明的决定。”
“公公,都到这时候了,您还能谈笑风生,奴才真是佩服!”
杨清宁苦笑着说道:“成事在天,谋事在人,咱们已经尽了力,是生是死只能看天意了。咱家这身子死了是解脱,倒是你,被咱家拖累了。”
“公公说的哪里话,若非公公,奴才怕是八年前就死了,哪能活到现在,能与公公死在一处,奴才心甘情愿。”
“你放心,若我们当真死了,殿下定会善待你妹妹。”
“殿下宅心仁厚,奴才自是放心的。”小敏子犹豫片刻,接着说道:“奴才有一事,想问问公公。”
“何事?”
“公公为何没净身?”
杨清宁一怔,随即反应了过来,“你是在我中毒昏迷的那几日发现的?”
小敏子点点头,道:“那几日都是奴才侍候的您,您放心,此事只有奴才知晓。”
杨清宁长出一口气,道:“之前我还庆幸,居然昏睡了九日,也没被人发现,原来是你一直在帮我。”
“您救过奴才的命,奴才自当报答。若非今日危在旦夕,奴才便将此事烂在肚子里。”
“当年我净身时,正巧赶上宫变,负责给我净身的老太监被乱军砍死,之后便糊里糊涂地进了宫。”
杨清宁看着小敏子,不禁庆幸之前的决定,果然是好人有好报,否则若让其他人知晓,指不定这个秘密就保不住了。
“原来如此。”小敏子点点头,道:“那公公真是幸运。”
“幸运吗?”杨清宁深吸一口气,道:“有了这个秘密,时时刻刻都在提心吊胆,唯恐哪一日被发现,就好似一把刀悬在头上,指不定哪一日便落了下来。”
“公公放心,奴才定为你保守秘密,绝不对外透露半个字。”
“你已替我守了八年,我自然是信得过你。其实用火药也挺好,若死,就是粉身碎骨,这个秘密便不会被人发现。”
“公公,奴才相信殿下定能及时赶到,救公公于危难。”
“死不死的,我倒是并不在意,就是怕这些证据会被毁了。若我们死了,他们逍遥法外,那就太不值了!”
就在此时,凌南玉已经带人闯进了郭家大宅,径直朝着西院奔去。院子不小,好在火药味甚浓,他们可以顺着味道一路找过去。
一名黑衣人跌跌撞撞地进了院子,大声叫道:“他们闯进来了,大人快走!”
黑衣统领看看弄好的火药,眼中闪过阴狠之色,道:“他们定是来救人的,待他们进了院子,再点火,我要送他们一起上西天!”
“是,大人。”
黑衣统领走出房间,紧盯着院门的方向,突然一阵马蹄声响起,院门被人撞开,一匹枣红色的战马映入眼帘,紧接着便看到了骑在马上一身红衣的少年。他的瞳孔骤然一缩,不禁呢喃道:“太子殿下……”
凌南玉冷眼看着院中的黑衣人,命令道:“杀无赦!”
黑衣统领一挥手,身后的黑衣人纷纷冲了上去,也不恋战,边打边退。凌南玉救人心切,步步紧逼,直到他来到东厢房门前。那黑衣统领挥了挥手,那群黑衣人突然停下攻击,纷纷后撤。
白鹰察觉不对,紧接着便听到一阵‘呲呲’的响声,他猛然回神,扬声说道:“是火药,快撤!”
凌南玉闻言心下一惊,他已看到了燃烧的引线。身子骤然被抱住,紧接着纵身飞了出去,不待他们落地,‘砰’的一声巨响,滚烫的热浪将他们推了出去,狠狠摔在了地上。
凌南玉只觉得眼前一阵发黑,耳朵嗡嗡作响,整个人轻飘飘的,过了好半晌,才缓过劲儿来。
白鹰回过神,急忙打量凌南玉,问道:“殿下,您没事吧?可有伤到哪儿?”
凌南玉推开白鹰,踉跄着爬起来,跑向东厢房,却在他来到近前时,‘轰’的一声,房梁塌了下来。
“殿下,里面实在危险,还是等清理过后,再进去吧。”
凌南玉两眼通红地看着他,“小宁子还在里面,我得去救他!”
白鹰拦着凌南玉,道:“殿下,宁公公吉人天相,定不会有事,您稍后片刻,待我们给这房子做了支撑,您再进去。”
“那还等什么,快做啊!”
白鹰急忙下令,让人为房顶做了支撑,凌南玉慌忙跑了进去,看向房中地面被炸出的大洞,密室的入口虽被炸开,可入口的石板被炸得碎成了块,将入口堵住,人根本进不去。
凌南玉不顾身份,蹲下身便开始搬石头。
白鹰连忙招呼营骁卫的人上前帮忙,“殿下,这里交给我们,您去一旁等着就成。”
凌南玉没有理会白鹰,依旧不停地搬着石头,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无论如何也要将杨清宁救出来。
东厂的人也来了,高勤见状连忙叫人上前帮忙,自己也将拂尘扔到一边,卷起衣袖裤脚上前帮忙。
应天府的人本应最先到,讽刺的是他们却是最后一个到的。应天府府尹马昭见凌南玉竟也在,(之前的应天府调任了),慌忙上前行礼,却被凌南玉一脚踹在地上。
“你是应天府府尹,职责便是保应天府太平,可如今火药炸了两回,过去一个时辰,你竟才来,朝廷要你有何用!”
马昭慌忙跪在地上,认罪道:“微臣失职,还请殿下恕罪。”
凌南玉深吸一口气,压下心里翻涌的情绪,继续清理着密室的通道。杨清宁还在等着他,他不能因为任何事耽误时间。
白鹰见他十根手指已血肉模糊,不禁蹙紧了眉头,张了张嘴,可话到嘴边又被吞了回去。这些年他守在凌南玉身边,太清楚杨清宁在他心里的位置,说句大不敬的,就连凌璋都比不上。如今杨清宁生死不明,他能如此平静已是难得,若这样能让他心里好受些,便由着他吧。
直到傍晚时分,才将密道清理干净,凌南玉率先冲了进去,看着面前完好的石门,不禁喜极而泣,他靠在墙上,撑着疲惫的身子,又哭又笑,过了好一会儿才平静下来。
高勤和白鹰对视一眼,也稍稍松了口气。
凌南玉来到门前,出声叫道:“小宁子,你在里面吗?”
杨清宁恍惚间听到有人在叫他,虚弱地睁开眼睛,朝着石门的方向看去。强烈的爆炸致使暗道塌了,密室的空气越来越稀薄,即便他们熄灭了烛火,也不足以支撑他们长时间待在这里,他们此时已是半昏迷状态,算是半只脚踏入了鬼门关。
而就在此时,他仿佛听到了凌南玉的声音,难道是幻觉吗?
“小宁子,你若是听到就应我一声。”
这次比方才又清晰了些,杨清宁虚弱地开口,“我在……”
他的声音细弱蚊蝇,外面的人根本听不清。
凌南玉听不到回应,心里又慌了起来,连忙说道:“快把石门打开!”
白鹰从方才开始,便在寻找打开石门的机关,也找到了那块松动的墙砖,只可惜因为爆炸,致使机关损坏,根本打不开石门。
凌南玉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道:“打不开石门,就拿铲子挖,快点!”
身后的人急忙应声,过来两名壮汉,拿着铲子挖了起来,随后白鹰又叫了两人,负责往外运土。
“小宁子,你坚持住,我马上就进来救你!”
依旧没人回应,凌南玉的心慌得不行,不住地催促着,又过了小半个时辰,石门下面被挖穿,负责挖土的两人率先爬了进去。
随着空气的流通,杨清宁的意识慢慢恢复,只是身体却动不了,只能靠在墙上,看着凌南玉钻进密室,快步朝他走来。
凌南玉见杨清宁醒着,松了口气的同时,又十分委屈,红着眼睛问道:“小宁子,为何我叫你,你都不应我?”
杨清宁想要伸手帮他擦眼泪,却虚弱地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道:“我应了……”
声音小到贴着他都听不见,凌南玉心里越发慌张,“我带你出去,我帮你叫太医,你会没事的,一定会没事的!”
凌南玉想要将杨清宁抱起来,可他挖了一日的土,身子本就疲惫,根本支撑不住。
白鹰上前一步,拦住凌南玉,道:“殿下切莫逞强,否则只能让他伤上加伤,还是让属下来吧。”
凌南玉没有再坚持,白鹰弯腰将杨清宁抱了起来,入手的分量竟意外的轻。
“将所有东西都带走!”杨清宁用尽力气说道。
白鹰安抚道:“放心吧,他们是营骁卫,皇上的暗卫,绝对信得过,我会让他们将所有东西都带回去。”
杨清宁闻言顿时放下心来,却两眼一黑昏了过去。待他再醒来时,已回到东宫,看着头顶熟悉的床帐,缓了会儿神,这才转头看向窝在他身边的凌南玉。他蜷缩着身子,双手抱着他的胳膊,眉头紧紧地皱着,额角有细密的汗珠,睡得极不安稳。
杨清宁抬起手,轻抚他的内心,似乎有所感应,随即松了松眉头,睫毛轻颤,随即睁开了眼睛。
“小宁子……”看着近在咫尺的脸,凌南玉却不确定地叫了一声。
杨清宁苦笑着说道:“奴才又让殿下担心了。”
“小宁子!”听到杨清宁的回话,凌南玉顿时红了眼眶,委屈地抱紧了他的身子。
杨清宁轻抚着他的脊背,无奈地说道:“殿下不必担心,奴才这次是毫发无损,只是在里面待的时间太长,气息不足,这才昏倒。”
“你少哄我,太医说了,若我再晚去一会儿,你……”说到这儿,凌南玉却怎么也说不下去了。
“那只是假设,不做数的,事实是殿下去的刚刚好。”
“小宁子,我怕……”凌南玉的脸埋在杨清宁胸前,闷闷地说道。
“殿下不怕。”杨清宁的心揪了一下,道:“老天眷顾奴才,让奴才屡屡逢凶化吉,即便半只脚踏入了阎王殿,也会被拽回来。”
凌南玉哽咽道:“你每次都这么哄我,我真怕……真怕赶不及……”
“那殿下是想让奴才如之前那般,整日待在东宫?”
“不是,我没有这个意思。”凌南玉慌忙否认,抬起头看向杨清宁,“我只是害怕……”
凌南玉时刻谨记杨清宁的病,即便再担忧,也不想再如以前那般,将他困在宫里。
“奴才什么没经历过,没什么好怕的,况且身边还有小瓶子和吴统领护着。”说到这儿,杨清宁话音一转,问道:“对了,小瓶子和吴统领没事吧,可有受伤?”
凌南玉在杨清宁的身上蹭了蹭,闷闷地说道:“吴乾军还好,只是受了点轻伤,小瓶子伤得较为严重,不过已让太医为他诊治,现在正在房中休息。”
“严重?有多严重?伤到哪儿了?”杨清宁眉头皱紧,关切地问道。
“都是些皮外伤,只是失血较多。”凌南玉见杨清宁如此着急,心里有些泛酸。
杨清宁闻言松了口气,接着问道:“那小敏子呢,他没事吧?”
“也让太医给他瞧过了,太医说他没事,休息一晚,明日就好。”
“没事就好。”
听杨清宁如此关心别人,凌南玉心里不是滋味,‘嘶’的一声叫了出来,随后故意抬起被包成粽子的手。
第82章 宁远灭门案(11)
“好疼。”
杨清宁看着他手上的惨状, 不禁一怔,随即坐起了身子,道:“殿下, 您这手是怎么回事?”
本是因杨清宁关心旁人,凌南玉才故意邀宠, 可听他这么问, 又怕他担心,没出息地将手收了回去, “没事,就是破了点皮。”
杨清宁将凌南玉的手拉到眼前, 十根手指没有一根是好的, 心疼道:“这布上还染着血呢, 怎会是只破点皮?殿下是不打算与奴才说实话?”
“不是。”怕他生气, 凌南玉急忙解释道:“密道塌了,你被埋在里面,我当时整个人都懵了,就想快点把你救出来, 所以……”
“所以殿下就亲自动了手?”虽然凌南玉没把话说完,杨清宁却能想象当时的场景,再看看他满是伤的手,心里一揪一揪地疼。
见杨清宁的脸色不对, 凌南玉心里一紧, 忙说道:“我没事,刚才喊疼也是装的,我就是看小宁子只关心旁人, 想引起注意,才故意喊的疼, 其实一点也不疼。”
十指连心,怎会不疼,杨清宁没说话,只是轻轻摩挲着凌南玉的手心,他的心很不平静,在想着自己执意出去,让那些在乎自己的人跟着担惊受怕,到底是对还是错,是不是太自私了。
“小宁子,你……你可是生气了?”见他不说话,凌南玉心里有些不安。
杨清宁抬头看他,“殿下为何不劝奴才?”
“劝你什么?”凌南玉不解地问道。
“劝奴才留在宫里,只要不出宫门,奴才便不会遭遇危险,殿下便不必跟着担惊受怕,就好似之前的八年。”杨清宁看着他的眼睛,问道:“殿下为何不劝?”
凌南玉与他对视,道:“之前的八年,小宁子过得快活吗?”
“吃的是珍馐美味,穿的是绫罗绸缎,殿下对奴才言听计从,下面的人也对奴才恭敬有加,这样的日子哪个不想要。”
“可小宁子不快活。”凌南玉反握住他的手,认真地说道:“我想小宁子快活。”
凌南玉永远不会忘记,那日杨清宁木偶般没有神采的眼睛,虽然在东宫可以安稳度日,不必跟着担惊受怕,可他不能接受杨清宁因此变成一个木偶,他喜欢他神采飞扬的样子。
杨清宁听着凌南玉的话,既感动又心疼,忍不住红了眼眶,“既如此,那殿下以后少不得要为奴才担惊受怕了。”
“我去求父皇,让他多派些人保护小宁子。”
听了凌南玉的话,杨清宁甚是欣慰,心里不禁升起一股自豪感,这就是他辛苦拉扯大的孩子,这世上能有几人比得过。
“殿下能如此对奴才,奴才便是死也无憾了。”
凌南玉闻言眉头一拧,道:“小宁子以后不许说这种话!”
杨清宁抬手用衣袖擦擦眼角,道:“不说,奴才不说便是。”
听他这么说,凌南玉这才舒展了眉头,道:“这还差不多。”
杨清宁转移话题道:“殿下,那密室中的东西可都带出来了?”
“带出来了,白鹰已将东西交给父皇。”
杨清宁紧接着问道:“那皇上可看出了什么?”
“我担心小宁子,并未去乾坤宫。待明日,小宁子身子恢复些,我们再一同前去。”
杨清宁思量了思量,道:“不行,事情紧急,还是尽快禀告皇上才行。”
“那小宁子告诉我,由我代为转达。”凌南玉明白杨清宁这么说,定是有什么要紧事,并未多劝,而是选了个折中的法子。
杨清宁点点头,沉吟片刻,道:“那密室中书架上的都是账册,他们采铜炼铜、私造铜钱的账册,那个木盒里的母钱,以及那本冶炼的书,便是证明。宁远的高家定是与此事有所牵扯,所以才遭了灭门之祸,一切的源头在宁远。殿下,你只需将奴才说的,如实转达给皇上便可。”
凌南玉一听,顿时变了脸色,起身说道:“小宁子放心,我这就去禀告父皇。”
杨清宁想起身帮他更衣,却被拦了下来,“小宁子在床上乖乖歇着,我自己能行。”
‘乖乖’二字,让杨清宁哭笑不得,无奈地说道:“成,那听殿下的,奴才定‘乖乖’躺着,绝不让殿下操心。”
听他这么说,凌南玉不禁‘噗呲’一笑,伸手就拿衣服,却忘了手上有伤,疼得‘嘶’的一声。杨清宁看得一阵心疼,起身下床,帮他更衣,“殿下手上伤着,可别逞强了,奴才这身子虽然孱弱,却也没到连帮殿下更衣都不成的地步。”
凌南玉乖乖配合,以最快的速度穿上衣服,随后便扶着杨清宁上了床,道:“那我去了,小宁子若是累了,便睡下,无需等我。”
“好,殿下路上小心点。”
守在门外的小顺子听到动静,刚要出声询问,便见房门被打开,凌南玉走了出来,躬身说道:“殿下。”
凌南玉叮嘱道:“小宁子醒了,你去里面侍候着,我要去乾坤宫一趟。”
听说杨清宁醒了,小顺子松了口气,道:“是,殿下。”
凌南玉戴上兜帽,抬脚就走了出去,白鹰现身,跟在他身后。
乾坤宫内,虽已至深夜,凌璋却还未曾歇息,正坐在床头看着从密室里带出来的账册。
高勤从外面走了进来,回禀道:“皇上,太子殿下来了,说是有要事求见。”
“让他进来。”凌璋放下手里的账册,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已然凉了个彻底,这才发觉一慌神的功夫竟过去了这么久。
脚步声响起,凌璋抬头看去,凌南玉脚步匆匆地走了进来。
“儿臣参见父皇。”
“免礼。”
“谢父皇。”
“你这时候过来,可是小宁子醒了?”
“是,小宁子说他们在宁远私采铜矿、私造铜钱,从密室里拿出来的账册,便是记录此事,那木盒里的母钱和有关冶炼的书,便是证明。”凌南玉不敢怠慢,将杨清宁所说如实禀告凌璋。
“这册子朕看了,确实如他所言。”凌璋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接着说道:“没想到这小小的宁远,竟藏着如此大的秘密。”
“父皇,今日那些人没有得手,定然有所惊动,您还是赶紧派人前往宁远,以免他们先送出信儿去,毁尸灭迹。”
这正是杨清宁担忧的,凌南玉是个聪明的,虽然杨清宁没细说,他却已想到这一点。
“朕已派人前往,你们便不必担忧了。”
凌南玉闻言一怔,随即笑着说道:“原来父皇早已看透其中关窍,是儿臣杞人忧天了。”
凌璋看向他的手,心疼道:“你的手可还疼?”
凌南玉下意识地将手背到身后,道:“不疼,本就是小伤,是太医大惊小怪,明儿儿臣就能写字,替父皇批阅奏折。”
“你……”凌璋看着凌南玉眼底的紧张,到嘴边的话又吞了回去,忍不住叹了口气。
凌南玉犹豫片刻,便走到床前跪了下来,仰头看着凌璋,道:“父皇,儿臣明白您想说什么,‘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伤在儿臣身上,忧在父皇心中,儿臣让父皇跟着担忧,是儿臣不对,但……儿臣与小宁子的情分不同寻常,他是除父皇外,唯一在儿臣心里的人,眼看着他遭难,儿臣做不到无动于衷。”
凌璋没好气地看着他,道:“你这心里倒是什么都明白。”
凌南玉讨好地笑着,道:“明白,儿臣可是父皇亲自教导的,自然什么都明白。”
“朕可教不出你这样蠢笨的。堂堂太子,手底下那么多人,用得着你亲自动手?难不成从小娇养着长大的你,论力气比得过那些吃五谷杂粮的?你在那儿,别人都只能小心翼翼,唯恐磕碰到你,动作自然就慢了,你说你在那儿有何用?”
凌南玉怔了怔,随即有些后怕地说道:“父皇教训的是,儿臣错了,儿臣险些酿成大祸。”
见他变了脸色,凌璋缓下了语气,道:“越是在凶险时,越要让自己冷静,被冲昏的脑子只能让自己做蠢事。小宁子跟在你身边那么久,你可曾见过他何时冲动过?”
“没有,是儿臣愚笨,让父皇失望了。”凌南玉果断认错,且态度十分诚恳。
凌璋见凌南玉如此,也不好再说,他知道即便说得再多,以凌南玉与杨清宁的感情,他也不可能办到。凌璋抓住他的手,仔细瞧了瞧,十根手指全包成了粽子,想要好可得养上一段时日。
凌南玉笑着说道:“父皇,儿臣不疼了,您别担心。”
凌璋抬眼看了看他,随即松了手,道:“伤在你手上,疼不疼,也碍不着朕什么,回去吧。”
凌南玉讪讪地笑了笑,道:“是,那儿臣告退,父皇早些歇息。”
凌璋看着他走出寝殿,忍不住叹了口气,这孩子什么都好,聪慧能干,纯真善良,还有孝心,有这么好的孩子,本该高兴才是,可他却怎么都高兴不起来。
高勤端着杯热茶走了进来,道:“皇上,奴才给您换了热茶。”
凌璋接过茶杯喝了一口,热茶暖了身子,却难解忧虑。
高勤瞥了一眼,犹豫片刻,道:“皇上可是有何难解之事?”
凌璋抬头看了他一眼,随手将茶杯递了过去,道:“你说太子如何?”
高勤被问得一怔,随即答道:“殿下聪慧能干,这般小的年纪便能为皇上分忧,自然是顶顶好的。”
凌璋担忧道:“他是聪慧不假,只是太过纯善,莫说这朝堂,就是那深宅大院,都是吃人的地方,他这样的只有被吃的份儿。朕实在担忧,朕百年之后,他要如何执掌这朝堂,还不被那群财狼吃得连骨头渣儿都不剩。”
听凌璋这么说,高勤心里便有了底,并非是厌烦了凌南玉,而是在为他以后担忧,笑着说道:“皇上,您正是春秋鼎盛之年,还有大把的时间教导,殿下聪慧,学什么都一学就会,这个自然也不在话下,您实在不必太过担忧。”
“你懂什么?古人说禀性难移……”凌璋顿住话头,没好气道:“都怪那个奴才,把他教得太正,早知道当初就该把他们分开。”
高勤自是清楚凌璋口中的奴才是谁,这话若让别人听了去,那定会在心里琢磨,凌璋要对他发难了。可这些年他听得太多了,初时也这般认为过,后来他算是看明白了,凌璋就是看凌南玉对杨清宁太好,吃了醋,隔天就会忘,那些补品药材该送还是送。
“皇上说的是。若早些将他们分开,殿下单单跟着皇上,今日便不会有这些担忧。”高勤与以往一样,顺着他的话茬往下说。
凌璋听他这么说,心里舒坦了些,道:“得了,朕也乏了,今日就歇了吧。”
高勤应声,服侍着凌璋躺下,随后熄灭了床前的烛火,他刚要走,便听凌璋说道:“你去东宫传个话,明日太子无需上朝,让他在宫里好好养伤,省得让人瞧了笑话。”
“是,皇上,奴才这就去。”
东宫,凌南玉径直前往杨清宁的卧房,来到门前,将身上的斗篷解下,随手递给了小顺子,掀开帘子便进了门。
杨清宁正闭目养神,琢磨着明日该下一步该如何做,见凌南玉走了进来,急忙问道:“殿下回来了,皇上怎么说?”
“父皇在看到那些账册后,便明白了怎么回事,已派人前往宁远,小宁子不必担心。”凌南玉走到床前,转头看向小顺子,道:“帮我宽衣。”
杨清宁一怔,随即阻止道:“殿下,你这是作甚?”
“夜深了,今日我便在这儿歇了吧。”
“正殿离这儿不过二三十步,殿下还是回寝殿歇吧。”
“今日太晚了,又是冬日,那北风刮在脸上,就好似小刀在刮似的,你瞧瞧我这脸,这会儿还隐约有些疼呢。”凌南玉可怜兮兮地凑上前。
杨清宁看得一阵好笑,道:“不成就是不成,殿下金尊玉贵,怎能在奴才房里歇着,若让皇上知道了,又要斥责奴才了。”
“小宁子,你瞧瞧我这手伤的,这会儿钻心的疼,你让我一个人去寝殿,若万一伤势恶化了……”
“殿下!”杨清宁无奈地打断他的话,哭笑不得地说道:“小顺子,殿下受了伤,今日便辛苦你,在寝殿侍候。”
小顺子看看凌南玉,又看看杨清宁,一时间不知道该听谁的。
“小宁子……”凌南玉撒娇地叫道。
“殿下,您已经长大了,不能再随心所欲,快回寝殿歇着吧。”见凌南玉不动弹地方,杨清宁接着说道:“那奴才亲自送殿下回去?”
凌南玉见杨清宁要下床,急忙说道:“我回,我现在就回,你好生歇着。”
杨清宁看向小顺子,道:“今日就辛苦你守夜了。”
小顺子应声道:“公公放心,奴才定会看顾好殿下。”
小顺子帮凌南玉披上斗篷,在杨清宁的目送下,不情不愿地出了门。
早朝上,凌璋听着众人的禀奏,一直是面无表情,几句话便将人打发,让人猜不透心中所想,直到所有人都停下来,他才开了口,“应天府何在?”
自上早朝,马昭就一直心神不宁,闻听凌璋出声叫他,被吓得一激灵,慌忙出列道:“臣在。”
“说说昨日都发生了何事?”
凌璋说话的语气没有起伏,却听得马昭冷汗直冒,‘噗通’一声便跪在了地上,“皇上息怒,微臣知罪!”
“那就说说你何罪之有。”
昨日的动静闹得很大,尤其附近都是官宅,他们听得一清二楚,想瞒都瞒不住。只是这事事关凌南玉,他们又不明原委,不好多话,只等着有个冒头的,先听听怎么回事,再另做打算,不曾想其他人都这么想。
马昭弓着身子,不敢抬头,道:“皇上,微臣身为应天府尹,却未能及时阻止不法之事,犯了失察之罪,还请皇上责罚。”
“这是哪儿?”
马昭被问得一怔,随即答道:“回皇上,这是奉天殿。”
“这是京都,天子脚下!”凌璋一巴掌拍在了龙椅的扶手上,怒道:“青天白日,炸了两回,你竟过了一个时辰才赶到,若他们炸的是皇宫,朕岂非尸骨无存了,你还没露面?朕要你有何用?”
马昭被吓得匍匐在地,道:“皇上息怒,微臣知罪!”
“来人!”凌璋扬声喝道。
门外的禁卫军听到召唤,急忙进了大殿,行礼道:“属下在!”
“摘了他的顶戴,脱了他的官袍,押去刑部查问。”
“是,皇上。”禁卫军领命上前,摘了马昭的顶戴,脱掉了他的官袍,随后一人一边拖着便出了大殿。
凌璋冷眼扫过殿中大臣,道:“皇后和诸王叛乱方才过去多久,那午门外的血还没干,就有人上赶着,前仆后继地来找死!光天化日,天子脚下,追杀朝廷命官,甚至不惜用火药,当朕是死的不成!”
殿中大臣慌忙跪倒在地,“皇上息怒,臣等惶恐。”
“朕今日便告诉你们,不管是谁,胆敢动歪心思,查出一个,朕就杀一个,查出两个,朕就杀一双,就算将这朝堂的人都杀光,朕也绝不姑息!”
自凌璋临朝以来,还从未这般动过怒,让一众大臣心生惶恐。
“皇上息怒,臣等惶恐。”
“退朝。”凌璋起身,走下御阶。
高勤扬声唱道:“皇上有旨,退朝!”
“恭送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待凌璋离开,一众大臣才相继起了身。
邱礼跟在鸿吉身后,走出奉天殿,小声说道:“昨日的事,阁老可有听闻?”
鸿吉看了他一眼,道:“这么大的动静,想听不到都难。”
“不是,下官是问阁老可知昨日到底发生了何事?”邱礼四下瞧了瞧,压低声音说道:“下官听闻昨日太子殿下就在场。”
“出事的地方是大理寺少卿郭义的宅子,当初郭家父子因何被送进诏狱,你可还记得?”
“自然。起因是郭义独子郭闯与宁公公起了冲突,据说是郭闯在宁公公亮明身份后,那蠢货不知息事宁人,竟起了杀心。”
“那你可听闻,在被抓进诏狱当日,郭家父子被人投毒,郭义被救,郭闯身死,这显然是有人要杀人灭口。”
邱礼点点头,道:“这个下官也有所听闻,只是不知这郭家父子到底因何会被人灭口。”
“明知小宁子是东宫的人,依旧动了杀心,他们父子背后隐藏的秘密,便是被灭口的原因。”
邱礼愣了愣,随即说道:“那郭家父子一个死了,一个还在诏狱关着,昨日那么大的动静,就是杀他们灭口的那伙人干的?”
鸿吉冷哼一声,道:“不是他们还能有谁?”
“这些人到底干了什么,竟敢这般明目张胆的行事。”
“若不是情非得已,谁也不敢这般行事,看来小宁子的调查进展迅速,已触及到真相所在,所以他们才铤而走险决定动手。”
邱礼惊讶地说道:“他这才查了几日,竟查到了真相所在?”
鸿吉抚着胡须笑了笑,道:“你可是忘了,秦淮被杀后,福禄带去现场的可是小宁子。福禄那个人心思深沉,皇后那些年可都是他撑着,他看中的人自然是不会差。”
“若如大人猜测,那这宁公公真是了不得。”
鸿吉叹了口气,道:“此子有大才,奈何进了宫,若非如此,定是朝廷之栋梁。”
邱礼也跟着叹了口气,道:“确实是可惜啊。”
许是身子太虚,杨清宁一直睡到巳时才醒,见凌南玉正坐在他房里看折子,不禁奇怪地问道:“殿下没去上朝?”
凌南玉合上折子,走到床边,道:“父皇说让我这几日好好养伤,等伤好了再说。”
杨清宁看向他的手指,道:“殿下的手可换药了?”
“还没,太医说每日换一次便可。”凌南玉仔细看着杨清宁的脸色,道:“小宁子脸色不大好,可还有哪里不适?”
“没觉得哪里不好,殿下不必担忧。”
“公公可是醒了?”门外传来小敏子的声音。
“进来吧。”
房门被打开,小敏子从门外走了进来,手上还端着水盆,正往外冒着热气。
杨清宁仔细打量着他,问道:“你没事吧,怎么不再歇歇?”
“昨日奴才便醒了,又睡了一夜,如今是一点事都没了。”小敏子将水盆放下,走到了床边。
“没事就好。”
“奴才侍候公公起身。”
“不必,咱家自己来便可。”
杨清宁穿好衣服,和凌南玉一起用了早膳,便径直去了小瓶子的卧房。
小瓶子正躺在床上休息,突然听到一阵脚步声,随后便见凌南玉和杨清宁走了进来,想要起身行礼,却被杨清宁阻止。
“你伤重,好好躺着。”
“奴才参见殿下。”
凌南玉挥挥手,道:“这次多亏你报讯及时,才救了小宁子。”
小敏子搬了两个凳子过来,让凌南玉和杨清宁坐了下来。
“这都是奴才该做的,只要公公没事便好。”
杨清宁叹了口气,道:“咱家又欠了你一命,这越欠越多,也不知这辈子是否能还得清。”
“这都是奴才的本分,公公不必放在心上。”小瓶子顿了顿,接着说道:“只求公公下次莫再拿自己的命去赌。”
凌南玉听得一愣,随即问道:“拿命去赌,这是何意?”
杨清宁听他这么问,顿时有些心虚,道:“奴才素来心有成算,哪有什么赌不赌的,殿下不必多想。”
杨清宁这话明显带着敷衍,让凌南玉心中更加疑惑,看向小瓶子,问道:“你方才那话是什么意思,详细说与我听。”
小瓶子看看杨清宁,又看看凌南玉,刚要开口,便被杨清宁打断,“得得得,还是我来说吧,殿下就别为难他了。”
第83章 宁远灭门案(12)
“奴才得到消息, 便一心想着如何打开密室,只是有些心急思虑不够周全,当奴才想到他们会狗急跳墙时, 人已经闯了进来。当时我们只有四人,奴才与小敏子又不会功夫, 面对如此多的杀手, 出去就只有死路一条。好在奴才对解开密室机关,已心有成算, 便决定让两个会武功的突围,各自去请救兵, 而奴才和小敏子便进密室躲着, 等着救兵来救, 这样我们便都有一线生机。殿下说, 奴才这么做可有错?若换成殿下,是否也会这般选择?”
听杨清宁说完,凌南玉微微蹙起眉头,思量再三, 道:“小宁子如此选择并无不妥,若换成是我,也会这么做。”
杨清宁见小瓶子还想再说,偷偷瞪了他一眼, 道:“这就对嘛, 现在大家都活着,就证明奴才的选择没错。”
小瓶子见状垂下了视线,遮住眼底的情绪, 道:“公公说的是。”
“那小瓶子为何会说小宁子在赌命?”凌南玉显然没被绕进去,准备打破砂锅问到底, “这其中可还有隐情?”
杨清宁心中苦笑,孩子太聪明,也不是好事,不好糊弄了。
“那时奴才还不能确定密室是否能打开,也不知他们两个能否撑到密室被打开,奴才当时确实在赌。只是,若他们两个带着我们往外冲,小敏子还好些,至少能跑得动,可奴才这身子……最后的结果只能是四个人一起死,奴才也是别无他法。”
凌南玉若有所思地看着杨清宁,总觉得哪里不对,却又想不出哪里不对,道:“有了这次教训,以后出宫要多带些人。”
“殿下说的是。”杨清宁见凌南玉被绕了进去,心里松了口气。
小瓶子看看两人,也没再多说什么。其实他心里清楚,杨清宁那么做没有错,只是在感情上有些接受不了。若去的是郭义的人,他们走了,密室被打开,那杨清宁和小敏子就必死无疑,杨清宁是将生的希望给了他们,自己则存了死志。
杨清宁叮嘱道:“你好好在宫中养伤,不必再操心其他事,莫再让自己再留下什么后遗症,否则我这心里难安。”
“公公还想继续调查此案?”小瓶子听明白了他的言下之意。
“为何不继续?”杨清宁也明白他的担忧,深吸一口气,道:“现在案件的基本脉络已理清,有了那些证据,郭义无从狡辩,只要他还想活命,定会开口。”
说到这儿,杨清宁突然变了脸色,道:“不好,郭义有危险!殿下快派人前往诏狱,将郭义保护起来。”
凌南玉没有多问,扬声说道:“白鹰,即刻带人前往诏狱,务必保护好郭义。”
“是,殿下。”门外传来白鹰的声音。
“密室一旦被打开,郭义也就没了制衡他们的东西,他们势必会杀人灭口。”杨清宁的脸色不好看,忍不住自责道:“都怪我,也不知怎的,脑子竟变得如此迟钝,此时才想起这事。”
凌南玉安慰道:“谁也不能面面俱到,小宁子不必自责。”
“公公之前便加强了诏狱的防卫,王广、王彦以及醉福楼的人,都在咱们的监控中,他们想要动手,也不是那么简单的事。”
杨清宁叹了口气,道:“但愿郭义没事,否则这案子有的查了。”
凌南玉出声问道:“小宁子接下来如何打算?”
“本想提审郭义,如今他生死不知,便另做打算吧。”杨清宁突然想起小敏子给他的那把钥匙,道:“奴才想去乾坤宫瞧瞧。”
凌南玉奇怪地问道:“乾坤宫?小宁子去乾坤宫作甚?”
杨清宁解释道:“那日小敏子给了奴才一把钥匙,是在秦淮送他木盒里找到的,奴才有些在意,索性现在郭义那边也没了信儿,便去乾坤宫秦淮的住所瞧瞧,或许能有什么发现。”
“秦淮的物件?”提起秦淮,凌南玉皱紧了眉头,道:“那个腌臜东西藏的物件定也是腌臜的,小宁子不必去,省的污了你的眼睛。况且他已经死了八年,他的主子也已经伏法,实在没必要在他身上浪费时间。”
凌南玉永远不会忘记秦淮打过杨清宁的主意,一想起这事,就满心的不悦。
“话不能这么说,当年皇后在秦淮死后,没少暗中翻找他留下的东西,许久都未平息,定是秦淮留了什么保命的东西。而这把钥匙又藏得这般隐秘,十有八九是与此事有关。索性左右无事,便过去瞧瞧吧。”
凌南玉闻言沉吟片刻,不情不愿地点了头,道:“那好吧,便去瞧一瞧。”
杨清宁从腰间解下平安扣,递给旁边的小敏子,道:“你把这个
送去昭和宫,就说是殿下送给五殿下的。”
凌南玉眉头皱紧,道:“当时你就留下这么一枚平安扣,为何要送给他?”
杨清宁提醒道:“昨日是五殿下的生辰,殿下定未准备礼物吧,那平安扣便算是殿下补的生辰礼。”
凌南玉神情一滞,随即说道:“库房那么多东西,随便挑一件便是,何必送你贴身的物件。”
“那就从库房挑一件更好的,就说是殿下送的,这枚平安扣便说是奴才送的。”
凌南玉闻言眉头越皱越紧,道:“为何非得送它?”
“奴才身边的物件,不是皇上赏的,就是殿下赏的,御赐的物件不能送人,殿下赏的不舍得送人,唯有这平安扣是奴才的。”
凌南玉闻言顿时松了眉头,道:“那就直接让小敏子去库房,挑两件送过去便是,小宁子贴身的物件,还是不要送人了。”
见凌南玉如此执着,杨清宁也没在坚持,道:“成,听殿下的。”
小敏子明白杨清宁支开自己是什么意思,心里感激,道:“是,奴才这就去办。”
杨清宁起身,道:“殿下,那咱们也走吧。”
凌南玉陪着杨清宁前往乾坤宫,正好碰上下朝的凌璋,两人连忙上前,行礼道:“儿臣(奴才)参见父皇(皇上)。”
“免礼吧。”凌璋打量着杨清宁,见他精神不错,出声问道:“不在东宫歇着,来乾坤宫何事?”
杨清宁如实说道:“回皇上,奴才前几日得了把钥匙,应该是秦淮的,便想着到他之前住的地方看看,兴许能有什么发现。”
“秦淮的东西?呈上来朕瞧瞧。”
“是,皇上。”杨清宁走上前,将钥匙呈了上去。
凌璋拿在手里仔细瞧了瞧,道:“看上去不像是门上的钥匙。”
“奴才也是这般认为。”
“他房里的东西早就被翻了千百遍,没想到竟还藏着这么个物件。”凌璋又将钥匙递了过去,道:“去瞧瞧吧,索性是在宫里,不会再惹出什么乱子。”
杨清宁接过钥匙,讪讪地笑了笑,道:“皇上说的是。”
也怨不得凌璋这么说,他在宫中八年,八年都平平安安,出宫不过三次,次次被人追杀,别说凌璋,就是他都觉得自己是扫把星缠身。
凌璋瞧了一眼凌南玉的手,便转身进了御书房。
杨清宁也随之看了一眼,不禁苦笑着说道:“连累殿下受伤,皇上心里怕是恼了奴才。”
“不会的,小宁子不必担心。”
杨清宁深吸一口气,道:“皇上是明主,奴才自然不担心。”
“这就对了。走吧,别耽误了正事。”
两人没再多说,径直前往秦淮生前所住的卧房。
“这房子后来可有人住过?”杨清宁看向给他们带路的内侍。
内侍忙答道:“回公公,自他死后,这房子就没人住。”
“房里的东西可都还在?”
内侍抬眼看了看凌南玉,答道:“明面上的东西都还在,其他的……充公的充公,被偷的被偷,已经没什么东西了。”
杨清宁点点头,这是意料中的事,他也只是随口一问。
众人来到房门外,内侍上前推开房门,随后退到了一边,凌南玉率先走了进去,杨清宁紧随其后。
杨清宁仔细打量着房间的布置,有些意外地说道:“这房间与我想象得大有不同。”
凌南玉赞同地点点头,道:“没想到这么小。”
房间很小,约莫有杨清宁卧房的一半,布置得也极为简单,一张床、一张桌子、一把椅子、一个衣柜。桌子上放着笔墨纸砚和一套茶具,看上去都很普通。床上铺着被褥,整整齐齐地叠着,只是长时间没人清理、晾晒,一靠近就闻到一股霉味。
杨清宁来到床前,掀开被褥瞧了瞧,没有任何发现。随后又走到桌前,看看上面的纸张,全部都是空白的纸,未写过一个字。最后来到了衣柜前,伸手将衣柜打开,又是一股霉味传了出来。他伸手捂住鼻子,后退了一步,转头看向小顺子,道:“你来把里面的衣服都拿出来。”
小顺子应声,将里面的衣服都抱了出来,放置在床上。
柜子被腾空,杨清宁仔细瞧了瞧,也并未发现特别之处。
凌南玉始终跟在他身边,见此情形出声说道:“这房间里干净得很,咱们要找的应该不在这里。”
杨清宁转头看向小顺子,道:“小顺子,你趴下,瞧瞧床底。”
“是,公公。”小顺子来到床前趴下,看向床底的情形,以免看得不够仔细,他还爬进去瞧了瞧,也并未有所发现。
“看来这里并不是他藏东西的地方,咱们走吧,去东厂瞧瞧。”
众人相继走出房间,门口的内侍帮着关了门,杨清宁回头看了一眼,却突然顿住了脚步。他重新走了回去,在房前走了几步,随后又进了房间,在里面又走了几步。
“这房间不对。”凌南玉将他的一举一动都看在眼底,很快便明白了他的意图,“在房外是八步,在房内是五步,就算是有墙,也没有三步这么厚的道理。”
杨清宁点点头,扫视着房间,一步有约莫八十公分,三步就是两米四,除去墙体的厚度,有至少一米的空间。
看着靠墙摆放的衣柜,杨清宁出声说道:“小顺子,叫个人来,将这衣柜挪开。”
小顺子应声,将门口的内侍叫了进来,两人合力将衣柜架了出去。衣柜挪开后,后面是平整的墙面,没有任何不妥之处。
“这墙面这么平整,也不像是能打开的模样。”
杨清宁无奈地说道:“殿下,观察事务定要仔细,且要有耐心,切莫轻易下结论。”
凌南玉讪讪地笑了笑,道:“这不是有小宁子在嘛,我就在一旁好好看着就成。”
杨清宁听得有些好笑,转头看了过去,道:“今日这事就交给殿下,务必找到密室机关所在,否则就罚抄书。”
凌南玉闻言一怔,慌忙说道:“小宁子,你知道我向来不仔细,让我找,还不知要找到何时,这不是耽误事嘛,还是你来找吧。”
“殿下也说自己不仔细,那就该好好改改这个毛病,索性这事不急,殿下就仔细找找吧。”杨清宁不打算惯他这个毛病,转身走到桌前坐下,“小顺子,你去帮我们泡杯茶来。”
“是,奴才这就去。”
凌南玉见杨清宁铁了心让他找,不由一阵苦笑,道:“那小宁子就好好等着吧。”
“不妨事,殿下慢慢找。”
凌南玉仔仔细细地看着那面墙,视线最后落在墙的缝隙上,不禁眼睛一亮,“小宁子这墙缝有问题,密室肯定在这面墙之后。”
“自然,这是明摆着的事。”见凌南玉一脸得意,一副求夸奖的模样,杨清宁毫不犹豫地泼了一盆冷水。
凌南玉讪讪地转过头去,继续找打开密室的方法,可是柜子被搬开,墙边的所有东西都一目了然,并没有什么突兀的能够开启机关的东西。
凌南玉蹲下身子,查看衣柜之前摆放的位置,因为衣柜摆放的原因,哪里没有太多灰尘,与别处的地面有所不同。他曲起手指,敲了敲地砖,并没听出有奇怪的声响。他从靴子里掏出一把匕首,抽出刀鞘,沿着那地砖的缝隙划了划,也并未发现异常。
杨清宁看着他的动作,不禁一阵好笑,忍不住提醒道:“殿下,那地砖没有问题,你不妨去其他地方瞧瞧。”
凌南玉闻言脸上一热,赧然地收起匕首,重新放回袖子,继续在房中搜索。
御书房,高勤端着一杯茶走了进来,放在凌璋的手边。
凌璋瞥了一眼,放下手中的奏折,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道:“那边怎么样了?”
高勤沉吟片刻,答道:“已经确定那房子有问题,小宁子正让殿下找开启密室的机关。”
凌璋抬头看了他一眼,随即哼了一声,“真是奴才不像奴才,主子不像主子。”
“小宁子说殿下素来不仔细的毛病得改改,这才让殿下自己找。”高勤解释了一句,接着说道:“不过他这么做确实不妥,殿下是太子,将来要处理的是朝政,又不是去查案,仔不仔细的,不打紧。”
“你说的这是什么蠢话?”凌璋眉头一皱,道:“处理朝政就不需要仔细了?那可是方方面面都要顾虑到,否则就会被人钻空子,是要再仔细不过。”
“是是是,皇上教训的是,是奴才愚钝,皇上恕罪。”
凌璋哪能不明白高勤的意思,冷哼了一声,道:“去瞧瞧。”
“是。”
两人出了御书房,径直来到秦淮所住的卧房前。
杨清宁本在喝茶,眼角余光竟扫到了凌璋,被吓了一跳,慌忙起身,提醒道:“殿下,皇上来了。”
凌南玉停下动作,连忙往门口迎了迎,笑着说道:“父皇,您怎么来了?”
“过来瞧瞧。”
杨清宁行礼道:“奴才参见皇上。”
“免礼吧。”凌璋并未进去,而是在门口停下,道:“可有发现?”
凌南玉答道:“父皇,小宁子发现了这房间的不对,在外面丈量是八步,在里面丈量却只有五步,相差如此之大,里面定然有间密室。”
“小宁子能察觉,为何太子不能察觉?”
凌南玉一怔,小心翼翼地观察凌璋的脸色,道:“儿臣的手伤了,疼得厉害,影响儿臣思考,故而未能发现。”
凌璋哪能听不出他在狡辩,道:“昨日是谁说手不疼的?怎么如今又疼了?”
凌南玉一听凌璋这语气不对,果断认错,“父皇,儿臣错了,以后定仔细些。”
“既然发现不对之处,那密室可曾找到?”
“儿臣这就去找。”凌南玉慌忙进了屋,继续寻找机关所在。
杨清宁垂着头站在一旁,心里明白凌璋明面上是冲着凌南玉,其实是对他不满,若非他出事,凌南玉不会置身险地,更不会受伤。
高勤出声说道:“皇上,这外面着实冷得很,您有话进去再说也不迟。”
凌璋瞥了杨清宁一眼,见他脸色有些发白,微微蹙眉,抬脚进了屋子,道:“进来吧。”
杨清宁急忙应声,紧跟着进了房间。
卧房本就不大,再加上凌璋的存在感太强,杨清宁总觉着这房间又小了,还不如站在外面,受冻总好过担惊受怕。
凌璋稳坐在椅子上,看着凌南玉在房间里乱转,杨清宁则站在一旁,就当自己是个木头桩子。
凌南玉瞥了一眼凌璋,见他正盯着自己,顿时有些紧张,道:“父皇,您在这儿,儿臣静不下心,要不您回去歇着,待密室找到了,再请您过来?”
“那就想办法静心。”凌璋扬声说道:“去泡杯茶来。”
房间太小,容不下那么多人,高勤便主动在门外候着,听凌璋这般说,忙应声去泡茶。
凌南玉见凌璋打定主意呆在这儿,也不敢再多说什么,求助地看向杨清宁,想让他给自己一点提示。杨清宁刚想回应,就听凌璋说道:“朕的眼睛没瞎。”
杨清宁给了凌南玉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随即垂下了头。
凌南玉悻悻地移开视线,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随后便一点一点地毯式搜索,终于在床边找到了蛛丝马迹。
床尾有护栏,护栏两端都有一个圆形的球作为装饰,靠里的那个球上比外面那个球颜色有所不同,看上去有些油亮,好似经常被人抚摸所致。
凌南玉伸手攥住,先是往外拔了拔,没有拔动,后又左右转了转,发现果然能转动,随即兴奋地看向杨清宁,道:“我找到了!”
杨清宁抬头看去,嘴角不自觉地勾起微笑。
凌南玉见状更加确信自己找对了,便将那球一转到底,紧接着便听到一阵机关启动的声音,而衣柜所靠的那面墙,随之缓缓动了起来,一点一点向上升起,很快整间密室便出现在三人眼前。
密室的墙上挂着很多似刑具又非刑具的东西,想到秦淮的变态癖好,杨清宁便明白了墙上那些东西是做什么用的。
显然凌南玉也想到了,脸色并不好看,“这个腌臜的东西!”
凌璋也是眉头微蹙,起身走到近前。
杨清宁紧随其后,一眼便看到了摆在木架子上的木盒。那木盒约莫50公分见方,暗红色的漆面,镂空的花纹,看上去十分精致。最主要的是盒子上挂着一把锁,那锁的颜色和杨清宁手里的钥匙一模一样。
杨清宁抬头看向凌璋,道:“皇上,那盒子应该就是咱们要找的物件。”
凌璋点点头,道:“拿过来瞧瞧。”
杨清宁应声,上前将木盒拿到了一旁的桌子上,随后拿出钥匙,插入锁孔,打开了那把锁。木盒里只放着三封密信,并未用蜂蜡封上,杨清宁拿出密信,呈给了凌璋。
凌璋打开其中一封密信,从里面掏出一张信纸,纸上写着一行字。凌璋看后递给了杨清宁,杨清宁双手接过,待看清上面写的字后,脸上不禁露出兴奋之色,道:“皇上,若奴才没猜错,这应该就是那铜矿所在之处。”
信上写着一个地名,宁远县西山东刘村。
凌璋没说话,继续看着另外两封信,其中一封是一份名单,为首的就是张瑞之,明显是张明华一党的成员。
凌南玉见凌璋一直在看,不禁好奇地凑了过去,在眸光扫过一个人的名字时,不禁惊讶地叫出声,“王广?”
杨清宁闻言抬头看了过去,急忙问道:“皇上,这可是皇后一党成员的名单?”
凌璋没有说话,直接将名单递了过去,随后打开最后一封信。这封信写的是秦淮的身世,以及与秦流的关系,到是没什么重要之处。
“那王广果然都是装的!”待看完名单,杨清宁长出一口气,道:“锦衣卫的内鬼就是他!”
凌璋转头看向他,道:“听你这么说,对他的身份有所猜测?”
“他能在锦衣卫为官十几二十年,怎会像之前表现得那般蠢,明显是故意做给奴才看的,就是为了让奴才先入为主地排除他的嫌疑。”杨清宁顿了顿,接着说道:“说来惭愧,奴才之所以有此猜测,还是小瓶子的提醒。”
凌南玉的反应稍微慢了些,随即皱紧了眉头,道:“那日他表现得畏畏缩缩,竟都是装的!”
“皇上,事不宜迟,还是赶紧去抓人吧,奴才怕昨日的事惊了蛇,他们会逃离京都。”
“从你出事到现在已过去一日,他们若想逃,怕是已经出了京都的地界了。”凌璋深吸一口气,道:“朕以为那些蛀虫都被抓了,没想到竟还有这么多,真是大大的讽刺啊!”
“皇上息怒,国家越是强大,蛀虫越多越肥,且除之不尽,这本就是任重而道远之要务,急不得,需从长计议。”
凌璋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是啊,任重而道远……”
第84章 宁远灭门案(13)
白鹰领命, 带人前往诏狱,查看郭义的状况,王广得了信儿, 脚步匆匆地赶了过来,拦在了白鹰身前。
“这位大人看着眼生, 不知该如何称呼?”
白鹰从怀中掏出令牌, 冷声说道:“王大人,我等奉太子之命, 传召郭义进宫面见。”
王广闻言眉头皱紧,道:“方才不是已将人接走了吗?怎么又来接?”
白鹰一听, 顿时变了脸色, 道:“被接走?何时的事?”
王广答道:“就一炷香之前, 禁卫军的一名千户来接的人, 说是宁公公的命令。”
“一炷香的功夫……”白鹰的脸色十分难看,自顾自地说道:“现在追已然来不及了。”
王广见状出声问道:“难道方才那些人是假冒的?并非宁公公下得命令?”
白鹰没搭理他,转身就走。
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王广微微眯起了眼睛, 紧接着转身走了回去。
待白鹰走出锦衣卫大门,一道人影突然现身,拦住了众人的去路,道:“属下禁卫军千户李军见过这位大人。”
“禁卫军的人……”看着面前的李军, 白鹰的脸色冷了下来, 质问道:“你为何在此?”
“属下奉宁公公之命,在此盯梢。”
白鹰审视地看着李军,道:“方才是你们的人把郭义带走了?”
李军答道:“属下拦住大人, 便是为了此事,属下一直在这里守着, 并未看到有人带走郭义。”
“没人带走郭义?”白鹰一怔,随即反应了过来,道:“糟了!快跟我走!”
白鹰连忙返回衙门,快步朝着诏狱的方向走去。
刚来到门口,就被人拦了下来,道:“来人止步!”
白鹰直接掏出令牌,“我们奉太子之命来诏狱带人,让开!”
守门的锦衣卫见状并未放行,反而抽出腰间的绣春刀,怒喝道:“胆敢假传太子之命,把他们抓起来!”
白鹰一看便知,定是王广搞的鬼,也不与他们废话,同样抽出腰间的佩剑,道:“胆敢抗命不遵者,杀无赦!”
“来……”锦衣卫刚开口,眼前一道黑影闪过,紧接着便觉得脖颈一凉,鲜血随之喷溅而出,身子一软便倒在了地上。
“你敢在锦衣卫杀人!”另一名的锦衣卫惊骇地看着白鹰。
白鹰冷声说道:“我拿的是东宫的令牌,你们居然还敢阻拦,这分明是抗命不遵,死不足惜!”
锦衣卫看着白鹰,畏惧地吞了吞口水,没想到他说杀人就杀人,武功之高根本没有反应的机会。
“让开!若是耽误了正事,不止你要死,你家里的人都要死!”
白鹰拎着剑,径直朝着门口走去,锦衣卫被他的狠辣震慑,不敢再拦。白鹰等人顺利进入院内,打开了通往诏狱的机关。
他看向身旁的众人,道:“灵鹫、灰雀、山鹰、胡鹭,你们四个留下,守住院子,避免有人心怀不轨。”
“是,大人。”四人领命。
白鹰率领剩下的人,径直进入暗道。
他们刚下暗道,便迎来一阵箭雨,不得不抽出武器格挡。狭窄的暗道内,兵刃施展不开,方才的一阵箭雨,已有两人受伤,虽然伤的不重,却也会受其影响。
白鹰一马当前,径直朝前行去,不久后便迎来第二阵箭雨,这轮箭雨后,又有两人受伤。万幸的是,对方的箭已用尽,白鹰等人顺利来到暗道出口,白鹰率先冲了出去。躲藏在出口两侧的人没想到他的速度如此之快,待他们反应过来时,白鹰已经出现在诏狱内,微一抬手,两枚飞镖便甩了出去,正中两人的咽喉。
其他人趁机冲入诏狱,与截杀之人短兵相接,打在了一处。
白鹰快步在诏狱内穿行,寻找郭义的下落,只可惜他来晚了一步,郭义躺在血泊之中,双目圆睁,努力地想要说什么,却在一阵抽搐后,没了生息。
白鹰的脸色十分难看,大声说道:“谁若是说出凶手是谁,我便做主,放他离开诏狱。”
其实凶手是谁,白鹰心里已然有了数,只是他没有证据。
“我说,我说!”周围监牢内的犯人争先恐后地叫喊着。
白鹰走向就近的监牢,问道:“凶手是谁?”
“凶手是王广!”监牢内的犯人大声说道。
远处的犯人大声喊道:“胡说八道,凶手蒙着脸,根本认不出是谁。”
犯人眼中闪烁着恨意,“别说蒙着脸,就算化成灰,我也认得!”
“你叫什么?”
“我叫万林。”犯人毫不犹豫地回答。
“很好,你等着。”
白鹰说完,转身投入战场,那些人的武功虽不弱,却不是营骁卫的对手,很快被斩杀殆尽。
料理完这边,白鹰再次来到万林的监牢旁,长剑一挥,将锁链斩断,道:“出来,随我走。”
白鹰带人出了诏狱,一看留守的四人竟也受到了袭击,好在他们有所防备,守住了出入口,否则白鹰一行人怕是凶多吉少。
白鹰没有耽搁,留下人守住诏狱的出入口,便径直回宫禀告。
御书房内,凌璋正在仔细瞧着秦淮留下的名单,杨清宁和凌南玉也在。
高勤脚步匆匆地走了进来,躬身回禀道:“皇上,白鹰回来了,正在殿外侯着。”
“让他进来。”
“是,皇上。”
白鹰听到回话,抬脚走了进去,行礼道:“属下参见皇上,参见太子殿下。”
“免礼。”
“谢皇上。”
凌南玉见状率先问道:“郭义呢?可曾带来?”
白鹰跪倒在地,道:“回殿下,郭义已死,属下有负殿下所托,还请殿下责罚。”
“郭义死了?”杨清宁忍不住出声问道:“何时死的?”
白鹰如实说道:“我刚到南镇抚司时,被镇抚使王广拦住了去路,他说在我去之前,有一队禁卫军奉宁公公之命,已将郭义带走。我信以为真,便想带人去追。待出了衙门,禁卫军千户李军突然现身,说此事为假。我意识到不对,便返回南镇抚司,因他们早有了防备,派人拦截我等,所以晚了一步,待我找到郭义时,他已被割了喉。”
杨清宁紧接着问道:“那王广人呢?”
“那里是南镇抚司,而我带去的人伤了多半,若是强行搜查,怕是会起冲突,我便让人守住诏狱,暗中盯着南镇抚司衙门,自行回宫禀告。”
“你进去时郭义才刚刚断气,说明王广是刚刚动的手,诏狱的出入口被堵住,他没机会出去。若诏狱内没有密道,那他就还在诏狱中。”杨清宁的大脑飞速运转,自顾自地说着,道:“犯人!他可以伪装成犯人,躲过你们的耳目,再找机会逃出去!”
杨清宁抬头看向凌璋,道:“皇上,事不宜迟,尽早派人过去,才是上策。”
凌璋命令道:“白鹰,你带着朕的手令,调禁卫军前往,务必将王广给朕找出来。”
“是,皇上。”
凌璋转头看向高勤,道:“高勤,你去将于荣给朕叫来。”
“是,皇上。”
高勤和白鹰相继领命而去。
杨清宁看着他们离开,很想跟着过去,只是他也知道,此行凶险,他若是要去,凌南玉势必会跟着,若出了什么差池,得不偿失,便按捺住心里的冲动,留在宫中等消息。
凌南玉见杨清宁有些心不在焉,出声说道:“没想到王广竟没有逃。”
杨清宁接话道:“大约是被郭义绊住了手脚。”
“被郭义绊住了手脚?”凌南玉疑惑地看向杨清宁。
“他并不知晓密室内究竟藏了什么,便去逼问郭义,郭义巧舌如簧,蒙住了王广,这才留了他性命。而白鹰前往南镇抚司,给王广敲响警钟,他骗走白鹰,前往诏狱质问郭义,得知白鹰返回,意识到自己计谋败露,便出手杀了郭义。”杨清宁说完突然想起这是在乾坤宫,急忙补充道:“这都是奴才的猜测,事实如何,还得问王广才知。”
凌璋仅是瞥了他一眼,随后便继续看着手中的名单。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功夫,高勤再次进了御书房,道:“皇上,于指挥使来了,在殿外候着。”
“让他进来。”
高勤领命,将于荣叫了进来,他来到近前,行礼道:“臣于荣参见皇上,参见太子殿下。”
“这里有份名单,你照着名单将人给朕抓来。”
高勤见状上前接过名单,递给于荣。
于荣接过名单,问也不问,直接领命道:“是,臣遵旨。”
“去吧。”
“臣告退。”
直到中午时分,也没见白鹰回来,杨清宁心里难免有些焦急。
高勤抬头看了看天色,出声说道:“皇上,时辰不早了,您该用膳了。”
凌璋闻言抬头看向凌南玉,道:“今日便留下陪朕用膳吧。”
凌南玉应声,“是,父皇。”
凌璋转头看向高勤,道:“吩咐人摆膳吧。”
“是,皇上。”
凌璋起身绕过御案,凌南玉和杨清宁也慌忙站了起来,跟在凌璋身后走出了御书房。
来到厅前,高勤上前几步,打起了帘子,凌璋和凌南玉相继走了进去,杨清宁则留在了外面。
小顺子上前问道:“公公,你的脸色不好,可是哪里不适?”
杨清宁摇摇头,道:“不妨事,就是有点累。”
“外面冷,您还是把兜帽戴上吧。”小顺子上前,给杨清宁戴上了兜帽。
杨清宁站在太阳底下,手里抱着手炉,倒也不算冷,主要他的心思都在案子上,也没精力去想其他事。
高勤掀开帘子走了出来,见杨清宁站在廊前,径直走了过去。
小顺子见状行礼道:“奴才见过高公公。”
杨清宁听到动静,转头看了过去,见高勤看着自己,出声问道:“高公公寻我?”
“皇上说外面冷,让宁公公前往偏殿用膳。”
杨清宁朝着厅门行礼道:“奴才谢皇上恩典。”
“走吧,咱家带宁公公过去。”
“有劳高公公了。”杨清宁跟着高勤走了出去,小顺子紧随其后。
内侍们照着高勤的吩咐,忙着在偏殿里点了炉子,又张罗着将膳食备上。
高勤见备得差不多了,出声说道:“宁公公用完膳,就在这里歇会儿,等待皇上的传召。”
“劳烦公公了。”
“这都是皇上的安排,宁公公不必客气。咱家还得侍候皇上,不便久留,告辞。”
“我送公公。”
杨清宁送高勤到门口,看着他离开,这才重新返回屋内。
小顺子端着药走了进来,放在了桌上,道:“公公,您的药。”
药味很快弥漫整个房间,杨清宁微微蹙了蹙眉,随即端起药碗,‘咕咚咕咚’喝了个干净,将药碗放下,拿起一颗蜜饯塞进嘴里,胃里这才舒服了些许。他指了指旁边的位置,道:“这里没外人,你去拿副碗筷,坐下来吃吧。”
小顺子急忙四下瞧了瞧,小声说道:“公公,这可是在乾坤宫,奴才可不敢。您用您的,左右不过一顿饭,奴才不吃也无事。”
杨清宁也没勉强,拿起筷子吃了起来,一边吃一边想着案子,随着秦淮房中密室的打开,宁远县的面纱也随之被揭开,高家灭门案也定与之有关,只是具体情况还不明了。他猜测高家定是有人发现了那座铜矿,或者发现了他们私造铜钱的秘密,打算将此事告知宁远县县令孙志,只是被幕后之人察觉,想办法打断了他们的对话,并在孙志走后,灭了高家满门,随后收买师爷马钧,栽赃孙志,联合永州知府黄骏,以孙志勾结山匪灭高家满门定案,再由大理寺少卿郭义复核,将案件定死。
这一层又一层,将此案做成了铁案,即便刑部没被渗透,也找不到任何翻案的可能。刑部侍郎刑值应是向孙志了解过此案,虽心存疑虑,却并不了解其中内情,孙志见翻案无望,便写下那封血书交给刑值,随后在刑部大牢撞墙而亡。
三年后,刑值见郭家父子被抓,便悄悄上书,将当年的事捅了出来,才让这起案子重见天日。
杨清宁突然想到王彦,那个长得一脸正气,说起话来却茶里茶气的锦衣卫千户。一开始他认为王彦就是与王广打配合,演戏给他看,帮王广脱身。回想当时王彦的表现,他现在又有些疑惑,还有郭义当时的态度……
当杨清宁回过神来时,桌上的饭菜已经凉了,他也没心思再吃,只喝了一碗鸡汤便放下了筷子。
看着桌上几乎没动的饭菜,小顺子担忧地说道:“公公,您怎得就吃这么点?”
“不太饿。”杨清宁顿了顿,随即说道:“小顺子,你去瞧瞧,高公公可在厅外候着。”
“是,奴才这就去。”
没一会儿的功夫,小顺子便又回来了,道:“公公,高公公没在外面候着。”
杨清宁起身,披上披风走了出去,小顺子急忙跟了上去。
门口守着的内侍见他过来,急忙上前行礼道:“宁公公。”
“你去跟高公公通禀一声,就说咱家有事找他。”
内侍应声,掀开帘子走了进去。
很快,帘子再次被掀开,内侍从里面走了出来,在门外打着帘子,跟着他出来的是凌南玉,之后才是高勤。
杨清宁上前行礼道:“奴才见过殿下。”
凌南玉上前一步,将他扶了起来,“小宁子可用了饭?”
“多谢殿下关心,奴才已经用过了。”杨清宁看向高勤,直言道:“有件事想劳烦高公公。”
高勤瞧了凌南玉一眼,道:“你说,能办的,咱家绝不推辞。”
“劳烦高公公派人去一趟锦衣卫,瞧瞧锦衣卫千户王彦是否还在,再详细地查一查他的底细。”
高勤想了想,道:“这个王彦可是王广曾提起过的那个?”
“就是他,我对他的身份有所怀疑,还请高公公帮我这个忙。”
高勤点点头,道:“好,咱家这就派人去瞧瞧,若是有信儿会及时通知与你。”
“多谢高公公。”
“都是为皇上办事,这是应该的。”高勤看向凌南玉,道:“那奴才告退。”
凌南玉点点头,“你忙你的便可。”
高勤没再多说,转身走了出去。
杨清宁看向凌南玉,道:“殿下怎么出来了,可是用完了膳?”
“用完了,父皇要午睡,我留着那儿多有不便。外面太冷,我们去偏殿说话。”
两人一起回了偏殿,虽然这里没有杨清宁的卧房暖和,到底比外面要暖和得多,凌南玉见杨清宁眉宇间有些倦色,道:“小宁子也有午睡的习惯,便也躺下歇会儿吧。”
“这里是乾坤宫的偏殿,殿下都没歇着,奴才怎能歇着。”
“门儿关着,窗户封着,谁能瞧得见,更何况白鹰被派出去了,一时半会回不来,小宁子不必拘着。”凌南玉转头看向小顺子,道:“你去要一床被褥来,就说我要午睡。”
“是,殿下。”小顺子领命走了出去。
“一日不睡不妨事,况且心里有事,也不一定睡得着。”
凌南玉闻言连忙问道:“小宁子心里有事?有什么事?”
“还能是什么事,自然是案子。”
凌南玉拉着他坐了下来,道:“听你方才与高勤说的话,好似对那个王彦的十分在意,这是为何?”
“殿下有所不知,这个王彦长得一脸正气,却……”杨清宁将有关王彦的事,详细地跟凌南玉说了一遍。
“茶里茶气是什么意思?”凌南玉疑惑地眨眨眼。
杨清宁被问得一怔,随即解释道:“就是看起来柔弱可怜,其实心机深沉的意思。”
凌南玉有些难以置信地说道:“一名长相端正的成年男子柔弱可怜?”
杨清宁点点头,“当时就是这副情景。”
“确实违和,若换成小宁子……”
凌南玉不自觉地在脑海中想象,杨清宁本就男生女相,再加上因为身体原因,脸色要比常人要白,给人一种羸弱的美感,他只要往那儿一站,那就是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殿下在想什么?”杨清宁好笑地看着他。
凌南玉猛地回神,有些心虚地说道:“我在想王彦。”
一看他躲闪的眼神,杨清宁就知道他在撒谎,道:“殿下要撒谎,就表现得真一些,至少不要让人一眼便识破。”
凌南玉闻言果断认错,“我错了,保证下不为例!”
“这人呐,免不了要撒谎,尤其是身在政治的漩涡之中,殿下要学会说话做事不形于色,就好似皇上,若皇上不想让别人看出他在想什么,别人便是想破脑袋也想不出。”
“嗯,我一定好好学。”凌南玉转移话题道:“小宁子是怀疑王彦的身份不简单?”
“一开始奴才以为王彦是他们的人,可现在奴才对他的身份又不确定了,所以才拜托高公公派人去查。”
“是哪里引起小宁子的怀疑?”
“奴才也说不清,只是一种感觉吧。”
帘子被掀开,小顺子从门外走了进来,手上还抱着被褥,随即来到软榻前,将被褥铺上。
“有了那些账册,再加上秦淮的密信,这起案子就算是结了,其他的事就交给父皇处理,你就别管了,快躺下歇会儿。”
杨清宁拗不过凌南玉,脱掉鞋子上了软塌,道:“大体脉络虽然清楚了,但许多细枝末节还不清楚,怎能算是结了?”
凌南玉为他盖上了被子,道:“这起案子牵涉甚广,小宁子再插手,怕是不妥。我瞧父皇的意思,也是不想你再参与其中,那就索性别插手了。若小宁子还想查案,那我就让刑部拿些棘手的案子过来,让小宁子查个过瘾。”
杨清宁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道:“奴才确实不易再插手。至于案子,这马上就要过年了,宫里还有许多事要操持,奴才也没那个功夫,那就过了年再说吧。”
“也成,最近京中怕是不太平,小宁子不出去也好。”
白鹰带着禁卫军将南镇抚司团团包围,衙门内的锦衣卫人心惶惶,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何事。
白鹰进入衙门,将在值的所有锦衣卫都叫到了院子里,扬声说道:“南镇抚司镇抚使王广贪赃枉法、杀人害命,罪不可恕。皇上有命,务必将其缉拿。南镇抚司所属原地待命,不可乱动,否则以其同党论。可听明白?”
一众锦衣卫相互看看,随即相继应声:“明白。”
白鹰留下一队禁卫军,看管院子里的锦衣卫,以防有人作乱,随后便向诏狱所在的院子走去。
守在外面的四人将白鹰过来,忙上前迎了两步,道:“大人。”
白鹰径直问道:“这期间可有人出来过?”
“没有。属下等一直守在出口处,不许任何人进出。”
“你们继续在这儿守着,除了我以外,任何人不准进出,否则杀无赦。”
“是,属下明白。”
白鹰没再多说,带着一队人马进了暗道,径直来到诏狱当中。
白鹰转头看向众人,道:“王广就在这些犯人当中,你们分成四队,各自选一个方向搜查,随后再另选一个方向复查。务必仔细,若是复查时,查到王广,之前所查之人全部获罪,可明白?”
“是,属下遵命。”
众人自动分成四队,各自选定方向,由外往里一间一间搜查。白鹰通观全局,走在诏狱的正中间,慢慢地往里走着。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他们搜查过半,依旧没有发现王广,直到第一遍搜查结束亦是,紧接着另选分路,第二遍搜查开始。
白鹰招来一名禁卫军,道:“你去将这里的狱卒找来,我有话要问。”
“是,大人。”
没一会儿的功夫,禁卫军便将狱卒找来,神色紧张地行礼道:“小人参见大人。”
“诏狱除了这些监牢外,是否还有其他牢房?”
“有,还有几处关押重刑犯的牢房。”
“前面带路。”
第85章 宁远灭门案(14)
在狱卒的带领下, 白鹰带人来到关押重刑犯的监牢旁,与那些牢房不同,这里的牢房都是石头砌成, 高度与正常的房间相同,五六个平的面积。牢门是铁质的, 上下各有一个小窗。
白鹰疑惑地问道:“这里是重刑犯所住?可比外面舒服多了。”
狱卒急忙答道:“大人没来过, 不知里面的厉害,住外面只是伸不开腿, 直不起腰,住里面是生不如死。”
“哦?”白鹰来了兴致, 道:“有何厉害之处?”
狱卒解释道:“住在里面的犯人都会被刺穿琵琶骨, 然后将铁链生生穿进去, 四肢都被长钉钉着, 每动一下都是切肤之痛。”
“那这般说来,里面的犯人很难被顶替?”
“被顶替?”狱卒愣了愣,随即明白了白鹰的意思,道:“没人会这么做, 若当真做了,那就成了废人,生不如死。”
白鹰点点头,道:“把门打开, 我要进去瞧瞧。”
“是, 大人。”狱卒上前,打开了就近的牢房。
随着牢门被打开,一股浓重的血腥味传来, 白鹰不禁皱了皱眉头,伸手摸向腰间的长剑, 抬眼朝里看去。只见一名披头散发的犯人靠墙坐着,两条长长的锁链穿过他的身子,钉进石墙里。
白鹰不解地问道:“为何会有这般浓重的血腥味?”
“未免这些锁链长进肉里,每隔一段时间,都会专人抽动锁链,铁链撕裂皮肉,自然会流血。”
“原来如此。”白鹰心里不禁一阵唏嘘,果然是生不如死。
那人听到动静,迟钝地抬起头,空洞麻木的眼睛直勾勾地看过去,仿佛面前站着的,只是一具没了灵魂的空壳子。
即便他蓬头垢面,根本看不清容貌,白鹰也能从他的眼神中看出,这绝对不是王广。白鹰扫了一眼牢房,便径直走了出去。
“这样的牢房有几间?”
“回大人,有八间,其中七间住了人,另外一间的犯人几日前死了,如今空着。”
“一并看了。”
白鹰在狱卒的带领下,将接下来的七间牢房查完,并未发现王广的踪迹。
青鹤上前,小声说道:“大人,整个诏狱都被咱们翻遍了,这王广是否已经逃了出去?”
白鹰看向狱卒,问道:“这诏狱可还有其他出口?”
狱卒笃定地说道:“没有。小人在这里做狱卒已有十年之久,对这里了如指掌,从没见过还有其他出口。”
“既没有其他出口,那王广就不可能离开这里,继续搜。”
又是一个时辰过去,第二次搜查结束,依旧不见王广的踪影。
白鹰又下令进行第三次搜查,结果也是一样。
突然一阵脚步声响起,白鹰看向入口的方向,伸手摸向腰间的长剑,待看清来人模样,他微微蹙起了眉头,道:“山鹰?你怎么下来了?”
山鹰止住脚步,道:“大人,宫中让人传信儿过来。”
白鹰沉吟片刻道:“过来回话。”
山鹰上前,在白鹰耳边低语了几句,随后站在了一旁。
白鹰的眼睛一亮,随即说道:“你去吧,守好上面。”
山鹰应声,转身进了暗道。
白鹰扫视在场禁卫军,扬声说道:“王广就在这诏狱之中,可搜了三遍,依旧没有搜到,这说明你们之中有细作。仔细看看你们身边的同袍,可有咱们要找的人,若隐瞒不报,便与之同罪。就算你不怕死,也想想自己的妻儿老小,需知即便赚再多的钱,也得有命花才是。”
禁卫军仔细看了看左右,很快便有人发现了不对。
“徐三,你低着头作甚,抬起头来。”
“徐三,你这衣服怎么回事?”
众人纷纷看过去,并拉开了与他的距离。这人低垂着头,手上紧紧握着佩刀,身上的衣服看上去有些大,并不合身。
白鹰眼神微眯,冷笑着说道:“王大人,真是委屈你了,穿了一件这么不合身的衣服。”
那人身子一僵,随即抽出手中佩刀,挟持了身边的禁卫军,“你们别过来,否则我就杀了他!”
那禁卫军神情一怔,随即喊道:“大人救我!小人不想死!”
“王大人,这么多人围着,你觉得你能逃出去?”
王广的整个身子都缩在那禁卫军身后,慢慢地往后退着,道:“你们不放我离开,我就杀了他,与我陪葬!”
那禁卫军哭喊道:“大人,属下为国效力多年,就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求大人不要放弃属下!属下不想死,求大人救救属下!”
“你们有谁知道那个被挟持的人姓甚名谁?”
人群中很快便有人开了口,道:“大人,他是陈恒,在禁卫军中任百户一职。”
“方才你们口中的徐三,可是他的手下?”
“正是。”
王广打断他们的对话,威胁道:“你们少废话,赶紧放我出去,否则我现在就杀了他!”
“你杀郭义时,我已带人封锁诏狱的出入口,你自知出不去,便脱掉衣衫,扮做犯人的模样,想在我们离开之后,再逃出诏狱。只可惜我让人守住了诏狱的入口,任何人不得出入,所以你只能继续藏在那些犯人当中。后来,我带人搜查诏狱,来的人凑巧有你埋进禁卫军的细作,于是你们便让徐三和他调换衣服,想趁机蒙混过关。能在这么多人眼皮子底下做这样的事,这人势必有些权利,且不是一个人。我说的对吗,陈百户?”
陈恒神情一怔,随即大声喊冤道:“大人,冤枉!属下绝没做过此等事,您不能无凭无据地陷害属下。”
王广冷哼一声,道:“别喊了,他这么做就是想找个正当由头,把你弃了,这是他们的惯用手段。”
“你不认,没关系,找到徐三便一切真相大白了。”白鹰转头看向青鹤,道:“第一次搜索时,他们负责哪一片,你便带人在哪一片找,定能找到。”
青鹤应声,点了几个人手,便一路搜索过去。
“你就是想弃了他,抓我去领赏,无需装腔作势,你这种做派我见得多了。今日是他,明日便换个人,这些在你们手下做事的人,就是换取利益的牺牲品。”王广的话挑拨的意味十分明显,他想制造混乱,趁机逃出去。
“你是见得多了,还是做的多了?”白鹰讥讽地笑笑,道:“郭义、郭闯、孙志、高剑一家,都是被你们灭的口。这还只是已知的,那些不知的,没被查出的,怕是也有不少吧。”
王广矢口否认,“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王广的回答在意料之内,白鹰不在意地笑了笑,道:“就算让你如了愿,他们受你挑拨,与我心生嫌隙,甚至与我动了手,你以为就能逃得了?整个南镇抚司都在重重包围之中,我下了严令,除了我,任何人不得出,否则杀无赦,只要你一冒头,就只有死路一条。”
王广的脸色越发难看,道:“看来你是真的决定把他弃了。”
“不是弃,是他本就该死!”白鹰扫了众人一眼,道:“若有人主动说出实情,便既往不咎,否则便与他同罪,只有死路一条。机会难得,你们要好好把握。”
众人的视线开始游移,在寻找着陈恒手下人的身影。
白鹰等了一会儿,依旧没人出声,道:“看来你们都做好了赴死的准备,很好,到了阎罗殿,别怪我没给你们机会。”
“我……”一名禁卫军犹犹豫豫地开了口,道:“我说。”
白鹰看了过去,“你说,我听着。”
禁卫军不确定地问道:“真的会既往不咎吗?”
“我向来说话算话。”
禁卫军咬了咬牙,‘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道:“好,那属下便信大人一次。正如大人所说,王广身上的衣服是徐三的,是陈百户让他这么做的,属下也参与其中,陈百户承诺给属下等一人五百两银子,所以属下才决定铤而走险。”
“属下等……这般说来,参与其中的还有其他人?”白鹰边说,边扫视众人。
人群中又有两人跪了下来,道:“大人,属下等知错,还请大人饶我们一命。”
“所以他说的是真的,陈恒承诺每人给五百两,让你们听命行事,救王广出去,对吗?”
三人对视一眼,纷纷点头,道:“是真的。大人,我们是被猪油蒙了心,求大人看在我们主动坦白的份上,饶我们一命。”
“可还有其他人参与其中?”
三人摇摇头,道:“没了,就我们四个。”
“行了,你们起来吧,我说话算话,只要你们主动认罪,便不会把你们如何。”
“谢大人恩典!”三人忙跪在地上磕了三个头。
白鹰讥诮地看向王广和陈恒,道:“你们还有何话可说?”
两人对视一眼,抽出武器便朝着身边的人砍去。
白鹰见状冷哼一声,扬声说道:“那个陈恒交给你们,死活不论,我来会会王大人。”
陈恒闻言脸色大变,看着周围虎视眈眈地人群,扔掉了手中的佩刀,道:“大人,我认罪。”
王广见状眼神一冷,趁人群的注意力都在陈恒身上,快步上前,一刀捅穿了陈恒的身体,随即拔出佩刀,一抬手又想抹脖子,只可惜被白鹰洞穿了心思,一只飞镖射来,穿透他的手腕,佩刀顿时脱手,‘当啷’一声掉在了地上。禁卫军回过神来,一拥而上,将其压制在地上。未免他再想自杀,青鹤上前卸掉了他的下巴。
白鹰看着王广,脸色十分难看,道:“竟在我的眼皮子底下杀人,耍的我团团转,王大人好手段!”
王广不能说话,只是眼神中带着轻蔑之色。
“不过王大人再聪明,现在也落在了我手中,听说诏狱的刑罚有几十上百种,没人能听得过去,不知王大人能挺过多少种?”
王广的眼神中有恐惧闪过,不过只是转瞬即逝,看向白鹰的眼神依旧是浓浓的轻视。
“听说王大□□妾成群,儿女双全,日子过得尤为美满。”见王广的眼神变得愤怒,白鹰接着说道:“王大人放心,皇上大慈大悲,会送他们与你一起上路。”
“啊!”王广眼中的轻视彻底不见。
白鹰满意地笑笑,没再耽搁,带人径直回了宫。
既然决定不再插手,他们也就没必要再留下,凌南玉禀告凌璋后,便和杨清宁离开了乾坤宫。
杨清宁抬头看看天空,道:“殿下,今日天气不错,便走着回去吧,顺便去梅园瞧瞧,园子里的梅花应该都开了吧。”
“好,那咱们就去赏梅。”
两人刚出乾坤宫,便撞到了回宫的白鹰。
白鹰上前行礼道:“参见殿下。”
“免礼。”凌南玉看向被五花大绑的王广,道:“咦,这不是王大人吗?犹记得前几日我们还见过,王大人脸上的伤还没好全。”
王广的下巴被卸了,说不了话,只是那眼神明显不怎么恭敬。
白鹰见状一巴掌抽在他脸上,道:“放肆!敢用这种眼神看殿下,找死!”
杨清宁出声说道:“王大人好演技,就连咱家都差点被骗,不知那个王彦,与王大人到底是何关系?”
提到王彦,王广的眼神闪了闪,不过只是转身即逝。
白鹰转头看向杨清宁,笑着说道:“此次能顺利抓到人,还多亏公公提醒。”
“都是为皇上办事,大人不必客气。”
杨清宁见白鹰迟迟不归,心里多少有些猜测,便让凌南玉派人去给白鹰传话,这才能顺利抓到王广。
“改日我请公公喝茶,以表谢意。”白鹰说完随即看向凌南玉,道:“殿下,属下还需向皇上复命,不便久留,告退。”
凌南玉点点头,道:“去忙吧。”
杨清宁目送他们进了乾坤宫,这才转开视线。
凌南玉知道他心中放不下案子,道:“要不,我们进去听听?”
杨清宁回神,看着凌南玉笑了笑,道:“既然已经决定不再插手,就没必要再去理会,我只是对王彦的身份有些疑惑。咱们走吧,去赏梅。”
两人边走边聊,很快便来到了御花园,许是天气不错,来这里赏花的人不少,女子较多,也有少许内侍,无论男女长相皆好,给这冬日的御花园平添了几分美感。
当然,有人的地方就有是非,更何况还是在这皇宫之中,女人窝里,那是大戏不断,小戏连连。即便你不去招惹是非,也有是非主动招惹你。不过凌南玉的身份特殊,想要招惹的虽多,却没几个人敢,杨清宁也就跟着省心了许多。
这不,他们还未走进梅园,便已遇到了几波人,好在只是过来行个礼,并未多做逗留。
“今日梅园甚是热闹啊。”杨清宁颇有些后悔。
凌南玉清楚他心中所想,道:“今日天气好,都想出来逛逛,若小宁子觉得不耐烦,那咱们就回宫吧。”
杨清宁闻言嘴角勾起苦笑,小声说道:“殿下,这是御花园,四处漏风的地方,您说话也该注意些,若被人听了去,奴才岂非把这里的人都得罪了去。”
凌南玉四下看了看,小声回道:“我下次注意。”
“既然来了,那便进去瞧瞧吧,总不能白来一趟吧。”
两人一前一后,往梅林的方向走,时隔多年,这里的风景依旧,可宫里的人却换了好几拨,真是‘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
杨清宁忍不住感慨道:“当初这梅林可是人人避之不及,没想到如今竟有这么多人赏花。”
“八年了,早就物是人非了。”凌南玉转头看向杨清宁,庆幸道:“还好我们都在。”
听他的语气,杨清宁不禁有些好笑,道:“殿下如今正如这花骨朵一般,还未到绽放的时候,怎的一副耄耋老人的语气。”
凌南玉‘嘿嘿’笑了两声,“我这不是顺着小宁子的话茬说嘛。”
“太子哥哥。”
听到喊声,两人转头看去,凌南珏正朝他们跑来,身上穿的奶白色的衣服,还用洁白的兔毛做边,浑身毛茸茸的,就好似一只圆滚滚、毛茸茸的小兔子。
杨清宁下意识地蹲下身,接住了跑过来的凌南珏,叮嘱道:“殿下小心点,这里的路不平坦,万一摔着就不好了。”
凌南珏依偎在杨清宁怀里,问道:“小宁子,你的病好了吗?”
“奴才的病好了,多谢殿下关心。”
看着凌南珏的小脸,杨清宁有些恍惚,好似又回到了八年前,凌南玉就是这般软嫩可爱。
凌南玉见杨清宁没有松手的打算,心里忍不住有些发酸,上前一步将凌南珏拉开,道:“小宁子,你快起来,蹲的功夫长了,又该难受了。”
杨清宁虽然站起了身,目光还是黏在凌南珏身上,道:“殿下,竹辛呢,怎么没见她跟着?”
“方才我有些口渴,便让她去帮我倒水了。”
“殿下,殿下,您跑去哪儿了,等等奴才啊。”
正说话间,又听到一阵呼喊声,凌南珏出声应道:“小宇子,我在这儿呢。”
话音落下,便见一名内侍朝着他们跑了过来,看年纪不过十二三岁的模样。他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凌南玉也在,忙行礼道:“奴才参见太子殿下。”
“五皇弟年纪小,以后看紧点,万一出了事,你有几个脑袋?”
小宇子被吓得‘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认错道:“殿下息怒,奴才知罪!”
凌南珏见状软软地说道:“太子哥哥莫生气,是珏儿不好,看到是太子哥哥,一时高兴,便不管不顾地跑了过来,不怪小宇子。”
凌南玉依旧板着脸,道:“既然知道错了,那以后便注意些,别这般任性。”
杨清宁等凌南玉把话说完,这才出声说道:“殿下,太子殿下并没有苛责的意思,只是关心殿下的安危,殿下年纪小,脚下不稳,若是磕了碰了,不仅殿下受疼,下面的奴才也会跟着受罚。”
凌南珏认真地点了点小脑袋,道:“珏儿记下了。”
“殿下昨日生辰,太子殿下因事未去,今日特派人去昭和宫送了生辰礼,殿下可收到了?”
“收到了。”凌南珏伸出小手,规规矩矩地行礼道:“珏儿谢太子哥哥。”
“嗯。”凌南玉敷衍地应了一声,见杨清宁的注意力全在凌南珏身上,道:“小宁子,眼看着太阳就要落山了,咱们回宫吧。”
杨清宁疑惑地看向凌南玉,道:“殿下?”
“我是怕天冷了,小宁子的身子受不住。”
凌南玉是主子,无论在东宫里如何,在外杨清宁都要紧守做奴才的本分,既然他这么说,杨清宁也不好反驳,道:“殿下说的是。”
凌南玉松了口气,低头看向凌南珏,道:“你也快回去吧,莫要贪玩。”
“是,太子哥哥,珏儿这就回去。”
凌南玉点点头,转身走了出去,杨清宁朝凌南珏行了一礼,紧随其后,可这才刚走出去没几步,便又被叫住了,“太子殿下稍待。”
两人顿住脚步,转身看了过去,只见一名穿红戴绿的妇人,领着一名稚童从远处走来。即便杨清宁并未见过,也能猜出对方的身份,他们就是庆嫔董春青和六皇子凌南策。
凌南玉转头看向杨清宁,见他正看向凌南策,眉头不禁皱了起来,这里有个凌南珏,那边又来个凌南策,都是圆滚滚、粉嫩嫩的年纪,正是杨清宁最喜欢的,这不是来给他添堵呢嘛。如今他已经回了头,不好视而不见,只能等在原地。
董春青快步走到近前,行礼道:“参见太子殿下。”
“免礼。”
董春青拉了拉凌南策的手,笑着说道:“策儿,快给你太子哥哥行礼。”
凌南策看看董春青,又看看凌南玉,小手一掐腰,小脑袋一歪,道:“我是皇子,谁敢让我行礼!”
董春青的脸色一僵,讪讪地赔笑道:“太子殿下莫要见怪,策儿年纪小不懂事,没怎么见过太子殿下,所以不怎么亲近。待日后,嫔妾定当日日让他去东宫给殿下请安。”
“不必了。”凌南玉转头看向杨清宁,道:“本宫乏了,回去吧。”
“是,殿下。”
杨清宁是喜欢软软嫩嫩的萌娃,可熊孩子除外,俗话说得好,三岁看老,这凌南策一开口,他便知道这孩子被养歪了,若不及时更正,将来还指不定变成什么样呢。
“这位就是宁公公吧,听闻宁公公身子不好,本宫也不曾见过。”董春青像是听不明白凌南玉的话似的,又将目光落在杨清宁身上,道:“前几日本宫娘家送来了不少上好的药材,过后本宫让人给宁公公送些。”
“庆嫔娘娘赏,奴才本应收着,只是无功不受禄,况且那些药材是娘娘母家的一片心意,奴才若是受了,岂非落人口舌。娘娘的恩典,奴才铭记,药材还是算了吧。”
这董春青明显是心怀鬼胎,杨清宁可不想与她有什么勾连。
“本宫宫里最多的便是药材,本宫身体强壮,实在是用不上,放着也是浪费,不如送与公公,让其物尽其用。”董春青看向凌南玉,道:“这宫里谁不知公公的身子如此孱弱,都是为了太子殿下,本宫尽点心力也是应该的。”
杨清宁低垂的眸子闪了闪,道:“庆嫔娘娘此言差矣,奴才侍奉太子殿下是职责所在,实在不敢居功,庆嫔娘娘的好意,奴才心领了。”
杨清宁转身面向凌南玉,躬身说道:“殿下,时辰不早了,咱们该回去了。”
凌南玉直接无视董春青,抬脚就往梅林外走,他早就听得不耐烦了,若不是顾及着杨清宁,方才就走了。
杨清宁低头看向凌南珏,笑着说道:“五殿下,您还愣着作甚,快跟上。”
凌南珏一怔,随即应声,迈开小短腿跟了上去。
“太子殿下……”董春青喊了一声,却不见凌南玉搭理,只能看着他们渐渐远去。她秀美皱紧,低头看向凌南策,恼怒道:“你也是个没用的,方才为何不听话?”
凌南策委屈地红了眼眶,争辩道:“母妃说过我是皇子,除了父皇,不必行礼。”
董春青神色一滞,随即说道:“他是太子,你必须行礼!你瞧瞧那个没……五皇子,他都知道讨好太子,你怎么就这么蠢!”
“母妃不是说我才是太……”
董春青忙弯腰捂住了凌南策的嘴巴,紧张地四下看了看,见周围都是自己的人,不由松了口气,眼神锐利地扫过众人,道:“你们都听到什么了?”
身边的侍女慌忙答道:“奴婢什么都没听到。”
第86章 宁远灭门案(15)
杨清宁回头看了一眼, 见董春青身边的侍女抱起了凌南策,一行人朝着反方向走去,心里不禁泛起了嘀咕, 想着这个庆嫔到底打得什么主意。
鸿飞燕病逝,张明华被凌迟, 后宫实在挑不出一个掌权的, 凌璋便想起了宫里还有个林太妃。先皇在世时,林太妃只是个嫔位, 并不受宠,也没有子嗣, 先皇去世后, 便给她提了提位份。凌璋见她母家没了人, 又没有子嗣, 身份上还压得住,便决定让她暂时掌皇后之权。
按理说,董春青虽然出身不太好,母家世代经商, 父亲只是个五品官,但她好歹是后宫中为数不多生了皇子的人,怎么也得得个妃位。张明华获罪被凌迟,鸿飞燕病逝, 只要她是妃位, 那掌权的理所当然就是她。可事实却是,凌南策已经三岁,她依旧只是个嫔位。
“小宁子……”
杨清宁想事想得出神, 没瞧见凌南玉停了下来,径直撞在了他身上, 虽然不疼,却撞得凌南玉一个趔趄。
杨清宁下意识地拉住了他的手腕,紧张地问道:“殿下,你没事吧?”
“无妨。”凌南玉摇摇头,道:“小宁子在想什么,这般入神?”
“在想案子。”杨清宁低头看向凌南珏,道:“殿下,时辰不早了,你快回宫吧。”
凌南珏抬头看看凌南玉,见他没说话的打算,乖巧地点了点小脑袋,道:“太子哥哥,那珏儿告退了。”
“去吧。”
杨清宁看向小宇子,叮嘱道:“好好跟着殿下,若有事解决不了,便来东宫求助。”
“是,公公。”小宇子急忙应声。
看着凌南珏一步三回头地离开,杨清宁不禁感慨:“殿下,五皇子与您小时候可真像!”
凌南玉怔了怔,随即问道:“小宁子喜欢他,可是因他像我?”
杨清宁点点头,道:“是啊,五皇子不仅长得与殿下有几分相似,就连性情也是,看到他,就好似看到了儿时的殿下,乖巧可爱,软萌软萌的,十分招人喜欢!”
凌南玉的心情突然好了起来,试探地问道:“那小宁子是喜欢我多一点,还是喜欢他多一点?”
杨清宁转头看向凌南玉,好笑地说道:“这根本没有可比性,殿下可是奴才看着长大的,在奴才心中谁也比不上殿下。”
凌南玉闻言心情瞬间飞扬起来,兴奋地说道:“我就知道小宁子对我最好!”
“殿下这话可不能乱说。”杨清宁四下瞧了瞧,苦笑着说道:“皇上才是对殿下最好的,奴才位居其次。”
一次两次,杨清宁或许没有察觉,可次数一多,想不察觉都难,凌璋嫌弃他,多半是因为凌南玉对他太好,凌璋在吃醋。自己的儿子,却与旁人亲近,若换成是他,心里也一定不是滋味。
“小宁子说的是,父皇最疼我,嘿嘿。”凌南玉明白杨清宁什么意思,傻笑地应和着。
杨清宁看得一阵好笑,转移话题道:“殿下不觉得奇怪吗?”
凌南玉被杨清宁这没头没脑的问题问得一愣,随即说道:“奇怪?哪里奇怪?”
“庆嫔可是如今宫中唯一生育过皇子的宫妃,却依旧只是个嫔位,这不奇怪吗?”
凌南玉瞥了一眼梅林的方向,不屑地冷哼一声,道:“她能保住嫔位,已经是父皇开恩了。”
杨清宁一怔,随即反应过来,道:“难道这里面另有内情?”
见凌南玉要回答,杨清宁出声打断,小声说道:“殿下别说,让奴才猜猜,这内情可与皇后夺权有关?”
凌南玉点点头,笑着说道:“小宁子聪明绝顶,无人能及!”
杨清宁连忙制止,小声说道:“殿下慎言,这是在宫外,让人听了去,又是一桩是非。”
“那咱们赶快回宫,在外面做什么都觉得不安心。”
两人没再逗留,径直回了东宫,在杨清宁的卧房坐了下来。
凌南玉握住杨清宁的手,一边搓着,一边哈着热气,好看的眉头皱起,道:“怎么拿着手炉,手还这么凉?”
“身子虚,一到冬日就手脚冰凉,拿不拿手炉都一样。”杨清宁无奈地抽了抽手,道:“殿下,奴才喝杯热茶就好了,若被人看到成何体统。”
“这屋里就咱们两个,谁能看得到。”凌南玉非但没松手,还紧了紧,道:“况且,以前小宁子就是这般帮我暖手的。”
“那时殿下还小,奴才这般为你暖手,并无不妥。可奴才一个大男人,殿下为奴才这般做,实在是有点说不过去。况且,殿下的手还在伤着。”
“伤的手指,我用手心,不碍事。”
“这是碍事不碍事的问题吗?”杨清宁哭笑不得地抽回手,道:“殿下快坐吧,待会儿小敏子进来上茶,看到了不好。”
“他又不会传出去。”凌南玉虽是这么说,却也没再纠缠,坐到了杨清宁的上首。
见他坐好,杨清宁便继续方才的话题,道:“皇后膝下无子,又对殿下心生怨恨,所以便打算夺权后,扶植六皇子做个傀儡皇帝,而她则垂帘听政。那这般说来,这个庆嫔定也知道皇后的计划,甚至是参与其中,皇上竟没发落她,还真是格外开恩了。”
“庆嫔的出身虽然不高,却有个世代经商的母家,据说他们家世代积累下的财产,竟能赶得上国库,可见一斑。”
“这么有钱?”杨清宁惊讶地睁大了眼睛,随即想到了什么,紧接着说道:“难道庆嫔没被发落,是她母家花钱买的?”
凌南玉笑着点点头,道:“小宁子聪明绝顶,没人比得过!”
“那殿下可知他们花了多少钱,才保住了庆嫔的地位?”
凌南玉小声说道:“具体数额我也不知,不过父皇说现在国库充盈,待来年春日,让人去辽东溜达溜达。”
“去辽东溜达?”
辽东那边素来不太平,经常有蛮人抢掠,凌璋这是想扩张领土,拿蛮人开刀。杨清宁忍不住感慨道:“皇上这是赚得盆满钵满啊!”
一场叛乱不仅解决了外戚和诸多藩王,还赚了大笔的钱财,凌璋这次可真是赚翻了,这番谋划足见他心机有多深。
“是啊,看在钱的份上,父皇也就放了她一码。”凌南玉对董春青十分不喜。
“只可惜这个庆嫔不是个聪明的。”杨清宁笑了笑,道:“怕是又要给皇上送钱了。”
“是蠢。”凌南玉丝毫不掩饰对董春青的不屑,道:“我那六皇弟也被她教得不成样子,娇纵跋扈,略有不顺心,便打骂内侍、侍女,他不说停,便不许停,每隔几日,那西华宫便有人被抬出来。”
“皇上都不管吗?”
杨清宁问完就后悔了,若他初来时,这么问还有情可原,可他在宫里呆了这么多年,再这么问那就是犯蠢了。
“父皇日理万机,哪有心思管这些。”
杨清宁靠近凌南玉,小声说道:“皇上不管不问,并非是事忙,而是故意放纵。”
“故意放纵?”凌南玉沉吟片刻,道:“小宁子的意思是父皇是故意纵着他们,让他们犯错?”
杨清宁小声说道:“若他们不犯错,那皇上怎么拿他们的把柄,若没有把柄,又怎么要银子?”
“原来如此。”凌南玉恍然大悟,随即皱紧了眉头,道:“那这般说来,宫里可是又要乱了?”
杨清宁提醒道:“这庆嫔明显在打殿下的主意,殿下今后行事要小心些,但凡与庆嫔沾边的事,尽量躲得远远的,莫让她算计了去。”
“我每日除了上朝,就是在御书房帮父皇理政,再不然就在宫里陪小宁子,哪有功夫搭理她。”
杨清宁闻言忍不住叮嘱道:“她若是有心算计,总会找到机会,殿下还是莫要掉以轻心的好。”
“好,听小宁子的。”
“若皇上在等她犯错,那她身边定有人监视,殿下应不会有什么危险,只是以防万一,还是要谨慎些,毕竟小心驶得万年船。”
“小宁子放心,我记下了。”
冬去春来,四季往复,转眼便又过去两年,这年的冬日与往年不同,只有入冬的时候下过两场雪,每日‘呼呼’刮着北风,天气又干又冷。眼看到了腊月,临近新年,京城的街道越来越热闹,不论是大户人家,还是平民百姓,都开始为迎接新年做准备。
王广被抓后,凌璋颁布旨意,宁远县高家灭门案重新调查,由三法司会审,经查证,灭门案的凶手是永州府知府黄骏,是他派人灭了高家满门。
事情起因是高家长子高贺与友人上山游玩,谁知中途下起了雨,众人被困在了山上,便四处寻找山洞避雨,无意间发现了西山的矿洞。山上的守卫发现了他们,一路追杀,他们一行七八人,最后只有高贺失足滚下山坡,保住了性命。
高贺被一猎户救起,背回家中养伤,许是伤了脑袋,又许是受了刺激,他失去了记忆,不知自己是谁。后来,高家人找到他,将他接回家中调养,身子一日好过一日,记忆也慢慢恢复,他便将西山的事告诉了高剑。
高剑和孙志是好友,思量再三,便决定将此事告知与他,可惜走漏了风声,在孙志去高府赴约之前,绑架了高贺和他的儿子,用以要挟高剑。高剑得知消息后,便送走了孙志,而那些人见孙志离开,便堂而皇之地进了高家,将高家一家老小全部杀害。
后又收买师爷马钧,将高家灭门案栽赃给孙志,由永州府知府黄骏结案,上呈刑部审核,又交由大理寺少卿郭义复核。
孙志之所以会写血书告郭义,是因他的家人曾去找过郭义,想为孙志申冤,却被郭闯碰到,非但没能见到郭义,还挨了一顿毒打。
郭闯犯蠢,说孙志的案子已经定死了,就算有证据也没用。孙志的家人一听此话,便认定是郭义贪赃枉法,便这事想方设法地告知了孙志。孙志见上告无望,便写下血书交给刑值,随后便撞墙自尽。
刑值这三年来一直在派人暗查,只是宁远那边被防守的密不透风,他一无所获,唯一查到的便是在孙志死后没多久,师爷马钧也死在了家中,身上没有外伤,也没有中毒的迹象,家里人便认为是突发急症而亡。
刑值的人说通马钧的家人,将马钧的坟墓挖开,重新验尸,坟墓一打开,便发现马钧的骨头竟变成黑色,明显是中毒的迹象,这也就证明马钧并非病逝,而是被人灭口。
以后他们又去寻找另外的证人,结果发现他们不是死了,就是失踪,联系到马钧的下场不难想到,无论是死的还是失踪的,应该都已经被灭了口。
后来,刑值派去的人也失踪了,刑值的家人还被莫名其妙绑到郊外,虽然他们什么话都没留,刑值却知道这一切都是幕后之人在搞鬼,是在警告他不要多管闲事。为了自保,他不得不放弃调查,直到郭义父子被抓进诏狱,他才冒险呈上奏折,重新提起此案。
至于那个王彦,他的身世有些出乎杨清宁的意料,他竟是高剑正妻的娘家侄儿,因为家里出了变故,自小便在高家住着,一直住到了八岁才回到父母身边,他与高贺是表兄弟,感情十分深厚。高家满门被灭,他心中恨极,却也知晓这其中牵涉甚大,不过当时他已在锦衣卫任职,可以利用职务之便,调查此事,没想到这一查不要紧,竟发现王广和郭义暗中来往密切,便猜到他们定是一伙的。于是,他便刻意讨好王广,成了王广的心腹。在郭义父子被押入诏狱后,便利用职务之便,在水晶蒸饺里下了毒。至于为何郭闯会死,郭义却活了下来是因他刻意控制了药量。王广为了此事将身边的人查了一遍,却因他多年的经营,从未怀疑过他。他下毒的目的就是为了挑拨王广和郭义的关系,让他们狗咬狗,那样他才好行事。
王彦在杨清宁离开后,便从南镇抚司消失了,消失得无影无踪,审案的人曾问过王广,王彦是否被他灭了口,王广却矢口否认,脸上是掩饰不住的愤怒,可见他和王彦的失踪应该没有关系。这也难怪他会愤怒,自己苦心经营多年,自认为将别人都当成傻子来戏弄,不曾想竟被旁人也当成了傻子,这是何等的讽刺。
至于那个福寿楼,就是王广等人的一个据点,王广和郭义确实经常在福寿楼会面,即便掌柜和伙计说没有,那些经常去的食客也会有一两个有印象。王彦就是想利用杨清宁查案,端掉福寿楼这个据点。
秦淮所留名单上的人,被凌璋一一查问,也一一定了罪,降职的降职,免官的免官,流放的流放,杀头的杀头。宁远县的铜矿,以及私造铜钱的工坊也被查抄。凌璋亲自下诏为孙志平反,给其家人丰厚的赏赐作为补偿,孙志的儿子也恢复了秀才的身份,可继续科举之路。自此,宁远县灭门案算是彻底完结。
这两年来,无论是宫中,还是朝堂都很平静,唯一让杨清宁在意的便是庆嫔董春青。董春青经常打发凌南策来东宫,说是想让两兄弟多走动,增进感情,可凌南玉不耐烦见他,便以事务繁忙为由,将其拒之门外。久而久之,宫中便有流言流出,说凌南玉仗着太子的身份,不友爱兄弟。杨清宁很快便察觉不对,劝说凌南玉中午不要再回东宫,直接在乾坤宫用膳,到晚上再回。这样便可摆脱凌南策,也能以勤勉孝顺之名来应对流言。
凌南玉自然是不肯,若是中午再不回,那这一日便只有晚上能见到杨清宁,而杨清宁的身子又不好,需要早点休息,那他们相处的时间也就是用个晚膳的功夫,为了个凌南策实在是不值得。只是这明显是个圈套,他又不想被人得逞,便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照做,心里对董春青母子更加反感。
这天,凌南玉实在是憋不住,在和凌璋一起用膳时说了此事,“父皇,您说庆嫔到底是打的什么注意,为何要跟儿臣过不去?”
“那太子为何不见?这都两年了,每每他去见你,你都避而不见,是否不讲情面?”凌璋并未抬头,继续挑着鱼刺。
凌南玉闻言心里一紧,起身说道:“父皇息怒,儿臣知错。”
凌璋抬头看过去,道:“那你说说错在何处?”
“儿臣不该对六皇弟视而不见。”
凌南玉低垂着头,凌璋看不清他眼底的情绪,道:“抬起头来。”
凌南玉抬头看向凌璋,明亮的杏眼内尽是委屈。
“委屈?”凌璋放下了手中的筷子,不悦道:“你是太子,将来要执掌天下,要做到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如今朕不过是说了两句,你便委屈了?”
凌南玉红了眼眶,争辩道:“可坐在儿臣面前的是父皇,不是旁的什么人,儿臣不想在父皇面前演戏。”
凌璋一怔,眼中的不悦渐渐消散,无奈地叹了口气,道:“行了行了,食不言寝不语,快坐下用膳吧。”
“儿臣以为父皇教训的是,不该对六皇弟视而不见,这就回宫,告退。”凌南玉行了一礼,脚步飞快地离开了饭厅。
凌璋微微一怔,随即看向高勤,道:“他这是在跟朕甩脸子?”
高勤瞥了一眼凌璋的脸色,小心说道:“皇上,您方才的话让殿下伤了心。”
“朕哪句话说错了?他伤什么心?”凌璋恼怒地将筷子扔在桌上,也随之站起了身,道:“真是岂有此理!”
高勤连忙拿了斗篷,追了上去。
凌南玉一下午没露面,凌璋看奏折都有些心不在焉,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竟还凉的,怒道:“这茶都凉了,也不知换一杯,这一个两个的都没把朕放在眼里!”
高勤闻言连忙说道:“皇上息怒,奴才这就去给您换杯热茶。”
高勤重新泡了杯茶,放在凌璋手边。
凌璋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随即将茶杯重重地摔在桌上,道:“这么热的茶,你是想烫死朕吗?”
高勤无奈地跪倒在地,他心里清楚凌璋这是在找事,只是做奴才的也不好多说,只能自认倒霉,道:“皇上息怒,奴才知罪。”
凌璋坐在御案之后,越想越是生气,道:“去把小宁子给朕叫来。”
高勤一怔,随即应声道:“是,奴才这就去。”
高勤起身,退出御书房,脚步匆匆地朝着东宫走去,心中忍不住嘀咕,这两父子斗气,受罪的却是他们这些做奴才的,唉!
凌南玉正在杨清宁的卧房喝茶看话本,便听门外传来通禀,“启禀殿下,高公公来了,说皇上有事召见公公。”
凌南玉一听,顿时皱紧了眉头,道:“可说为了何事?”
“这个没说。”
见凌南玉一脸紧张,杨清宁奇怪地问道:“殿下可是有事瞒着奴才?”
凌南玉知道这事瞒不住了,心虚地说道:“午膳时,我与父皇吵了两句嘴。”
杨清宁挑了挑眉,“所以这就是殿下午后便回东宫的原因?”
凌南玉老老实实地点点头,道:“我错了,我陪你去见父皇。”
“殿下,奴才发现您不止长了个头,胆子也长了,竟敢和皇上吵嘴。仔细说说,到底为何?”
杨清宁起身下了软塌,一边穿着衣服,一边听凌南玉说着。
凌南玉仔细地将之前发生的事说了一遍,委屈巴巴地说道:“小宁子你说,我做错了吗?”
杨清宁耐心地开解道:“殿下待皇上一片赤诚,这本身没有错,可殿下错就错在不该任性地说走就走。皇上不止是殿下的父亲,还是一国之君,殿下如此任性,若是被那些言官知晓,又是一桩是非。还有,皇上那般说是为殿下好,希望殿下不要只因自己的好恶行事,要懂得权衡利弊,三思而行。”
“我知道错了,我陪你去乾坤宫,向父皇认错。”
凌南玉垂着头,下意识地尅着手指,就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不,他本就还是个孩子,只是他太过优秀,让人忽略了这一点。
杨清宁看得有些心疼,道;“殿下确实该认错。不过殿下不能随奴才一起进殿,否则皇上非但不会消气,反而是火上浇油。”
凌璋的性子让人捉摸不透,杨清宁对他向来是敬而远之,可因着凌南玉的关系,两人又会时不时见面,杨清宁便多少对他有了些了解。他知道不论凌璋什么心性,对凌南玉的疼爱是真心的,这也是他这个奴才能有今日这般待遇的根本原因。
无论是亲情,还是爱情,亦或者友情,都会有吃醋的现象出现,凌璋近几年来表现得十分明显,而吃醋的对象就是他,所以每每在凌璋面前,杨清宁都会刻意与凌南玉保持距离,以免凌璋醋意大发,自己受无妄之灾。今日的事亦然,若凌南玉跟他一起进殿,那意思很明显就是为了护着他,那凌璋的醋坛子铁定会被打翻,可不就是火上浇油嘛。
两人没有耽搁,一起乘车前往乾坤宫,只是来到门口时,凌南玉并未下车,只有杨清宁走了下来。
高勤瞧了瞧放下的车帘,小声问道:“殿下这是……”
杨清宁无奈地笑了笑,道:“殿下一会儿再去向皇上认错。”
高勤愣了愣,随即明白了杨清宁的意思,道:“宁公公思虑周全,咱家佩服。”
“咱家还得有劳高公公。”
“放心,咱家明白。”
高勤日夜守在凌璋身边,太清楚凌南玉在他心里的位置,自然明白该怎么做。
两人来到御书房外,高勤进去禀告,杨清宁则留在门外等候。
凌璋正低着头处理奏章,高勤掀开帘子走了进来,道:“皇上,小宁子来了,正在殿外等候。”
凌璋手上的动作一顿,却并未应声,好似在等着什么,等了好一会儿,也没听到他想听的,这才说道:“让他进来。”
高勤小心地瞥了凌璋一眼,听他这么说这才稍稍松了口气,若方才凌璋问起,凌南玉是否也来了,他还真不好回答。
高勤转身来到门口,看向杨清宁,道:“皇上让你进去。”
杨清宁小声问道:“皇上可问了什么?”
高勤左右看了看,小声答道:“皇上想问来着,不过并未问出口。”
杨清宁点点头,道:“多谢公公。”
杨清宁解下斗篷,递给了小顺子,抬脚进了御书房,来到近前,行礼道:“奴才参见皇上。”
第87章 董春青的算计(1)
“奴才参见皇上。”
凌璋并未搭理杨清宁, 而是继续看着手中的奏折。
杨清宁倒没觉得意外,低垂着头跪在地上,好在来之前让小顺子给他换了条厚实的棉裤, 虽然时间长了不顶用,至少跪起来不会着了寒气。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功夫, 凌璋忍不住抬头看了过去, 虽然他低垂着头,却依旧能看到他苍白的脸, 养了这么多日子,无数的补品送过去, 竟不见长肉半分, 好似还消瘦了些。
凌璋心软地开了口, “你可知朕为何叫你过来?”
“奴才知道。”
虽然杨清宁脸上看不出, 可膝盖跪得实在是疼。当年他初来乍到的时候,可没少跪,也不见有多疼,如今身子被养的娇贵了, 这才没跪多久,就撑不住了。
“说说。”
杨清宁斟酌片刻,道:“奴才身为东宫管事,理应料理好宫中事务, 辅佐殿下。可近段时日宫中却有流言传出, 与殿下的清誉不利,是奴才失职,还请皇上降罪。”
“你倒是心知肚明。”
“殿下每日天不亮离开东宫, 直到天黑才回,每每累得筋疲力尽, 用完晚膳便匆匆歇下,甚至连听奴才说句话的功夫都没有。只是殿下毕竟是六皇子的兄长,六皇子前来拜见,岂有不见之理,奴才定规劝殿下,挤出时间款待六皇子,一堵悠悠之口。”
杨清宁刻意强调凌南玉忙得他们连说话的空都没有,就是不想凌璋吃醋,顺便说凌南策不懂事,凌南玉忙得脚不沾地,他还来添麻烦。
“你倒是知道怎么拿话堵朕。”
杨清宁继续说道:“皇上,殿下爱读史书,每每读到皇室因夺位而自相残杀时,都会感叹自己有个好父皇。殿下说皇上疼他爱他,为他劳心劳力,他也要恭敬孝顺,多为皇上分忧。”
凌璋冷哼一声,道:“说不了两句,就跟朕甩脸子,他就是这么恭敬孝顺的?”
凌璋这话怎么听,怎么有种幽怨的味道,杨清宁顿觉有些好笑,面上却不敢有丝毫表现,接着说道:“皇上,虽说殿下早慧,小小年纪便能处理政事,但殿下到底还未成年,那些权贵人家的孩子,这个年纪正是爱疯爱玩的时候,可殿下却每日帮皇上处理政事,为皇上分忧,这都是因殿下对皇上的一片孝心。至于今日之事,也是因皇上的拳拳爱子之心,才让殿下没有顾忌,在皇上面前想什么便说什么,想做什么便做什么。这样深厚的父子情,是多少人家求都求不来的,若是说出去,不知会有多少人羡慕。”
膝盖疼得厉害,杨清宁稍稍动了动身子。
“他虽是太子,却也不能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即便是朕也不行。”话虽是这么说,凌璋的语气却明显缓了下来。
“奴才明白。”杨清宁先肯定凌璋的说法,再摆事实讲道理,“殿下是在皇上的教导下长大,皇上最清楚殿下的脾气秉性,殿下不是那种任性妄为的孩子,他明白皇上的良苦用心,只是不想他并不在意的权势,没了好不容易得来的父子亲情。”
凌璋的眉头皱紧,语气又冷了下来,道:“什么叫‘没了’,怎么就‘没了’?”
“皇上,若殿下每日在您面前像唱戏一般,除了恭顺,没有半点脾气,您心里会舒服吗?这样的父子关系又有几分真?”
凌璋沉默了片刻,道:“你觉得他这么躲着,有用?”
“奴才明白皇上的意思。可殿下是太子,是南凌国的储君,奴才觉得什么都没殿下的安危重要。若是一条路走不通,便另寻一条路,条条大路通京都,何必一条道走到黑。”
杨清宁清楚凌璋的用意,他放任董春青母子这般作为,就是要引他们犯错,从而达到自己的目的。可凌南玉躲得很好,完全不给他们机会,这样凌璋的计划便没办法实行,这也是今日凌璋发火的根本原因。
杨清宁这番话说得隐晦,可凌璋听得清楚,这是拐着弯地说他本末倒置。他沉默地看着杨清宁,好半晌没有说话,自接手朝政以来,已有许久不曾有人敢和他这么说话了,这个奴才真是胆大包天!
杨清宁垂着头,虽然面上不显,心里却难免忐忑,不过相较于八年前,已经好了许多,至少不会被吓得大病一场。这也是这些年来,凌璋和凌南玉纵容的结果,他忍不住在心里自嘲地笑笑。
也不知过了多久,杨清宁的膝盖已经没了知觉,凌璋终于开了口,“起吧。”
“谢皇上。”杨清宁闻言松了口气,想要起身,奈何跪的时间太长,他的腿好似不是自己的一样,根本不听使唤。
高勤见状连忙上前,扶住了他的身子。
凌璋看着他那副孱弱的模样,眉头又皱了起来,嫌弃地说道:“给他搬个凳子。”
“是,皇上。”高勤扶着杨清宁站稳,又给他搬来个凳子。
“谢皇上恩典。”
杨清宁在凳子上坐下,双腿慢慢恢复知觉,先是麻,后是疼,就好似针扎一样。他抬头看向凌璋,见他正低头看着奏折,便小心地揉着腿。
高勤始终在一旁看着,杨清宁的每一句话都说到了点子上,将那种分寸感拿捏得极好,虽然是受了些罪,可这一关不仅过了,以后凌南玉再有点错处,凌璋也不会放在心上。
凌南玉在车上等得心里发急,唯恐凌璋为难杨清宁,他很想下车冲进去,可杨清宁走之前千叮咛万嘱咐,定要等他回来再行动,若此时过去,怕会毁了他的计划。
又等了一会儿,凌南玉实在是坐不住了,便掀开车帘走了出去,正巧碰到从里面走出来的杨清宁。他急忙跳下车,跑了过去,关切地问道:“小宁子,你怎么样?可有……”
“殿下。”杨清宁笑着打断他的话,道:“殿下来了,皇上正等着殿下呢,殿下快去吧。”
凌南玉小声问道:“父皇可有为难你?”
“没有,皇上是明君,怎会随意处罚下人,殿下多虑了。”杨清宁安抚地笑了笑,道:“殿下快进去吧,好好与皇上说。”
凌南玉上下打量,杨清宁除了脸色白了些,并未察觉不妥,终于放了心,“那我进去了,小宁子不必等我,直接回去便可。”
杨清宁点点头,目送他进了乾坤宫,这才招呼小顺子,道:“快过来扶我一把。”
小顺子闻言急忙扶住了他的手臂,关切地问道:“公公可是受伤了?”
为了不让凌南玉担心,从出乾坤宫那一刻,杨清宁便一直在忍着,虽然走得慢些,却让人看不出不妥。他苦笑着说道:“跪得时间有点长,腿有点不听使唤。”
“奴才扶公公上车,待回到宫里,奴才帮公公擦点伤药。”
小顺子扶着杨清宁上了马车,安顿好后又跳了下来,跟在马车旁,一路朝着东宫走去。
凌璋之后便没再问他话,让他在殿中坐着,就是想让他的腿恢复恢复,至少走出去不会太难看,还有就是不想让凌南玉看了,心生怨念,杨清宁心里跟明镜似的,也乐意配合。
刚走出去没多远,马车便停了下来,小顺子来到车前,禀告道:“公公,庆嫔娘娘的辇车在前面停着。”
杨清宁闻言微微蹙眉,即便凌璋没把董春青当回事,甚至还在算计他们家的财产,但在面上,她是正儿八经的主子,他这个做奴才的还是得下车见礼。
杨清宁摸了摸手上的膝盖,强忍着疼痛下了车,走到近前行礼道:“奴才参见庆嫔娘娘。”
侍女翡翠掀开车帘,董春青露了脸,笑着说道:“咦,这不是宁公公嘛,怎么这么巧在这里遇上。宁公公这是……”
她们分明是在这里堵他,装腔作势地说什么巧不巧的。
杨清宁脸上挂着职业性的微笑,道:“回娘娘,奴才出来办了点事,正准备回宫。”
董春青起身,在翡翠的搀扶下下了马车,随即扫了一眼身边的侍从。侍从们会意,躬身退了出去,拉开与他们的距离。
“本宫有几句话想与公公单独说,不知公公是否方便?”
在董春青想来,杨清宁肯定会答应,所以先将人打发了出去,只是杨清宁接下来的话,却出乎了她的意料。
“不方便。”杨清宁干脆利落地拒绝,微微躬了躬身子,道:“庆嫔娘娘恕罪,奴才还有事,实在耽误不得,告退。”
见杨清宁要走,董春青下意识地皱紧了眉头,道:“慢着!本宫好歹是一宫之主,宁公公这般不给面子?”
“奴才不敢,实在是有事在身,不敢逗留。”杨清宁垂着头,身子微微弓着,礼数周全,态度谦逊,让人挑不出毛病。
董春青不能拿杨清宁如何,便迁怒地看向小顺子,斥责道:“没有眼力见儿的蠢材,还不赶紧退下。”
杨清宁见董春青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唯恐小顺子吃亏,道:“你退下吧。”
“是,公公。”小顺子瞥了一眼董春青,向后退了几步。
“娘娘有话直说,奴才还有要务在身,实在耽误不得。”
忍了两年,终于忍不住了,他倒要听听,她到底想做什么。
董春青思量了思量,道:“皇上如今只有三个皇子,本宫的策儿最为年幼,也因此与太子并不亲厚,本宫本想着让策儿多多与太子接触,培养培养两人的感情,也不知为何,时过两年竟未曾见过太子一面,以至于宫中流言四起,本宫为此忧心不已。众所周知,公公深受太子信赖,是太子身边的红人,定也不希望这流言继续下去,有损太子声誉,便想着向公公打探打探,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殿下如今已接手朝政,每日忙得脚不沾地,实在没有闲暇,还请娘娘和六殿下见谅。待哪日得了空,奴才定派人前往西华宫,接六殿下来东宫,与殿下培养感情。”
“太子政事繁忙,本宫能理解,这马上就要到年底了,就连皇上都要歇上几日,想必太子也不例外。本宫会让策儿再去拜见,到时公公千万放行才好。”
董春青朝翡翠看了一眼,翡翠便走了过来,从袖子里抽出一打银票,塞到杨清宁手里。
见杨清宁没有拒绝,董春青嘴角勾起笑意,道:“这是五千两银票,事成之后,本宫会再让人给公公送五千两。”
杨清宁看着手里的银票,每张都是五百两的数额,不禁感叹道:“那就是整整一万两,娘娘可真是大手笔啊!”
董春青脸上浮现得意之色,道:“这点银子对本宫来说不算什么,只要公公与本宫合作,绝对少不了公公的好处。”
“合作?”狐狸尾巴终于要漏出来了,杨清宁紧接着问道:“那奴才需要做些什么?”
见杨清宁意动,董春青继续说道:“公公平日里不需要做什么,只需在策儿去东宫时行个方便便可。”
“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董春青压低了声音,道:“公公放心,本宫不会让公公做背叛太子之事,本宫没其他心思,只想与太子亲近,希望将来太子对策儿能够多加照拂。”
杨清宁点点头,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道:“娘娘的这番拳拳爱子之心,真是让奴才感动。”
“谁让本宫就这么一个儿子呢,不为他,还能为谁。”
“娘娘说的是。”杨清宁将银票收了起来,笑着说道:“娘娘,您的话奴才记下了,奴才确实有事,不便耽搁,就先告退了。”
董春青以为杨清宁将银票收了,就代表他答应了,心里的石头便落了地,道:“公公既有事,那便去忙吧,本宫也该回去了。”
“奴才告退。”杨清宁微微躬了躬身子,随即在小顺子的搀扶下上了马车。
董春青看着马车缓缓驶去,脸上难掩得意之色。
翡翠见状出声说道:“都说这宁公公很难收买,没曾想娘娘一出马便成了,还是咱们娘娘有办法。”
“难收买?”董春青瞥了她一眼,轻蔑地说道:“不是难收买,是她们出手太寒酸,只要拿银子能办成的事,就没有难得到本宫的。”
“娘娘说的是。”翡翠奉承了一句,道:“有了宁公公帮娘娘,那以后行事可就方便得多了。”
“这还用你说。”董春青如骄傲的孔雀般,转身走向车辇,在翡翠的搀扶下上了车。
杨清宁掏出银票瞧了瞧,不禁长出一口气,感慨道:“无论哪个时代,钱都是好东西,可钱多也是祸啊,这董家就是沈万三。”
杨清宁之所以收了银票,就是想将计就计,想看看董春青打的什么主意,以防她从别处下手,他还得千防万防。
待回到东宫,小顺子扶着他直接回了卧房,小敏子听说他伤了膝盖,便过来帮忙擦药。
看着杨清宁乌青乌青、肿得老高的膝盖,小敏子和小顺子都皱紧了眉,方才他们卷裤腿,险些卷不上去。
“怎么伤得这么重?公公身子怎受得了这般折腾。”
小顺子也跟着应声,问道:“公公,皇上到底为何罚您?”
杨清宁安抚地笑笑,道:“就是看着吓人些,没什么大碍。”
杨清宁话是这么说,可擦药的时候还是没忍住叫出了声。
“公公嘴上说伤得不重,还不是疼得受不了。”小敏子见他疼得出了一身汗,心疼道:“殿下不是陪着公公一起去的吗?为何皇上还是罚了公公。”
杨清宁闻言冷下了脸色,道:“背后不可议论主子,你们可是忘了规矩。”
“奴才不敢。”小顺子不忘拉了拉小敏子。
小敏子看了他一眼,道:“公公息怒,奴才知错。”
杨清宁叮嘱道:“虽然咱们是在东宫,说话做事还是要谨慎些,别给殿下惹麻烦。”
两人没再多说,专心给杨清宁上药,待收拾停当,又扶着他躺上床,许是累了,很快便睡了过去。
待他醒来,已是深夜,凌南玉就躺在身旁,睡得正香。他无奈地叹了口气,替凌南玉往上拉了拉被子,闭上眼睛打算接着睡。许是睡得太多,竟一时无法安睡,他百无聊赖地看着头顶的床帐,思绪也随之飘远。
两年前的案子虽然结了,可还有许多疑问萦绕在心中,让他时不时地在心里琢磨。王广就是幕后大boss吗?他不过是一个副四品的武官,即便是在锦衣卫办差,级别也太小了。若不是王广,又会是谁呢?张明华才刚死了没多久,王广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就另投他主,所以前朝、后宫到底还有谁,与张明华牵扯不清?
董春平?
一个名字随之在脑海中浮现,杨清宁很快便打消了这个念头,董春平确实与张明华有所勾结,不过以张明华强势的个性,一定不会放任凌南策还有个母亲在世,所以若张明华当真成功夺权,第一个要收拾的定然就是董春平,因此张明华不会容许董春平知道太多内幕。有了秦淮那份名单,张明华一党应该已经消灭殆尽了才对。难道是他多虑了?
还有那个王彦,究竟去了哪里,怎么就在王广的眼皮子底下消失了,而且是消失得无影无踪。能做到这一点,王彦必定还有其他帮手,而这个帮手就在南镇抚司。是那两名狱卒吗?他们隐瞒了王彦去过诏狱的事实,后来又和王彦一起,指认王广,确实是有些嫌疑。
还有那个董春平,明显是在打凌南玉的主意,若他没猜错的话,董春平会在放年假那段时间有所行动,最有可能的便是大年三十的除夕宴,只是除夕宴上,众目睽睽之下,她又能做什么呢?
今日他在乾坤宫中回话,质疑凌璋的计划,凌璋当时没说什么,可他明白凌璋听进了心里,应该不会再继续利用凌南玉,那凌璋之后又会从哪里入手呢?
种种的疑问困扰着他,却没有一个解开,不过想着想着他便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不知睡了多久,杨清宁突然感觉一阵凉意,本能地拉了拉被子,在停顿了几秒后,他便睁开了眼睛,只见凌南玉蹑手蹑脚地下了床。
“殿下要去早朝?”杨清宁的声音带着困意。
凌南玉身子一僵,随即转过身,心虚地笑笑,道:“昨儿回来时,小宁子睡得正香,我就守在床边等你醒来,谁知等着等着就睡着了。”
杨清宁清楚凌南玉在撒谎,只是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实在不必揪着不放。他撑起身子坐了起来,道:“殿下,昨日奴才从乾坤宫回来时,在路上碰到了庆嫔,她应该是派人在东宫附近守着,得知咱们去了乾坤宫,这才在路上堵着。”
凌南玉闻言眉头皱紧,问道:“她可有为难你?”
杨清宁摇摇头,道:“她给了奴才五千两银票,让奴才为她办事,说事成之后再给奴才五千两。”
“你收了?”
“收了。”杨清宁从枕头底下拿出银票,递给凌南玉,道:“每张都是五百两,一共十张。”
凌南玉接过银票看了看,道:“你是想假意被收买,从而打探他们的计划?”
“殿下聪慧。”杨清宁笑了笑,道:“这可是一万两,不要白不要。”
凌南玉又把银票递了回去,道:“说的也是,既然她给,那你就收着,实实在在的银子,不要白不要。”
杨清宁将银票重新放回枕头底下,“昨日皇上怎么说的?”
“我向父皇认错,父皇便说在他面前可以是儿子,但有旁人在时就是太子。”凌南玉三言两语便总结了两人的谈话内容。
“这样就很好。”杨清宁点点头,道:“殿下快去上朝吧。”
“那你再睡会儿。”
杨清宁重新躺了回去,凌南玉给他掖了掖被角,穿好衣服便走了出去。
转眼便到了年底,自上次董春青和杨清宁见面后,凌南策便没再去过东宫,董春青也没让人向杨清宁打探过什么,就好似没有那回事一样。
杨清宁总觉着这事有些反常,又不好去问,只能让人去调查西华宫最近的动向。
“公公,最近这些时日,庆嫔时常叫娘家侄女进宫陪伴,一呆就是多半日,傍晚时分才出宫。”小瓶子正在向杨清宁汇报最近监视的成果。
杨清宁挑了挑眉,道:“娘家侄女?叫什么,多大年纪?”
“叫董菁菁,今年十五,前段日子刚刚办了及笄礼。”
“已经及笄了……”杨清宁若有所思地说道:“难不成她在打太子妃的主意?”
小瓶子认同地点点头,道:“不是殿下,就是皇上。”
杨清宁皱着眉头分析道:“不会是皇上。就算皇上收了董菁菁,位份也不会太高,对她的帮助不大。况且若非逼不得已,没有哪个女子会给自己的相公塞女人。十有八九是殿下,而且会用非常手段,否则以董菁菁的身份,最多做个侧妃,做不了太子妃。”
“公公的意思是……生米煮成熟饭?”小瓶子皱紧眉头,道:“可殿下还未成年。”
“殿下虽未成年,却已满十六,过了年就是十七,已有能力与女子同房,更何况她们多半会用药。不过若是想要谋夺太子妃的位置,便不能让董菁菁与殿下发生关系,最好是制造殿下想用强,而董菁菁奋力反抗的场景。这样的话,殿下理亏,为了保住皇家声誉,只能娶了董菁菁。”
说到这儿,杨清宁不禁有些奇怪,像凌南玉这个年纪的青少年,应该已经有了性/冲动,为何他从未听说?难不成压力太大,发育不良?
第88章 董春青的算计(2)
“以殿下的性子, 断然不会对谁用强,更何况是从未见过的陌生人。”
小瓶子的话打断了杨清宁的思绪,他深吸一口气, 接着说道:“所以他们才要收买我。以殿下对我的信赖,定不会对我设防, 算计起来便简单得多。”
“按照常理来说, 一旦殿下知道公公参与其中,那公公的地位便会不保, 甚至会被问罪,庆嫔又怎么断定公公一定会帮他。”
“若我也遭了算计, 不就可以摆脱嫌疑了?”杨清宁成竹在胸地笑了笑, 道:“一旦这件事成了, 不仅董菁菁会坐上太子妃之位, 庆嫔还拿住了我的错处,以后再想让我办什么事,不就轻易多了。与她而言,是一箭双雕。”
“公公英明, 奴才佩服。”
“你啊,也学会了奉承。”杨清宁长出一口气,道:“这只是咱们的猜测,具体如何, 尚未可知, 还要小心防备方可。”
小瓶子安慰道:“公公放心,白鹰一直藏在暗处,保护殿下安危, 不会让这种事发生。”
“他们若当真要如此行事,定会想办法将暗中的人调走。待会儿你跟白鹰通个气, 告诉他无论发生何事,都不要离开殿下身边。”杨清宁不放心地叮嘱道。
“公公放心,奴才记下了。”
傍晚时分,凌南玉刚回宫,门口的内侍便急匆匆地过来禀告,说凌南策求见。
杨清宁挑挑眉,道:“既然来了,殿下就见见吧。”
凌南玉明白杨清宁的意思,“好,那就让他进来吧。”
杨清宁看向小顺子,道:“你去昭和宫,把五皇子也请来吧,就说殿下想他了,让他过来陪殿下用膳。”
“是,公公。”
凌南玉闻听杨清宁让人去请凌南珏,下意识地皱起了眉头,道:“小宁子为何叫人请他?一个就够烦了,你还再叫一个。”
杨清宁闻言顿觉有些好笑,道:“殿下有两个皇弟,实在不好厚此薄彼,都叫来以堵众人悠悠之口。”
凌南玉若有所思地看着杨清宁,似乎猜到了什么,问道:“小宁子此举是否另有深意?”
杨清宁意味深长地说道:“有竞争,才有动力。”
凌南玉怔了怔,随即说道:“小宁子是想效仿父皇?”
杨清宁矢口否认,道:“殿下说的哪里话,奴才什么都没想。更何况皇上是何等人物,奴才怎敢效仿。”
有了凌南珏的加入,可以避免又有流言传出,还能让董春青绷紧神经。以他对董春青的认知,为了能让凌南策将凌南珏比下去,定然会多下本钱,这样他便可多捞些好处。有钱不赚王八蛋,尤其对付这样心怀不轨的人,算计他们再多,也不觉得亏心。
凌南玉会心一笑,小声说道:“小宁子的小金库又要添一份进项了。”
“殿下说笑了,奴才没什么小金库。”杨清宁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道:“殿下,这里不是待客的地方,您还是回正殿吧。”
凌南玉点点头,好奇地问道:“小宁子不过去吗?”
杨清宁意味深长地笑笑,“奴才再等等,指不定会有人找呢,省得麻烦了。”
凌南玉微微一怔,随即明白了他的意思,“那我先过去。”
凌南玉在小顺子的侍候下穿好斗篷,随即出了杨清宁的卧房。
见凌南玉离开,小瓶子出声问道:“公公以为庆嫔让六皇子过来,只是掩人耳目,目的是让人与公公通气?”
杨清宁笑着说道:“我发现你是越来越懂我了。”
小瓶子也扬起了嘴角,道:“这是奴才的荣幸。”
“若庆嫔打算在最近实施计划,今日必定会有所行动,咱们且等着吧。”杨清宁端起茶杯看了看,随即递给小瓶子,道:“茶淡了,再换一杯吧。”
小瓶子接过茶杯,转身要走,又听杨清宁说道:“让门口的内侍撤了,给人让个道儿。”
小瓶子应声,掀开门帘走了出去。果然不出杨清宁所料,他刚从茶房出来,便看见有人在探头探脑地往里瞧,不禁蹙起眉头,呵斥道:“门口的是谁,为何行为这般鬼祟?”
来人见被人发现,急忙上前,赔笑着说道:“这位公公,奴才是西华宫的内侍,方才陪六皇子过来拜见太子殿下,有些内急,来错了地方,还请公公莫要见怪。”
“西华宫的?”小瓶子打量着来人,“我说怎么看着有些眼生。想如厕,你走错地方了,这是宁公公的住所。”
“宁公公?”内侍一听,眼睛顿时亮了起来,道:“奴才时常听人提起宁公公,说宁公公如何如何断案入神,如何如何神勇无敌,却从未见过,不知是否有幸得已拜见?”
内侍一边说,一边掏出一张银票,塞到了小瓶子手里。
小瓶子低头瞧了瞧,忙将茶盘放在了游廊的长凳上,随后把银票塞进袖子里,道:“你且在这儿等着,我去帮你通传,不过事先说一句,若公公不想见,我也没辙。”
内侍会意地笑笑,道:“只要公公尽了心,奴才就感激。”
“是个懂事的,等着吧。”小瓶子重新端起了茶盘,径直进了卧房,来到近前小声说道:“公公,人来了,还塞了奴才一百两银票。”
杨清宁瞥了一眼,笑着说道:“既然他给,那你就收着。”
小瓶子提了提声音,道:“公公,门外有个西华宫的小太监,仰慕公公已久,想过来拜见,奴才见他对公公推崇备至,便答应帮他通传一声,您看……”
“西华宫的?”杨清宁配合道。
“是,西华宫的。”
杨清宁沉默了好一会儿,方才说道:“那就让他进来吧。”
“是。”小瓶子转身来到门前,掀起帘子往外看去,道:“公公今日得闲,便见你一见,进来吧。”
“多谢公公。”方才他就趴在帘子前听着,将他们的话听得清楚,杨清宁犹豫那会儿,他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唯恐杨清宁不答应,回去不好交差。
杨清宁打量着面前的内侍,道:“模样不错,西华宫出来的?”
内侍闻言一怔,不知是想到了什么,脸上的笑意一僵,随即答道:“是,奴才小玄子,在西华宫侍候。”
杨清宁本是随口的一句话,并没有其他意思,可小玄子这瞬间变了的脸色,让他意识到方才说的话好似容易招人误会,心里顿觉有些尴尬,只是面上不显。
“你是在娘娘身边侍候的,还是在殿下身边侍候的?”
“回公公,奴才是在娘娘身边侍候的。”
“这么说娘娘也来了?”杨清宁明知故问道。
“娘娘没来,单是我家殿下过来的。”
“你不是娘娘身边侍候的嘛,为何会跟来?”
“殿下独自一人过来,娘娘不放心,便让奴才也跟了过来。”
他不开口,杨清宁便和他七绕八绕,装起了糊涂,“宫中的人都知道,娘娘爱子心切,这天儿也黑了,确实该多跟个人。”
显然小玄子没什么城府,见杨清宁一直在说着闲话,便耐不住性子,直接开了口,道:“公公,娘娘知道您身子不好,特意为公公备了些药材,只是不知哪种药材对公公的病情有益,便让人列了单子,让奴才捎来,还请公公过目。”
小玄子从袖子里掏出一张纸条,上前一步双手呈给杨清宁。
“药单子?”杨清宁看了看他手上的纸条,并未着急去接,而是停顿了一会儿,这才漫不经心地接了过来,慢条斯理地打开。这纸条上确实写了些药材名,还都是些上好的药材,不过这暗语写得太过明显,但凡不是傻的,一眼便能识破。
杨清宁眉头微蹙,又重新将纸条折好,递了回去,道:“回去告诉娘娘,这单子上的药材太过贵重,咱家实在受不起。”
小玄子神情一怔,显然没想到会是这种结果,随即说道:“公公,您落得如今这一身伤病,是为了太子殿下,也是为了整个南凌国,这偌大的功勋用什么药材都受得起。”
“咱家侍奉太子殿下是分内之事,实在不敢居功。”杨清宁转头看向小瓶子,道:“咱家累了,送客。”
小瓶子应声,上前拿了药单子,塞到小玄子手上,道:“公公累了,你快走吧。”
没完成任务,小玄子不甘心就这么走了,提醒道:“公公,这是娘娘一片心意,您再看看。”
小瓶子揪住他的衣领,将他整个拎了起来,扔出了门外,道:“公公说不收,那就是不收,再聒噪,仔细你的皮!”
看着小瓶子森冷的眼睛,摔在地上小玄子害怕地吞了吞口水,这眼神带着杀气,并不是吓唬人的,而是真正手上沾了血的人,才会有的眼神。他慌忙爬了起来,道:“是,是,奴才这就走,这就走。”
小瓶子看着他踉踉跄跄地跑出去,这才转身进了屋。
杨清宁起身下了软塌,正在整理衣服,见他进来,随口问道:“人走了?”
“走了。”小瓶子上前,一边帮着杨清宁更衣,一边问道:“公公,那药单子上写了什么?”
“今夜子时梅林见。”杨清宁没有隐瞒。
小瓶子的手顿了顿,接着说道:“奴才看那药单子上写了不少字。”
“藏头。”杨清宁想起这个就觉得好笑,道:“但凡不是傻的,一眼便能识破,非要学人弄个藏头,真是自作聪明!”
“公公为何不应?”
杨清宁转头看了他一眼,道:“别告诉我,你猜不透。”
“欲拒还迎?”
“欲擒故纵更恰当吧。”
“奴才读书不多,比不得公公才高八斗。”
杨清宁闻言好笑地看过去,“你这是夸我呢,还是骂我呢?”
小瓶子嘴角含笑,道:“奴才说的是真心话,日月可鉴。”
看着面前含笑的人,杨清宁只觉得有些恍惚,道:“犹记得我们初见时,你面无表情,惜字如金。和如今的你比起来,真是天差地别!若非你的长相没怎么变,我当真会以为是换了个人。”
“奴才的心愿了了,不必整日苦大仇深,又日日跟在公公身边,时刻被公公感染着,自然会变。”
“你的意思是你如今变得如此会奉承,是跟我学的?”
小瓶子眉眼弯弯,“这是公公您说的,奴才可没这个意思。”
“你啊你。”杨清宁不禁轻笑出声,深吸一口气道:“走吧,去正殿瞧瞧。”
两人相继走出卧房,径直朝着正殿的方向走去。
门口的小柜子见他们过来,上前迎了迎,“公公,您来了。”
杨清宁瞧了瞧殿门,小声问
道:“里面什么情况?”
小柜子眉头微皱,轻声答道:“公公别提了,这六皇子可真不是个省心的主儿,一会儿想吃这个,一会儿想喝那个,没有还不依。方才听五皇子说殿下给了他生辰礼,顿时不高兴了,非嚷嚷着也要。他身边的侍从一个劲儿的向殿下赔罪,耐不住主子一个劲儿的找事。”
“殿下可烦了?”
小柜子摇摇头,道:“这倒是没有,殿下就做那儿喝茶,权当没他这个人。”
杨清宁欣慰地点点头,道:“殿下长大了。”
小柜子打起帘子,杨清宁低头进了门,转身看向小柜子,道:“外面冷得很,你去茶房候着便成,不必在外面守着。”
“谢公公体恤。”小柜子感激地说道。
凌南玉能按捺住性子坐在这里,全都是他不想坏了杨清宁的计划,若换做平常,他早就让人将凌南策扔出去了,哪容他在这里放肆。
门帘被掀开,杨清宁走了进来,凌南玉面无表情的脸上,不自觉地多了丝笑意,道:“小宁子来了。”
杨清宁来到近前,行礼道:“奴才见过三位殿下。”
“免礼,坐吧。”
“谢殿下。”
杨清宁看向凌南珏,见他眼眶红红的,就好似兔子一般,明显是哭过。再看向凌南策,他皱着眉头,嫌弃地扔掉手中的点心,转头看了看杨清宁,道:“太子哥哥,他是奴才,不能坐。”
一句话彻底惹恼了凌南玉,道:“来人,送六皇子回西华宫。”
凌南策身边的小喜子慌忙解释道:“太子殿下,宁公公,我家殿下年纪小不懂事,还请太子殿下、宁公公多担待,殿下他没别的意思……”
凌南策站到了椅子上,扬手就给了小喜子一巴掌,虽然不重,却打断了小喜子的话,“你个狗奴才,敢说我不懂事,我打死你!”
小喜子被吓得‘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道:“殿下饶命,奴才知错,求殿下饶命!”
一个五岁多点的娃娃,竟然张口闭口地喊打喊杀,还将人吓得瑟瑟发抖,可见他并非说说而已,是真的会让人下死手。
杨清宁眉头紧皱,这个凌南策已经被养歪了,若这样继续下去,长大以后定是个祸国殃民的主儿。
“小瓶子。”杨清宁转头看过去,道:“你送六皇子回去,将此事如实告知庆嫔娘娘。”
“是,公公。”小瓶子领命。
小喜子闻言调转方向,苦求道:“不行啊,太子殿下,您若当真这么做了,那奴才的小命就没了。求太子殿下救命,求公公救命!”
杨清宁冷眼看着他,道:“怎么着,你这是在威胁太子殿下?”
“不是,奴才没这个意思,太子殿下素来仁慈,定不忍看着奴才被打死。奴才不想死,求太子殿下救命!”
凌南策单手掐腰,指着杨清宁,大声骂道:“你这个够奴才,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儿,还不跪下!”
杨清宁挑了挑眉,自他进了东宫,已许久没人这么骂过他了,今日竟被个三岁的奶娃子指着鼻子骂,还真是有些好笑。凌南策这副模样,明显是在学董春青,可见西华宫的奴才日子有多难过。
“放肆!”杨清宁还没开腔,凌南玉先忍不住了,大声呵斥道。
“殿下息怒,六殿下年纪小不懂事,不必放在心上。”杨清宁见状连忙劝了一句,随即转头看向小瓶子,道:“你辛苦一趟,若有人不想走,直接拖出去,咱们宫里人手还是够的。”
“是,奴才明白。”
小瓶子走到小喜子身前,道:“是你走出去,还是被拖出去?”
“殿下,若是奴才就这么回去,定会被打死,您发发慈悲,救奴才一命吧。”小喜子根本不理会小瓶子。
小瓶子也不多话,一把薅住小喜子的脖领子,拎着就往外走。
“你想干什么,你……殿下救命,您不能见死不救啊!”
‘砰’的一声,人被扔了出去,紧接着便听到一声惨叫。
凌南策听到惨叫,并不害怕,反而更加兴奋,挥舞着拳头,道:“打死他,打死他!”
小瓶子来到近前,在凌南策的后颈上摸了摸,兴奋的凌南策顿时两眼一翻晕了过去,小瓶子顺势将他抱了起来,转头看向凌南玉和杨清宁,道:“奴才去去就回。”
杨清宁压低声音,无奈地说道:“到了西华宫,就说他睡了,其他的无需多说。”
“公公不必担忧,奴才手上有轻重,只是让六皇子睡一觉。”
杨清宁摇摇头,道:“你就照我说的做便可。”
“是,奴才遵命。”
小瓶子没再多说,抱着凌南策出了正殿。
熊孩子走了,殿内安静了下来,杨清宁转头看向凌南珏,道:“殿下可是受了委屈?”
凌南珏看了凌南玉一眼,摇了摇小脑袋,“珏儿不委屈。”
杨清宁也跟着看了一眼,接着问道:“殿下可被吓到了?”
“没有,珏儿不怕。”
杨清宁安抚地摸了摸他的小脑袋,“殿下乖巧懂事,与六皇子不同,是个好孩子,太子殿下很是喜欢,所以殿下不必害怕。”
凌南珏闻言大眼睛亮了亮,随后又垂下了小脑袋,道:“方才珏儿做错了事,太子哥哥莫要生气。”
这么弯着腰,实在有些累,杨清宁便坐到了凌南珏身边,问道:“殿下做错了何事?”
“珏儿不该将太子哥哥送生辰礼的事说出去,给太子哥哥惹了麻烦。”凌南珏的大眼睛再次红了起来。
杨清宁点点头,道:“殿下这么做确实有些欠妥,俗话说得好,财不露白,富不露相,言不露形,否则便容易招来灾祸。”
“财不露白,富不露相,言不露形?”凌南珏困惑地眨了眨眼,道:“这是何意?”
看着面前五岁的娃娃,杨清宁突然一阵语塞,沉吟片刻道:“这其中的意思有些深奥,殿下还小,也听不明白,殿下只需牢记做人要低……谦逊,不炫耀便可。”
凌南珏懵懂地点点头,“珏儿记下了。”
凌南玉见杨清宁的注意力都在凌南珏身上,心里有些不满,道:“五皇弟被送回去了,我也不好厚此薄彼,便也让人送六皇弟回去吧。”
“都到用晚膳的时辰了,便让六殿下用完晚膳再回吧。”
凌南玉会走进眉头,“这若是传出去,又是一桩麻烦。”
“不麻烦。”杨清宁意味深长地笑了笑,道:“只有这样,那边的人才会着急。”
凌南玉一怔,随即明白了他的意思,低头看了看凌南珏,心不甘情不愿地说道:“那好吧,我这就让人摆膳。”
“殿下,您是主子,哪有您传膳的道理,奴才去。”
“在别处,我管不了,但在东宫,没人把你当奴才。”
杨清宁见凌南玉坚持,也没再多说什么,心里清楚今日凌南策的举动惹恼了他。
饭桌上,凌南玉坐在首位,凌南珏坐在他下首,杨清宁则坐在凌南珏对面。
饭桌上没人说话,杨清宁想要照顾凌南珏,却因为餐桌太大,不太方便,便让小顺子在一旁给他布菜。
“小宁子,今日这鱼着实鲜美,你尝尝。”凌南玉说着夹了块鱼肉给他。
杨清宁无奈地说道:“能与殿下同桌吃饭已是恩典,实在不能再劳烦殿下为奴才夹菜,奴才自己来便可。”
凌南玉看向旁边的凌南珏,道:“平日里不都这样嘛,小宁子不必因为五皇弟来了,便这么拘束,想来五皇弟也不是多嘴多舌的人,不会说出去的。”
凌南玉这话就差明着说凌南珏是外人,只是凌南珏年纪还小,还不太明白,忙不迭地说道:“不说,珏儿不会说出去。”
杨清宁见状不禁有些无奈,凌南玉对凌南珏的敌意太明显,就算他再迟钝,也该看出来了,无外乎是他对凌南珏太过关注,引得凌南玉打翻了醋坛子。凌南玉对他好,凌璋吃醋,他对凌南珏好,凌南玉吃醋,真不愧亲爷俩,都这么爱吃醋。
杨清宁夹了虾仁放进凌南玉的碗里,道:“这虾仁味道也不错,殿下尝尝。”
凌南玉见状顿时眉开眼笑,夹起虾仁吃了起来,转头看向凌南珏,眼中不掩得意,道:“这虾仁真好吃,五皇弟也快尝尝。”
凌南珏懵懂地眨眨眼,拿着筷子就要夹,只是虾仁放得有些远,他的小胳膊太短,根本够不到。小顺子见状连忙上前,夹了虾仁放进凌南珏的碗里。
凌南珏夹进嘴里嚼了嚼,道:“嗯嗯,好吃,谢谢太子哥哥。”
杨清宁看着两兄弟,不禁有些哭笑不得,时不时地夹菜给凌南玉,满足他的虚荣心,还不忘照顾凌南珏,询问这段时间昭和宫的事,这顿饭吃下来,倒也算和谐。
这边其乐融融,西华宫那边却并不太平。小瓶子送凌南策回西华宫,按照杨清宁交代的说了缘由,只是董春青并不相信。她将凌南策安置在寝殿,随后便叫来随行的小喜子和小玄子问话。
“你们说到底发生了何事,为何策儿这时便被送了回来?”
小喜子和小玄子对视一眼,强作镇定地说道:“许是殿下今日玩得太累,吃着吃着点心就睡着了,太子殿下见殿下睡得香,便派人将殿下送了回来。”
在来的路上,小喜子想了许久,还是决定撒谎,毕竟当时在场的只有他一人,杨清宁又给了那番说词,若是问起来,东宫那边也不可能自打自脸,就算凌南策醒后说了什么,只要他死咬着不松口,自己顶多是受一场皮肉之苦,至少不会丢了小命。
董春青冷眼看着他,道:“你说的可是真的?”
小喜子不敢抬头,道:“奴才说得句句属实,若娘娘不信,可去东宫求证。”
“策儿如今只是睡了,待他醒来,本宫问他话,若他说的与你说的对不上,本宫不管真假,都把你打死了事。”
小喜子一听,顿时傻了眼,求饶道:“娘娘饶命,娘娘饶命!”
董春青把玩着手腕上的玉镯,道:“若是你说实话,本宫或许还能饶你一命。”
“奴才之所以这般说,都是宁公公交代的,奴才不敢违背,才对娘娘撒了谎,求娘娘饶奴才一命,求娘娘饶命!”小喜子不停磕着头。
“宁公公?”董春青的动作一顿,“说实话,到底怎么回事?”
“殿下……殿下指着宁公公大骂狗奴才,惹恼了太子殿下,太子殿下这才派人送殿下回宫。”
董春青的眉头皱紧,道:“那策儿是怎么回事?”
“奴才被方才那个内侍拎着扔出了正殿,奴才也不知殿下为何会睡着,奴才说的都是实话,求娘娘饶命,求娘娘饶命!”
“难不成他们是给策儿下了药,或者打晕了?”董春青闻言顿时变了脸色,转头看向翡翠,道:“快去请太医。”
翡翠连忙应声,转身离开寝殿。
董春青不放心,起身来到床前,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遍,确定凌南策没有受伤后,这才松了口气,看向跪着的小喜子,怒道:“不能规劝主子,亦不能保护主子,本宫要你何用。来人,把他拖出去,乱棍打死!”
第89章 董春青的算计(3)
门外的内侍听到动静, 急忙掀开帘子走了进来,不顾小喜子的挣扎,拖着就往殿外走, 唯恐有半分迟疑惹得董春青不快,连他们一同发落。
“慢着。”一旁侍候的李嬷嬷开了口, 道:“娘娘息怒, 这个节骨眼上不宜节外生枝,不妨先留他几日, 待事成之后再发落也不迟。”
董春青皱起了眉头,不以为然地说道:“一个奴才而已, 打死也就打死了, 有什么可节外生枝的。”
“娘娘, 这个奴才可是在太子面前露了脸儿的, 若就这么没了,难免会让太子以为娘娘对他不满,这样对娘娘的计划不利。娘娘也说了,不过是个奴才, 待事成之后,娘娘想怎么处置,便怎么处置,不急在一时。”
董春青看看李嬷嬷, 又看看被架着的小喜子, 不耐烦地挥挥手,道:“行了,今日且饶了他, 你们都退下吧。”
“奴才告退。”内侍松了手,躬身退出殿外。
小喜子捡回了一条命, 慌忙磕头道:“谢娘娘饶命,谢嬷嬷饶命!”
李嬷嬷出声问道:“是宁公公吩咐你说殿下累得睡着了?”
小喜子急忙说道:“是,就是宁公公吩咐的,奴才不敢撒谎。”
“那太子殿下是怎么说的?”
“太子殿下……”
见他吞吞吐吐,李嬷嬷警告道:“如实说,若有半句不实,便直接拖出去打死。”
“不敢,奴才不敢。”小喜子害怕地吞了吞口水,道:“太子殿下十分生气,本想教训殿下几句,被宁公公拦了下来,说殿下年纪小不懂事,然后就说殿下累了,让人送殿下回宫。”
李嬷嬷点点头,接着问道:“除此之外,宁公公还说了什么?”
“没……没说什么了。”
董春青转头看向小玄子,道:“让你送去的东西,可送到了?”
小玄子心中一紧,急忙说道:“回娘娘,奴才送到了,可……可宁公公说那些药材太过贵重,他受不起。”
“他这是什么意思?”董春青皱紧眉头,道:“难不成他没看懂?还是说他反悔了,想昧下那五千两银子?”
李嬷嬷思量了思量,道:“宁公公能坐到今日这个位置,足以证明他不是个蠢人,哪能看不懂那药单子上的秘密。娘娘之前只说让他在殿下去东宫时行个方便,并未说还有其他事让他做,老奴估摸着他是觉得东西给的少了。”
董春青杏眼一瞪,恼怒地说道:“那可是一万两银子,他居然还嫌少,真是贪得无厌!”
“娘娘,他是太子身边的红人,什么好东西没见过。据说东宫的库房钥匙就是他掌管,想要什么随便拿,太子没有不允的,区区一万两银子,在他看来还真不算什么。”
一听东宫小库房的钥匙在杨清宁的手里,董春青的脸色更难看了,“那小库房里的东西岂是他一个奴才说拿就拿的?就凭他也配?”
“殿下这不是还没大婚嘛,小库房的钥匙自然要交给他,但殿下大婚以后,那就得交给太子妃了。”李嬷嬷清楚她心里想得什么,道:“只要咱们的计划成功,那小库房里的东西,娘娘还不是想要什么,就拿什么。”
董春青缓了神色,道:“那照你这么说,本宫要花多少钱,才能让他乖乖为本宫办事?”
“奴婢觉得至少这个数。”李嬷嬷伸出右手,比划了比划。
“五万两?”
见董春青皱紧眉头,李嬷嬷劝道:“娘娘,此事一旦事成,别说五万两,就是五十万两也值。”
董春青思量了思量,道:“区区五万两,本宫还不看在眼里,给了就给了。”
“娘娘英明。”
董春青得意地笑了笑,道:“时间紧迫,这银子还要尽快送到他手中才是,只是我们要找个什么由头,把银子送过去?”
李嬷嬷笑道:“殿下不是骂了他嘛,这不是现成的由头。”
董春青怔了怔,随即反应了过来,道:“本宫的儿子就是聪明,年纪这么小,就知道为本宫分忧了,这天底下有谁比得上。”
李嬷嬷奉承道:“殿下这是随了娘娘,不仅是金尊玉贵的人儿,还绝顶聪明。”
“若不是皇后……”
听这话茬不对,李嬷嬷忙打断她的话,道:“娘娘!”
董春青被吓了一跳,也意识到了不妥,方才一时得意嘴上没了遮拦,好歹是止住了话头,“行了,你们两个退下吧。”
“是,娘娘,奴才告退。”
两人如临大赦,慌忙爬了起来,相继退出了寝殿。
李嬷嬷忍不住叮嘱道:“娘娘,家主好不容易将此事给平了,您可不能再提了。”
“本宫就是觉得可惜……”
李嬷嬷再次打断她的话,“娘娘,隔墙有耳,万一传到皇上耳朵里,不说您,就是殿下也会被牵累。”
见她几次三番地打断自己说话,董春青顿时有些不耐烦,道:“行了行了,你也不必这般小心翼翼,谋朝篡位这般大逆不道的事,都能用银子摆平,可见皇上是个爱钱的主儿,恰巧本宫娘家什么都缺,就是不缺银子。”
李嬷嬷看着董春青长大,太了解她的脾性,耐着性子劝道:“娘娘,您说的虽然没错,但这里到底是皇宫,皇上又是个喜怒无常的主儿,若哪日银子没了用,那可怎么办?还是小心谨慎些为好。”
“银子没用?”董春青一脸的不以为然,道:“俗话说得好,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世上就没银子办不了的事。”
“是,娘娘说的是,不过小心些总不是错。”
董春青不耐烦地说道:“别啰嗦了,本宫以后不说便是。”
李嬷嬷闻言松了口气,道:“娘娘英明。”
小喜子从寝殿出来,被冷风一吹,身子止不住地打着寒颤,就好似被人浇了一身凉水。他回头看看寝殿的门,心里一阵阵发寒,这次是死里逃生,那下次呢?只要在这个宫里一日,他头上就悬着一把刀,说不准哪日就落下来。
待他回到卧房,哆哆嗦嗦地走到床前,顾不得拖鞋,便爬了上去,裹紧被子好半晌都没缓过劲儿来。也不知过去多久,他迷迷糊糊地睡着,突然感觉有双眼睛在盯着自己,随即猛地睁开双眼,果然看到床前站着个黑影。他慌忙撑起身子,一骨碌滚下了床。
“嘘。”黑影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小喜子紧张地吞了吞口水,道:“你……你是谁?你想干什么?”
那黑影幽幽地开了口,“你想活吗?”
小喜子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黑影,道:“你是来杀我的?”
“我若想杀你,又何必等到现在。”
小喜子一想也是,紧张的情绪得到些许缓解,“那你想做什么?”
“我可以帮你离开西华宫,给你寻个好差事,条件是你要为我办事。”黑影直截了当地说出自己的目的。
“你能帮我离开西华宫?”小喜子睁大眼睛,试图看清他的模样,“你是谁,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不是真的。”
黑影并没有回答他,而是自顾自地说道:“我数到十,你若答应,事后我会信守承诺,你若不答应,那就当我从未来过。十、九、八……”
“就算你要与我交易,总要让我知道你是谁吧,否则……”
黑影并未停下,依旧数着数,小喜子也没心思在说,乱七八糟地想着,在他数到‘一’时,急忙说道:“我答应!”
黑影点点头,道:“方才你们回宫,庆嫔都说了什么,有何打算?”
“你是东宫的人?”小喜子一听,随即问道。
“你无需多问,直接回答我的问题。”
小喜子见黑影没有否认,便断定自己的猜测没错,心也放下了不少,东宫的人自然有能力将他从西华宫弄出去。
“娘娘并不相信那位公公的说辞,便逼问奴才,为了保命奴才不得不实话实说。娘娘听后有些生气,便问小玄子,宁公公是否看了药单子,小玄子说宁公公看了,却不肯收。娘娘很是生气,李嬷嬷猜测是给宁公公的好处不够多,便建议再给宁公公送银子。再后来,奴才就被支出去了,就知道这么多。”
小喜子没有撒谎,可他毫不避讳地说出‘宁公公’这三个字,让小瓶子眉头微蹙,既然已经对他的身份有所猜测,却还这么毫无顾忌,说明他心里记恨杨清宁,明显有狭私报复的嫌疑。
“你可知庆嫔如此费尽心机,所为何事?”
“这个奴才不知。”
“不知?”小瓶子的音调上扬,明显是不信。
“奴才确实不知。大人,奴才刚刚侍候殿下不过月余,并不受娘娘器重,否则娘娘也不会说打死便打死,还请大人明鉴。”
“听闻庆嫔娘家侄女最近经常进宫,此事可为真?”
小喜子闻言急忙点头,道:“这倒是真的。董小姐每隔三五日,便会进宫一趟,一呆就是一整日。”
“若她再来,你便多留心,我每日夜间都会过来问话。”
“是,大人,奴才定小心打探。”
小瓶子没再多说,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小喜子急忙起身跟了上去,可当他打开房门时,只见到一道黑影飞过,飞向了对面的房顶,然后便消失不见了。
小喜子重新关上房门,来到桌前倒了杯茶,一仰头‘咕咚咕咚’喝了下去,紧张的心慢慢平静下来。他断定来的是东宫的人,也就是说凌南玉已经察觉了董春青的反常,正在查证。若凌南玉知晓董春青要算计他,定不会善罢甘休,以凌璋对凌南玉的宠爱,董春青绝对没有好果子吃,连带着凌南策的日子也不会好过。一想到这儿,他心里就觉得爽快,决心要搬倒董春青,为自己所受的屈辱报仇。
小瓶子回到东宫,径直来到杨清宁的卧房,将此事如实地讲给他听,“公公,这个小喜子明显对您有了怨恨,怕是用不得。”
杨清宁不在意地笑了笑,道:“他差点就被庆嫔打死,怨恨在意料之中,正是因为这个,咱们才能轻易收买他。”
“公公就不怕他反水?”
“他心中怨恨越深,我就越不怕他反水,我估摸着他此时正想着怎么利用咱们搬倒庆嫔呢。”
小瓶子点点头,道:“他的胃口倒是不小。”
杨清宁冷哼了一声,道:“当时他利用道德绑架殿下时,我便知他不是什么好人,心胸狭窄,贪生怕死,睚眦必报,这种人利用归利用,还需多防备。”
“是,奴才明白。”
“那个李嬷嬷应该就是庆嫔身边最信任的人,那算计殿下的法子估计也是她想出来的。”杨清宁顿了顿,接着说道:“你派人查查她的底细,越详细越好。”
“是,奴才记下了。”
“时辰不早了,有事明日再办也不迟,快回去歇着吧。”
“公公也早点歇息,奴才告退。”
小瓶子帮他吹熄床边的烛火,又将远处的烛火调暗,这才退出了房间。
杨清宁躺在床上,看着头顶的床帐,心里琢磨着董春青会怎么做,在脑海中过了一遍,这才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第二日清晨,凌南玉去上早朝未回,杨清宁刚用完晚膳,便见小顺子走了进来,禀告道:“公公,西华宫的人来了。”
“来的什么人?”
“是昨日那个内侍,好似叫小玄子。”
杨清宁点点头,道:“你去告诉小柜子,让他一盏茶后再放人进来。”
“是,奴才这就去。”小顺子转身走了出去。
自那场瘟疫后,东宫里换了不少人,杨清宁本打算让小柜子只在身边侍候,可他说看管门户很重要,坚持在门房值守,只是偶尔会来前面。
小玄子揣着手在宫门外等着,等了半晌也不见有人开门,心里泛起了嘀咕。天冷得很,北风呼呼的刮着,刮的脸一阵阵的疼,刚刚小跑过来的热乎劲全都没了,只能靠着来回走动,让自己暖和起来。
他转头看看红色的宫门,许是因为光线的原因,这宫门的颜色看上去有些暗,就好似被风干的血液,看上去有几分渗人。他急忙移开视线,身子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可即便再冷,他也不敢离开半步,昨日已经办砸了差事,今日若再办不成,那他回去是否还有命在都很难说。
‘吱呀’,宫门终于开了,小柜子从门里探出头来,笑着说道:“久等了,实在是公公身子弱,起得晚。”
“是我来得早了,怪我怪我。”小玄子不敢有半分怨言,道:“那公公的意思是……”
“公公让你进去。”小柜子让开了门口的位置。
小玄子松了口气,抬脚进了宫门,跟在小柜子身后,一路来到了杨清宁的卧房门前。
门口的小顺子打量着他,问道:“你是西华宫的?”
小玄子忙答道:“是,奴才在西华宫侍候。”
“进去吧,公公还在等着呢。”
小玄子应声,掀开帘子走了进去,来到近前行礼道:“奴才参见公公,给公公请安。”
与昨日不同,今日杨清宁一见面便开门见山地说道:“听闻你是庆嫔娘娘派来的,不知娘娘有何吩咐?”
“娘娘说殿下年纪小,说话不中听,若有哪里得罪了公公,还请公公海涵。”
“殿下是何等身份,那是皇子,是主子,咱家不过一个小小的奴才,哪有资格评判殿下的言行,你这话说的可是要陷咱家于不忠不义之地啊。”杨清宁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小玄子闻言心中一紧,慌忙说道:“没有,公公,奴才绝无此意,公公千万莫要误会!”
杨清宁不置可否地笑笑,道:“行了,你要说的话,咱家明白了,若无其他事,便退下吧。”
“有事,奴才还有事未说,请公公稍待。”小玄子急忙从怀里掏出一打银票,双手呈给杨清宁,道:“公公,这是我家娘娘给公公的赔礼,还请公公笑纳。”
杨清宁瞥了一眼面前的银票,并没有接过来的打算,道:“这赔礼太过贵重,咱家可受不起。”
小玄子闻言心里‘咯噔’一声,双膝一弯跪在了地上,道:“这是娘娘的一片心意,请公公务必收下。”
杨清宁压根不为所动,道:“娘娘几次三番送东西,让咱家很是惶恐,也不知娘娘到底有何目的,若万一娘娘想对太子不利,那咱家岂不成了罪人?为了这点钱不至于,咱家不想本末倒置。”
“公公放心,娘娘绝不会让公公陷入两难境地,只是有些小事要劳烦公公。”小玄子往前跪了两步,小声说道:“公公,这是两万五千两,待事成之后,娘娘会让奴才再给公公送两万两。”
杨清宁质疑道:“这么大的数额,娘娘只让咱家办些小事?”
“娘娘说公公若不信,今晚亥时您可前往梅林一叙,娘娘会跟您细谈,到时若公公不愿,娘娘也不会勉强,这些银子还是公公的。”小玄子尽力游说着杨清宁。
杨清宁眉头微蹙,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着,做出一副正在权衡利弊的模样。
小玄子跪在地上,低垂着头,听着那有规律的击打声,一下又一下,就好似敲在了自己心上,让他越发紧张。手就这么抬着,酸得厉害,甚至开始不自觉地哆嗦起来,只是他不敢收回手。
杨清宁见状将银票接了过来,忍不住在心里叹气,自己这心软的毛病何时能改掉。
“银票咱家收了,你回去告诉庆嫔,梅林太不吉利,咱家的身子也不好,不易劳动,若娘娘有诚意,便来东宫吧,就在宫外会面。”
小玄子收回手,不由长出一口气,道:“是,公公的话,奴才一定带到。”
“退下吧。”
“是,奴才告退。”
小玄子没再多说,躬身退出卧房,刚出房门,就碰到了走过来的小瓶子,昨日的一幕在脑海中浮现,他嘴角勾起一抹讨好的笑意,又作了个揖,这才错开走了出去。
小顺子看着他的背影,好奇地问道:“小瓶子,我怎么觉着他有点怕你,这是怎么回事?”
“亏心事做多了。”小瓶子随口说了一句,抬脚就进了卧房。
小顺子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转身去了茶房。
杨清宁见小瓶子进来,笑着指了指桌上的银票,道:“瞧瞧,两万五千两银票。”
小瓶子仅是瞥了一眼,便转开了视线,笑着说道:“恭喜公公,财运亨通。”
“他说事成之后,会再给我两万两。”杨清宁忍不住感慨道:“整整五万两啊,这银票在有钱人家,就好似白纸一样,送出去一点不心疼,还真是穷的穷死,富的富死!”
“公公现在也是有钱人。”
杨清宁苦笑着说道:“之前我也这么认为,但见识到庆嫔的大手笔后,再不敢这么想。我手上的物件虽多,却都是皇上和殿下赏赐,这御赐之物不能变卖,殿下赏的又不舍得,能拿得出的银子也就那么几万两,哪能说是有钱人。”
“若公公愿意,有的是人送钱上门,只是公公洁身自好,不给任何人机会,这才无钱傍身。”
小瓶子这话不假,若杨清宁肯收礼,会有大把的银子往他这儿送,只是他从不给人机会。
“我能有今时今日,多半是因为洁身自好,否则皇上能容忍我留在殿下身边?”这么多年杨清宁始终保持着清醒,将自己的位置摆得很正。
“公公英明,奴才佩服。”小瓶子这话说得真心实意,没有几个人在这繁华迷眼的环境中,还能保持初心,杨清宁做到了。
“我与她约好晚上亥时在东宫门外见。”
“东宫门外?”小瓶子怔了怔,随即说道:“公公就不怕她不来?”
“五万两银子都出了,她怎会不来。你去禁卫军一趟,与吴统领说一声,以免撞上,坏了咱们的计划。”
“那奴才该找个什么由头?”
“就说出了事我担着,其他不必多说。”
“是,奴才这就去。”
傍晚时分,凌南玉回了东宫,杨清宁与他说了此事。
“我让白鹰暗中保护你。”
“她是有事求奴才,又不是要谋害奴才,况且有小瓶子跟着,殿下放心便是。”
“那小宁子多穿点,今日格外的冷,别着了风寒。”凌南玉眉头紧紧皱着,担忧之情溢于言表,不知道的还以为杨清宁这是要去刀山火海走一遭。
杨清宁明白凌南玉是关心他,所以才这般紧张,笑着说道:“殿下放心就是。”
亥时很快就到了,未免暗中有人监视,凌南玉在这之前便回了寝殿,东宫的内侍除了值守,也都各自回了卧房。
杨清宁在小瓶子的侍候下,一层又一层地往身上套衣服,都快被裹成球了。他无奈地说道:“不过是出去片刻,用不着穿成这样吧。”
“这是殿下的吩咐,奴才也是奉命行事。”
“可以啊,现在都知道拿殿下来压我了。”
小瓶子笑了笑,帮杨清宁戴上兜帽,道:“好了。”
两人出了卧房,一路来到宫门口,门房的人已被支走,小瓶子上前打开了宫门,率先走了出去,杨清宁紧随其后。
今晚是个无月夜,四下黑漆漆的,没有一丝光亮,虽然呼啸的北风停了,却依旧是冷得让人发抖。杨清宁紧了紧围巾,又拉了拉兜帽,跟在小瓶子身后,沿着宫道直直地往前走。
灯笼在漆黑的夜中发出昏黄的光,光罩的范围不算大,只能照亮眼前小片的路,在一小片的光亮中,还有更小一片的黑暗,就好似他在宫中的处境,只有东宫这一块地方是安全的,可这安全之中还藏着危机,而这危机则来自他本身的秘密。
待他们来到拐角处,便看到站在墙边的董春青,以及打着灯笼的李嬷嬷。
杨清宁走上前,行礼道:“奴才参见娘娘。”
董春青穿着华丽的斗篷,即便在这昏暗的光线下,依旧夺目。她皱着眉头,不满地看着杨清宁,道:“宁公公,这里无遮无拦,若被人撞上,你我要怎么说?”
杨清宁脸上挂着笑,低垂着眉眼,道:“娘娘若觉得不妥,那咱们便各自回去,天这么冷,别着了风寒。”
董春青神情一僵,除了凌璋,还从未有人敢这么对她说话,况且还是收了她银子的人。在她看来,但凡收了她的银子的,都是她的人,想怎么使唤便怎么使唤,现实也是如此,没想到杨清宁竟是这般态度。
董春青刚想发怒,便被李嬷嬷拦了下来,“娘娘,咱们还是说正事吧,公公的身子不好,不能在外面久呆。”
第90章 董春青的算计(4)
董家在富庶的江南, 世代经商,什么赚钱做什么,董春青的祖父董永年是个经商的天才, 不仅将商铺开到了各地,还做了南凌国的皇商, 可谓是财源广进。
士、农、工、商, 在古代商人的地位排在最次,董家即便再富有, 董永年也觉得低人一等,便出资办私塾, 让董家适龄的孩子念书, 走科举一途。也不知是否遗传, 董家的孩子都是经商的一把好手, 却在科举一途上屡屡碰壁,考得最好的是董春青的父亲董长利,也不过是个秀才,连个举人都不是。
眼看着董长利年纪不小了, 依旧毫无寸进,董永年便用钱替他捐了个官,这才做了济宁府下辖泗河县知县。在县上熬了五六年,恰逢济宁府知府张必政致仕, 董永年便又拿钱疏通关系, 让董长利坐上了知府的位置。
董春青是董长利的嫡女,也是最小的一个嫡女,自幼娇生惯养, 养成了任性跋扈的性子。董长利本没想让董春青进宫,他了解自己这个女儿, 若是被送进宫,指不定会闯出什么祸。奈何事不从人愿,董长利被参了,参他行贿受贿,买卖官职。
行贿、买官他承认,但受贿、卖官他可没干,好不容易才坐到了知府的位置,这还没做热乎呢,便有人开始眼红。董长利心里就有点慌,六神无主之下,听了董春青母亲的耳边风,送董春青进宫选秀,想以此解围。
在临行前,他千叮万嘱,希望董春青能收敛性子,还派了李嬷嬷侍候,就是想约束她。不过在马车离开家门那一刻,他便后悔了,只可惜名字已经报上去了,不去就是欺君,他可担待不起,只能提心吊胆地等着,希望她选不上,大不了他不做这官,继续经商,至少不会牵累家人。
没想到最后还真让董春青给选上了,虽然参他的事没了下文,他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只是事已成定局,他也只能接受,让人在京都买了宅子,让董春青的母亲杨氏搬了过来,想方设法地给宫中递消息,让李嬷嬷多管束董春青,别让她胡来。
只是这个李嬷嬷也不是个精明的主儿,不然也不会由着董春青掺和进张明华篡权夺位的阴谋中,以致于董家被凌璋拿住把柄,赔了两百万两银子,才算保住了董春青母子的小命。
若是换成正常人,有了这次教训,定会夹着尾巴做人,可事情才过去两年,她们主仆非但不知收敛,竟又开始算计凌南玉,只能说她们简直蠢得不可救药。
李嬷嬷见董春青要发怒,急忙拉了拉她的衣袖,笑着说道:“娘娘,正是要紧,公公的身子弱,不能在外面待得太久。”
董春青转头看了她一眼,压下心里的怒火,道:“来都来了,那咱们就说正事吧。”
杨清宁瞥了李嬷嬷一眼,道:“娘娘请说,奴才洗耳恭听。”
“太子如今已经十六,过了年就十七了,已经到了议亲的年纪,本宫知道这朝中上下都在盯着太子妃的位置,本宫自然也不例外。”董春青这话说得是相当直接。
一切都在意料之内,杨清宁心中冷笑,脸上的笑意也随之消失,道:“娘娘是想谋算太子妃之位?”
“有何不可?”董春青好似没看到杨清宁的脸色,傲慢地说道:“本宫娘家虽然不是什么权贵之家,却有的是钱,只要太子娶了我们董家的人,那这些钱便任由他取用,正所谓有权有钱好办事,想做什么做不了?”
杨清宁朝着小瓶子伸出手,小瓶子随即从怀中掏出银票,放在他手中。他随手递过去,道:“这是娘娘给奴才的银票,一共三万两,全在这儿,娘娘收好。”
董春青变了脸色,道:“你这是什么意思,瞧不起我们董家?”
杨清宁丝毫不为所动,道:“太子的婚事是关乎国家的大事,若皇上知晓奴才竟敢算计此事,那便是必死无疑。这银票虽好,若是没命花,与废纸又有何不同。”
董春青没有接银票,强迫自己缓下神色,道:“你不必担心,本宫的计划天衣无缝,必定会成功,到时候少不了你的好处。”
“这世间便没有天衣无缝的计划,娘娘是否自信过了头。”
董春青就算再蠢,也知道这事没有杨清宁的配合成不了,便耐着性子说道:“本宫保证,就算计划失败,也查不到你头上,这些银票还是你的,另外本宫再给你两万两。”
杨清宁笑了笑,“奴才如今吃的是山珍海味,喝得是琼浆玉液,穿的是绫罗绸缎,为何还要为了区区几万两,去冒这个险。”
董春青神情一滞,有些无措地转头看向李嬷嬷,杨清宁说的没错,以他现在在东宫的待遇,已经超越了许多宫妃,实在没必要为了区区几万两,跟着她们冒这个险。
“公公所言极是。”李嬷嬷出声说道。
董春青眉头皱紧,本想让她劝杨清宁,不曾想她竟这么说,不悦道:“嬷嬷,你这是……”
“娘娘稍安勿躁。”李嬷嬷安抚地笑了笑,转头看向杨清宁,道:“公公,老奴知道您是太子身边的红人,过得日子比一些主子都滋润。老话说的好,花无百日红,人无千日好,太子殿下还未成婚,公公只有一个主子,太子殿下念着旧情,自然待公公好。一旦太子殿下成了婚,那一个主子就变成了两个主子,太子妃与公公可没有旧情,若她与公公不和,可不会如太子殿下那般容忍,这样长此以往下去,公公对殿下的那份旧情,早晚会消磨殆尽。若到那时,公公可还会有现在的日子?”
杨清宁皱起了眉头,若有所思地看着李嬷嬷,不得不说这个李嬷嬷还是有几分本事的,能轻易抓中重点。
李嬷嬷见他听进了进去,接着说道:“公公,只要您与娘娘合作,那就是自己人,咱们选的太子妃,自然也是自己人,既是自己人,那就一荣共荣一损俱损,公公将来依旧能过这样的好日子,甚至更好。公公以为呢?”
董春青没想到李嬷嬷竟会有这番说词,杏眼中闪过惊讶,随即反应过来,应和道:“李嬷嬷说得对,若计划成功,那以后无论是太子,还是太子妃,就都是自己人,公公想过什么日子不能过?”
“咱家身子骨弱,也不知能活到几时,实在不想冒险。”杨清宁再次将银票递了过去。
李嬷嬷本以为自己的那一套说词,定能打动杨清宁,不曾想他竟还是拒绝,不由怔了怔,随即说道:“公公,我们董家也做药材生意,各种名贵药材应有尽有,只要有了这些药材,您的身子定能一日好过一日。”
杨清宁见她们不接,便将银票放在了地上,退后一步,道:“娘娘还是打消这个主意吧,奴才就当从未听过,不会禀告殿下。夜深了,奴才告退。”
见杨清宁转身就走,董春青心里一急,张口说道:“十万两!”
杨清宁的脚步顿了顿,随即抬脚继续往前走。
董春青见状心一狠,再次喊道:“二十万两!”
杨清宁停下脚步,并未继续往前走,心中暗自嘀咕:我方才走出去不到十步,合着一步就是两万两,这可是一步万金啊!
董春青看着停下的杨清宁,嘴角勾起一抹嘲讽地笑意,道:“只要公公肯帮忙,本宫愿意出二十万两。有了这二十万两傍身,就算公公没了太子庇佑,也能舒舒服服地过日子。”
杨清宁沉默了许久,慢慢转身看向董春青,道:“二十万两?”
董春青点点头,道:“是,二十万两,只要公公肯出手帮忙,待事成之后,本宫便给公公二十万两。”
杨清宁清明的眼中闪着光,道:“若不能成事,那钱便没了?”
董春青看多了这种眼神,一见便知这事成了,骄傲的下巴又抬了起来,道:“本宫先付十万两给公公,事成之后再付十万两,若公公尽了力,却不能成事,那给公公的十万两,还是公公的,就当本宫交公公这个朋友。如何?”
杨清宁沉吟片刻,道:“那娘娘不妨先说说计划,奴才听听是否能成事。”
“除夕宴,本宫会安排人故意弄脏太子的衣服,公公只需带着太子到偏殿换衣服便可,其他的事就不劳烦公公了。”
杨清宁闻言皱紧了眉头,不悦道:“娘娘既然不信任奴才,又何必来寻奴才。”
董春青的耐性几乎耗尽,道:“公公何出此言?”
“娘娘连计划都不肯详说,自然是信不过奴才,这还用问?”
“公公息怒,娘娘并非不信任公公,只是怕公公在外面呆得久了,感染风寒就不好了。”李嬷嬷拉了拉董春青。
“便是娘娘不说,奴才也能猜到些许。”杨清宁淡淡地看着她们,继续说道:“殿下年纪还小,对男女情爱一事一窍不通。想要殿下就范,无外乎是给殿下用药,药物起效后,再让你们选定的女子进去,生米煮成熟饭,奴才猜得可对?”
两人对视一眼,眼中均浮现警惕之色,董春青质问道:“你怎会知道?”
杨清宁看得一阵好笑,就凭她们这智商,居然还想算计旁人,真是天大的笑话。
“这很难猜吗?”杨清宁收敛脸上的表情,“你们可有想过,给殿下用药虽然能成事,却也极容易被太医查出来,到时皇上定会查问,首当其冲的就是奴才,就算没有证据证明是奴才干的,奴才也定会被皇上疑心,那奴才的好日子便到头来了。”
李嬷嬷忙说道:“公公放心,我们用的药,只要见了风,就会失效,太医查不出来。”
杨清宁闻言一怔,随即问道:“还有这种药?”
“自然。”董春青得意地点点头。
“那娘娘打算将药下在何处?偏殿的香炉中?”
董春青一听,脸色又变了,道:“你连这个也猜得出来?”
杨清宁并未回答董春青,道:“殿下换衣服,奴才势必要跟着,若这样一来,奴才岂不也会中药?”
“只要公公应下此事,娘娘会派人提前给公公送解药,只要公公服下,即便闻了也不会有事。”
“即便奴才不会有事,但殿中有奴才在,他们又怎么行事?”
“娘娘会派人找个由头把公公调走,这样可保公公不被怀疑。”李嬷嬷是有问必答。
“若皇上查问起来,奴才该如何回答?”
“公公只需实话实说便可。”
杨清宁听得眉头一皱,试探地说道:“所以那人是弃子,是否可靠?”
李嬷嬷自信地点点头,道:“这个公公不必担忧。”
她们主仆完全不把人命当回事,听得杨清宁心里止不住发寒,却躬身说道:“娘娘计划周祥,奴才佩服!”
“那是自然。”董春青得意地看着杨清宁,问道:“那公公是打算帮本宫了?”
“奴才应了。明日午后,奴才会去御马监,娘娘派人去那寻奴才便可。”
“好。”董春青低头看了看地上的银票,道:“那这三万两银票公公先拿着,待明日本宫再差人去送另外七万两。”
董春青此举带着轻视的味道,看得杨清宁眉头直皱,李嬷嬷连忙将地上的银票捡起来,双手呈到杨清宁面前,“公公拿好。”
杨清宁并未接,而是小瓶子上前一步将银票接了过来。
“既然计划已定,那奴才就先告退了。”
杨清宁躬了躬身子,转身走了出去。
董春青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冷声说道:“呸,当婊子还想立牌坊,真是不要脸!”
李嬷嬷急忙出声阻拦,道:“娘娘,您小声点,若是被他给听了去,记恨上娘娘,不止咱们的计划要泡汤,皇上那边也不好交代。”
“都走远了,能听到才怪,你也不必这般谨小慎微。”董春青不以为然,不耐烦地说道:“赶紧走吧,这天儿冷死了。”
“是,娘娘。”
就在他们全部离去后,一道黑影一闪而过,很快便消失在黑夜中。小瓶子猛地回头,看向黑影离开的方向,不禁微微蹙眉。
杨清宁见状出声问道:“怎么了?”
小瓶子如实说道:“好像有人在暗中窥视。”
“连你都不能确定,若当真有此人,定是武功高强之辈。”
“公公以为是否有可能是庆嫔的人?”
“确有可能。不过宫中守卫森严,宫中若来了高手,皇上那边应该不会无动于衷。”
小瓶子点点头,小声说道:“方才庆嫔她们在辱骂公公。”
杨清宁笑了笑,道:“被骂两句不疼不痒,何必在意。更何况那可是十万两白银,别说骂两句,就是让她骂上三天也无妨。”
现代社会信息科技发达,无论是什么人,但凡有社交软件的,都有被骂的经历,更何况杨清宁因为脸上的胎记,从小就被欺凌,若是骂上两句就受不了,恐怕早就崩溃了。
杨清宁不在意,小瓶子却听得心里不舒服,道:“公公打算怎么做?”
“不是我要怎么做,是皇上要怎么做。这可是送上门的把柄,皇上又岂能错过。”
“那公公的意思是……”
杨清宁深吸一口气,刺骨的凉意从鼻腔进入体内,有些微微的疼,却能让人格外清醒,道:“如实禀告皇上。”
两人没再多话,径直回了东宫,凌南玉不放心,得知杨清宁回来后,又悄悄摸进了他的卧房。
“殿下,您怎么还没歇着?”
凌南玉来到近前,上下打量了一番,道:“你独自出去,我怎么放心。”
“奴才身边有小瓶子跟着,莫说她们两个女子,就说十个汉子,也不能把奴才如何,殿下实在不必担忧。”
“就算小宁子身边有十个小瓶子,我还是担心。”凌南玉攥紧杨清宁冰凉的手,一边暖着,一边说道:“怎么这么久才回来?手这么凉,别是着了风寒,以防万一,还是找个太医来瞧瞧吧。”
“不用,奴才一到冬日手脚就冰凉,殿下又不是不知,喝杯热茶去去寒气就好了。”杨清宁想抽回手,奈何凌南玉攥很很紧。
“都是谁去的,你们说了什么?”
“庆嫔和她的陪嫁嬷嬷。”杨清宁将方才发生的事,如实地讲了一遍。
凌南玉的脸色变了又变,道:“她们竟打得这个主意?”
“殿下如今已经十六,虽未成年,却可以先把亲事定下,待成年之后,再行迎娶。不光是庆嫔,这朝中上下多少人都在关注此事。”
“真是岂有此理!”凌南玉显得异常气愤。
“殿下放心,此事事关殿下清誉,奴才不会让他们得逞。”说到这儿,杨清宁愣了愣,随即说道:“原来如此,她们可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凌南玉听得一头雾水,径直问道:“小宁子可是想到了什么?”
“他们如此做,有两个目的,一是以此为要挟,逼殿下收下董家女,若皇上没有因此厌弃殿下,那董家女便是太子妃;二是损坏殿下的清誉,若皇上因此厌弃了殿下,那殿下的太子之位便会不稳,她再运作一番,凌南策就有可能成为新太子。无论哪一个成了现实,与她们而言,都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凌南玉点点头,顺着杨清宁的思绪分析道:“还有,经此一事,她们拿住了你的把柄,那你便只能为她们所用。众所周知,我与你感情深厚,从不设防,只要控制了你,就掌控了我的生死。”
杨清宁深吸一口气,道:“是啊,一箭三雕的好算盘,真是难为她们了。”
凌南玉笑着说道:“只可惜她们错估了小宁子,她们那点小伎俩,怎能逃得过小宁子的法眼。”
“殿下怎的学起了小瓶子,专说些奉承的话哄奴才。”
“他说的许是奉承,但我说的都是真心话。”
小瓶子武功高,对杨清宁也忠心耿耿,凌南玉挑不出他的毛病,只是他和杨清宁的关系太过亲密,亲密到自己都觉得嫉妒,只是小瓶子在宫中是独一份,没人能取代他,这也是凌南玉纵使嫉妒,也无可奈何的地方。
“他也是这般回答,难不成你们是商量好的不成?”
凌南玉一听,心里的醋坛子翻了,转移话题道:“小宁子,中了那种药就真的无法自控吗?”
“是,殿下若是去往陌生的地方定要小心,入口的东西千万不要乱用。”
杨清宁曾在酒吧打过工,那里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不少人会在饮品中下药,他也曾因救一个女孩被殴打,养了好一阵儿才恢复,可换来的结果是他被炒鱿鱼。
“那我现在真的能行房事吗?”
看着满是好奇的凌南玉,杨清宁微微一怔,随即皱起了眉头,道:“自然不行,你如今才十六,身体还未发育完全,做这种事损身子,所以未满十八岁,殿下不能行房事,可明白?”
凌南玉的提问让杨清宁骤然警觉,他现在正处青春期,是第二性/征发育的时期,难免会对这种事好奇,为了他的健康,必须严格管控,不能让那些心怀不轨的人,把他好不容易养大的娃儿给带坏了。
“哦。”凌南玉点点头。
杨清宁总觉得凌南玉这回答有些敷衍,还有他眼中一闪即逝的失望是怎么回事,难不成这孩子有了喜欢的人?
杨清宁试探地问道:“殿下是否有了爱慕的女子?”
凌南玉被问得一愣,随即答道:“没有。我每日就是东宫、奉天殿、御书房三点一线,见得除了父皇和大臣,就是内侍,哪见过什么女子。”
凌南玉说的是实话,奉天殿上见得都是大臣,东宫和乾坤宫侍候的也都是内侍,压根没有侍女的存在,平日里他想见个女子都难,更别提什么爱慕。不过这事也不绝对,万一有哪个心怀不轨的人,去路上堵他呢。
“确定没有?”
凌南玉抬起右手,道:“我发誓绝对没有。”
杨清宁见状终于放下心来,道:“殿下年纪还小,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过两年再谈这些事也不晚,到时奴才非但不会再管,还会替殿下物色人选。”
凌南玉忙不迭地应声,道:“小宁子说得对,我现在应已政事为重,这些儿女情长的事,待我成年后再说。”
杨清宁欣慰地拍拍他的手,“殿下能这么想,奴才就放心了。”
凌南玉也随之松了口气,道:“对于这件事小宁子打算怎么应对?”
“明日殿下便将此事如实禀告皇上吧。”
“告诉父皇?”凌南玉有些意外,随即说道:“若是这样,那二十万两银子岂非泡汤了?”
杨清宁闻言有些好笑,道:“殿下不说,皇上就不知道了?奴才是爱钱,却也知道什么钱该拿,什么钱不该拿。”
“好,那我明日如实禀告父皇。”
杨清宁将那三万两银票拿了出来,递给凌南玉,道:“这个也拿上。”
“好。”凌南玉接了过来,道:“听说库房里来了不少好东西,为了补偿小宁子,里面的东西随便挑。”
“那些都是皇上赏赐的物件,殿下敢赏,奴才也不敢拿。”杨清宁好笑地看着他,道:“难道在殿下心里奴才就是那般贪得无厌的人?”
“自然不是。”
“时辰不早了,殿下快回去歇着吧,明日还得早朝。”
凌南玉点点头,拿着银票走了出去。杨清宁也脱掉衣衫,爬上了床,很快便睡了过去。
第二日下朝后,凌南玉便跟着凌璋回了御书房,将昨晚发生的事如实地禀告给凌璋,最后将那三万两银票奉上。
凌璋将银票拿了起来,随后又扔在了桌上,嫌弃道:“区区二十万两,就想拿捏太子的婚事?到底是没见过世面的。”
凌南玉听得一愣,随即说道:“父皇是觉得小宁子要少了?”
“不然呢?这二十万两出卖的可不止你的婚事,其中牵涉的利益数不胜数。他这人是有点小聪明,一到大事上就露了短。”
“那以父皇之见,小宁子该要多少?”
“只要这事办成,就是两百万两她们也能给。”
即便是凌南玉听了也不近有些咋舌,这倒也不怨他没见识,到底是年纪小,这些年虽然不愁吃喝,却从未出过宫,对钱没什么概念,东宫的一应事务都交给了杨清宁,他从不过问,也不知自己到底有多少钱。
见凌南玉一副吃惊的模样,凌璋不禁微微蹙眉,心中暗想:瞧这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一点也不像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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