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城南皇庄(8)
昨夜睡得太晚, 杨清宁一直睡到晌午,还没醒的迹象,凌南玉不放心, 便把他叫醒了,确定并无不适后, 这才长出一口气。
两人一起吃了早饭, 期间凌南玉如实转述了白鹰的话,还说已让人召集了村民, 就在张家大门口集合。
杨清宁看着他有些青黑的眼圈,道:“你昨晚没睡?”
“睡不着。”凌南玉赧然地笑了笑, 道:“上次宫中闹兵变, 我也是一晚上没睡, 父皇还因此骂我没出息。”
杨清宁安抚道:“你还小, 以后经的事多了,便不会这样了。”
“嗯。宁哥哥,我们走吧,那些村民应该已经到齐了。”
杨清宁点点头, 起身和凌南玉一起来到大门口,不曾想竟看到了如此恐怖的画面,那些被杀掉的看守,如今已经面目全非, 不少尸体被砍了脑袋, 砸断四肢,内脏流了一地。
从未见过如此场景的杨清宁差点没吐出来,凌南玉却面无表情, 正当他疑惑间,看到了凌南玉不自觉握紧地双手, 这才长出一口气,说不逞强,还是在逞强。
杨清宁扫了一眼门前的村民,他们齐刷刷地看向这边,神情中满是恐惧和疑惑。他斟酌片刻,出声说道:“想必你们十分疑惑,为何我们会从张家出来,我们是何身份,为何来此,这些看守又是如何死的。”
杨清宁停了下来,村民中虽然没人说话,却从他们眼神中得到回答,“皇庄的事,皇上已然知晓,且异常愤怒,便派我等过来调查。我们乔装改扮入住张府,便是因此。在了解这里的情况后,我们便制定了清除计划,这里的看守包括张家的家丁,已经全部伏法。”
二娃子的爹半信半疑地看着杨清宁,“大人说的可是真的?”
“这些看守的尸体就是证明。不止南田村,皇庄附近的村子,都已实施了清除计划,所有看守都在昨夜伏法。”
村民不敢相信地相互对望,他们期望着这是真的,却又还害怕这只是一场闹剧。
凌南玉见状直接命令道:“来人,把张财的尸体抬出来。”
杨清宁一怔,看看满地残缺不全的尸体,眉头不禁微微蹙起,以张财在南田村犯下的累累罪行,这些村民怕是能将尸体撕成碎片,只是他并未出声质疑凌南玉的命令。村民们不知凌南玉的身份,但营骁卫一清二楚,在外人面前杨清宁从未质疑过他的命令。另外,现在正是培养他独立处事的时候,不能打击他的自信心。
身旁的营骁卫领命道:“是,属下遵命。”
昨夜灰雀跳下暗道,顺着地上的血迹,一路追了过去,没追出去多远,便看到靠墙坐着的张财,双眼紧闭,胸口还插着袖箭,伤口处还有鲜血渗出。灰雀蹲下身,探了探张财的鼻息,又摸了摸脉,确定他已死后,这才长出一口气。他沿着密道一直往前走,来到了张琳舒所说的小树林,看到了林中拴着的马匹和马车。随后他从小树林出来,重新返回村子,专门派人守在密道出口处,一旦有人从密道出来,不必追问缘由,即刻捉拿。
没过多大会儿的功夫,营骁卫便将张财的尸身架了出来。为了防止村民再次毁坏尸身,杨清宁指了指门口的台阶,吩咐道:“就放到那儿便可。”
“是。”营骁卫领命,将尸体放在了门口。
凌南玉扫视众人,道:“你们自己看看,这是不是张财本人。”
不说在南田村,就是方圆几十里,就没人不认识张财,便是化成灰他们也认得。
“张财死了,张财真的死了!”
事实摆在眼前,村民们终于相信了,不少人竟蹲下身嚎啕大哭,再后来越来越多的人哭了起来,无论是老人还是孩子,无论是男人还是女人,他们个个泪流满面……
杨清宁看着这样的场景,心里不是滋味,也不禁红了眼眶,道:“我们是否来的太迟了?若能早来几日,他们就能少受些罪。”
凌南玉握住杨清宁的手,安慰道:“宁哥哥不必自责,这不是你的错,若非有你,还不知他们要熬到什么时候。”
杨清宁擦了擦眼角,道:“若只有我,怕是早就被他们害了,我们能走到今日,是大家的功劳。”
“宁哥哥说得对。”
二娃子的爹拉着二娃子跪了下来,感激道:“谢大人活命之恩!”
其他村民见状也纷纷跪倒在地,道:“谢大人活命之恩!”
杨清宁上前扶住了两父子,道:“大家不必如此,快快请起。”
二娃子的爹红着眼眶说道:“大人,若非您来了,我们当真没了活路,请大人务必受我们一拜!”
其他村民齐声说道:“请大人务必受我们一拜!”
杨清宁闻言松了手,道:“本官是受皇上指派,若你们要拜,便拜谢皇上吧。”
二娃子的爹明显是个聪明人,扬声说道:“草民谢皇上活命之恩!”
有了二娃子的爹带头,其他村民也齐声说道:“草民谢皇上活命之恩!”
待他们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杨清宁又伸手扶了扶,道:“你们快起来吧。”
村民相继起了身,杨清宁发现他们的眼神慢慢在发生着变化,从激动到茫然,最后又回归到痛苦,只是在这痛苦之下,多了几分对未来生活期许。
杨清宁沉吟片刻,扬声说道:“今日召集大家来,是想问大家一件事,村子里除了这些看守以外,是否还有人与之勾结,欺压村民?”
村民们相互看了看,过了许久也无人开口。
“你们不要有所顾虑,我们来此就是要彻底铲除此处的毒瘤,包括双龙山那些人,一个也不会放过。”
“有!”那个率先拿起棍子报复陈旺的女人站了出来,指着人群中的一名男子,道:“他……这个畜生奸污了我,求大人为我做主!”
那男子慌忙跪倒在地,大声喊冤道:“大人,草民冤枉,草民从未做过此事,是她胡乱攀扯,她在诬陷草民。”
女人也跪了下来,道:“大人,民妇的清白早就没了,民妇也不在乎什么名声了,他左边屁股上有块胎记,有铜钱大小,大人若是不信,可派人查验!”
凌南玉命令道:“来人,带到一旁瞧瞧。”
营骁卫走上前,架起男人就走,男人不敢挣扎,道:“大人,草民认罪,草民认罪,还请大人从轻发落,饶草民一命。”
杨清宁挥挥手,营骁卫又将男人放了下来,不过并未离开,而是一左一右站在男人身边,让男人有种随时会被架走的心理压迫感。
杨清宁看向女人,问道:“他可是张财的爪牙?”
男人一听顿时慌了神,道:“不是,草民与那张财没有任何关系,求大人明鉴!”
女人却点点头,道:“平日里他没少为张财办事,与那陈旺的关系最好,他还无耻到将自家婆娘送给陈旺享用,这些村里人都知道。”
杨清宁眉头皱紧,问道:“他家婆娘在何处?”
“年前她被拉进了双龙山,应该是死在山里了。”
杨清宁质疑道:“他既与陈旺交好,为何他婆娘,还会被拉进双龙山?”
女人愤恨地看着男人,道:“大人有所不知,每半年我们村就得交出十个人进双龙山,年前轮到他们家,这个畜生不想自己去送死,便让他婆娘顶了去。”
“大人,是我家婆娘疼惜草民,不想家中的孩子没了爹,便主动顶替草民去的,并非草民逼迫。您若不信,可问一问草民的一双儿女。”男人踉跄地起身,去拉扯人群中的两个孩子。
男孩的年纪大些,看上去十二三岁的模样,女孩的年纪小些,也就七八岁。男人一靠近女孩,女孩就吓得躲到男孩身后,眼眶瞬间就红了。
男孩看着男人眼中有畏惧,却依旧选择挡在女孩身前,道:“你别碰妹妹!”
男人握住男孩的手臂,道:“你快跟大人说,是你娘自愿去的双龙山,不是被我逼迫。”
男孩看向杨清宁,原本应该清澈透亮的眼睛,却没有丝毫光彩。
男人见男孩不说话,用力拉扯着他的手臂,催促道:“你快说!”
男孩被抓得的很疼,下意识地缩着身子,道:“我说,爹,你先放开我。”
“好,乖孩子,真是爹的乖孩子!”男人为男孩拍了拍衣服,又摸了摸他的头。
男孩偏了偏脑袋,让男人的手落了空,随即拉着女孩跪在了地上,抬头看向杨清宁,开口说道:“大人,是他逼迫娘上山的,他不仅逼迫娘,还打算卖了妹妹,他不配做我们的爹。大人,您行行好,把他抓走吧!”
男人闻言一怔,随即反应过来,愤怒地冲过去,抬起手就要打。男孩虽然下意识地歪了歪脑袋,眼睛却倔强地看着男人。男人的手并没有落下,而是被一旁的营骁卫攥住了手腕。营骁卫一脚踹在男人的腿弯处,男人身子一个踉跄,朝前栽了过去,摔了个狗吃屎。
杨清宁蹲下身,与男孩对视,道:“你可知若本官抓了他,你家里便没了爹娘,只能靠你自己来养活妹妹。”
男孩点点头,道:“我知道,我十二了,什么活都能干,能养活妹妹!”
杨清宁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好孩子,有志气。”
男人大声喊道:“大人,这小畜生年纪小,不懂事,他说的话不能信!若没了我,他们得活活饿死!”
“我养!”女人走上前,将两个孩子揽了过去,道:“大人,民妇来养,只要民妇有口吃的,就绝不让他们兄妹饿着。”
杨清宁站起身,道:“来人,把他拿下,事后交由刑部法办。”
“是,大人。”营骁卫上前,压制住男人,三下五除二,捆了个结实。
男人眼看着逃不掉,大声骂道:“臭婆娘,小畜生,你们敢害我,等我出来,看怎么收拾你们!”
凌南玉眉头皱紧,冷声说道:“把他的嘴堵上。”
营骁卫应声,从男人的衣服上撕下一块布,塞进他嘴里。
杨清宁接着问道:“除了他之外,还有谁是张财的同党?”
“还有陈旺他爹,那个老畜生坏事做尽,该千刀万剐!”
“还有王寡妇,她与张财通奸,害死了自家男人,还蛊惑张财给我们加租,让我们连年丰产,还是吃不上饭。”
“还有……”
南田村的村民活跃了起来,将村里的害群之马全部揪了出来。又在杨清宁的承诺下,各自回到家中。
看看那些被毁了的尸体,杨清宁直接下令在村外的小树林挖个坑,像收拾垃圾一样,全部倒进坑里,埋了。
杨清宁处理完南田村的事,派去接二丫的人也回来了,便开始询问有关她爹的一些情况。
二丫爹是三年前进的山,进山后便被带进了一个山洞,关在木牢里。每□□迫他们吃一些药粉,最初他们十分抗拒,可经不住打,到底还是吃了下去。
最初时,他们忐忑不安地等着,可痛苦并未如期而临,相反他感觉自己轻飘飘的,就好似腾云驾雾般,那种感觉好极了。第二次吃时,他们便没了抗拒,痛快了吃了下去,好好享受那短暂的快乐。第三次比前两次要晚上一些,他们便觉得精神不济,情不自禁地打着哈欠,等待的时间变得难熬,就好似度日如年。第四次又晚了一些,那种没着没落的感觉越发强烈,甚至会感到暴躁,很想找人打一场。第五次时,一直到天黑,也没看到有人送药来,他们痛苦的躺在地上抽搐,身体里就好似又万千蚂蚁在爬,那滋味简直生不如死!
三年前的某一日,二丫爹吃过药粉后没多久,便倒在地上抽搐了起来,还口吐白沫。站在一旁观察的人见状招呼同伴,抬起二丫爹就出了山洞,将他扔在一处山坳里,那里到处都是尸体,没有一具是完整的,这里俨然已经成了山中野兽的觅食地。
二丫爹只是在濒死边缘,并没有死透,还被他缓了过来。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挣扎地坐起身,手不知摸到了什么,黏糊糊的,还散发着恶臭。他往身下一看,竟是一具被啃掉半个脑袋的尸体。他害怕地爬到一边,可入眼的依旧是残缺不全的尸体,以及在上面蠕动的白花花的蛆虫。他恐惧到极点,爬起身跑到了一旁的空地上,扶着大树便干呕了起来。
他将肚子里的东西吐了个干净,才算慢慢停了下来。他不自觉地看向满地的尸体,大多数已经残缺不全,仅有少数保存地相对完整,应该是最近才被扔出来的,其中就包括他同村的村民,他们都是被挑选进山的人,怪不得没人下山,原来都死在了这里。他清楚不能在山上呆下去,否则就只有死路一条,于是便小心翼翼地下了山,回到了村子里。
为了隐藏自己还活着的事实,他整日待在家里不敢出门,也不让二丫对话透露半个字,只是他已经染上了毒/瘾。没有那药粉,简直生不如死,于是他让二丫去找赵钱孙,希望能从他手里买些回来。
那赵钱孙早就看上了二丫,只是碍于两家是亲戚,他不好下手,如今送上门来,自然不会客气,所以就和二丫爹做起了交易,只要把二丫给他,他就帮他们保守秘密,还给二丫爹提供毒/品。
二丫爹一开始不肯,可毒/瘾一发作,便好似换了一个人,趁着天黑拉着二丫就去了赵钱孙家。自此,二丫失了清白,二丫爹成了第一个且是唯一一个被拉进山,活着出来的人。
听完二丫的讲述,杨清宁出声问道:“你爹可曾说那个山洞里都有什么?”
“爹被关在那个木牢里,哪都去不了,除了那些给他送药粉的人,也接触不到其他人,他也不清楚那山洞里有什么。”
“那木牢在山洞的什么位置?”
二丫摇摇头,道:“爹说进山洞之前,他们被蒙住了眼睛。”
杨清宁眉头微蹙,道:“那山洞中有多少木牢?”
“应该是十间,上山的十个人,每人一间。”
杨清宁一看也问不出什么,便让人将她带了下去。
凌南玉将茶杯往他身边推了推,道:“宁哥哥,喝口茶吧。”
杨清宁端起茶杯喝了几口,道:“眼下除了双龙山外,只剩下别院还未曾处理,午后咱们去走一趟吧。”
凌南玉担忧道:“只是别院那边还没传来消息,现在过去是否会打草惊蛇?”
“时间拖得越久,他们收到消息的可能越大,我们必须速战速决。”
“宁哥哥说的是,但愿他们已与刑值取得了联系。”说到这儿,凌南玉忍不住问道:“有一点我很奇怪,你说刑值过来调查命案,也不四下查访,就待在别院当中,这样他能查到什么?”
杨清宁笑着反问道:“就之前皇庄的情况,就算他四处查访,又能查到什么?”
“皇庄被那些人控制,就算他要查,能查到的也是他们想让他知道的。”凌南玉明白杨清宁的意思,随即眉头皱了起来,“难不成就因为如此,他便不查了,在别院呆着,就为做做样子?”
“刑值要查的是路大有的命案,而并非有关皇庄的事,命案现场就在别院内,他自然要在别院调查。你也说这里的村民已被控制,别院内又守卫森严,普通村民怎么可能进得了别院?”
凌南玉闻言眼睛亮了起来,道:“宁哥哥的意思是凶手是别院内的人,是他们在狗咬狗?”
“若奴才猜得不错,应该是的。”杨清宁深吸一口气,接着说道:“在路大有的命案发生后,咱们的侍郎大人曾去御马监找过奴才,只是奴才平日里极少在衙门,他扑了个空,便找到了监正,向他询问了有关城南皇庄的事,且不止一次。”
凌南玉了解杨清宁,杨清宁说话从来不会无的放矢,专门提起这个定是另有深意,便仔细琢磨着。
杨清宁见状满意一笑,又端起茶杯喝了几口,他就是在教他。
“我明白了!”过了没一会儿,凌南玉突然开了口,眼底尽是兴奋之色,道:“御马监监正定然了解皇庄的状况,只是碍于皇庄背后有人撑腰,他不敢动手。直到路大有被杀,刑部介入其中,他便觉得机会来了,便将皇庄的事告知刑值,可刑值虽是刑部侍郎,却也没什么背景,没有把握解决此事,便与监正商议,决定将宁哥哥拉下水。”
“殿下聪慧!”杨清宁欣慰地笑了笑,道:“即便那日奴才没去御马监,他也会找到奴才提起这件事,引奴才到城南皇庄来。”
听到杨清宁的夸赞,凌南玉顿时笑弯了眉眼,接着说道:“那这般说来路大有背后定有势力在支撑。”
杨清宁点点头,道:“这是自然。若非上面有人,他一个小小的皇庄管事,怎会有胆做出这么多伤天害理之事。”
凌南玉笃定道:“他幕后的人定是虞嫔!”
“何以见得?”
凌南玉被问得一愣,随即反应过来,道:“路大有是虞嫔的表舅,虞嫔还因路大有被害,多次去乾坤宫纠缠父皇,可见他们关系匪浅,我这般猜测不对吗?”
杨清宁笑了笑,耐心地提醒道:“有关皇庄的事可都是隐秘,一旦事发,这里的人有一个算一个,都难逃一死,路大有死了,他们可以自行调查,以防秘密被泄露,这才是正解。殿下想想,虞嫔怎么做的?”
凌南玉恍然大悟,道:“大张旗鼓,唯恐别人不知路大有死了,所以路大有幕后之人不是虞嫔。那宁哥哥心中可有怀疑对象?”
“没有。”杨清宁摇摇头,道:“有些问题奴才始终没想通,路大有的死讯是谁传出的?虞嫔为何会对一个表舅这般在意?奴才以为只要搞明白这两点,这个案子就破了。”
“能从别院传出消息的,定然是别院里的人……”凌南玉想了想,随即说道:“是凶手!”
“没错,就是凶手。”杨清宁欣慰地看着凌南玉,道:“这个人就是想用路大有的死,引起朝廷的注意,从而派人来皇庄调查。这个凶手定然对路大有和虞嫔的关系十分了解。符合这个条件的,只有路大有身边的亲信。因为某种原因,他决定背叛路大有,用路大有的死引爆皇庄的事。”
“那这么说这个凶手杀死路大有,并非因为个人利益。”
“嗯,有可能是良心未泯,也有可能是路大有做了对不起他的事,总之应该不是为了钱财。”
听杨清宁这么一说,凌南玉顿时豁然开朗,道:“宁哥哥运筹帷幄,玉儿佩服!”
午后,杨清宁和凌南玉坐上马车,离开了南留村,前往别院。在别院外的一处树林中与于荣和白鹰碰了面。
“臣于荣(白鹰)参见殿下。”
“不必多礼。”凌南玉径直问道:“可与刑值取得联系?”
白鹰答道:“回殿下,刑值失踪了。”
“失踪?”杨清宁闻言眉头皱紧,道:“此话怎讲?”
“我们的人昨夜前往别院查探,找遍了别院,也未曾找到刑值的踪影。”
“明面上没有,那定是藏在了暗处。”杨清宁顿了顿,接着说道:“有两种可能,要么是别院的人知道了村子里发生的事,将刑值抓了起来;要么是刑值自己偷偷藏了起来。”
“我们已将别院团团围住,他们不可能得到消息。”
“密道。”杨清宁提醒道:“在张家大宅内就发现了两条密道,难保别院里没有。密道的出口定然在隐秘之处,别院三面都是林子,你们派人慢慢往外扩散,仔细搜索,就暂时锁定方圆五里的距离。”
白鹰和于荣对视一眼,道:“好,我马上传令下去。”
一个时辰后,派出去的人相继回来禀告,均未发现异常。直到负责搜索别院后方的人回来,说他们在林子里发现了一匹马。众人闻言随即走了过去,发现在林子深处竟然被挖了一个大坑,坑里埋着树桩,树桩上拴着一匹马。
“马匹在这儿,那密道的出口定然就在附近,大家仔细搜索,务必找到密道出口所在。”
于荣命令道:“仔细搜索,务必找到密道出口所在!”
杨清宁顺着斜坡走了下去,仔细观察着坑内的情况。
凌南玉也跟了进去,担忧地问道:“宁哥哥,你说他们是否已经知道村内的情况?”
“这个奴才也说不准,不过看地上的马蹄印,这里应该不止拴着一匹马。”
“不止一匹?”凌南玉蹲下身仔细看去,果然发现大小不一的马蹄印,不禁皱紧了眉头,道:“这般说来,他们很有可能已经知晓村内的情况。”
“不一定,也有可能是咱们动手之前出去的,只是还未回来。当然,也不排除是昨晚出去的,如今也知晓村内的情况。不过还是要通知村里的人,让他们严加盘查,不许任何人进出村子,一旦有人要进村,即刻拿下。”
白鹰接话道:“好,我这就让人去传信。”
“密道找到了。”
正说话间,不远处传来呼喊声,众人纷纷走了过去,杨清宁和凌南玉也爬出土坑,朝着众人走去。只见一块地皮被掀了起来,黄土下面是一块石板,出口不大,只能容一人通过。
杨清宁蹲下身,用力抬了抬石板,这石板很薄,重量也就十几二十斤左右,用力托举的话,轻易便能挪动。
吴乾军出声说道:“殿下,我们可以从密道进入别院,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凌南玉点点头,“未免意外发生,还是先派人进去探探路。”
“臣愿前往。”于荣主动请缨。
王广一事虽然他不知情,却难免失察之责,凌璋还因此训斥了他一番,罚了半年的俸禄。虽然是小惩大诫,可他心里难免不安,急需一个立功的机会。此次配合白鹰行动,便是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他不能错过。
杨清宁提议道:“于指挥使一人不太妥当,还是再带两人吧。”
“好。”于荣点了两个人,陪他一起下了密道。
待他们离开,杨清宁四下看了看,道:“四下警戒,若发现有人靠近,尤其是骑马的,发现后即刻禀告。”
“是,公公。”
原本天就不好,再加上在林子里,冷风一吹,还真有点冷。杨清宁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又咳了两声。
凌南玉一听立马紧张了起来,道:“宁哥哥,这里冷,你还是去马车上呆着吧。”
“无妨。”杨清宁将兜帽戴上,道:“奴才戴上帽子就好。”
“宁哥哥,这里交给我,相信我能处理好。”凌南玉转身看了看吴乾军等人,道:“更何况还有他们帮我,就给我一次锻炼的机会吧。”
杨清宁清楚自己的身子,一旦打喷嚏定会感冒,严重时甚至会发烧,未免让他们分心,还是回马车上为好。只是凌南玉年纪小,经的事太少,他有些不放心,道:“待于指挥使打探回来,奴才便回车上。”
“宁哥哥……”
“殿下。”凌南玉还想在劝,却被杨清宁打断,道:“如今不必再隐藏身份,你还是不要这般称呼奴才了。”
凌南玉清楚杨清宁这是打定了主意,也不好再劝,便耐心等着于荣回来。好在没过多久,探查的人就回来了。
“殿下,这条密道直通别院的一间卧房,其中并无埋伏,指挥使让属下过来报信,他们留守密道中,等待命令。”
凌南玉转头看了看杨清宁,见他没有开口的打算,道:“原地待命,待天黑之后再行动。”
“是,殿下。”锦衣卫重新回到密道之中,传达凌南玉的命令。
杨清宁出声说道:“密道中没有埋伏,说明别院中的人还不知村子里发生的事,这与我们来说是好事。”
“小宁子,时间还早,我送你去马车上待会儿。”
杨清宁抬头看了看天色,道:“好,殿下也该多穿些衣服。”
天渐渐黑了下来,与白日比起来,温度下降明显,即便他们坐在马车里,也能明显感觉得到。两人简单吃了点东西,杨清宁便靠在马车上假寐,脑袋昏沉沉的,鼻子堵了,嗓子也开始疼,很明显他感冒了。
凌南玉见状出声说道:“小宁子,你若是累,便躺下睡会儿。”
杨清宁睁开眼睛,道:“这种时候还是保持头脑清醒为好。殿下不必担心,奴才只是在整理思绪。”
“你的声音不对。”凌南玉皱起了眉头。
杨清宁闻言嘴角勾起一抹苦笑,道:“太聪明的孩子有时候也不招人喜欢。”
“小宁子哪里不舒服,可要让吴乾军过来瞧瞧?”
“无妨,就是受了风,鼻子有些堵。”杨清宁转移话题道:“殿下时辰差不多了,你还是去找他们商议接下来的行动吧。”
“我不放心。”凌南玉的眉头紧紧锁着,眼中尽是担忧。
杨清宁坐起了身子,道:“那我陪殿下一起去。”
凌南玉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臂,道:“那怎么行!”
杨清宁神情严肃地看着他,道:“现下正是行动的关键时刻,殿下要做的是思考如何能以最小的代价拿下别院,而不是关心奴才这小小的鼻塞。殿下要谨记自己的身份,您是一国太子,所言所行关乎国家社稷,所思所想要以大局为重,而不是儿女情长。”
凌南玉张嘴想要反驳,却在话出口之前闭了嘴,沉吟片刻后,道:“好,我去与他们商议计划,小宁子好生歇着。”
看着凌南玉起身走出车厢,杨清宁突然有些懊悔,道:“殿下要切记,这里您是主帅,无需亲临作战,保证自身安全为要。”
“好。”凌南玉应声,却并未回头,掀开车帘走了出去。
杨清宁见状不禁一怔,自他穿越而来,凌南玉对他事事顺从,偶尔闹闹小脾气,也是当场和好,从未像今日这般赌气离开。
“到底是大了,脾气也跟着长了。”
杨清宁忍不住叹了口气,青春期的孩子十分敏感,尤其不好带,他在孤儿院见得多了,深有体会,只是忘记了凌南玉也是个孩子,怎会例外。
凌南玉出了马车,小瓶子给他穿上披风,朝着营地的方向走去,那里搭了个简易的营帐。
他们正商议接下来的进攻计划,一名营骁卫急匆匆地走了过来,禀告道:“殿下,南田村传信回来,说有陌生人骑马进了村子,径直前往张家大宅,被村里留守的营骁卫抓获。”
凌南玉出声问道:“人在何处?”
“人就在帐外。”
“把人带进来。”
营骁卫应声,转身走出营帐,紧接着推搡着一个被五花大绑的男人进来,随后一脚踹在他的腿弯处,厉声喝道:“跪下!”
男人踉跄了一下,跪在了地上,差点摔个狗吃屎。他跪坐在地上,抬头打量着营帐中的众人,最后将目光放在凌南玉身上,惊讶地说道:“是你!”
凌南玉冷眼看过去,道:“我问你答,若你说实话,我便放你一条生路。”
男人没说话,打量着凌南玉,不知在想些什么。
凌南玉自顾自地问道:“你叫什么?”
男人依旧沉默着。
凌南玉转头看向白鹰,道:“斩断他一指。”
白鹰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抽出身上的匕首,径直来到男人身后,拽住他的小拇指,手上一用力,便齐根斩断。
“啊!”男人惨叫一声,没想到面前的少年竟如此杀伐果断。
“你叫什么?”凌南玉重复了一遍。
等了三息,没听到男人的回话,凌南玉再次说道:“斩。”
白鹰应声,又斩断他一个手指。
十指连心,男人疼得面容扭曲,出了一身冷汗。
“你叫什么?”依旧是那个问题,凌南玉淡淡地问出声。
还是等了三息,凌南玉接着说道:“斩。”
白鹰应声,正在要动手,那男人终于受不住开了口,“我叫路晋!”
“过了三息,斩。”
白鹰领命,斩断路晋第三根手指。
“你与路大有是何关系?”
路晋犹豫了一瞬,正要开口,就听凌南玉说道:“斩。”
白鹰干脆利落地斩断路晋的第四根手指,手指被随意地扔在地上,鲜血滴滴答答地流着,白鹰索性蹲在路晋身后不起了。
“记住,你只有三息的时间。”
路晋疼得脸色煞白,看向凌南玉的眼神带上了恐惧。
“你与路大有是何关系?”
路晋不敢再犹豫,急忙答道:“我是路家的家生子。”
“从何处回来?”
“从南田村回来。”
凌南玉淡淡地开口:“斩。”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路晋的第五根手指也被斩断。
“从何处回来?”
凌南玉就好似从地狱爬出来的修罗,方才路晋并非耍小聪明,实在是疼得太狠,给他反应的时间也太短,他没听清凌南玉问得什么,没曾想竟因此又被斩断一根手指。现在一只手废了,为了保全另一只手,他不得不紧绷神经,道:“从……从双龙山回来。”
“别远里有多少守卫?”
“八十几个。”
“路大有的儿子可在别院?”
“我离开之前还在。”
“刑部侍郎刑值在何处?”
“在别院。”
“别院哪里?”
“别院东厢房。”
“斩。”
“等等!”路晋急忙出声阻止白鹰,道:“我说的是实话,为何要还要斩?”
凌南玉淡淡地说道:“昨夜我的人去别院探查,并未找到刑值的踪影。”
“我走之前,他分明就住别院东厢房,我没撒谎。”
凌南玉沉默片刻,道:“你何时离开的别院?”
凌南玉并未坚持,让路晋松了口气,忙答道:“三日前,我奉命去双龙山取药。”
“别院内可有暗牢?”
“有,就在西院,有一处地牢。”
“地牢的入口在何处?”
“西院书房,书架上有匹陶瓷马,转动它就能打开地牢。”
“入口处有几人把守?”
“书房门口两人,地牢内四人。”
凌南玉瞥了一眼路晋的手,道:“把别院的结构以及布防图画出来。”
“好。”路晋痛快地答应下来,事已至此,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
白鹰替他松了绑,并让人准备了笔墨。
路晋的左手还在滴答滴答地流着血,若是不进行处理,怕是会失血过多而死。
“大人,能否先给我处理一下伤口。”
“要想活就快点画。你最好画得详细些,认真些,若他们进去,发现你画的与事实不符,你的命就没了。”
凌南玉说话的语调十分平缓,就好似在和人聊天,可说出的话,却让人心中发寒。
路晋不好再说,提笔便画了起来。
第102章 城南皇庄(9)
路晋强忍着疼痛, 认真画着别院的地形图,以及其内的布防。凌南玉坐在一旁安静的等着。白鹰忍不住看了过去,不禁有些恍惚, 总觉得站在这里的不是凌南玉,而是凌璋。这种不怒自威的气势, 这种处变不惊、杀伐果断的态度, 和凌璋简直一模一样。和有杨清宁在场时完全不同,仿佛换了一个人。
过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 路晋终于把图画好,他放下笔, 让开位置, 道:“小人画好了。”
白鹰上前将图拿了起来, 来到凌南玉身边。
凌南玉仅是瞥了一眼, 道:“根据图纸完善计划,三更一到,即刻开始行动。”
“是,殿下。”白鹰应声。
“殿下?”路晋惊讶地看着凌南玉, 道:“你竟然是……”
凌南玉淡淡地看了过去,道:“若我是你,便不会说出来,毕竟祸从口出。”
“草民不敢。”路晋慌忙垂下视线, 不敢再有半分不敬。
“让人给他止血, 把他看好了。”
“是,殿下。”
白鹰让人将路晋带了下去,又派人找来于荣和吴乾军, 确定了攻打计划,只待三更一到, 就发起突袭。
三更时分,放晴的天空又阴沉了下来,月亮躲到了云层以后,好似清楚接下来会上演一场厮杀,不忍看一般。
于荣带着锦衣卫通过密道进入别院,他们的计划是先去地牢,解救刑值,再打开别院大门,放吴乾军和白鹰进门。
于荣带人顺利来到出口,打开机关后,轻手轻脚地出了暗道。其他人紧随其后,他们扒在门口,悄悄打开一条门缝,打量外面的情况。
而就在此时,门口的传来看守的说话声,“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动静?”
“什么动静?”看守打了个哈欠,道:“深更半夜的,除了呼噜声,还能听到什么?”
“像是机关启动的声音,保险起见,咱们还是进去瞧瞧吧。”
“应该是晋少,算算时间,他也该回来了。”
以防万一,两人抽出兵刃来到门前,对视一眼后,猛地推开房门,提着灯笼往里看去,里面静悄悄的,不见人影。
“哪有人啊,我看是你听错了。”
“我听错了?”
“连个人毛都没有,你说错没错,大晚上的,少一惊一乍的。”
就在两人推门时,两名锦衣卫已从窗子悄无声息地翻了出去,绕到他们身后,一人一个,扭断了他们的脖子,随后接住他们的尸体,拖到角落不显眼的地方。
于荣看了过去,见两人穿着相同,小声说道:“挑两个人换上他们的衣服。”
“是。”两名锦衣卫利落地换上衣服。
于荣来到一棵大树前,纵身一跃,跳上大树,随后又跳上了房顶,居高临下地看着所在院落的位置,待确定所要走的方向后,带领众人朝着西院而去。
他们小心地避过巡视的队伍,顺利地来到西院,于荣身先士卒,纵身翻过院墙,悄无声息地落在了院子里。
“啊哈。”地牢门口的看守打了个哈欠,抬手揉了揉眼睛。
“我去个茅厕,你在这儿守着。”
“真是懒人屎尿多,赶紧的吧。”
要去茅厕的看守急匆匆地跑了出去,剩下的那个一屁股坐在门口的台阶上,从身上解下了烟袋锅,在台阶上磕了磕,又拿出油纸包好的烟叶,捏出少许装进烟袋锅,刚想拿出火折子点燃,上面缓缓吊下一个绳子,一下便套住了他的脖子,随后猛地用力将人整个掉了起来。
看守扔掉心爱的烟袋锅,拼命地想要挣脱绳子,绳子紧紧套住他的脖子,他越是挣扎勒得越紧,没过多大会儿的功夫,便停止了挣扎。房顶的人渐渐松了绳子,底下的锦衣卫见状伸手接住尸体,拖到了阴暗的角落。他们配合默契,转眼的功夫两名看守就已经死于非命。
同样让两名手下换了看守的衣服,留他们在门口守着,于荣则带剩下的人打开密道,进了地牢当中。
刑值被关在木牢中,蓬头垢面,浑身是伤,堂堂侍郎大人,朝廷三品大员,如今却成了阶下囚,这一切发生得太突然,突然得他根本没有反应的机会,就被人抓到了地牢中。经过两日的讯问,他终于搞明白一件事,是有人刻意陷害他,说他发现了藏在皇庄里的秘密。一开始他没明白这人到底是什么目的,若想杀了他,直接动手便可,何必如此大费周章。后来他想明白了,栽赃他的就是杀害路大有的凶手,凶手觉得路大有的死并未得到朝廷的足够重视,所以便想留下他的命,三品朝廷大员的命比一个皇庄管事要管用得多。
想明白的刑值不禁暗自苦笑,没想到他本是算计杨清宁,却愣是把自己算计进去了。不过也好,若他的死,当真能让朝廷重视,那他也算是死得其所,只是有些对不起跟他来的那些伙计。
他忍着疼痛翻了个身,心里琢磨着凶手到底是谁,思来想去也就那么几个人,只是他没有证据。以凶手在那些人心中的地位,即便他说哑了嗓子也不会有人信。
脚步声响起,刑值转头看去,昏黄的火光下,一个人影走了过来,他伸手拢了拢挡在眼前的头发,努力想要看清来人是谁,可是是他猜测的那个人,过来送他上路。可入眼的人脸有些出乎意料,他下意识地撑起身子,却忘了自己的手臂被打断了,疼得他‘哎呦’一声。
于荣听到惨叫声,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了过去,一眼便认出了刑值。他加快脚步,来到近前,抽出佩刀,砍断木牢上的锁链,上前将刑值扶了起来。
确定了于荣的身份,刑值忍不住出声问道:“于指挥使,你怎会在此处?”
“皇上派宁公公前来皇庄查访,发现了皇庄里藏得秘密,便请求皇上派人支援,清缴皇庄内的逆贼,我是奉命而来。”于荣三两句话解释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
“宁公公来了?”刑值的眼睛一亮,不顾身上的疼痛,问道:“宁公公何时来的,他是如何发现皇庄的秘密的?”
“刑大人,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清缴行动还在继续,我救大人出去后,还有其他任务。”于荣转头看向身后的锦衣卫,道:“你们过来两个人,架着刑大人出去。”
两名锦衣卫走上前,一左一右架住了刑值。
刑值强行按捺住心里的好奇,跟着他们出了密道,只是心中有些感慨,没想到自己竟有被锦衣卫救的一日,如今再一看,他们似乎也并非那么惹人厌。
“我身上有伤,跟着你们只会误事。你们将我送到隔壁空置的院子,我只要躲好便可。”
于荣想了想,便同意了,将刑值安置在隔壁的院子里,又留下两人保护,这才带人摸向门口的位置。
他们躲在阴影处,仔细观察着大门口的守卫,门口有四个看守,门房里还有四个,一共八人,而他们这里也有八人。
只是门口挂着一排灯笼,将四周照的灯火通明,只要他们一靠近,一定会被发现。只要那些守卫不傻,定会发出劲爆,所以想悄无声息地解决他们,还得动动脑子。
于荣仔细思量着,眼角余光扫到了穿着看守衣服的锦衣卫,随即眼睛一亮,朝他们招招手。
两人见状急忙上前,于荣在他们耳边轻声说了几句。两人点点头,悄悄潜入黑暗中,没多大会儿的功夫便又回转,与方才相比,两人身上多了浓重的酒味。
他们并未回到队伍当中,而是与众人拉开距离,从正面走过去。
“别……别走啊,我、嗝、我还没醉呢,咱们接着喝!”
两名锦衣卫一前一后,一步三晃地朝着门口走去。
“不……我不行了,明……明儿再喝!”
门口的守卫见两人摇摇晃晃地走过来,出声呵斥道:“你们停下!再往前走,别怪我们不客气!”
其中一名锦衣卫左脚绊了右脚一下,一个踉跄直直地往前栽去,一头栽在了地上。
“唉,你等……等我。”另一名锦衣卫直愣愣地走过去,被地上的人绊了一脚,直接趴在了他身上。
两人想要起身,又起不来,就像纠缠在一处的蚯蚓,在原地蠕动着。
门口看守见状放松了警惕,“这谁啊,竟喝这么多酒。”
“若被路爷知道,这俩小子可有罪受了。”
领头的看守皱着眉头看着,见两人没了动静,甚至还打起了鼾,转头看向身边的同伴,道:“你跟我过去看看。”
两人一起走向倒在地上的锦衣卫,待来到近前,抬脚踢了踢两人,锦衣卫抬了抬手,含含糊糊地嘀咕了一句,随后就翻了个身,仰面朝上地躺着。
看守蹲下身,想要看清两人的脸,却见地上的人猛地睁开眼睛,手中的匕首一划,便割断了他们的喉咙。两人背对着大门,挡住了大门口看守的视线,在其他人看来,他们正打量着两人的模样。
“头,他们谁啊,谁班上的?”
话音刚落下,突然从房顶上跳下两个人,落在两人身后,直接上前捂住他们的嘴巴,割断了他们的喉咙。解决掉外面的四人,门房里打盹的四人就好说了,他们打开房门一拥而上,四人便死在了睡梦中。
门外等候的众人见大门打开,抽出兵刃就冲了进去。一场厮杀就此开始,一炷香后便已结束,没有任何悬念。别院被清理干净,里面的人全部斩杀,没有一个活口。
凌南玉带着路晋在别院里转了一圈,就是要带他看满地的尸体。
于荣快步走到近前,道:“启禀殿下,别院内八十七人,全部斩杀,并未发现路占城的踪影。”
凌南玉转头看向路晋,道:“路占城在何处?”
即便是春寒料峭的时节,也难掩这浓烈的血腥味,路晋看着满地的尸体,脸色又白了几分,听到凌南玉发问,急忙答道:“草民不知,草民走之前他还在。”
“若他出去,一般都会去哪儿?”
“要么去双龙山,要么在村子里转转。”之前的事给他造成了严重的心理阴影,以至于他听到凌南玉的问话,就会马上回答,不敢有半分犹豫。
“你不是刚去了双龙山吗?他为何还要去?”
路晋胆战心惊地答道:“许是有什么事。”
凌南玉不置可否地看着他,过了许久方才说道:“你可知为何没有一个活口?”
路晋紧张地吞了吞口水,道:“草民愚钝。”
“因为他们该死。事实上你比他们更该死,只是你比较幸运,有我用得着的地方。若我觉得你也没了用处,你的下场会跟他们一样。”
路晋被吓得冷汗直冒,道:“是,草民明白。”
“除了你说的那两个地方外,路占城还会去何处。”
“去……”路晋绞尽脑汁想着,唯恐晚一会儿小命就没了,“进城!没错,他有可能进城了。”
别院中满地都是尸体,横七竖八地躺着,虽然路晋可以移开目光不去看,可浓烈的血腥味却是他无法逃避的,那令人作呕的味道,刺激着他的神经,让他不自觉地去想象那血腥的画面。他不想成为他们中的一员,所以努力思考着路占城会去的地方。
“进城,他有可能进城了!”
路晋的话出乎凌南玉的意料,不由蹙起眉头,道:“为何这么说?”
“他每隔一段时间都会进城一次,一是为了送货,一是为了向上边回禀皇庄里的事。”
“你去双龙山是为取货,尚未返回,他为何提前回京都?”
路晋稳了稳心神,道:“我刚从双龙上回来,路上未曾见到路占城,而村子已被你们占领,他也不可能回得去,所以只有回京这一条路。他很有可能是知晓了你们的清缴计划,这才回京报信。”
凌南玉看向白鹰,道:“你派人即刻回京,将此事禀告皇上。”
“是,殿下。”白鹰领命,随即转身走了出去。
凌南玉接着问道:“藏在你们幕后的人是谁?”
“草民不知。一直都老……路大有和那人单线联络,后来路大有出事,应是路占城顶替路大有,此等隐秘的事,他们不可能告诉我们这些小喽啰。”
凌南玉平静地看着他,道:“对于那人的身份,你当真什么都不知道?”
明明凌南玉面无表情,路晋却感受到扑面而来的压力,他本能地吞了吞口水,道:“草民……草民曾无意间听到路大有与路占城的对话,说那人位高权重,深受皇上信赖。其他的,草民便不知了。”
“位高权重,深受皇上信赖?”凌南玉重复了一遍他的话,沉默片刻,道:“你说的这话太笼统,和没说一样,我相信你还能记起点什么。”
“殿下,草民真的只知道这么多。”
“不着急,你慢慢想,我等得起。”凌南玉看向他的左手,道:“你的手看上去已经止血了。”
路晋心里一紧,哪能听不出来凌南玉话中地威胁,绞尽脑汁地回想有关信息,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凌南玉的眼睛就那么盯着他,给他极大的心理压力,出了一身冷汗,衣服贴在身上,黏糊糊得十分难受。
突然,一阵冷风吹过,他灵光一闪,兴奋地说道:“他应该有胃疾,每次路大有回京,都会带上紫苏佛手茶。”
凌南玉满意地点点头,道:“你果然没让我失望。”
路晋见状不由长出一口气,道:“希望能帮到殿下,以赎草民之罪。”
凌南玉转头看向于荣,道:“带他去书房,让他画出双龙山的布防图,以及山洞内部的地形图。”
“是,殿下。”于荣领命,抬头看向路晋,道:“走吧。”
路晋急忙应声,跟着于荣走了出去。
凌南玉扫了一眼身旁的众人,道:“把别院打扫干净,尸体全部清出去。”
“是,殿下。”
别院清理完毕时,已经是后半夜,凌南玉回到杨清宁的马车前,掀开帘子往里看了看,见他正在沉睡,小声吩咐道:“驾车稳着点,别吵醒了他。”
“殿下是否上车?”
凌南玉摇摇头,道:“不了,我骑马便可。”
小瓶子坐上车辕,抖了抖缰绳,马车便缓缓走了出去。马车走得十分平稳,杨清宁并没有清醒的迹象,他们很快进了别院。
虽然尸体都被清了出去,可那血腥味一时半会散不了,依旧刺鼻。凌南玉带着小瓶子进了为杨清宁专门准备的院子,这里没死过人,屋子里也点了熏香和炭火,这样便闻不到那腥臭的味道。
待马车进了院子,杨清宁依旧没有清醒,凌南玉便察觉出不对劲,掀开帘子走了进去,伸手一摸他的额头,果然发烧了。
“小瓶子,去叫吴乾军过来,要快!”
小瓶子一听便知,定是杨清宁的病情又有反复,来不及多问,便走了出去。
凌南玉用被子将杨清宁裹了起来,随即抱起他下了马车。车外的营骁卫一看,连忙上前想要帮忙,却被凌南玉躲了过去。他抱着杨清宁快步走进正房,将他小心地安置在床上。
“去问问路晋,药房在何处。”
“是,殿下。”
没过一会儿,吴乾军便脚步匆匆地走了进来,看了一眼床上的杨清宁,道:“殿下,公公这是怎么了?”
“发烧了,你过来给他瞧瞧。”凌南玉让开床头的位置。
吴乾军搬了个凳子坐在床边,伸手为杨清宁把脉,过了好一会儿才收回手。
“怎么样?他的情况如何?”
“公公只是受了风寒,没什么大碍,殿下无需太过忧心。”
“风寒与旁人来说不算什么,可对他……”凌南玉看着昏睡不醒的杨清宁,满眼尽是心疼,道:“我已让人去询问药房在何处,你去抓药,熬药的事也交给你了。”
吴乾军明白凌南玉的意思,道:“是,殿下。”
杨清宁并非完全没有意识,能听到凌南玉的话,他很想出声安慰,只是身体太过虚弱,根本醒不过来。
就这样迷迷糊糊地睡着,也不知睡了多久,他终于睁开了眼睛,四下看了看,房间里没人,他撑着身子坐了起来,伸手摸了摸额头,头昏脑涨的感觉依旧在,不过烧已经退了。
由于发烧的缘故,他的喉咙干涩难忍,一吞口水就好似被小刀剌过一样,疼得厉害。他看了看桌上的茶壶,掀起被子便下了床,身体太过虚弱,双腿有些发软,从床边到桌边,不过几步路的距离,生生出了一身汗。他喘息地坐了下来,拎起茶壶倒了杯茶,也不管冷热,拿起便喝了一口,温水流过喉咙,虽有些刺痛,却舒服了许多。
房门被推开,小瓶子从门外走了进来,见杨清宁下了床,连忙走了过去,道:“公公,您怎么起身了?”
“我喉咙干涩,起来喝杯水。”
“门外有人侍候,您只要叫一声就成,何必自己起身,万一再染风寒,该如何是好?”小瓶子边说,边扶起杨清宁,重新躺了回去。
“不过是起来喝杯水,不必大惊小怪。殿下呢?”
“今日围剿双龙山,殿下也跟了去。”
杨清宁眉头微蹙,不放心地问道:“他们都跟着吗?”
“都跟着呢,这别院只留了少许人手。”
杨清宁点点头,道:“殿下虽聪慧,到底年纪小,经的事少,有他们跟着,我也放心些。”
“听白鹰说,在清缴别院前,他们抓到了路家的家生子路晋,他对别院和双龙山都十分了解,别院几乎零伤亡拿下,都是因为路晋画了别院的布防图。后来,殿下又让他画了双龙山的布防图,以及山洞内的地图,有了这两张图,他们此行定能事半功倍。”
“路晋?在何处抓的?”
“路晋从双龙山下来,打算去一趟南田村,被留守的营骁卫抓获。”
杨清宁点点头,道:“那路大有的儿子呢,抓到了吗?”
“没有。”小瓶子沉吟片刻,接着说道:“别院里的人都死了,并未发现路占城的踪影。”
“都死了?”杨清宁蹙起了眉头。
小瓶子如实说道:“殿下怕走漏风声,便下令格杀勿论,别院八十几个守卫全部被杀。”
“这些人无恶不作确实该死,只是他们之中有杀害路大有的凶手,现在人全死了,案子还怎么查?”杨清宁的眉头越皱越紧,担忧道:“殿下还未成年,若被朝中那些言官知道,他曾下达这样的命令,怕是又会生事。”
小瓶子还以为杨清宁会生气,怪凌南玉杀心太重,没想到杨清宁只是担忧案子查不下去,担忧凌南玉会被言官弹劾。
“公公,刑部侍郎刑值刑大人一直想见您。”
“他在何处?”杨清宁眼睛一亮,道:“他失踪是怎么回事?”
“奴才也不清楚,公公若是精神尚可,不妨见他一见。”
“也好。”杨清宁对刑值久闻大名却从未见过,心中难免好奇。上次的宁远灭门案,刑值是上折子的那个,按理说他们本应该见上一见,可案子的进展太快,还未来得及,就查得差不多了,后来他把案子交了出去,没机会再见刑值,如今终于有了机会,自然是要见上一面。
“公公已一日未曾进食,还是先吃点东西,再见刑侍郎吧。”
小瓶子不说还好,一听他说,杨清宁的肚子就叫了起来,他伸手摸了摸,有些赧然地笑笑,道:“你说的对,先吃东西,省得失礼。”
炉子上一直在熬着粥,小瓶子只需盛出来,配上小菜即可,不过一会儿的功夫,饭菜便端了上来,也不知是否真的饿了,杨清宁只觉得这白粥也是格外香,喝了一碗粥,又吃了几块油饼,这才放下了碗筷。
听闻杨清宁醒了,一身是伤的刑值按捺不住,一瘸一拐地来见他,他对杨清宁的好奇,不亚于杨清宁对他的好奇,只是苦于没机会见面,两这也算是双向奔赴。
房门被推开,小瓶子率先走了进来,他打着帘子站在一旁,让刑值进来。
“刑大人来了。”杨清宁并未起身,微笑着解释道:“咱家身子不好,无法起身,还请刑大人见谅。”
“无妨,无妨,是我叨扰了。”刑值摆摆手,一瘸一拐地走到床前,坐在了小瓶子给他搬的圆凳上。
杨清宁打量着刑值,和他想象中的工于心计的精明模样不同,刑值是典型的古代美男子,留着胡须,温文尔雅,只是被用了刑,脸色有些苍白。
“咱家对刑大人早有耳闻,只是苦于没有机会见面,今日得见,实在三生有幸。”
“公公,咱们都是心思通透之人,这些客套话就不必说了。”
刑值也在打量着杨清宁,男生女相,五官秀美,气质绝佳,若非知晓他的性别,百分百会将他认为女子。其实在除夕宴上,刑值也曾远远地看到过杨清宁,只是距离有些远,只看得见大概轮廓,看不清具体长相。
“那咱家便直接进入正题。”杨清宁也不喜欢假模假样的客套,既然刑值这么说,他索性问出心中疑惑,“在清缴皇庄附近的村子时,咱家曾派人与大人联络,却并未发现大人的踪迹,看大人这一身狼狈,应该是被他们抓了,这是何故?”
“有人陷害我。”刑值顿了顿,接着说道:“四日前,我正在房中整理案卷,便听到外面有打斗的声音,我心里一紧,透过门缝往外看,发现跟着我来的侍从和侍卫,正与别院的看守打斗。我心知不好,只是被堵在了屋里逃无可逃,随后便被抓了。”
“大人说陷害,这是何意?”
刑值不答反问:“公公可知杀害路大有的凶手是谁?目的又是为何?”
“咱家虽不知凶手是谁,不过也有些猜测。那凶手杀害路大有,并将其被害的消息散出去,目的是想引起外界对皇庄的关注,尤其是皇上,他是想曝光皇庄里见不得人的勾当。至于是谁……”杨清宁的嗓子一样,忍不住‘咳’了一声,道:“这个凶手能在重重防守的别院杀人,应是别院中人,且是路大有身边的亲信。”
杨清宁说话时,大脑在飞速运转,好似明白了刑值口中的陷害是什么,道:“我知道了。”
刑值闻言急忙说道:“公公不妨说来听听。”
“大人被陷害是在四日前,那时清缴行动还未开始,他们并不知咱家已经来了皇庄,包括那个凶手在内。他觉得路大有的死,并未达到他预想的效果,便设法让幕后之人以为大人已然知晓皇庄的秘密,这样一来,他们为了保守秘密,势必会杀人灭口,然后凶手再将大人被害的消息散播出去。刑部侍郎可是三品朝廷命官,那小小的皇庄管事可比不得,皇上势必会派人前往皇庄调查,到时皇庄的事便瞒不住了。只是那幕后之人也不是傻子,自然清楚杀了大人的后果,所以他们要做的是拉你下水,而非杀你。不知咱家说的可对?”
刑值越听,眼睛越亮,看向杨清宁的眼神越发炙热,赞叹道:“都说公公断案入神,之前只觉得是那些人夸大其词,今日一见,当真是名不虚传!刑某佩服,佩服!”
杨清宁谦虚地笑了笑,道:“咱家这也是误打误撞,当不得大人如此夸赞。”
“公公太谦虚了!九年前的秦流案、秦淮案,还有前段时间的宁远灭门案,这可都是公公调查的,若说公公是误打误撞,那这人岂非是傻子。”
“若说聪明,咱家还真不及大人。”杨清宁笑了笑,道:“大人和监正好算计,将咱家算计了进去,若非如此,咱家怎会在此。”
“我就知道瞒不过公公。”刑值并没有否认,而是哈哈一笑,道:“我和监正也是迫于无奈,公公千万不要放在心上。我与监正是想为百姓做点事,只是做事也要注意分寸,否则不仅达不到目的,还会搭上自己的性命。选择公公,我和监正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一、公公与太子殿下感情深厚;二、公公深受皇上倚重;三、公公是御马监掌印;四、公公擅刑事,实在是不二人选。”
刑值的爽快,让杨清宁备有好感,笑着说道:“那咱家是否还要谢谢两位的抬举?”
“公公若是心气不顺,我给公公赔个不是。”刑值拱了拱手。
杨清宁挑了挑眉,道:“如此简单?”
皇庄的事能得以解决,且速度这么快,全是杨清宁的功劳,刑值心里有数,爽快地说道:“那公公想如何?直说便可。”
“听闻刑大人写得一手好字。”
刑值闻言脸上的笑意更浓,道:“成,待我回去写上十幅,亲自给公公送去。”
“那咱家就却之不恭了。”
“公公的问题问完了,那是否该公公为刑某解惑了。”
“咱家还有最后一个问题要问。路大有被杀一案,大人是否已经锁定凶手?”
刑值点点头,又摇了摇头,道:“虽有些猜测,却没有证据。”
杨清宁紧接着问道:“那人是谁?”
“路大有的贴身护卫李华。”
“大人因何怀疑他?”
“那路大有虽未习过武,却力大如牛,能杀得了他,还让他毫无还手之力,必定是对他下了药。能接触路大有饮食的,除了他专属的厨子尤达,就只剩下他的两个贴身护卫,一个是李华,一个是路奎。路奎和路晋一样,都是路家的家生子,爹妈兄妹全在路家做事,与路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基本可以排除路奎。”
见刑值吞了吞口水,杨清宁抬头看向小瓶子,道:“给
刑大人倒杯水。”
小瓶子应声,给刑值倒了杯温水,递了过去。
刑值接过来,‘咕咚咕咚’一口气喝光,随后说道:“尤达是厨子,若路大有被人用了药,第一个怀疑的定是他,他要杀人,也不会用这种蠢办法。而那个李华,本是小李庄的村民,因身手不错,被路大有看中,收到了别院,据说他用了整整五年,才被路大有信任,作为贴身护卫。而就在他被提拔为贴身护卫的一年后,路大有便死了,这不得不让我怀疑他。”
杨清宁提出疑问,道:“刑大人能想到这儿,路占城应该也能想到,那他为何不怀疑李华?”
“在路大有死亡当晚,李华去了双龙山,有不在场证明。”
“这……刑大人可是破解了他的不在场证明是伪造的?”
刑值苦笑着说道:“还未来得及,然后就被抓了起来。”
杨清宁点点头,“原来如此。我的问题问完了,大人有何想问的,直接问便可。”
刑值迫不及待地问道:“听闻公公是年后来的皇庄?”
“是,初五方才过来。”
“初五到今日不过十几日,公公是如何将皇庄里的事查清的?”
杨清宁听他这么问,索性将这段时日发生的事,详细地讲了一遍。
“公公仅凭蛛丝马迹,便能猜到他们费尽心机藏的秘密……”刑值听后,眼睛亮得好似二百瓦的灯泡。
杨清宁被他看得不自在,道:“咱家这也是误打误撞,误打误撞。”
“公公是因何进的宫?”
话题转移得有些快,让杨清宁有些跟不上,停顿了一会儿,方才答道:“父亲好赌,输光了家产,便将咱家送进了宫。”
“这种人不配为人父母,实在令人发指!”刑值听后猛地站了起来,愤怒之情溢于言表,道:“若公公没有进宫,而是选择科举之路,成就将不可限量!可惜,实在太可惜!”
杨清宁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好笑地说道:“大人不必如此,咱家并不后悔入宫,若非如此,咱家又怎会遇到殿下。殿下聪慧孝顺,好学上进,定能将南凌国发扬光大。”
刑值闻言点了点头,道:“公公说的也是。若非公公悉心照料,太子殿下也不会有今日,只能说天意如此,只是为公公惋惜。”
因着对杨清宁能力的认可,刑值便将近两年所遇的难题,一一讲给他听。杨清宁认真听着,在思考过后,说出自己的见解。两人你来我往,说得口干舌燥,茶也不知喝了多少杯,完全忘了时间,待他们回过神来,房间里已经掌了灯,还是小瓶子出声打断两人,他们在意犹未尽的停了下来。
双龙山上,凌南玉站在一棵大树下,眼睛看向别院的方向。
白鹰撞了撞吴乾军的手臂,示意他上前。吴乾军用眼神问他‘你怎么不去’。白鹰小声说道:“我又不会医术。”
吴乾军语塞,犹豫片刻走了过去,出声说道:“殿下可是担忧公公的病?”
凌南玉收回目光,转头看了他一眼,“也不知他是否醒了。”
“咱们来之前公公的烧便已退了,这会儿应该醒了。”
凌南玉戴上兜帽,道:“你说他的身子可还有好的可能?”
吴乾军沉吟片刻,还是决定实话实说,道:“若是一直养着不生病,有好转的可能,只是不可能痊愈。”
凌南玉深吸一口气,道:“到底是我牵累了他,好好一个人,变成这副病恹恹的模样。”
吴乾军闻言安慰道:“殿下,这并非您的错,要怪就怪陈钰,是他图谋不轨。”
“若非我的身份,若非为了保护我,他不会变成今日这样。”
“殿下……”
“我没事。”凌南玉打断吴乾军的话,道:“也无需安慰。”
“是。”吴乾军看着凌南玉的背影,突然有种自己所面对的不是凌南玉,而是凌璋的错觉,忍不住在心里感叹道:“果然是龙生龙,凤生凤。”
白鹰走了过来,道:“殿下,吃食已经准备好,您用些吧。”
凌南玉点点头,抬脚走了过去。为了不打草惊蛇,他们不敢生火,所谓的准备,也不过是将带来的食物摆进盘里罢了,一盘油饼,一盘熟肉,一碟点心。
凌南玉吃了点油饼和点心,便放下了筷子。
于荣解下水囊,道:“殿下,属下这里有酒可以御寒。”
凌南玉并未去接,皱眉说道:“行军打仗,不许饮酒,于指挥使可是忘了规矩?”
于荣急忙解释道:“殿下,臣不曾饮酒,只是怕山上太冷,专门为殿下准备。”
“不必,这点冷我还受得住。”凌南玉也没让于荣难堪,道:“有劳于指挥使了。”
于荣躬身说道:“殿下言重,是臣思虑不周,不会再有下次。”
“清缴双龙山事关重大,虽然此次作战由我只会,但我毕竟年幼,经的事太少,若作战计划有何不妥,你们尽管指出,不必因我的身份,而有所顾忌。”
白鹰接话道:“殿下放心,臣等明白。”
吴乾军也开了口,“臣等之所以不说,是因殿下的布置并无不妥,而并非有所顾忌。”
“那就好。”
距离行动的时间越来越近,凌南玉的心却隐隐有些不安,总觉得有不好的事要发生,而且随着时间的流逝,这种不安越发强烈。
“不好!”凌南玉猛地站起身,脸色十分难看。
白鹰见状出声问道:“殿下,发生了何事?”
“这里交给白鹰指挥,于荣配合行动,吴乾军带领营骁卫随我回别院!快!”
“别院?”吴乾军率先想到的便是杨清宁,道:“难道……”
“消失的路占城!”凌南玉没在多说,大步走了出去。
第103章 城南皇庄(10)
吴乾军见状连忙点齐人手, 快步跟了上去。
“路占城!”白鹰已经明白了凌南玉的意思,“若宁公公出了事,那后果将不堪设想!”
白鹰是凌南玉的暗卫, 日日跟在他身边,太清楚他对杨清宁的感情, 若杨清宁当真出了事, 不敢想他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事。
于荣深吸一口气,道:“但愿是殿下想多了。”
白鹰不放心, 道:“不等了,现在行动!”
距离三更还有不到半个时辰, 于荣思量了思量, 道:“好, 我们速战速决, 拿下后支援殿下。”
两人一拍即合,传令下去,按照原计划,即刻行动。
凌南玉以最快的速度下山, 随即翻身上马,朝着别院的方向疾驰而去。
吴乾军紧随其后,护在他身边,一边疾驰, 一边说道:“殿下冷静, 要以自身安全为重,此事交给臣便可!”
凌南玉没有回应,扬起马鞭, 用力抽打,马儿吃痛, 速度又快上了几分。他的心彻底乱了,不敢去想若杨清宁出了事,他会怎样。
别院内,杨清宁和刑值聊得很是畅快,就连吃晚饭的时候,也在不停说着,若非小瓶子见他眉宇间露了倦色,强行打断了两人,他们怕是会谈个通宵。
“公公该顾及自己的身子,刑大人也是不懂看人脸色。”小瓶子已对刑值心生不满。
杨清宁无奈地笑笑,道:“好不容易遇到一个兴趣相投的人,难免会有些放纵,我下次会注意。”
小瓶子倒了杯水给他,道:“公公喝点水润润嗓子,早点睡吧。”
杨清宁刚要喝,突然感觉心头一跳,手上的力道一松,水杯掉在了床上。
“小瓶子,我心有不安,你去把留守的人全部叫到院子来,我有事吩咐。对了,还有刑大人。”
小瓶子见杨清宁变了脸色,便知定有大事要发生,他也没多问,直接领命而去。
刑值刚想睡觉,营骁卫的人便过来传信,说杨清宁让他过去一趟,他问是怎么回事,营骁卫也说不清楚,就说是杨清宁的命令。他没多想,跟着营骁卫便过来了。
刑值来时,杨清宁已穿上衣服,命令营骁卫将别院内所有水桶都灌满水,拎到院子里,泼到门窗上,将门窗全部打湿,随后让他们躲在墙根处,一旦发现有人翻墙进来,格杀勿论。
看着忙碌的营骁卫,以及打湿的门窗,刑值忍不住出声问道:“公公,这是怎么回事?”
“方才我心生警兆,猜想定有事发生,未免被打个措手不及,必须先未雨绸缪。”
“被打个措手不及?”刑值更加疑惑,道:“现在只剩下双龙山不在掌握,而此时殿下已将双龙山团团为主,还有什么人会来攻打我们?”
“路占城不在其中,大人莫不是忘了?”
“路占城?”刑值的眉头皱了起来,道:“他既然已经逃脱,理应逃得越远越好,难不成他还敢顶风作案,对我们不利?”
“若别院里有比他性命还重要的东西呢?”杨清宁苦笑道:“我也不想自己预感成真。”
刑值点点头,道:“防范于未然,倒是也没错。”
杨清宁突然想起那条密道,急忙转头看向小瓶子,道:“你带几个人,去厨房找找是否有类似煤油之类易燃的东西,酒也成,全部倒进暗道。”
“是。”
小瓶子点了三个人,径直来到厨房,发现煤油和酒都有,让他们一人拎两坛酒,自己扛起一桶煤油。临走之前,见旁边放着一袋子黄豆,便也随手拎上。
四人拿好了东西,朝着密道所在的院子走去,打开密道,直接将酒倒了进去,待他们倒完,小瓶子将煤油全部倒在房间里,随后又在其上洒了黄豆。
“你们回去保护公公,我在这里留守。”
“是,公公。”三人没有耽搁,重新返回院子。
小瓶子出了房门,纵身一跃,跳上房顶,揭开了房顶的瓦片。突然,眼角余光扫到一道黑影,他不由转头看去,只见有不少黑影翻墙进了别院,就好似猎人在寻找猎物,在别院内四处搜索着。
杨清宁的预感果然很准,当真有人趁着凌南玉攻打双龙山的时候,来攻打别院。
小瓶子正想离开时,突然听到一阵机关的响动,紧接着密道的出入口被打开,一颗脑袋从里面探了出来。
小瓶子吹燃火折子,手腕一用力,火折子便扔了出去。火光点亮了房间,也让小瓶子看到了那人的脸,紧接着火折子便掉进了密道。
‘砰’,探出头来的人还没反应过来,下面就燃起了火,排队往上爬的人,瞬间被火点燃。
下面乱成一团,纷纷叫嚷了起来。
“着火了!着火了!”
“啊,救我!救我!”
“快上去,火烧上来了!”
探出头的人见状顾不得其他,手上一用力,就翻出了密道,谁知脚刚刚沾地,便踩到了什么东西,脚下一滑,直直地朝后摔去。
‘砰’的一声,那人摔在地上,无数颗不知是什么的东西,硌的他忍不住大叫出声。他想爬起来,可地上太滑,又有许多黄豆,每每还没站起来,又摔了。他好不容易坐起身,抓了一把地上的东西,凑到鼻子前闻了闻,终于知道是什么。
就在这时,又有几个人从密道出来,同样是倒栽葱一样,摔在地上,而且还有一人身上带了火,煤油遇上火,‘砰’的一声,烧了起来。
小瓶子不再关注这边,隐在暗处,看着那些潜进来的人,顺带解决一两个落单的。
那些人直奔后院,去的正是路大有生前住的房间,小瓶子眉头微蹙,那里他们搜了个底朝天,也没发现有什么有价值的东西,难不成有暗格?
略微一思量,他便决定离开,他们人数太多,就算他武功高,也难免吃亏,还是以保证杨清宁生命安全为要。
几个起落间,他回到了院子里,守在墙边的营骁卫刚想动手,就听小瓶子说道:“是我。”
众人不禁松了口气,想要收起兵刃,被小瓶子阻止,“外面来了不速之客,大家准备迎战!”
“当真有人要攻打别院?”
“是,方才我亲眼所见,人数约在百人左右。”
“百人?我们这里只有三十人不到。”
“你们是营骁卫,虽不能以一敌百,以一敌三总是可以,无论如何,我们都要保证公公的安全!”
“是!”
小瓶子叮嘱完众人,快步走进正房,回禀道:“公公,果然有人想趁夜偷袭。”
“果然啊。”杨清宁自嘲地笑了笑,道:“咱家对危险的感知依旧那么准。”
刑值没想到此事竟成了真,脸色也变得凝重了起来,道:“可知他们来了多少人?”
“百人左右,从暗道进来的人不再此列。”
“趁他们还没找到这里,还是派人去求援吧。”
“他们已经围了过来,派人去求援无异于送死,还不如死守。咱们的人虽少但精,但是防守的话应该不成问题。”
“小瓶子说得对,此时殿下正攻打双龙山,不能让他分心。他们甘冒风险过来,定是为了来取什么东西,而非与我们拼命,他们觉得事不可为,定会主动离开,不会恋战。”
“既如此,那就干吧。”刑值看向小瓶子,道:“你那儿可有多余的兵刃,给我来上一把。”
小瓶子从袖子里抽出一把匕首,递给刑值。刑值接了过来,挥舞了两下,一副找人干架的模样,生生让他那张斯文的脸毁了。
“小瓶子,你箭射得准,便占据高处,为他们掠阵,不必守在这里。放心,我这里也有防身的武器,就算进来三五个,也不成问题。”
小瓶子看向杨清宁手上的戒指,此外他袖子里还绑着袖箭,再加上本身就会拳脚功夫,只要不让人近身,确实拿他没办法。
“那公公小心些。”
小瓶子没再多说,闪身出了房门,纵身一跃,跳上了房顶。
杨清宁来到桌前,将房间里的烛火熄灭,随后招呼刑值道:“大人去守窗子,咱家来守门。”
“好嘞。”刑值一瘸一拐地走到窗边,握紧手中的匕首,推开窗子往外瞧着。
面临即将到来的大战,众人心中难免紧张,握紧兵刃,严阵以待。约莫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四五个人影突然翻了进来,众人一怔,随即反应过来,挥起兵刃就砍了过去。来人还没反应过来,便被一拥而上的营骁卫砍死在刀下。
虽然整个过程也就不到一分钟,可惨叫声还是暴露了他们的位置,待会儿定有源源不断的人过来。
杨清宁压低声音喊道:“注意隐蔽,他们定会先用弓箭打头阵。”
话音刚落,便听‘咻咻咻’一阵破空声响起,随后在不甚明亮的月光下,一阵箭雨急射而来,‘当当当’的声音不绝于耳犹如雨点般密集。
刑值正要往外面看,突然一支长箭射穿窗纸,擦着他的脸颊射了过去。吓得他慌忙躲到了墙后,心有余悸地摸了摸被划破的脸,只差一点他就死了。
屋子里只有杨清宁和刑值,营骁卫就守在墙根处,就算他们射再多的箭也伤不到他们分毫。
很快,箭雨停了下来,只是还不容他们喘口气,便听屋顶上的小瓶子示警道:“躲好,是火箭!”
杨清宁闻言大惊,连忙招呼刑值过来,道:“刑大人快过来!”
刑值应声,一瘸一拐地走了过去,只见杨清宁费力地将被子盖在自己身上,他伸手一摸,竟是被水打湿的被子。他眼睛一亮,也掀开被子躲了进去。
刑值忍不住夸赞道:“公公果真有先见之明,这门窗全部被打湿,就算他们有火箭,也烧不起来。”
杨清宁苦笑着说道:“他们人手不多,所带箭矢也有限,否则这点伎俩还真不管用。”
一道道火光划破夜空,朝着院子里射了进来,小瓶子连忙跳下房顶,同样躲进了屋里。有火箭照亮,他再待在房顶上,那就是活生生的靶子。
门窗皆被水浇透,就箭上带的火,短时间内无法让火烧起来,若时间一长就不一定了。
就在众人庆幸杨清宁有先见之明时,火箭也停了下来。
听不到动静,杨清宁将房门打开一条缝,扬声说道:“大家准备,他们要攻进来了。”
杨清宁的应对让营骁卫士气大涨,他们握紧手中的兵刃,死死地盯着墙头。外面的人学聪明了,不再翻墙,而是撞起了院门。
“门口去两个人看着便可,其他人守住自己的位置!”
院门被两根成人大腿粗的圆木顶着,除非他们将门彻底撞废,否则根本进不来。撞了一会儿,见毫无寸进,外面的人便分兵,一部分人撞门,一部分人翻墙而入。
两边短兵相接,兵刃的碰撞声不绝于耳,就像小瓶子说的,营骁卫虽然少,但他们的单体作战能力是对方比不了的,进来的人很快便意识到自己碰到了硬茬子,打的他们毫无还手之力。
不过随着对方采取人海战术后,营骁卫便开始吃力,毕竟人的体力和精力都是有限的,尤其是亢奋之后。
终于,两个手持钢刀的大汉闯进了正房,当他们推开房门,迎接他们的是两只袖箭,‘啊’,两声惨叫代表他们中了箭,只是并未伤到要害,所以他们还能动。
“没……没死?”杨清宁惊慌地往后退,撞到了一旁的椅子,一个踉跄差点摔在地上。
两名壮汉见他这么没用,胆气又壮了几分,拎着刀就走了过去,丝毫没留意门后悄悄走出一个人。
“妈的,敢伤老子,看老子不弄死你!”
其中一名壮汉差点被射中心脏,惊吓过后,不禁怒火中烧,拎着刀便朝着杨清宁砍了过去。刀刚挥起,还没落下,他突然觉得胸口一痛,就好似被针扎了一下,紧接着便口吐白沫,倒在了地上。
而他身后的壮汉注意力都在前面的人身上,见同伴突然倒下,不由微微一怔,不等他反应过来,后心一凉,紧接着一阵剧痛传来,他缓慢地转身,只见身后站着一个黑影。
拔出匕首,刑值急忙将门关上,大口地喘息着,这还是他第一次杀人,心中难免恐惧,只是这恐惧之下,又隐隐有些兴奋,这般复杂的情绪下,让他再度握紧手中的匕首,等待下一个猎物到来。
随着时间的流逝,营骁卫逐渐出现伤亡,不过相较于对方要少得多。就在双方陷入僵持时,人群中不知谁喊了一声:“擒贼先擒王!去正房!”
杨清宁闻言心里一惊,慌忙和刑值抬了桌子挡在门口,“刑大人,门口就交给你了,我来守窗子!”
刑值身上有伤,身上就只有一把匕首防身,而他体弱力气小,身上防身的东西不少,这样分配能扬长避短。
“好,这里交给我!”刑值用身子死死地顶住桌子,外面的人一时半会还真不好进来。
门打不开,便只剩下窗子,于是便有人来到了窗口,只是还未行动,便听到‘咻’的一声,一只袖箭刺破窗纸,朝着来人的面门射去,紧接着便又听到‘噗’的一声,那袖箭正中眉心,那人瞪大眼睛,不甘地倒在地上。
看着倒地的同伴,他们心里一惊,忙喊道:“里面的人有暗器!”
“破门!继续破门!”
窗子太小,一次也就能进两个人,很容易被当成靶子,有了前车之鉴,他们便又改了主意。
‘咻咻咻’,破空声再次响起,三箭齐发,正中试图破门的三人,三人惨叫一声倒地不起。
“房顶上有弓箭手!”
话音刚落,又是三箭射出,又有三人倒下。
“三箭齐发,百发百中,是神箭手,快把他射下来!”
外面的弓箭手听到命令,连忙寻找房顶上的人,搭弓上箭,朝着房顶上的人就射了过去。
小瓶子脚步飞快地在房顶上穿梭,对于一个神箭手来说,他对弓箭再熟悉不过,既清楚如何射箭,也清楚如何躲箭。
小瓶子纵身一跃,身子下坠的同时,搭弓射箭,又是三箭齐发,将试图靠近正房的人,钉死在地上。身子落地,随后又纵身一跃,踩着营骁卫的肩膀,借力飞上房顶。
转眼间的功夫,他已经收割了九个敌人的性命,这与营骁卫来说,就如打了一剂兴奋剂,极大的鼓舞了他们的士气。
“营骁卫无敌,杀!”不知是谁喊了一声。
其他人也随之大喊:“营骁卫无敌,杀!”
营骁卫士气高涨,敌人不由心生胆怯,渐渐落入下风,本以为很快就能解决,结果打了一个时辰,他们都没能攻破这个小小的院子。
路占城眉头皱紧,看着面前的大门,不禁心急如焚,他要找的东西没找到,定是被朝廷里的人搜罗了去,那东西若是他今日带不回去,那他一家老小,可就活不成了。
“上火箭!”
听到路占城的命令,弓箭手都是一愣,随即有人说道:“路爷,里面还有咱们的人。”
“他们若不死,我们都得死!”
众人相互看了看,从中走出一人,道:“路爷,里面的可是跟着你出生入死的兄弟!你怎能不顾他们的死活!”
路占城走到那人面前,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随后一刀捅了过去。
“你……”男人死死攥住他的手臂,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想要说话,却吐出一口血,“你……”
路占城睁开男人的手,他的身子没了支撑,‘砰’的一声倒在地上。
路占城冷眼扫过众人,道:“我还是那句话,若里面的人不死,死的就是我们一家老小,你们可想清楚。”
他们相互看了看,终于还是有人掏出了火石,点燃了火箭。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院外的弓箭手纷纷举起弓箭,在路占城的一声令下,射了出去。
“啊!”惨叫声随之响起,此起彼伏,叫声非但没停止,还越来越大声。外面的人心里都清楚,那是火箭引燃了身上的衣服,这是被火烧的人发出的惨叫。
“为何放箭!”
一声凄厉的质问穿透夜空,打在弓箭手的心上,只是他们并未停下,又一轮箭雨射了进去。
透过门缝看着外面的惨状,杨清宁不禁怒火中烧,大声喊道:“别打了,快躲起来,靠着墙根躲!”
火箭无差别射来,让前来偷袭的人心寒不已,听到杨清宁的话,看了一眼身旁的营骁卫,两方人马有默契地停战,躲了起来。因为不少人的衣服被点燃,疯狂在院子里跑着,点燃了易燃的花草,院子里的火也渐渐烧了起来。
“你们也看到了,他们根本不在乎你们的死活,你们还要为他们继续卖命?只要你们投降,戴罪立功,我保你们不死。”杨清宁趁机策反。
人群中有人回了话,“你说的是真的?”
杨清宁一听有门,急忙说道:“我向你们保证,若有半句假话,让我横死当场。”
“兄弟们,咱们为他们卖命,他们却想让我们死,这样的主子若是再跟,那就是傻子!”
“可咱们跟着他们干了不少坏事,当真会免我们死罪吗?”
杨清宁接着说道:“只要你们肯戴罪立功,我不敢说能免你们的罪,却能保你们不死,保你们家人不受牵累。”
“你是谁,说话可有分量?”
杨清宁转头看了看刑值,道:“我是刑部侍郎刑值。”
刑值一怔,不解地看向杨清宁。
杨清宁小声解释道:“刑大人见谅,咱家这身份实在上不了台面,取信不了他们,故而出此下策。”
在朝中,无人不知杨清宁的身份,清楚他的分量有多重,可在朝廷之外,杨清宁就是个太监,就连普通人都瞧不起的太监,很难取信于人。
“无妨。”刑值不在乎地摇摇头,道:“若是能策反他们,为朝廷所用,也算是功劳一件,我还得谢谢公公。”
“刑部侍郎是朝廷三品大员,他的话可信。”
“没错,有名有姓,不怕他赖账。”
“朝廷大军都来了,姓路的完了,我们没必要跟着他一条道走到黑,更何况他们根本没把咱当人看。”
“对,我们降了!”
“侍郎大人,我们降了,愿意戴罪立功,为朝廷效力!”
杨清宁闻言大声说道:“好,识时务者为俊杰,我定会信守诺言。”
听着里面的动静,路占城的脸色越发难看,道:“火箭再射!”
“路爷,火箭没了。”
路占城转头看去,莫说火箭,弓箭手连普通箭都没了。
房顶上的小瓶子将他们的话听在耳里,道:“他们没箭了,出去,杀!”
“杀!”营骁卫纷纷翻墙而出,那些投降的人紧随其后。
路占城见事不可为,道:“撤!”
弓箭手没了箭,就相当于待宰的羔羊,若再不撤,那他们都得死在这儿。路占城率先跑了出去,那些弓箭手紧随其后,朝着别院外跑去。
凌南玉纵马而来,看着别院中冲天的火光,不禁红了眼睛,拼命地抽打着身下战马,不管不顾地冲了过去。
吴乾军也看到了暗夜中的那抹火红,心里不禁‘咯噔’一声,没想到真让凌南玉猜中了,他们竟真敢偷袭别院,别院内只留了三十个营骁卫……
吴乾军不敢深想,大声喊道:“快!跟上!”
路占城刚来到别院大门前,就见大门被猛地撞开,发出一声巨响,紧接着便看到了一人一马冲了进来。看到有人,也不勒马停下,直愣愣地冲过去,众人纷纷闪躲,有两人被同伴撞到,来不及躲闪,被马踩中,当场气绝身亡!
“杀!一个不留!”
第104章 城南皇庄(11)
“杀!”
大门敞开, 身后的马队一拥而上,挥舞着手中的钢刀,犹如下山的饿狼冲进了羊群, 一场单方面的屠杀就此拉开序幕。
凌南玉一马当先,冲出人群, 朝着杨清宁所在的院落冲去, 刚走出没多久,便遇到了冲出来的营骁卫, 以及投降的人群。
凌南玉手中的刀正要挥下,就听一名营骁卫说道:“他们已经投降, 请您手下留情。”
“投降?”凌南玉扫了一眼人群, 道:“小宁子可安好?”
“一切安好。”
凌南玉闻言悬着的心放下些许, 没再多说, 一夹马腹,穿过众人,继续往前走去。
听着外面的动静,杨清宁不禁松了口气, 筋疲力尽地靠在墙边坐下。
刑值也跟着坐了下来,头靠在墙上,笑着说道:“公公,咱们也算同生共死过了。”
杨清宁点点头, 道:“经此一场, 也算是生死之交了。”
“生死之交?”刑值坐直身子,转头看向杨清宁,道:“公公这话说得可为真?”
“不真, 场面话。”杨清宁玩笑道。
“公公真是风趣!”刑值‘哈哈’笑了起来,道:“不过经此一事, 我算是亲自印证了一件事。”
杨清宁感兴趣地问道:“何事?”
刑值调侃道:“公公一出宫,定有大事发生。”
杨清宁闻言不禁有些哭笑不得,道:“刑大人这话说的,好似咱家是那灾星,到哪儿都会出事一样。”
“这话不是我说的,朝中就是这么传的。况且,公公所做之事,都是利国利民的大好事,怎能说是灾星,应是福星才对。”
“听刑大人这么说,咱家都觉得臊得慌。”
两人正说话,就听外面有人大喊,“开门!”
杨清宁仔细一听,竟是凌南玉,不禁微微一怔,随即不确定地问道:“刑大人可听到了?”
“听到了,是太子殿下的声音。”
杨清宁急忙站起身,却因起得太急,眼前一黑,双腿一软,靠在了墙上。
见他脸色煞白,刑值关切地问道:“公公,没事吧。”
杨清宁晕得厉害,暂时不能说话,只能摆摆手,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睁开眼睛道:“刑大人,还得劳烦你搭把手。”
两人合力将桌子移到一边,杨清宁刚打开房门,便落入了一个冷冰冰的怀抱,并不强壮的手臂勒的他有些疼。熟悉的龙涎香直往鼻子里钻,即便不去看他也知道这人是谁。感受到凌南玉的不安,杨清宁没有挣扎,而是轻拍着他的后背。
“对不起,我的错,我太蠢了!”凌南玉的声音有些哽咽。
杨清宁听得一阵心疼,安慰道:“殿下还未成年,经的事少,难免思虑不周,这不是错,这是成长的代价,是好事,殿下只需从中吸取教训便可。”
“若你出了事……”
“殿下这是不相信奴才?”杨清宁故作轻松地说道:“就算殿下不回来,奴才也能从容应对。您也看到了,不仅奴才毫发无伤,就连营骁卫也伤亡不多。”
“我赌不起!”凌南玉抱着他的手臂又紧了几分。
“赌得起,殿下只管向前走,后面有奴才帮你兜着。”杨清宁拍了拍凌南玉,道:“好了,刑大人还在呢,殿下这般哭哭啼啼,可要被笑话了。”
凌南玉闻言直起了身子,抬头看向刑值,道:“刑大人也在。”
刑值见状行礼道:“臣刑值参见殿下。”
刑值将两人的互动看在眼里,心中难免触动,凌南玉待杨清宁好,绝不是当年他救了他的命,而是相依为命培养出来的深厚感情,将心比心,若是自己也有这么一个人陪着,那将来的路定一往无前。
“免礼。”凌南玉转头看向杨清宁,道:“这院子毁了,我们另选一个院子落脚。”
杨清宁并不关心这个,而是问道:“殿下回来,双龙山那边……”
凌南玉明白他的担忧,道:“我只带了部分营骁卫回来,双龙山有白鹰和于荣指挥。”
杨清宁点点头,道:“外面还乱着,待一切尘埃落定,再另寻住处。”
“你还在病中,实在受不了寒,若不找住处,那就先去马车上待会儿,把你身上的湿衣服换下来。”凌南玉担忧地看着他。
“好,那就先去马车上待会儿。”杨清宁不想他担心,便顺了他的意。
凌南玉让人点燃了马车上的炉子,又多备了几个手炉,全部塞进了马车里,杨清宁这才上了马车,换了身干爽的衣服。别看他方才云淡风轻,其实心里也是忐忑不安,只是他是这些人的主心骨,不能先乱了阵脚影响军心。这短短一个多时辰,他身上的冷汗就没断过,再加上为了应对火箭,他们曾盖上湿透的被子,外面的衣服也被浸湿,若非一直处于紧张的状态,早就冷得发抖了。
杨清宁换好衣服,刚要叫凌南玉上车,就听外面传来小瓶子的声音,“殿下,路占城等人已被抓获。”
“把他们送进地牢,待有功夫再行审讯。”
“殿下。”杨清宁打断凌南玉的话,接着说道:“事不宜迟,还是即刻审讯为好。”
凌南玉沉吟片刻,道:“那便把人带过来吧。”
小瓶子领命,转身走了出去。
凌南玉抬脚上了马车,伸手摸了摸杨清宁的额头,道:“又烧了,我让吴乾军去给你熬药。”
“殿下不必担忧,就是风寒而已,多吃几日的药也就好了。”
“嗯。”凌南玉闷闷地应了一声,起身下了马车。
杨清宁看着被放下的车帘,总觉得凌南玉有些不对劲,想想之前两人的不愉快,不禁在心里暗自嘀咕:“这孩子不会还在生气吧。”
凌南玉吩咐人给吴乾军传话,让他去给杨清宁熬药。吴乾军接到命令,不好耽搁,直接去了药房,好在这里没被破坏,他抓了药,便又去了厨房。
凌南玉看着面前被五花大绑的路占城,眼中的杀意尽显,道:“我只给你一次机会,让你死个痛快,否则你会后悔来到这个世上。”
路占城抬头看向凌南玉,冷哼了一声,并未回话。
“很好。”凌南玉嘴角勾起一抹笑,命令道:“把他的下巴卸下来。”
小瓶子上前一步,不待路占城反应过来,便完成了指令。
凌南玉看了小瓶子一眼,小瓶子会意附耳上前。凌南玉在他耳边小声说了几句,随后叮嘱道:“派人看着,千万别让他轻易死了。”
小瓶子领命,“是,殿下。”
路占城听不到凌南玉在小瓶子耳边说了什么,却被他盯在自己身上的眼神,弄得毛骨悚然。仅问了一句,便不再问,这哪里是审讯,分明就是想找个由头折磨他。他的心渐渐被恐惧占据,只是他不能开口,一旦开了口,那路家的一家老小就完了。
小瓶子拽着路占城的衣领,拉扯着走了出去。
杨清宁听着脚步声越来越远,不禁有些好奇,便掀开帘子往外看,恰巧凌南玉上车,他顿时有种被抓包的心虚感,不过很快便调整好了心态,道:“人呢?”
“这事交给我便可,你只需好好养病。”
这语气怎么听怎么熟悉,却不应该出自凌南玉之口,不禁让他有些恍惚,感觉面前的人是凌璋。
杨清宁犹豫片刻,出声问道:“殿下可是在生气?”
“我为何生气?”凌南玉进了车厢,将车门关上,又放好了帘子。
杨清宁仔细瞧着凌南玉,道:“之前奴才与殿下有过争执,殿下是否还在生气?”
凌南玉与他对视,“你觉得自己错了?”
杨清宁摇摇头,道:“奴才自问并未做错。”
“那你为何觉得我生气了?”凌南玉的脸上看不出表情。
凌南玉的言行举止十分反常,杨清宁不禁皱紧了眉头,道:“殿下说话的语气以及神态,都在告诉奴才,殿下很反常,若不是生气,那又是为何?”
“那我怎样才算正常?像个小孩子一样,缠着你,赖着你,抱着你撒娇,事事听你的?”
若之前只是猜测,那现在杨清宁已经确定,凌南玉在生气,或者说在伤心,可能是他无意间的话语或者举动伤了他。
“殿下心里有什么话便只说,不要憋在心里。”
看着杨清宁眼底的心疼,凌南玉再也无法保持平静,甚至没出息地红了眼眶。他撇过头去,道:“凭什么你让我说,我就说。”
杨清宁叹了口气,道:“不说便不说,殿下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是好事,奴才明白。”
听杨清宁叹气,凌南玉心下一紧,本能地转过头去,即将出口的话,在触及到杨清宁苍白的脸色时,又吞了回去。
“殿下不必纠结,您想说便说,不想说便不说,全凭自己的心意便可。”
凌南玉没说话,车内安静了下来,杨清宁有些疲惫地揉了揉眉心,随后闭上了眼睛。
凌南玉看着他,眼中有情绪翻涌,既心疼又委屈,胸口闷闷的,有些窒息的感觉,他也不明白为何会这样难受,明明一刻也离不开他,却偏偏嘴硬的不说出来。
“公公,药熬好了。”车外传来吴乾军的声音,打破了车内长久的沉默。
杨清宁想要起身去端,被凌南玉推了回去,掀开帘子,打开车门,将药端了进来。
“有劳吴统领了。”杨清宁扬声说道。
“公公不必客气。”
杨清宁接过药碗,一口气喝完。凌南玉见状将药碗接了过来,又递了蜜饯过去。杨清宁吃了蜜饯,嘴里的怪味才渐渐消散,眉头也舒展开来。
“殿下,奴才精神不济,就先睡了。”
凌南玉没说话,却帮他放好枕头,又盖好了被子。
杨清宁心里很是失落,忍不住叹息道:到底是孩子大了,有心事也不跟大人说了。
就在他昏昏沉沉地要睡过去时,耳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紧接着便感觉马车一阵晃动,凌南玉贴着他的身子躺了下来。
“小宁子。”
一声轻唤,让杨清宁彻底清醒过来,只是他并没有动。
凌南玉抱紧杨清宁的身子,闷闷地说道:“我不想做太子,我只想做你的玉儿。”
杨清宁无奈地叹了口气,拍了拍他的手,道:“殿下可是觉得做太子有许多身不由己?”
“嗯。”凌南玉的声音带上了几分鼻音,明显是哭了。
“你是一国太子,都尚且身不由己,又何况是别人。”杨清宁转身面对凌南玉,道:“殿下,每个人生来都有自己必须承担的责任,只有怯懦者才会选择逃避,殿下想做那样的人?”
“不想。”凌南玉吸了吸鼻子,道:“可我不想在大局和你之间做选择。”
杨清宁终于明白凌南玉反常的原因,安慰道:“殿下,那些都是小事,奴才自然会说要以大局为重,这样不痛不痒,还能表表姿态,何乐而不为。若当真有一日,要以奴才的命来换,那奴才自然不会这么说。”
凌南玉直视杨清宁的眼睛,道:“真的?”
“奴才又不傻,自然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你说的话,我可都记下了,不许说话不算数!”
杨清宁听他这么说,不禁松了口气,道:“奴才何时食言过?”
凌南玉在他肩膀上蹭了蹭,道:“那你好生养病,别院的事无需再管,交给我便可。”
“嗯,奴才遵命。”
这里的事差不多结束了,至于谁是幕后黑手,可以慢慢查,不过以他现在的身体状况,是不能指望了,这点自知之明,他还是有的。
“好好睡吧。”
“那殿下是否不生气了?”
凌南玉的脸一热,傲娇道:“那还要看你是否说话算话。”
杨清宁看得一阵好笑,心里暗道:到底还是个孩子,好哄。
“算,殿下都这么说了,自然得算。”
“那还不赶紧睡?”
“睡,马上睡。”杨清宁配合地闭上眼睛。
凌南玉忍不住勾起嘴角,心里的负面情绪飞速消散,替杨清宁捏了捏被角,心满意足地闭上眼睛。
“殿下。”
不知过了多久,车外传来小瓶子的声音,惊醒了沉睡的凌南玉,他看了看近在眼前的杨清宁,撑起身子抵了抵额头,虽然温度不算高,却依旧在烧着。他慢慢坐了起来,轻手轻脚地起身,披上斗篷,出了马车。
“什么事?”
小瓶子答道:“路占城撑不住了,要招。”
“你在这儿守着,不许任何人打扰,若有不妥,即刻向我禀告。”
小瓶子担忧地问道:“殿下,公公可是又烧了?”
凌南玉点点头,道:“嗯,你多留意,若是烧得厉害了,马上叫吴乾军过来诊治。”
小瓶子提议道:“殿下,这里的事处理得差不多了,还是让公公回宫养病吧。”
凌南玉思量了思量,道:“此时回,路上不安全,还是明日一起再回吧。”
“是,殿下。”
小瓶子让营骁卫为凌南玉引路,径直去了路占城所在的花园。
此时的月亮已经下了山,天空露出了鱼肚白,温度很低,相较于马车里,至少要相差十几度,凌南玉有些不太适应,戴上了兜帽。
花园里,路占城痛苦地蠕动着,喉咙里发出怪异的哀嚎声,让人听得一阵毛骨悚然。
凌南玉走到近前,面无表情地俯视着路占城,衣服被脱得只剩下一条裹裤,身上到处是被匕首割开的口子,伤口处涂着蜂蜜,无数只小虫在上面爬来爬去,甚至一个劲儿地往伤口里钻。这种痛不会很疼,却格外折磨人,极度消磨人的意志。
路占城见凌南玉走了过来,用眼神祈求他放过自己。凌南玉看懂了他的意思,道:“只要你说出幕后主使是谁,我就给你个痛快。”
不是放了他,而是给他个痛快,路占城绝望地看着凌南玉。
“不想说?”凌南玉点点头,转身就走。
“啊、啊……”
那毛骨悚然的叫声再次响起,路占城拼命地挪动着身体,想要追上凌南玉。他受不了了,真的受不了了,能痛痛快快地死也好,他已经管不了其他人了。
凌南玉顿住脚步,转头看向路占城,淡漠地说道:“最后一次机会,你说还是不说?”
路占城连忙点头,唯恐凌南玉反悔。
凌南玉转头看向身后的营骁卫,道:“去拿张纸来。”
营骁卫应声,转身走了出去。
见路占城暗中有失望一闪而过,凌南玉不禁勾唇一笑,道:“你是想咬舌自尽?”
路占城惊恐地看着凌南玉,拼命地摇着头。
“不承认不要紧,你只需牢记,若我不想让你死,你绝对死不了。”
凌南玉嘴角含着笑,在路占城眼中那张俊美的脸却好似恶魔一般狰狞可怖,他垂下头,不敢再去看。
过了没一会儿,去拿纸的人便回来了。
“把他往空地上拖一拖,清理四周,一颗石子也不能有。”凌南玉再次命令道。
营骁卫领命,将路占城拖到了一旁的空地上,又仔仔细细地清理里周围的地面,不给他任何自尽的可能性。
“解开他手上的绳子。”
营骁卫上前,解开了路占城手上的绳子。
凌南玉再次开口,“你身上的血足够写下几个字,便不必浪费墨水了。写吧,谁是幕后主使。”
笔这种东西,用来写字,那就是笔,用来自尽,那就是凶器,不可能拿给他。
路占城的手被松开,慌忙去抓身上的虫子,想将他们全部碾死,可虫子太多,身上又太黏,根本碾不死,还有源源不断的虫子爬上来,根本清理不完。
凌南玉见状淡淡地说道:“你在挑战我的耐性?”
路占城身子一僵,伸手戳向自己的伤口,忍着疼痛挤出鲜血,趴在地上一笔一划地写着。待他写完,纸上留下一个清晰的掌印。
营骁卫将纸拿了起来,呈给凌南玉。
凌南玉一看不禁微微挑眉,上面写着三个字‘路子易’,路子易是路淑婷的父亲,就任工部尚书一职。
“你说的是真是假?”
路占城举起右手,作起誓状,表示自己说的是真的。
“你们夜袭别院所谓何事?”凌南玉又让人将纸递了过去。
既然已经开了口,就没了隐瞒的必要,路占城在纸上写道:毒/品的配方。
凌南玉的眉头一皱,接着问道:“配方在何处?”
路占城闻言神情一滞,下意识地抬头看向凌南玉,随即写道:在木兰苑密室中,并未找到。
“知道这间密室的除了你,还有谁?”
路占城接着写道:除了父亲,只有我知道。
鉴于杨清宁对这件事的紧张程度,凌南玉能想象,若这张配方遗落在外,将会带来怎样的危害。
“你再仔细想想,还有谁有可能知道密室所在?”
路占城沉默片刻,又在纸上写道:李华。
“李华是谁?现在何处?”
李华是父亲的护卫,我离开之前,他在别院。
凌南玉将纸折了起来,吩咐道:“把他拉下去,认一认别院的尸体,看看那个李华是否在其中。”
“是,殿下。”营骁卫领命,拖着路占城便退了下去。
一阵脚步声响起,吴乾军走了过来,身后跟着白鹰。两人来到近前,行礼道:“参见殿下。”
凌南玉摆摆手,道:“双龙山可拿下?”
白鹰答道:“殿下放心,已成功拿下。”
凌南玉点点头,将方才路占城写的那张纸递给白鹰,命令道:“这是路占城所写幕后主使的名字,你即刻启程,带回皇宫,禀告父皇,这里的事基本了了,之后的事交给于荣,小宁子病了,这里不易养病,我们明日便回。”
“是,殿下。”白鹰接过纸张,打开看了看,随即转身离去。
凌南玉返回马车处,见刑值与小瓶子小声说着话,微微蹙眉。
两人见他回来,急忙上前迎了两步,行礼道:“参见殿下。”
凌南玉直截了当地问道:“你来寻我所为何事?”
“听闻殿下明日便回,微臣想同行,不知殿下是否恩准?”
凌南玉打量着浑身是伤的刑值,点头说道:“准。”
“多谢殿下。”
“你可查到杀害路大有的凶手是谁?”
刑值垂下了头,躬身说道:“回殿下,虽未有充足的证据,但臣已经锁定凶手。”
“是谁。”
刑值答道:“路大有的贴身护卫李华。”
“又是李华?”凌南玉的眉头皱紧。
刑值有些诧异,道:“殿下知道李华?”
凌南玉解释道:“路占城夜袭别院,是为了藏在密室的毒/品配方,只是并未找到,他怀疑是李华拿走了配方。我已命他去查看尸体,看其中是否有李华。”
“殿下,臣仔细查看过,那些尸体里没有李华。”
凌南玉深吸一口气,道:“那就麻烦了。若那配方传出去,对南凌将是一场灾难。”
毒品的事,刑值知之甚少,不过听凌南玉的语气,便知此事非同小可,主动请缨道:“殿下,臣之前对李华多有怀疑,曾仔细观察过他,愿绘制画像,供搜查之用。”
“如今也只能如此了。”
“那臣现在就去准备。”
“等等。”见刑值转身要走,凌南玉出声叫住了他,直言道:“刑值,本宫不管你目的为何,若以后再敢算计小宁子,后果自负!”
刑值虽未看到凌南玉的神情,却能从他语气中听出极度危险,慌忙跪倒在地,道:“臣知罪,还请殿下饶恕。”
沉默良久,凌南玉方才说道:“起吧。”
“谢殿下,臣告退。”刑值没敢再多说什么,转身离去。
第105章 城南皇庄(12)
第二日上午, 杨清宁从昏睡中清醒过来,虽然人是醒了,可烧并未退, 精神萎靡不振。
见他这副模样,凌南玉心疼极了, “今日我们便启程回京。”
杨清宁靠坐在车上, 道:“殿下,路占城可招了?”
“招了。幕后主使是工部侍郎路子易, 虞嫔路淑婷的父亲。”
“路子易?”杨清宁‘咳’了一声,接着问道:“那他们为何夜袭别院?”
“来取毒/品的配方。”
杨清宁闻言一怔, 随即坐直了身子, 道:“是否并未找到?”
“是, 路占城打开密室, 发现配方已不见踪影。”
“李华!”杨清宁急切地说道:“定是李华取走了配方,殿下必须找到他,不能让配方遗落在外,否则后患无穷!”
杨清宁太清楚毒/品对社会的危害, 若配方真的流传出去,他完全可以想象会是怎样的一副场景。
“我知道。”见他咳了起来,凌南玉急忙替他顺气,道:“你别激动, 刑值已经绘制了李华的画像, 我会派人在皇庄附近搜索,一定能抓到他。”
“殿下,加派人手, 务必找到他,一定要确定配方没有外泄。”
“我知道。你还在病重, 这些事就不要再想了,交给我便可。”
“还是缓些时日再回京吧,奴才实在不放心。”
“大局已定,接下来的事交给他们便可,我们在这儿也帮不了什么忙,况且你的身子需要好生调养,必须马上回京。”
杨清宁纠结了一会儿,终究还是点了头,倒不是因为他的病,而是因为凌南玉。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他们在皇庄别院的消息,不久就会传出去,再留在这里确实不安全。
一行人便从别院上了路,有营骁卫护送,在途径南田村时,营骁卫上前禀告:“回禀殿下,有人拦路,看模样好似李华。”
凌南玉看了一眼昏睡的杨清宁,轻手轻脚地起身,下了马车,吩咐道:“把人带来。”
营骁卫将李华押了过来,跪倒在车前,行礼道:“草民李华参见太子殿下。”
听到消息的刑值也赶了过来,一看那人的面貌,道:“殿下,此人正是李华。”
“你知道本宫的身份?”
“草民也没想到殿下会亲自来城南皇庄。”面对众人的虎视眈眈,李华脸上并无慌张之色。
“那配方可是你取走?”
“殿下英明。”李华从怀中掏出几张纸,双手呈到头顶。
白鹰上前接了过来,呈到凌南玉面前。凌南玉打开看了看,只是他对此并不了解,不能辨别真假。
“去把路占城带来。”
白鹰领命,让人将路占城带了过来。
路占城看着李华,眼中尽是仇视的怒火,“果真是你!”
“是我。”李华毫无畏惧地与他对视,“我委曲求全这么多年,就是为了今日,只要能把你们拉下马,纵然千刀万剐,我也甘愿!”
“我们路家到底哪里对不住你?”
“哪里对不住?你们糟蹋了我姐姐,掐死了她仅有五岁孩子,让她没了活路,上吊自尽,竟还有脸问哪里对不住!”愤怒让李华红了眼睛,道:“你可知你那个畜生爹的心是什么颜色?是黑的!黑心的畜生,你们敢在太子面前动刀兵,罪同谋反,路家完了,满门抄斩,株连九族,哈哈,这就是我要的结果!”
“李华,你个王八蛋,我杀了你!”
路占城朝着李华就冲了过去,却被白鹰一脚踹在身上,‘砰’的一声摔在地上。身上的疼痛让他惊醒,下意识抬头看向凌南玉,见他正冷眼看着自己,慌忙跪倒在地。
凌南玉将手里的东西递给白鹰,道:“让他看看是真是假。”
白鹰应声,来到路占城身边,将东西递了过去。路占城接了过来,仔细看了看,道:“回殿下,这就是密室中丢失的配方。”
白鹰将东西又拿了回来,呈到凌南玉面前,凌南玉要了火折子,当着众人的面将其焚毁。
“李华,这配方你可看过?”
“回殿下,草民看过。”
“可交给其他人看过?”
“没有。”李华抬头看向凌南玉,笑着说道:“草民明白殿下的意思,这害人的东西就不该存于人世,况且杀人偿命。草民心愿已了,前来拦驾,就没想活着回去,只求殿下答应草民一件事,草民便死而无憾了。”
凌南玉倒是有些佩服这个李华,道:“你说。”
李华转头看向路占城,道:“请殿下容许草民手刃仇人,草民将感激不尽。”
凌南玉瞥了路占城一眼,道:“给他一把兵刃。”
白鹰应声,将身上的匕首递给了他。
路占城跪在地上瑟瑟发抖,抬头看向李华,道:“你别过来!”
随即又看向凌南玉,他大声说道:“殿下,草民可以帮你指证路子易,若草民死了,就没了人证。”
听到这儿,李华停了下来,双手紧紧握着匕首,脸上浮现挣扎之色。
凌南玉见状出声说道:“你想做便做,即便没有人证,路子易的死罪,也定了。”
李华闻言不在犹豫,朝着路占城扑了过去,路占城下意识地起身要跑,却被一旁的刑值绊了一跤,再次摔在地上。李华上前,一刀捅在路占城的后心,随即拔出匕首,再次落下,直到路占城气绝身亡。
看着断了气的路占城,李华泪流满面,大声喊道:“姐,阿华给你报仇了!”
听着他的呼喊,众人心里都不好受。若非他杀了路大有,城南皇庄的事还被蒙在鼓里,还会有许多无辜百姓被害。只是他带人杀了刑值的护卫和仆从,还意图杀害刑值,牵累无辜之人,实在无法宽恕。
李华上前走了两步,随即跪倒在地,规规矩矩地行了大礼,道:“草民谢殿下成全,感激不尽!”
“本宫能做的,就只有这些。”
“草民明白。”李华举起匕首,割断了自己的喉咙,鲜血喷溅而出,他吐出一口鲜血,缓缓倒在地上,看着湛蓝的天空,勾起了嘴角。
他自幼父母双亡,是个吃百家饭长大的孤儿,对他尤其照顾的就是邻居家的姐姐,她叫李秀兰,性格温柔,心底善良,是人人夸赞的好姑娘。她对李华格外关照,即便嫁到了隔壁村,也会在回娘家时,过来看他,给他带些吃的、穿的。
那天他在山上打了只兔子,兴冲冲地跑去隔壁村找她,却看到他家在办丧事,温柔善良的姐姐,活泼可爱的小侄儿,躺在冷冰冰棺材里。他暗暗发誓,一定要为他们报仇。他花了五年的时间接近路大有,又用了一年取得他的信任,亲手杀了他们父子,如今他终于可以去天上寻他姐姐了。
凌南玉看着气绝身亡的李华,在心里叹了口气,道:“派人替他收尸,就埋在他姐姐的坟边吧。”
“是,殿下。”白鹰点了两名营骁卫,留下帮李华收尸。
凌南玉重新上了马车,发现杨清宁竟清醒了过来,道:“你醒了,感觉如何?”
“还好。”杨清宁叹了口气,道:“方才发生的事我都听到了。”
凌南玉试探地问道:“你可是觉得我处理得不妥?”
杨清宁被问得一怔,随即摇摇头,道:“殿下处理得并无不妥。李华是个苦命人,也懂得知恩图报,只是被仇恨蒙蔽了双眼,他不该牺牲无辜人的性命,去完成他的复仇,殿下不能罔顾国法,死亡是他唯一的归宿,殿下给了他体面,他只会感激。”
凌南玉松了口气,道:“听你这么说,我心里就踏实了。”
车队重新上路,经过两个时辰的行路,他们平平安安地回到了宫中。
凌南玉刚回到东宫,就听高勤有事求见,“让他进来。”
高勤神色慌张地走进来,甚至来不及行礼,道:“殿下,您快跟奴才去乾坤宫,皇上出事了!”
“什么,父皇出事了?”凌南玉闻言下意识地站了起来,道:“出什么事了?”
“殿下,奴才一时半会也说不清,您还是跟奴才过去瞧瞧吧。”
杨清宁见状也跟着起了身,道:“殿下,事不宜迟,奴才跟您一起去。”
凌南玉反对道:“你还在病中,就留在宫中,我自己去便可。”
高勤闻言焦急地说道:“去,宁公公也跟着去。”
“为何非要小宁子一起去?”凌南玉心中更加疑惑。
杨清宁出声劝道:“殿下,高公公定有缘由,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咱们还是赶紧去乾坤宫吧,您放心,奴才撑得住。”
凌南玉犹豫片刻道:“好,那就一起去。”
小瓶子给杨清宁穿好披风,众人便脚步匆匆地出了东宫,坐上车辇,朝着乾坤宫而去。
来到寝殿外,便听到一阵嘶吼,紧接着便听到凌璋的大喊:“来人,来人,快给朕,给朕!”
凌南玉一听,快步走进寝殿,杨清宁紧随其后,谁知竟看到令他们惊骇的一幕。只见凌璋披头散发,衣衫不整,四肢被布条捆在床上,激烈地挣扎着。
见凌南玉进来,凌璋脸上的狰狞有一瞬间的停滞,随即说道:“太子,太子快给朕,给朕!”
凌南玉愤怒地看向高勤,道:“这是怎么回事?你们竟敢对父皇如此无礼!”
高勤慌忙跪倒在地,道:“殿下,这是皇上清醒时,命令奴才这般做的,若非如此,您就算给奴才十个胆子,奴才也断然不敢如此做。”
杨清宁一看凌璋的状态,便知道了怎么回事,脸色十分难看,道:“殿下,皇上是犯了毒/瘾。”
“毒/瘾?”凌南玉震惊地看向杨清宁,道:“你的意思是双龙山里制的毒/品?”
杨清宁叹了口气,道:“十有八九。”
凌璋脸上的青筋暴起,怒瞪着凌南玉,道:“太子,你还在等什么,快给朕,给朕!”
“可有办法解?”
杨清宁摇摇头,道:“解不了。”
凌南玉怒不可遏,转头看向高勤,质问道:“我不是传信回来了吗?为何父皇还会中招?”
高勤急忙解释道:“皇上收到消息后,便严令检查宫中吃食,每日都是经奴才试用后,皇上方才入口,可奴才一点事没有,而皇上却中了毒。”
杨清宁出声说道:“这种毒要服用一段时间才会上/瘾,皇上应该是在咱们传消息回来之前,便已经中了招。”
“小宁子,你可知这种毒该如何治?”凌南玉希冀地看着他。
杨清宁叹了口气,道:“这种毒无药可医,只能凭借自己的毅力戒掉它,不过很难!”
“太子,你是否想害死朕,想图谋造反?”凌璋面目狰狞地看着凌南玉,大声地质问着。
凌南玉来到床边,紧紧握住凌璋的手,道:“父皇,您是儿臣最敬佩的父皇,怎能轻易被打倒?父皇,您一定要坚持住下去,只有坚持下去,您才能好。”
凌璋的眼睛闪了闪,随即抓住凌南玉的手,道:“玉儿,你是朕的好儿子,快跟朕把药拿来,朕好难受,实在受不了了!”
“父皇,儿臣不能给您,若是给您,就是害您。”
凌璋死死地攥着凌南玉的手,脸色再次变得狰狞,道:“你果然要谋害朕。来人,快来人,太子要弑君,把他抓起来!”
虽然知道凌璋是失了神智,凌南玉听了还是忍不住伤心,两眼通红地看着他,道:“父皇,您当真这般怀疑儿臣?”
见凌南玉两眼含泪,凌璋的心一痛,疯狂的眼神有了一丝清明,一把甩开凌南玉的手,道:“走,快走!不要呆在这儿!”
凌南玉抱住凌璋的身子,哽咽道:“父皇,儿臣不走,儿臣就守在您身边,儿臣哪儿也不去!”
凌璋的神智备受疼痛的折磨,渐渐地眼中的清明再次消失,他一口咬在了凌南玉的肩上。
“啊!”凌南玉忍不住痛呼出声。
杨清宁见状连忙上前,试图将两人分开,却被凌南玉出声阻拦,“小宁子不要,父皇不会伤我,父皇怎会忍心伤我。”
血腥味刺激了凌璋的神经,耳边是凌南玉的话,他猛地松了口,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已经渗出血的肩膀。
凌南玉轻轻拍着凌璋的身子,就像儿时杨清宁哄他一样,轻声哄道:“父皇,没事的,有儿臣在,儿臣会一直一直陪着您。”
凌璋瞬间湿了眼眶,看向一旁的高勤,道:“高勤,把朕打晕,一切听从太子安排。”
“奴才……奴才不敢!”高勤垂下了头。
“这是君令,你想抗旨不成!”凌璋大声吼道:“快,朕快撑不住了!”
杨清宁见状上前一步,抬手打在凌璋的后脑上,凌璋两眼一闭,便晕了过去。
杨清宁轻轻拉开凌南玉,道:“殿下,您的伤口需要处理。”
凌南玉转头看向高勤,道:“我让白鹰带回来的东西,父皇可看了?”
高勤忙不迭地点头,“看了,皇上清醒时,已将路子易下狱。”
“虞嫔呢?”
“虞嫔还在宫中。”
凌南玉的表情冷到了极致,“把她给本宫绑来!”
“是,殿下。”高勤没有任何犹豫,起身退出了寝殿。
杨清宁转头看向小瓶子,“让人请太医过来,给殿下看伤。”
“我没事,不必……”
“这是咬伤,不是用刀划破个口子,极有可能感染……”杨清宁没有往下说,而是再次吩咐道:“去请太医。”
凌南玉没再阻止,而是转头看向凌璋,想要解他手脚上的绳子,被杨清宁阻止,道:“不能解。皇上很快便会醒来,绑着他是为了防止他伤害自己,并非是害他。”
凌南玉眉头紧皱,“他是皇帝,这样绑着,帝王的尊严何在?”
“不绑着,皇上极有可能自残,殿下想如何选?”
凌南玉沉默了一会儿,没再坚持,而是替凌璋盖上了被子,“小宁子,你说父皇能好吗?”
杨清宁犹豫片刻,道:“奴才也不知道,但愿皇上能熬过去。”
不说时代的差异,就是同一时代毒/品的成分都不同,他可不敢下定论。
“这些该死的王八蛋!”凌南玉愤怒地握紧拳头。
杨清宁提醒道:“殿下,越是这种时候,你越应该冷静。咱们要做好最坏的打算,若皇上当真出了事,还需殿下主持大局,一点容不得出错。”
“不会的,一定不会的!”
见他红了眼眶,杨清宁轻轻抱住他的身子,安慰道:“奴才明白殿下的心情,但有些事不是逃避就不会发生的,我们要提前做好应对。不能派上用场那就最好,若万一……也不至于被打个措手不及,让那些心怀不轨的人趁虚而入。”
凌南玉靠在杨清宁怀里,紧紧握着凌璋的手,哽咽道:“小宁子,你们是我最在乎的人,无论谁出了事,我都接受不了。”
“奴才明白,奴才都明白。”
这些年凌璋对凌南玉关怀备至,疼爱有加,做到了一个父亲该做的一切。凌南玉敬爱他、依赖他,这都是理所当然的事,杨清宁能了解凌南玉此时的心情,就好似当年院长奶奶病重时,他守在床边的感受一样。既不想她痛苦的熬着,又害怕她离开自己。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太医于准拎着药箱走了进来,行礼道:“微臣参见殿下。”
凌南玉摆摆手,径直问道:“父皇的病,你们可看了?”
于准如实答道:“回殿下,皇上的病是由院正大人诊治,微臣并未参与其中,不过对皇上的病有所耳闻。今日朝中有不少人出现这种状况,此症暂时无药可医。”
“不少人?都有谁?”凌南玉的眉头皱得死紧。
“户部侍郎张大人,礼部郎中徐大人等,有七八人之多,都在朝中担任要职。”
凌南玉的脸色越发难看,“混账东西!他们这是想做什么?”
杨清宁的脸色也冷了下来,道:“幕后之人是想通过药物控制皇上,以及朝廷重臣,意图昭然若揭,就是想图谋造反。”
“路子易!”凌南玉被气得脸色铁青,转头看向小瓶子,道:“调动营骁卫,将路家全部抓起来,一个也不能走脱!”
“是,殿下。”
“等等。”见小瓶子要走,杨清宁出声叫住了他,道:“让人将那些中了招的大臣,全部集中起来,送进太医院,由专人看守,无论他们说什么做什么,一律不许离开,该捆的捆,该绑的绑,直到毒/瘾戒掉为止。”
“是,公公。”
杨清宁补充道:“他们犯病时,定要堵住嘴巴,以免痛到极致,他们咬了舌头。”
“是,奴才明白。”小瓶子没有耽搁,转身离开寝殿。
杨清宁看向于准,道:“于太医,你过来给殿下看看伤。”
于准连忙上前,为凌南玉处理伤口。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吵嚷声,一听便知是路淑婷被带了过来。
高勤快步走进寝殿,道:“殿下,虞嫔被带来了。”
凌南玉怒道:“把她带去偏殿,她不配再见父皇。”
“是,殿下。”高勤转身又出了寝殿。
待凌南玉的伤处理完毕,便起身去了偏殿。
路淑婷不仅被绑住了手脚,还被堵住了嘴巴,见凌南玉进来,‘呜呜’叫了两声,虽听不清她说了什么,但光看表情便知她的意思。
凌南玉坐下,冷眼看了过去,道:“把布拿掉。”
内侍领命,将她嘴里的布扯了出来。
嘴巴一得到自由,路淑婷便气愤地说道:“太子,你这是何意?本宫可是皇上的妃嫔,你岂能说绑就绑?”
“你胆敢谋害父皇,本宫就算杀了你,又能如何?”
路淑婷闻言一怔,随即问道:“皇上怎么了?”
“父皇中毒,备受折磨,你竟还有脸问怎么了。”
“中毒?”路淑婷闻言顿时变了脸色,道:“皇上中毒与本宫有何关系,太子为何说是本宫下的毒?”
“路大有可是你表舅?”凌南玉冷冷地盯着她。
“是又如何?”路淑婷皱起了眉头,道:“路大有从未进过宫,而且在年前就被人谋害,皇上中毒与他何干?”
“父皇所中的毒,便是他制成,你说与他何干?”
“就算是他制得毒,可他已经死了,又从未进过宫,皇上中毒也赖不到他身上……”
凌南玉打断她的话,道:“他死了,你未死。”
路淑婷闻言眼皮一跳,急忙辩解道:“本宫就连皇上何时中的毒,中的什么毒,一概不知情,太子不能仅凭本宫与路大有是亲戚,便断定是本宫所为,这未免太草率了些。”
“殿下,您歇歇,接下来便由奴才来问吧。”
凌南玉转头看向杨清宁,关切道:“你的身子可撑得住?”
“殿下放心,奴才心中有数。”杨清宁转头看向路淑婷,道:“虞嫔娘娘可知那路大有因何而死?”
“这事你该去问刑部。”路淑婷仗着受宠,都敢不把凌南玉看在眼里,更何况杨清宁这个小小的内侍。
“不用问,奴才与殿下刚从城南别院回来,既然娘娘不知,那就由奴才说于娘娘听。”杨清宁顿了顿,接着说道:“路大有是城南皇庄的管事,虽然无官无职,却仗着身后有人,在皇庄当起了土皇帝。租子说涨就涨,百姓说打就打,打死往山里一埋,谁也不敢多说一句废话。偌大的庄子,七八个村,成了他的后宫,村里的妇人说要谁就要谁,甚至连孩子也不放过。皇庄大半的收息都进了他的口袋,上报朝廷就说是遭了虫灾。这就是虞嫔娘娘的好表舅。”
“他……”路淑婷变了脸色,道:“他竟做出此等事?莫不是被人栽赃陷害?”
“皇庄数百上千的百姓皆可作证,娘娘还以为是陷害?”
若是几个人作证,还能说是陷害,若所有人都作证,那就是说破了天,也没人相信他是被冤枉的。
“他做的事,本宫完全不知情。”路淑婷的气焰稍稍打下去些许,开始撇清与路大有的关系。
“路大有不满足只做个土皇帝,他还在双龙山研制毒/品,用庄子里的百姓当成试验品,研制出让人吃了就上/瘾,不吃就生不如死的毒药,用以控制人为他所用。”杨清宁的表情冷了下来,道:“就在方才,于太医过来禀告,朝中有不少大臣中了这种毒,甚至连皇上也未能幸免,娘娘你说他们这是想做什么?”
图谋造反四个字在路淑婷的脑海里闪现,以致她的脸色越发难看,狡辩道:“路大有已经死了,那就说明这不是他做的。”
第106章 皇庄别院(13)
“奴才方才就说了, 路大有仗着身后有人,这才有胆量做这种事,否则就以他皇庄管事的身份, 就算有再大的胆子也做不出。更何况他并未进过宫,又是谁给皇上下的毒?娘娘, 这答案不是一目了然吗?”
“不是本宫, 本宫对此事完全不知情。”
杨清宁继续说道:“娘娘是否听过路占城?”
“他们父子做的事,与本宫无关, 本宫完全不知情!”
“路占城说指使他们这么做的是工部侍郎路子易路大人。”
“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路淑婷彻底变了脸色,道:“他在撒谎!父亲清正廉明, 刚正不阿, 这是世人皆知之事, 绝对不会做出这种事!”
杨清宁转头看向高勤, 道:“劳烦高公公将路占城的口供拿来,供虞嫔一观。”
高勤应声,转身走了出去,很快便又回转, 将口供展开,置于路淑婷面前。
路淑婷看着上面用鲜血写着的三个大字,漂亮的眼中多了丝惶恐,道:“这不是真的, 是路占城栽赃陷害, 父亲的为人如何,殿下可以派人去打听打听,他绝不会做出这种事!”
高勤将口供折好, 出声说道:“殿下,皇上那边不能确认, 奴才便先行告退了。”
凌南玉点点头,道:“好好照顾父皇,若有任何不妥,马上过来禀告。”
“是,奴才告退。”高勤躬身退出殿外。
杨清宁看向路淑婷,接着问道:“奴才有个问题想不明白,还有劳娘娘为奴才解惑。路大有之死,到底是谁告诉娘娘的,又是谁让娘娘在皇上面前说出此事的?”
路淑婷的脑子很乱,不明白杨清宁为何会问这个,却还是说道:“路大有是本宫的表舅,他被人害死,自然要讨个说法。”
“是路尚书?”杨清宁仔细观察着路淑婷的表情,接着说道:“还是娘娘的母亲?”
说到‘路尚书’的时候,路淑婷并没有反应,而说到‘娘娘的母亲’时,路淑婷下意识地抬头看向他,这说明告诉她路大有死讯的,应该是路淑婷的母亲。
杨清宁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道:“看来是尚书夫人了。”
路淑婷不明白杨清宁为何这般问,却也没多想,抬头看向凌南玉,道:“太子殿下,路大有所做的事与路家无关,您不能因为他们与路家有亲,就断定此事与我们有关。”
凌南玉冷冷地开口,“谋害皇上,株连九族,虞嫔不妨算算,你们路家可在九族之内。”
路淑婷神情一滞,随即大声喊道:“本宫要见皇上,本宫是皇上的妃嫔,是生是死,也该由皇上做主!就算你是太子,也不能自作主张!”
见凌南玉没有搭理她的打算,杨清宁接着说道:“路大有死后,娘娘对皇上多有纠缠,听闻每次娘娘来乾坤宫都会带着点心,唯有那点心,高公公不曾试用,而现在皇上中了毒,而高公公安然无事,娘娘您说,这毒是谁下的?”
路淑婷送点心这事,杨清宁还是从小顺子口中得知,联想整件事,也就能猜到那毒是下在了何处。
路淑婷闻言一怔,随即激动地说道:“那些点心都是本宫亲手所做,本宫没下毒,这都是你们的猜测,你们若想让本宫心服口服,就拿出证据来。”
“娘娘先别激动,奴才也相信娘娘不是那下毒之人。可娘娘的身边人呢?”
路淑婷微微皱了皱眉,视线下移,随即说道:“本宫身边的人都忠心耿耿,也不可能是她们下的毒。”
“可这毒是路大有制成,也只有他手里有,与他有关,还能能给皇上下毒的,思来想去就只有娘娘一人。此事无论谁来说,娘娘都百口莫辩,而且皇上自然也是这般认为,您就算见了皇上,除了自取其辱外,还有何用处?”杨清宁咳了两声,接着说道:“娘娘不如与奴才一起想想,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杨清宁之所以耐着性子跟路淑婷周璇,是因为他心中还有不解之处,需要路淑婷帮他解答。
“你相信不是本宫做的?”路淑婷有些怀疑地看着杨清宁。
“这宫中谁不知娘娘对皇上痴心一片,不管别人如何想,奴才不信娘娘会做出这种事。”
“你说的没错,本宫是真心爱慕皇上,恨不能皇上能长命百岁,怎会害皇上。更何况本宫进宫一来,一直未曾诞下子嗣,本宫又为谁图谋?”路淑婷转头看向凌南玉,道:“太子殿下,定是有人嫉恨本宫,这才刻意栽赃陷害。”
“娘娘,您这样喊冤没用,毕竟种种迹象都指向您是凶手,您得好好想想,谁有机会在那些糕点里下毒,您身边是否出了背主的人。”
“背主?”路淑婷怔了怔,随即想到若当真是自己送的糕点有问题,那她身边定是出了背主之人,“可我身边亲近的人,都是从路家跟来的,对我绝对忠心,不可能做出背主的事。”
“娘娘,即便您进宫没几年,也是高门大户出来的千金小姐,应该见多了为了利益背主的奴才,您怎么就保证您身边的人就例外呢。您好好想想,您每次做糕点都有谁在场。”杨清宁耐着性子说道。
“那糕点都是我亲手做的,身边除了嬷嬷,就是我的两个贴身侍女,她们从小跟着我,应该不会这么做。”路淑婷依旧不愿相信她们之中有人背叛她。
“做点心十分费功夫,娘娘是一直都盯着吗?”
路淑婷摇摇头,道:“自然不是,烘烤时,便由底下的人来做。”
“所以若她们在烘烤时下毒,这样就能瞒过娘娘。”杨清宁循循善诱。
路淑婷的脸色变了又变,明显是起了疑心,只是不想承认罢了。
“娘娘,奴才之所以废这番口舌,就是不想娘娘含冤,若娘娘不信奴才,那奴才也没必要浪费时间,反正皇上已经认定是娘娘给他下的毒,待皇上醒来,怕是会直接定罪,到时您就算喊破嗓子,也没人会听。”
路淑婷闻言红了眼眶,道:“皇上竟认为是我下的毒?”
“莫说是皇上,把这事说给谁听,都会认为是娘娘下的毒。娘娘若不想坐以待毙,还是想一想,谁最有可能背主。”
路淑婷慢慢垂下视线,思考着杨清宁的话。杨清宁也不催,安静地等在一旁。凌南玉虽然不明白杨清宁这么做的用意,却清楚他这么做并非无的放矢。
过了半晌,也不见路淑婷说话,凌南玉不耐烦地扬声说道:“来人。”
门外的内侍听到召唤走了进来,道:“奴才在。”
“把明兰宫所有人通通送去诏狱。”
路淑婷心里一紧,道:“太子殿下,您这是打算屈打成招。”
凌南玉冷笑一声,道:“没那个必要。”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娘娘,您犯的是诛九族的大罪,自然没必要再浪费时间刑讯逼供。”杨清宁无奈地叹了口气,道:“既然娘娘这么重情重义,那奴才也不好再说什么。”
路淑婷闻言顿时慌了神,道:“不是,我在想,我真的在想了,只是还没想清楚。太子殿下,您再给我一次机会,皇上的毒真不是我下的。”
凌南玉这么做是为了配合他,杨清宁心里清楚,道:“殿下,还是以找到真凶为要,您就再给娘娘一次机会吧。”
凌南玉沉默了好一会儿,这才松了口,道:“好,本宫就看在你为她求情的份上,再给她一次机会。”
“多谢殿下。”杨清宁看向一旁等候的内侍,道:“你们先退下吧。”
“是,公公。”内侍躬身退出偏殿。
“娘娘,您可想好了,到底是谁最有可能背主。”
路淑婷犹豫片刻,道:“嬷嬷肯定不会,另外两个我不确定是谁。”
“娘娘说的这两个侍女是谁?”
“银杏和白果。”
杨清宁点点头,道:“娘娘放心,奴才定帮您问出实情,还娘娘一个清白。不过奴才还有最后一个问题要问,还请娘娘如实回答。”
“公公请问。”路淑婷如今的态度与方才截然不同,可见是将杨清宁当成了救命稻草。
“路大有被谋害后,路尚书可曾为此事找过娘娘?”
“没有。”路淑婷摇摇头,疑惑地看着杨清宁,道:“公公问这个作甚?”
“没什么特别的意思。”杨清宁笑了笑,“奴才只是有些奇怪,为何路尚书与夫人对路大有之死的反应,会这般天差地别。”
路淑婷并未多想,径直说道:“路大有是母亲的表哥,他们之前感情好,所以比较关切,而父亲与他们隔着一层,关系不怎么亲近也是人之常情。”
“娘娘说的有理。奴才只是觉得夫人还是要多顾及娘娘一些,那些个表兄弟都只是远亲,不能越了娘娘去。”
“自然不会!”路淑婷的声音有些大,情绪也有些激动,往往越是这样,越代表没有底气。
杨清宁不置可否地笑了笑,走上前解开了路淑婷手上的绳子,道:“娘娘,在事情未查清之前,还得委屈您在偏殿待上两日。您放心,只要您不走出这偏殿,奴才保证无人会对您无礼。”
路淑婷揉了揉被勒得淤青的手腕,对杨清宁好感倍升,道:“多谢公公肯帮本宫。”
“娘娘不必客气,这都是奴才该做的。”杨清宁看向凌南玉,对他使了个眼色。
凌南玉会意,起身就往外走,杨清宁紧随其后。
待两人走出偏殿,杨清宁招来一名内侍,小声在他耳边说了几句。那内侍点了点头,随即便走了出去。
“你为何在她身上浪费时间?”凌南玉问出心中疑惑。
“殿下,我们还是进殿再说吧。”
凌南玉自然没什么意见,和杨清宁一起进了寝殿。
高勤见他们进来,行礼道:“参见殿下。”
凌南玉看向床上的凌璋,道:“父皇一直未醒?”
高勤摇摇头,道:“没有,一直在昏睡。”
杨清宁解释道:“之前的挣扎,以及药物的作用,十分耗费心力,让皇上多睡会儿,没什么坏处。”
“小宁子,你到底想从虞嫔嘴里问出什么?”
杨清宁思岑片刻,直言道:“路尚书与他夫人之间似乎有些不对劲儿。”
凌南玉愣了愣,随即问道:“怎么不对劲?”
“在对待路大有的态度上不对劲。若是奴才没猜错,李华就是给尚书夫人传了信儿,路大有被谋害的消息这才彻底传开。”
“皇庄里的人本就是隐秘,路大有又是皇庄的主事,若惊动朝廷,定会派人调查,到时候皇庄的秘密就保不住了,所以就算路子易对路大有的死有什么疑问,也只会暗中调查,不会大张旗鼓。这有何不妥吗?”
“不,奴才的重点不在路尚书身上,而是尚书夫人。奴才总觉得这位路夫人对路大有未免太过上心了些。”
“公公的意思是……”高勤一直在旁边听着,似乎明白了什么。
“你听明白了?”凌南玉眉头皱了起来,转头看向高勤,道:“那你说小宁子说的什么意思?”
见凌南玉依旧是一脸疑惑,杨清宁提醒道:“殿下不觉得虞嫔和路占城看着有些像吗?”
凌南玉仔细回想了一下路占城的模样,认同地点了点头,随后似乎想到了什么,不禁惊讶地抬起头,道:“你的意思是路夫人与路大有有染?”
“是否有染,也只是奴才的猜测,事关别人的名节,未能证实的事,咱们说说也就罢了,切勿外传。”杨清宁忍不住叮嘱道。
高勤见杨清宁看过来,点头说道:“这个是自然。”
“若当真如此,那就难怪路夫人反应如此大了。”
“这也是一直困惑奴才的地方。”
“那路子易阴险狡诈,惯会伪装,难道就没看出路夫人与路大有的关系?”
“或许并非他不知,而是假装不知,或者便是利用此事,威胁路大有,甘心为他卖命。”
“这路子易就是披着人皮的财狼!”
杨清宁认同地点点头,整理了一下思绪,道:“凶手定是知道这个隐秘,所以才决定将路大有杀了,并将消息偷偷传递给路夫人,因着两人的关系,路夫人势必不会让路大有死得无声无息,也就有了虞嫔纠缠皇上的事。这件事闹大,且事先未惊动路子易,当路子易反应过来时,已经不能掩盖这件事,所以刑部才能接手案子,刑值才能见到路大有的尸体。”
“那这般说来,那路夫人并不知晓皇庄里的事。”
“不止她不知,虞嫔也不知,否则她们不会闹到皇上面前。即便路大有与路夫人关系匪浅,路夫人也不会明知会牵累全家,还这般行事,毕竟她还有儿女在膝下。”杨清宁嘴角勾起一抹微笑,道:“不过这也成了路子易摆脱罪名的借口。若殿下审问,他定会说‘那皇庄里的事,我一概不知,否则也不会让虞嫔娘娘惊动皇上,这不是自投罗网吗?’”
凌南玉脸色变得阴沉,道:“不必审问,直接定罪便可。”
杨清宁提醒道:“殿下,他不是贩夫走卒,是朝廷二品大员,若殿下问都不问,便定了他的罪,怕是引起朝廷动荡。”
“我们有证据,路占城的手书便能证明他是幕后主使。”
“殿下对路占城动了刑吧。”虽然没亲眼见到,但杨清宁心里清楚,道:“他会说殿下严刑逼供,这要传出去有损殿下声誉。”
“我不在乎!”凌南玉的眼睛红了起来,道:“他们敢害父皇,我就杀他全家!”
“朕来下旨。”
听到凌璋的声音,众人慌忙转头看了过去,只见他不知何时已经醒来。
凌南玉眼睛越发红,三两步来到床前,道:“父皇,您醒了!”
凌璋撑着身子想要坐起来,只是手脚被绑着,根本起不来。凌南玉见状连忙解开了绳子,扶着他坐了起来,在他身后垫了个枕头。
凌璋安抚地拍拍他的手,笑着说道:“朕好多了,别担心。”
“那毒没有解药,只要上了瘾,不吃就会痛苦万分,吃了身子便会急速衰弱,儿臣怎能不担心?”
“既如此,那你担心又有何用?”凌璋叹了口气,道:“没想到朕千防万防,还是遭了算计。”
“父皇放心,儿臣已命人将路家所有人都关了起来,路子易那个老东西,儿臣定让他不得好死!”
见凌南玉戾气如此重,凌璋皱起了眉头,道:“玉儿,这件事你不必再管,交给朕处理便可。五月初八是朕的四十岁寿诞,年前便已发下请帖,各国都会派人前来拜贺,这件事才是重中之重,绝不能让那些人看出端倪,否则便是一场滔天大祸!”
“父皇,您如今的身子,该如何主持寿诞?”
凌璋看向杨清宁,径直问道:“这毒当真没有办法解?”
杨清宁摇摇头,道:“只能熬着,待过一段时间应该能戒掉,不过要多久才能戒掉,对身体是否有害,奴才也不清楚。”
凌璋闻言忍不住叹了口气,道:“距离寿诞来临,还有不到三个月,但愿朕能戒掉,否则便只能……”
凌璋的话没说完,但在场众人都明白了他的意思。
“那就取消寿诞,儿臣不能拿父皇的命做赌注!”凌南玉握紧凌璋的手。
“若是寿诞取消,不就是明着告诉他们,朕的身子不行了,撑不了几日了吗?”凌璋明白凌南玉的用心,只是这毒闻所未闻,也不知是否能戒掉,戒掉以后对身体有无损害。凌南玉还未成年,他不想再这时起战乱,即便真要死,也要先为凌南玉铺好路。
眼泪夺眶而出,凌南玉哽咽道:“可是儿臣不想父皇出事,儿臣已经没了母妃,不能再失去父皇!”
凌璋也跟着红了眼眶,伸手给他擦了擦眼泪,道:“傻孩子,人总有一死,父皇陪不了你一辈子,以后的路还得你自己走。”
“我不要,我不要,呜呜……”凌南玉抱紧凌璋的身子,任性地哭了起来。
凌璋抱住凌南玉的身子,也不禁有些哽咽,道:“傻孩子,父皇这不是没事吗?方才所说都只是假设,父皇可是真龙天子,有上天庇佑,又岂会那么容易死。你瞧瞧你,都多大了,还哭鼻子,也不怕人笑话,方才那个喊打喊杀的太子去哪儿了。”
“我不管,我不要父皇出事!”凌南玉哭着说着孩子气的话。
杨清宁看着相拥的两父子,眼眶也不禁有些发酸,心中忍不住有些羡慕,这大概就是最好的父子关系吧,只可惜自己没有福分。
高勤也湿了眼眶,用袖子擦了擦眼角。
过了好一会儿,杨清宁上前劝道:“殿下,皇上的身子虚,要好生休息。”
凌南玉这才松开了凌璋,抬起袖子擦了擦脸上的眼泪。
凌璋见状无奈地说道:“瞧你邋遢的,哪有半点太子的模样。”
“父皇,您想吃什么吗?儿臣让厨房给您做。”
凌璋本想摇摇头,却又停下了动作,道:“那就喝点粥吧。”
“奴才这就吩咐他们去做。”高勤脚步匆匆地走了出去。
杨清宁给凌璋倒了杯茶,道:“皇上,您喝杯茶,润润喉吧。”
凌璋接过茶杯一口气喝完,又将茶杯递了回去,道:“你还在病中,回去歇着吧,尽快把病养好,这孩子还得你多看顾着。”
杨清宁听得心里发酸,道:“多谢皇上关心,奴才定尽力辅佐殿下,以报皇恩。”
凌璋随后看向凌南玉,道:“你送他回宫,到午后再过来。”
凌南玉看看杨清宁,又看看凌璋,起身说道:“那儿臣送小宁子回宫后,马上过来陪伴父皇。”
“不必,午后再来便可。”
见凌璋坚持,凌南玉也没再多说,和杨清宁一起回了东宫。
凌璋看着两人离开,随后吩咐道:“高勤,你派人把路子易给朕带来。”
“是,奴才这就去。”
约莫半个时辰后,路子易被押进御书房,跪在了地上,行礼道:“臣路子易参见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万岁?”凌璋神色淡淡地看着他,接着说道:“朕怎么听着都像是在讽刺。”
“臣愚钝,无法领会皇上的意思,还请皇上恕罪。”
凌璋脸上依旧平静,“这般说来,你是不知自己为何被抓?”
路子易躬身跪在地上,始终未曾抬头,“臣百思不得其解,还请皇上教诲。”
“利用皇庄研制毒/品,用以控制百姓、朝臣,甚至是朕,还让你得逞了。路子易,你这么大手笔,这么深的谋算,就是朕都不得不佩服,事到如今,又何必在朕面前装腔作势。”
“研制毒/品?控制朝臣?皇上,你说的臣越发糊涂了,实在不明所以,还请皇上明示。”路子易继续装着糊涂。
“来人。”
高勤上前一步,道:“奴才在。”
凌璋淡淡地问道:“你可知路爱卿有几个儿子?”
高勤瞥了一眼路子易,答道:“回皇上,路尚书有五子三女,可谓是子嗣繁茂。”
“这五子中哪个最受宠爱?”凌璋的语气依旧平静,就好似在和高勤唠家常。
“听说幼子最受路尚书宠爱。”
“那就杀了吧。”如此平静的语气,却让人听得心中发寒。
路子易抬头看向凌璋,道:“皇上,您这是为何?”
凌璋没搭理路子易,而是继续和高勤说着话,“人死后,把他的脑袋取来,让路爱卿认认人,若是杀错了,就不好了。”
“是,皇上。”高勤转头看向殿中的东厂番子,命令道:“快去快回。”
“是,奴才遵命。”
第107章 城南皇庄(14)
路子易在凌璋面前装模作样, 凌璋却没闲工夫陪他演戏,直接下令处死他最宠爱的小儿子。
“皇上,您怎能随意对朝臣的家眷下手?臣为国效劳几十年, 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朕是君, 你是臣, 君让臣死,臣不得不死, 还需什么理由?”凌璋打断路子易的话,抬头看向东厂番子, 道:“还不快去。”
“是, 皇上。”东厂番子连忙领命而去。
路子易见状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 道:“皇上, 您是明君,怎能行昏君之举,肆意滥杀?”
凌璋不在意地笑了笑,道:“自从朕接掌朝政以来, 死在朕手里的人不计其数,不在乎再多你们路家这几十口。”
和凌璋打了这么多年的交道,路子易始终摸不透他,“皇上, 您就不怕如此滥杀失了民心, 让南凌的江山不保?”
“失了民心?”凌璋讥讽地笑笑,道:“皇庄成百上千的百姓,让你们当成畜生一般对待, 你跟朕谈民心,真是可笑至极!朕就算将你们路家全部杀光, 百姓也只会拍手叫好,说朕救他们于水火,是明君。”
“臣不懂皇上这是何意,什么皇庄,臣一概不知。”路子易依旧死咬着不认。
“高勤。”凌璋又唤了一声。
高勤上前一步,道:“奴才在。”
“你可知路爱卿有几个嫡子?”
高勤答道:“回皇上,路尚书有两个嫡子,其嫡长子早已成婚,膝下有一双儿女,是双生子,十分可爱,您当年还赏了不少好东西呢。”
凌璋点点头,道:“都杀了吧。”
“皇上,容奴才问一句,是杀嫡子,还是奴才所说皆杀?”
“若没了父亲,孩子留在世上,也只能受苦,都杀了吧。”凌璋顿了顿,似乎觉得有些不妥,道:“算了,还是让他们一家人整整齐齐,一起上路吧,在黄泉路上还能有个伴儿。”
“是,皇上。”高勤转头看向东厂番子,道:“快去。”
“是,公公。”东厂番子转身就走。
“慢着!”路子易脸色难看地出声阻止。
东厂番子见凌璋没说话,径直走了出去。
路子易终于不再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若皇上想要解药,最好收回方才的命令。”
“解药?什么解药?”凌璋懒懒地抬眼看过去,道:“朕为何要解药?”
凌璋的一句话,让两人的立场转变,重新掌握主动权。
“皇上何必明知故问!”儿子和孙子的生死掌握在凌璋手上,路子易必须争取时间,和凌璋谈妥条件。
“朕确实不懂路爱卿话中的意思。”凌璋转头看向高勤,道:“朕渴了,让人倒杯茶来。”
“是,皇上。”高勤应声。
“再拿些点心,朕心情好,突然有了胃口。”
“是,奴才这就让人准备。”
与凌璋的云淡风轻不同,路子易心中十分焦急,道:“若皇上还想要解药,最好别动臣的家人,否则臣便玉石俱焚!”
“朕方才便说了,听不明白路爱卿的意思,路爱卿不妨把话说得再详细些。”这下轮到凌璋装糊涂。
路子易卸掉伪装,威胁道:“那毒/品是我让路大有研制的,若皇上想要解药,就立刻、马上让那些人回来,否则……”
“否则?”凌璋轻蔑地笑了,“你跟朕谈条件?”
路子易继续威胁道:“这个世上只有我有解药,皇上应该已经吃过苦头,否则也不会气急败坏地将臣抓起来。皇上若不想再承受那种痛苦,最好……”
“最好怎样?是乖乖听你的话,做个傀儡皇帝,还是直接将皇位禅让给你?”凌璋毫不掩饰眼底的不屑,道:“你未免太看得起自己。”
看着凌璋眼底的不屑,路子易不禁怒火中烧,冷笑着说道:“皇上不必嘴硬,现在才刚刚开始,时间越久越痛苦,再过段时日,皇上怕是会哭着来求我要解药。”
“你那所谓的解药,其实就是毒药本身,它并非能解毒,只是到朕毒/瘾发作时,缓解症状。朕若是继续吃下去,不出两年便会毙命。”见路子易变了脸色,凌璋脸上的不屑更甚,道:“你这如意算盘打的叮当响,只可惜在朕看来,你不过是个上不得台面的跳梁小丑,滑稽又可笑。”
路子易的眼中闪过诧异,随即说道:“我手上当真有解药,不知是谁在皇上面前妖言惑众,这分明是要置皇上于死地!”
凌璋已经确定了心中所想,就没必要再和路子易浪费时间,道:“把他拖下去,明日午时凌迟处死。”
“皇上,你这是不要命了吗?”路子易慌了,没想到凌璋竟真的要杀他,这与他预想的完全不一样。
路子易和杨清宁一样,是现代的穿越者,在朋友的诱导下沾染了毒品,以至于吸毒过量而死。来到这个世界,成了户部郎中路子易,没了毒/瘾的困扰,又守着户部的肥差,他本可以凭着现代所学,步步高升,财源广进。只是他心术不正,又野心勃勃,在偶然间发现了罂/粟后,便心生邪念,利用现代所学开始配制罂/粟,在双龙山内研制毒/品。
他仔细了解过,在这个世界从未出现过毒/品,甚至无人听过五石散是什么,他便想着用毒/品来控制朝堂,完成自己做皇帝的美梦。他心里觉得身为现代人,无论是智商还是所学,都可以完完全全碾压守旧保守的古代人,所以即便是每日跪在凌璋面前,心里也从未瞧得起他。
让他始料不及的事,十几年的研究终于有了成品,却在这时出了事,路大有被杀,还被闹到了凌璋面前。得到消息后,他恼怒至极,没曾想竟被藏在暗中的凶手给刷了,恨不能马上把他揪出来千刀万剐。还有那个给自己带绿帽子的张婉真,他早就知晓张婉真与路大有的私情,也清楚路淑婷压根不是他的女儿,所以他才千方百计地将路淑婷送进宫,在他心里这么做是在羞辱凌璋。之所以不对他们母女动手,一是因为他们是他拿捏路大有的筹码,二是他们自身也有些利用价值,没想到这母女俩竟成了祸害。
他预感到自己隐藏的秘密极有可能暴露,便决定提前行动,让路淑婷身边的白果在点心中下毒,还有那些巴结他的下属,与他交好的同僚,都与他饮宴中,不知不觉中了毒。因为他每次下毒的计量都十分少,他们并未有太大的反应,最多是觉得兴奋,身体并未出现不适,所以一直未被察觉。
他被抓的前一天晚上,收到了路占城的报信,说皇庄内的各个村庄皆被控制,不知是谁动的手。他心里有些发慌,又有些疑惑,明明皇庄内层层把守,那刑值又被困在别院,他们是怎么悄无声息地行动的。想不明白的他决定收拾东西跑路,待确定安全后,再继续筹谋。没想到他的尚书府早被人盯上,被抓了个正着。
他被抓后,并不慌张,因为他实在太清楚毒/瘾发作时的痛苦,他不相信有人能挺过去。这个世界上只有他能制作毒/品,他就谎称自己有解药,凌璋若不想时不时地体会生不如死的滋味,定不敢动他。他掌控了凌璋,就相当于掌控了朝堂,再经营上一两年,在凌璋死之前,将整个南凌国完全掌控在自己手中。
只可惜他千算万算,没算到这世上还有一个穿越者,还与他同一个时代穿越过来的,对毒/品说不上太了解,也知道这东西没有解药。也没算到凌璋竟这般强硬,丝毫不给他斡旋的余地。
“朕是一国君主,岂容你这种小人要挟?拖出去!”
东厂番子上前,一左一右将路子易架了起来。
“皇上,你会后悔的,你一定会后悔的!”路子易终于害怕了,大喊道:“你不能杀我,我真的有解药,我真的有解药!”
“聒噪!拖到门外,把他的舌头拔了,省得脏了朕的地方。”
“是,皇上。”高勤挥挥手,两名东厂番子便拖着路子易出了大殿。
高勤斟酌片刻,道:“皇上,万一他真的有解药……”
“他没解药。”凌璋往后靠了靠,闭上眼睛道:“小宁子说的才是真的,他就是想用药控制朕,让朕做他的傀儡。”
拔了他的舌头,凌璋就是想让自己断了念想,他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
高勤明白凌璋的意思,深深弯下了腰,“皇上英明。”
“你去准备准备,朕要写诏书。”
“是,皇上。”
高勤将笔墨和玉玺全部拿了过来,凌璋起身来到桌前,斟酌片刻,便落了笔,洋洋洒洒数百字,一气呵成。
高勤就在旁边,自然看清了诏书的内容,不由心中悲痛,道:“皇上,您这是……”
凌璋坦然说道:“这是朕的遗诏,若朕哪一日去了,你便将遗诏拿出来,交给太子。”
“皇上,您……”高勤红了眼眶,实在说不下去。
“你跟在朕身边几十年,是朕最信任的人,这份诏书就交给你了,一定要保存好。”
高勤擦擦眼泪,跪在了地上,道:“皇上放心,奴才定誓死保护诏书,不负皇上所托!”
凌璋继续叮嘱道:“若朕犯毒/瘾时,失了神智,一切听从太子安排,就算朕当时说了什么于太子不利的话,你也无需听,可明白?”
“奴才明白。”
“好,朕累了,想歇会儿。你去将奏折拿过来,朕睡醒了好批阅。”
“是。”高勤犹豫了一瞬,道:“皇上,虞嫔还在偏殿,您看该如何处置?”
“念在她服侍朕一场的份上,就留她一具全尸。”
“是,奴才明白了。”
高勤侍候凌璋躺下,将遗诏小心地锁进盒子里,又放到了隐秘之处藏了起来,这才回御书房搬运奏折。
偏殿中,路淑婷忐忑不安地等着,回想之前与杨清宁的对话,越想越觉得不对,越想心中越慌,突然觉得过往看到了都是假的,好似从未看清过身边的人一样。
殿门突然被人推开,路淑婷心里一紧,转头看了过去,只见高勤抬脚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几名内侍,其中三名内侍手中都端着托盘,一个放着白绫,一个放着酒壶、酒杯,一个放着匕首。
路淑婷一看便知他们是来做什么的,下意识地站起身,往后退了两步,道:“你们这是要做什么?”
“路大人已经认罪,皇上命咱家送娘娘上路。”
“这不可能!父亲不可能做出这种事,你们定是在骗我!”路淑婷红了眼眶,不愿相信高勤的话。
高勤让身后的内侍上前,道:“皇上口谕,念在娘娘侍候皇上一场的份上,留娘娘一具全尸,还请娘娘选一个死法。”
路淑婷从那三个托盘上一一扫过,眼泪瞬间夺眶而出,道:“皇上为何不肯见我一面?难道这几年的宠幸都是假的?”
高勤冷眼看过去,道:“路大人做出这种大逆不道的事,皇上能给娘娘留具全尸,已是格外开恩,娘娘该感激才是。”
“父亲当真承认那毒是他下的?”
“是,不仅承认,还肆无忌惮地威胁皇上,皇上已下令拔了他的舌头,明日午时凌迟处死。”
路淑婷闻言一个踉跄,瘫坐在地上,哭着说道:“父亲果真利用我给皇上下毒?他果真利用我给皇上下毒!我可是他的女儿啊,他为何要这么对我?”
想到凌璋的惨状,高勤心中便怒火中烧,连带着对路淑婷心怀恨意,道:“娘娘不是路尚书的女儿,是路夫人和路大有私通,所剩下的私生女。”
“你在说什么?”路淑婷怔怔地看着高勤,过了一会儿,又突然回过神来,激动地吼道:“你在胡说什么!我是父亲的女儿,你不要血口喷人!”
“若是亲生女儿,路尚书怎舍得借娘娘的手,给皇上下毒?还有路夫人对路大有的态度,一个表亲而已,竟看得比自己的女儿还重,娘娘就从未有过怀疑吗?”
路淑婷转开视线,脑海中不断有画面浮现,不停地摇着头,呢喃道:“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
高勤见路淑婷崩溃,心中十分痛快,道:“咱家还得侍候皇上,实在忙得很,娘娘还是尽快选择为好,否则只能由咱家帮着选了。”
路淑婷神情呆滞地转头看了过去,慢慢爬起身,走了过去。她在端着毒酒的内侍身旁停下,最后看向高勤,乞求道:“我想见皇上最后一面。”
“皇上不想见娘娘。”
路淑婷惨笑一声,道:“原来我这一生就是个笑话!”
她拿起酒壶,打开酒壶的盖子,一仰头喝了下去,随后将酒壶扔在地上,撕心裂肺地朝着门口喊道:“父亲,我恨你!母亲,我恨你!皇上,我恨你!”
毒很快发作,路淑婷吐出一口鲜血,倒在了地上,身子不自觉地抽搐了几下,很快便气绝身亡。
高勤命人将尸首拖走,转身离开了偏殿。
东宫,凌南玉送杨清宁回来后,马上就要回乾坤宫,被杨清宁拦了下来,道:“殿下,皇上要你午后再去,定是有事要处理,不想让你知道,你此时过去,岂非违背皇上的意愿?”
凌南玉担忧道:“父皇现在的情况,我怎么放心得下?”
杨清宁安慰道:“殿下放心,毒/瘾要过一段时间才会再次发作,频率一般不会这么快。”
凌南玉犹豫片刻,挨着杨清宁坐了下来,道:“你说父皇要处理什么事,非要瞒着我?”
杨清宁想了想,道:“奴才猜测应该与路家的事有关。”
“你是说父皇要处置路家?”
“皇上应该是要确定那种毒是否有解药。”
凌南玉怔了怔,随即说道:“父皇不信你?”
“其实奴才病不确定皇上所中的毒是否为奴才所知,也不确定是否真的没有解药,皇上有所怀疑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殿下不必在意。”
“那这么说那毒或许有解药?”
看着凌南玉眼底燃起的希望,杨清宁心里忍不住叹了口气,虽然不想打击他,却也不想他希望落空。
“或许有吧,不过殿下也不要抱太大希望。”
凌南玉了解杨清宁,清楚他这么说只是安慰自己,眼底的希冀渐渐消失。
杨清宁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殿下别灰心,你要相信皇上,相信皇上能戒掉毒/瘾。”
“你说得没错。父皇心智强大,这点小事定难不倒父皇。”
杨清宁疲惫地点点头,道:“殿下,奴才有些累,想睡会儿。”
“已经午时了,你还是用过午膳再睡吧。”
杨清宁苦笑着说道:“不了,奴才的眼皮已经开始打架了,怕是坐着都能睡着了。”
凌南玉不再勉强,“那你睡吧,我让他们把膳食温在炉子上,待你睡醒了,再用。”
杨清宁撑起身子躺了下来。凌南玉为他捏好被角,便坐在床前陪着。没过多大会儿的功夫,杨清宁便陷入沉睡当中,呼吸有些重,嗓子里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凌南玉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发现比之前的温度又高了。他皱紧眉头,轻轻来到门前,打开了房门。
守在门外的小顺子见他出来,躬身说道:“殿下。”
“你去太医院把于准叫来。”
“殿下,可是公公的病严重了?”
凌南玉眉头皱紧,道:“烧未退,反而有高烧的迹象。”
小顺子闻言心里一紧,急忙说道:“奴才这就去。”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功夫,于准拎着药箱走了进来,刚想行礼,就被凌南玉阻止,并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随后指了指床上的杨清宁。于准会意,小心地将药箱放在了地上,又搬了个凳子,坐在床边为杨清宁把脉。
过了一会儿,于准收回手,转头看向凌南玉,只见他指了指门的方向,随即站起了身子。于准点点头,跟着他出了门。
凌南玉直截了当地问道:“小宁子的情况怎么样?”
于准斟酌片刻,答道:“回殿下,宁公公受了风寒,引发了旧疾,怕是要卧床修养一段时日,这段时间最好不要出门。”
“引发旧疾?”凌南玉心里一揪,紧张地问道:“可有……危险?”
“若是好生修养,应该不会有事。只是……”于准眉头皱紧,直言道:“殿下,公公的身子本就十分虚弱,实在不易到处走动。”
凌南玉深吸一口气,强自压下心中翻涌的情绪,道:“你暂时留在东宫,一定要保住小宁子的命。你记住,是一定,否则我不知会把你如何。”
于准从未见过这样的凌南玉,不自觉地后退了一步,躬下了身子,道:“是,微臣遵命。”
杨清宁醒来时,已经是傍晚时分,中间被叫醒喝过一次药,是凌南玉亲手喂的,如今已不在床边,守着他的是小瓶子。
“公公,您醒了。”
见杨清宁要起,小瓶子连忙扶了一把,让他靠坐在床上。
“殿下可是去了乾坤宫?”
“是,给公公喂完药后,殿下便走了。”小瓶子给他倒了杯水,道:“公公还在烧着,多喝些水吧。”
“还没退烧吗?”杨清宁下意识地摸了摸额头,这才接过了水杯,小口小口地喝着。水流过的瞬间,跟吞刀片没什么区别,可不喝水,又觉得干涩难忍,这滋味怎么都不好受。
“殿下让于太医住在了东宫,奉命给公公调理身子。”
杨清宁闻言一怔,随即问道:“可是我的病有什么不妥?”
“于太医说公公是染了风寒,以致旧疾复发,要卧床静养,不能太过劳累。”
“当真?”杨清宁看着小瓶子的眼睛,道:“你可有欺瞒?”
小瓶子与杨清宁对视,道:“奴才可以对天发誓,奴才方才所说句句属实,并无半句欺瞒。”
杨清宁无奈地说道:“我信你还不成,别动不动就发誓。”
小瓶子忍不住叮嘱道:“公公,您的身子如今十分虚弱,实在不易再过操劳,有任何事只管吩咐奴才去做便可。”
杨清宁点点头,苦笑着说道:“知道了,不就是卧床修养嘛,这个我熟,保证除了如厕,全在床上解决。”
“若是公公实在无聊,奴才们可以陪公公打牌。”
“如今皇上和朝中许多大臣都中了招,朝中政务怕是都要落在殿下身上了,我哪有心思打牌。”杨清宁明白小瓶子在担忧什么,道:“放心吧,现在殿下正是需要我的时候,我不会再给殿下添麻烦。”
这段时间以来,他的心情也发生了转变,感觉自己已经走出来了,不再像之前那样悲观,这还多亏了身边人的照拂。
“公公能这么想,奴才就放心了。”
杨清宁随口问道:“乾坤宫那边可有消息传来?”
小瓶子点点头,道:“在殿下和公公离开乾坤宫后,皇上召见了路子易。”
这是意料之内的事,杨清宁并不觉得惊讶,接着问道:“之后呢?”
“皇上与路子易说了什么,奴才并不清楚,只知皇上在此期间下了三道命令。第一道,杀了路子易的幼子路方宁;第二道,杀了路家嫡长子全家;第三道,于明日午时将路子易凌迟处死。”
“根据皇上的命令,大体能猜出两人在说些什么。”杨清宁推断道:“第一道命令只杀一人,大概是因为路子易在跟皇上装糊涂,皇上不耐烦与他纠缠,便拿他的幼子开刀,用以威胁。不过,路子易此时还不打算说实话,于是皇上便下了第二道命令。之后皇上应是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所以下了第三道命令。”
第108章 寿诞在即(1)
“那公公可能猜到皇上问了路子易什么?”
“那毒是否有解药。”杨清宁忍不住叹了口气, 道:“答案怕是令皇上失望了。”
“公公聪明绝顶,奴才佩服。”
杨清宁苦笑着说道:“我倒是宁愿自己猜错了,这样殿下还能好受些, 他还是个孩子,哪经得起这样的打击。”
小瓶子劝慰道:“公公不必太过忧心, 殿下比公公想象的要坚强得多。”
夺回别院和围剿双龙山, 都是由凌南玉指挥,可以从他的行事中看出, 他思虑周全,杀伐果断, 根本不似一个未成年的孩子。只是后来的事杨清宁并不知晓, 所以才会有他还是个孩子的错觉。
杨清宁笑了笑, 道:“从小看着殿下长大, 说句放肆的话,我看殿下,就好似看自己的孩子一样,总觉着他还小, 这不放心,那不放心,这大概就是为人父母的通病吧。”
“奴才明白。”
杨清宁和凌南玉之间的感情,东宫内的所有人都看得清楚, 在凌南玉的心里, 谁也取代不了杨清宁,就连凌璋也不行。同样在杨清宁心里,最重要的是凌南玉, 谁也比不了。
“事到如今,城南皇庄的事就算是完结了。”说到这儿, 杨清宁停
顿了停顿,道:“皇上下令明日处决路子易吗?”
小瓶子点点头,“是,明日午时凌迟处死。”
“若有可能,我想见一见路子易,解开我心中的疑惑。”
既然毒/品甚至是五石散没在这个世界存在过,那路子易又是如何知道它的存在,并能研制成功?这个问题一直困扰着杨清宁,其实他心中隐隐有了答案,只是不能确定。
“皇上下令拔了路子易的舌头,就是不想让路子易再说话,公公相见他,怕是有些困难。”
“拔了他的舌头?”杨清宁怔了怔,随即明白了凌璋的用意,佩服道:“不愧是皇上,就单是这份果断,就不是咱们能比的。”
凌璋断了自己的后路,也断了旁人的后路,若杨清宁再提出要见他,怕是引起凌璋的怀疑,杨清宁不得不压下心里的疑惑。
“那虞嫔呢,皇上可有处置?”
“虞嫔已被赐死,就在皇上审问路子易之后。”
听到这个消息,杨清宁的心情有些复杂,总觉得路淑婷挺冤的,她的母亲让她成了私生女,以至于被她所认为的父亲亲手送上死路,而这一切她都被蒙在鼓里,实打实的悲情炮灰的角色。
杨清宁深吸一口气,道:“越是琢磨这件事,我越是觉得路子易该死,都已经坐到了尚书的位置,他还有什么不满足的?竟赶出这种丧尽天良的事。”
“人心不足蛇吞象,越是站在高处,越想往上爬。”
“你说的没错。”杨清宁沉沉地叹了口气,转移话题道:“还有不到三个月便是皇上的寿诞,怕是用不了多久,京都就要热闹起来了,希望在寿诞来临之前,一切都能顺顺利利,平平安安。”
小瓶子也不想话题太沉重,影响杨清宁的病情,便选了些稍微轻松的话题,“据说此次来为皇上贺寿的,有近三十个小国,有的翻山越岭,有的乘风破浪,就为了能来京都见见世面。”
“三十多个?那得来不少人吧。”杨清宁闻言不禁有些惊讶。
“来贺寿的都是皇亲贵族,又是千里迢迢,带的人应该不会少,估摸着至少要几千人。”
“几千人?”杨清宁有些咋舌,道:“那来的确实不少!”
“皇上去年便让人重新修了四方馆,不过此次来人太多,怕是再重建一个四方馆,也很难都住下,只能征用京都的客栈,至少不能失了大国风范。”
“这个节骨眼上,皇上却出了事,这个路子易当真是该死,千刀万剐都便宜他了。”杨清宁还从未对那个人这般痛恨过。
“据说此次北慕国要与我国联姻,联姻对象多半会选太子殿下。”
杨清宁好奇地问道:“北慕国送谁来联姻?”
小瓶子答道:“北慕国国君最疼爱的小公主北慕晴,传闻小公主生得极为貌美,有北慕国第一美人之称。”
杨清宁听后摇了摇头,道:“那此次联姻多半是成不了。”
小瓶子愣了愣,随即问道:“为何?”
“既然是北慕国国君最宠爱的小公主,要联姻也定然是冲着正妻去的,决计不会给人当妾。而以殿下的身份,皇上也绝对不会让异国公主当太子妃,所以我断言此次联姻怕是成不了,除非北慕晴愿意伏低做小。”
小瓶子不太认同,道:“殿下是太子,就算现在是侧妃,将来也至少是妃位,除皇后外,她的位份最高,也不算辱没了她。”
“说的好听是侧妃,其实就是妾室,堂堂一国公主,且从小被宠着长大,怎会屈尊做个侧妃。不过,若她对殿下一见钟情,心甘情愿做侧妃,那就另当别论了。”
小瓶子点点头,道:“奴才以为北慕国与我国联姻一事,西楚和东吴应该不会置之不理,也定会提出联姻。”
“南凌国国势强盛,是四国中国土面积最大,最富庶的国家,他们不想被吞并,就只能选择联姻,这是理所当然的事。”
虽然四国各自叫的名字中有东南西北,却并非因为地理位置,而是姓氏,南凌国的姓氏本为南凌,是后来改成了凌。四国中,南凌国国土面积最大,粮食产量最高,经济最雄厚。北慕国在草原和沙漠之中,是四国中最擅征战的国家,只是地广人稀,粮食产量极低,限制了他们的扩张。西楚国和东吴国紧挨着,多山林,物产丰富,两国的经济实力相当,排名不分先后。
“适龄的公主倒是有两位,不过皇上子嗣单薄,应该不会让她们远嫁他国,也实在没这个必要。最多从在外的藩王中,挑选几个适龄的王女,与他们联姻。”
“公公说的是。”
“不过联姻一图并不可取,一旦两国开战,那些远嫁的女儿以及他们的子女,就是第一批牺牲品。”杨清宁忍不住叹了口气。
政治联姻说的好听是为了国家安定,不过是将他们当成了政治牺牲品,为了利益她们的幸福,甚至是性命,都是微不足道,随时都有可能被舍弃。那些远嫁的女儿即便有机会能回国,也会被当做奸细一样看待,好似只要她们嫁出去,便不再是骨肉血亲。
“这就是身为皇室子女的代价。”
“这代价太过沉重。”杨清宁深吸一口气,感慨道:“所以还是要国家足够强大,才能避免这种事发生。”
死牢内,路子易虚弱地趴在发霉的干草伤,为了能保证明日凌迟能顺利进行,高勤专门让太医给路子易看了伤。他想不明白,从朝廷收到路大有被杀的消息,到他被抓,不过是短短二十天的时间,派去调查的刑值一直都在他们的监控之下,压根没离开过别院。到底是谁,又是通过怎样的方式,突破层层防守,查清双龙山上藏着的秘密的。
这个世界没人知道什么是毒品,也不知道毒品是从罂粟中提取,就算他们看到了罂粟,也想不到是做什么用的,那凌璋是如何确定没有解药的,还那般的笃定。
明明他是现代人,思想比他们进步了几千年,为何输得会是他?到底是哪里出了错?
思索良久,一个念头突然在脑海中浮现,他猛地抬起头,难道这个世界还有人是现代的穿越者?若真的有,那会是谁呢?是凌璋,一定是凌璋!他传过来这么多年,唯一一个看不透的就是凌璋,所以一定是他!
路子易张嘴想要呼喊,却忘了自己的舌头被拔了,只能发出‘啊啊’的声音。他在一阵怔忪后,继续喊着,这是他的一线生机,绝对不能错过!
叫了半晌也不见有人过来,隔壁的犯人被吵得不行,不耐烦地喊道:“闭嘴!他娘的,你再叫唤,老子弄死你!”
隔壁的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笑着说道:“哎,这里是死牢,这儿的人犯的都是死罪,他会怕你?”
“犯的都是死罪不假,你去问问,这里有几个是不怕死的。”
那人一噎,随即说道:“你想弄死他,那也得过得去啊。”
路子易不在意两人说了什么,一个劲儿地喊着。那叫声实在难听,周围的犯人都被吵烦了,一块嚷嚷了起来。听到动静的狱卒急忙走了过来,手里拿着鞭子,肆意抽打着叫喊的犯人,一边打,一边呵斥道:“都皮痒了是吧,给老子老实点!”
“不是我们,是那个哑巴,一直叫,一直叫,叫的人心烦!”
犯人不知路子易的身份,但狱卒知道,转身朝着他所在的牢房走了过去,道:“叫什么叫,你还以为自己是高高在上的尚书大人啊,再叫小心老子手里的鞭子。”
“啊啊啊啊……”路子易没法说话,只能用手比划,见狱卒看不懂,又凌空写着字,甚至想隔着牢房,去拉扯门口的狱卒。
狱卒见状扬起鞭子就抽了下去,怒斥道:“还想和老子动手,我看你是找死!”
同伴拦住了他,道:“上面可是特意叮嘱过,明儿要凌迟,不能让他死了。你跟一个死人斗气,实在犯不上。”
狱卒收起鞭子,骂道:“披着人皮的畜生,活该被千刀万剐!”
“千刀万剐!”隔壁的犯人听后肃然起敬,忍不住好奇地问道:“敢问二位头儿,他犯的什么事?不会是谋反吧。”
“由你什么事,一边呆着去。”
路子易被抽了一鞭子,手背上火辣辣的,还见了血。不过他已经顾不了这么多,继续‘啊啊啊’地叫着。
狱卒不耐烦地说道:“再叫我就毒哑了你,让你一点声儿都发不出。”
路子易见他们看不懂自己要表达的意思,一狠心咬破了手指,在身后的墙上写道:“我要见皇上,我有大事禀告!”
“他在写什么?”
“我怎么知道,我又不识字。”
旁边的人看不下去了,出声说道:“他说想见皇上,有大事禀告。”
“就你,还想见皇上?做梦去吧。”狱卒看向同伴,道:“走了,走了,不管他,这种没人性的畜生,一准儿没憋什么好屁。”
“嗯,咱们接着喝。”
狱卒转身就走,压根不搭理路子易。路子易见状想要阻拦,却什么都说不出,直到嗓子喊倒了,一点声都喊不出,牢房才算安静下来。失血过多,再加上这一顿折腾,他很快便睡了过去,一睁眼便到了第二天早上,还是被送饭的狱卒给吵醒的。
“啪啪……”
见换了狱卒,路子易又要叫喊,只是昨天用嗓过度,现在连声音都发不出,只能拼命地怕打着墙壁,示意那狱卒看墙上的字。
狱卒仅看了一眼,便移开了目光,继续给犯人放饭。在死牢做了这么多年的狱卒,这种事见得多了,他们压根就不会管。
看着他们走出去的背影,路子易陷入极端的恐惧之中,他死过一次,清楚濒临死亡的痛苦,更何况他即将迎接的死亡方式,比之前要残忍百倍千倍。‘千到万剐’这四个字,在脑海中重复出现,他下意识地去想象那场景,就这样被自己活生生吓死了。
凌迟的刽子手来时,发现他已经死了,急忙去找牢头,牢头又去找上级,就这样逐层向上禀告。凌璋知晓后,命令道:“割其首级,悬于城门之上,以作警示。其余部分送去兽园。”
“是,皇上。”高勤按照凌璋的意思吩咐下去。
时间转瞬即逝,转眼便是两个月过去,这两个月中发生了许多事,最为重要的便是工部尚书路子易一家被满门抄斩一事,其中牵涉了不少大臣。凌璋命人发了公告,与路子易的人头一起,悬于城门口,公告路子易所犯之事,其中隐瞒了自己和诸多大臣中毒一事。
朝中大臣在得知此事后,不禁瞠目结舌,没想到向来以清正廉明著称的路子易,竟是这般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在咒骂之余,又自省吾身,仔细想着自己与路子易是否交集过深,唯恐受牵连。在他们想来,那些染上毒瘾被关起来的人,是受路子易牵连,被抓了起来。
凌璋每日坚持上朝,可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的身体越来越差,几乎是形销骨立,精神也逐渐不济。凌南玉罕见地违背凌璋的意思,坚持让他在宫中休息,而由他代为上朝。
时日一久,朝中大臣难免有所猜测,后宫的那些妃子也不安稳,渐渐便有流言传出,说凌璋不满意凌南玉,想要另立储君,凌南玉为了夺权,将凌璋控制了起来。还有人说每日乾坤宫中都会传出毛骨悚然的惨叫,是凌南玉在折磨虐待凌璋。甚至还有人搬出了神鬼一说,说什么凌南玉被恶鬼缠身,要弑君杀父等等。
就在流言愈演愈烈之时,凌璋出现在早朝上,虽然看上去有些清瘦,精神却十分好,冷眼扫视着殿中的一众大臣,淡淡地开口说道:“朕听闻坊间有许多流言传出,说太子被恶鬼缠身,要弑君杀父,谁能告诉朕,可有此事?”
殿中的大臣相互看了看,就如鹌鹑般缩起了脑袋。
凌璋心中冷笑,继续说道:“肃王可来了?”
凌鹏闻言身子一僵,随即出列道:“臣在。”
“你可曾听过流言?”
凌鹏犹豫了一瞬,道:“回皇上,确实有些流言传出,不过那都是心怀不轨之人在妖言惑众,臣等并未信以为真。”
“应天府何在?”
刚刚走马上任的应天府许坤慌忙出列,道:“臣在。”
“可听清肃王所言?”
许坤被问得一怔,随即答道:“回皇上,臣听清了。”
“既是有人在妖言惑众,你们应天府都做了什么应对,说来听听?”
许坤心里一紧,‘噗通’一声跪倒在地,道:“皇上,微臣来京不过十日,正在交接府中各项事务,每日忙得晕头转向,并未听闻此等流言。是微臣失察,还请皇上恕罪。”
“流言都传到朕耳朵里了,你竟说从未听闻?难不成你比朕还忙?朕瞧你不是事忙,是心盲!”说到此处,凌璋一巴掌拍在扶手上,发出‘砰’的一声响。
许坤被吓得匍匐在地,道:“皇上恕罪,微臣并无此意,微臣下朝后马上派人调查此事。”
“临近寿诞,各国使者陆续到达京都,城中却在流传这种传言,你们可是觉得最近几年过得太过安稳,想尝尝战乱之苦?”
一众大臣纷纷跪倒在地,齐声说道:“皇上息怒,臣等惶恐。”
凌璋冷眼看着众人,道:“朕清楚你们心里在想什么,不过是为了朕坐着的这张龙椅。朕今日便告诉你们,凌南玉就是朕认定的太子,南凌国未来的皇帝,此事毋庸置疑,绝无更改!若再有人胆敢在此事上做文章,张家、路家就是下场!”
“是,皇上。”
凌璋看向凌鹏,道:“听闻前不久肃王世子妃诞下了一子,身子虚得很,朕已派人前往蜀地,将她和孩子们接回京都,好好调养。”
凌鹏心里一惊,下意识地抬头看向凌璋。
凌璋见状出声说道:“怎么?肃王这是不愿意?”
凌鹏慌忙说道:“臣谢皇上恩典。”
凌璋转头看了高勤一眼,高勤会意,扬声唱道:“有本启奏,无本退朝。”
鸿胪寺少卿张礼君扬声说道:“皇上,臣有奏。”
凌璋看了过去,道:“讲。”
……
东宫内,杨清宁守在床边,看着床上的凌南玉,不过两个月,原本意气风发的少年如今两眼青黑,两颊凹陷,清瘦了许多。昨夜,许是精神压力太大,许是太过劳累,他的身子终于撑不住,发起了高烧。
自他们出了冷宫,凌南玉就极少生病,如今兵来如山倒,着实吓了杨清宁一跳。昨日烧了整整一夜,今日清早烧才算退了。而凌璋和杨清宁一样,也是守了他一整夜,直到早朝时才离开。
杨清宁忍不住叹了口气,为凌南玉,也为凌璋。也不知路子易那个王八蛋是怎么研究的毒/品,凌璋整整被折磨了两个月,毒瘾还是会发作,而且身子每况愈下,事到如今凌璋也就只有一条路能走,放弃戒毒,继续服用毒/品,这也是他今日能有精神上朝的原因。
长长的睫毛动了动,凌南玉随之睁开了双眼,怔怔地看着头顶的帐子。
“殿下醒了。”杨清宁转头看向小瓶子,道:“快去倒杯水来。”
小瓶子应声,转身去倒水。
凌南玉转头看向杨清宁,见他守在床边,强撑着想要坐起来,疑惑地问道:“我这是怎么了?”
杨清宁起身扶了一把,在他腰间垫了个枕头,道:“殿下发烧了,烧了整整一夜。”
“我发烧了?”凌南玉下意识地看向窗口,急忙问道:“什么时辰了?我该去早朝了。”
杨清宁按住凌南玉的身子,道:“殿下,今日早朝皇上去了,临走之前吩咐殿下好好养病。”
凌南玉担忧地说道:“父皇的身子怎能去早朝?不行,我得过去瞧瞧。”
“殿下乖乖躺着,不许动!”杨清宁神情严肃,音量也放大了些许,接过小瓶子递过来的水,道:“殿下先喝杯水润润嗓子。”
见杨清宁沉着脸,凌南玉不敢在动,乖乖地接过水杯,敷衍地喝了几口水,小心翼翼地说道:“小宁子,我实在不放心父皇。”
见他这副模样,杨清宁缓了脸色,道:“皇上没事,殿下尽管放心。”
“怎会没事?”凌南玉皱起了眉头。
杨清宁犹豫片刻,还是决定实话实说,道:“坊间流言四起,与殿下十分不利,再加上寿诞将至,各国使臣已相继到达京都,若皇上再不出面,局面怕是很难控制。皇上斟酌再三,决定放弃戒毒,所以……”
“放弃戒毒?你是说父皇他重新服用毒/品了?”凌南玉攥住杨清宁的手腕,焦急地说道:“小宁子为何不阻止父皇?”
手腕被攥得有些疼,但杨清宁并未在意,他能理解凌南玉的心情,道:“皇上决定的事,奴才说再多又有何用?况且皇上已经戒毒两月,依旧没有改善,身子更是每况愈下,再这样下去,怕是也撑不了多久。”
凌南玉红了眼眶,道:“父皇努力了这么久,受了这么多折磨,说不准再过几日就成了呢?怎么能半途而废呢?”
“殿下,皇上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凌南玉眼底已有泪光闪烁,道:“都怪我没用,偏偏在这种时候生了病,若非如此,父皇也不会……”
“说什么傻话。”殿内传来凌璋的声音,两人纷纷转过头去,只见凌璋不知何时已经进了寝殿。
杨清宁急忙站了起来,凌南玉趁机下了床,连鞋袜都没穿,便朝着凌璋走了过去,两眼含泪地说道:“父皇,您千辛万苦熬了那么多时日,怎能半途而废?”
“连鞋袜都不穿,成何体统!”凌璋快走了两步,来到近前,拉着他回到床边,冷着脸道:“回床上躺着去!”
“父皇……”
“怎么,连朕的话都不听了?”凌璋打断他的话。
“不是,父皇别动气,儿臣这就回去躺着。”凌南玉乖乖上了床,道:“父皇,您……”
“病了就好好养着。”凌璋不给凌南玉说话的机会,继续教训道:“朕平日里怎么教你的?怎么就任由那些王八蛋欺负?”
凌南玉被说得一愣,有些不明所以地问道:“父皇说的是……”
“那谣言都闹得人尽皆知的地步,你还不管不问,甚至不去辩解,若非朕今日出面,你打算继续放任下去?”
“谣言止于智者。”凌南玉说话的声音小了些,明显是底气不足。
“止个屁!”
凌璋竟然爆了粗口,让杨清宁十分震惊,在他印象里,凌璋向来波澜不惊,让人看不出喜怒,没曾想今日竟能听到他爆粗口。
“这世上有几个智者?多数人都是听风就是雨,没有的事他们都能编得惟妙惟肖,就算有那么几个所谓的智者,那也是唯恐天下不乱的主儿,你指望他们能止住流言?”
凌南玉被训得垂下了头,道:“父皇息怒,儿臣知错。”
“对待那些不安分的,你就要往死里敲打,要让他们敬你的同时,还要怕你,这样你的位置才能坐得稳,懂吗?”
凌南玉什么都好,要才干有才干,要能力有能力,唯独就是经的事少,镇不住那些老狐狸。以前他还能慢慢教,如今日子不多了,不能再慢慢来,得快些再快些。
“儿臣懂了。”凌南玉乖乖地点点头。
教训完凌南玉,凌璋转头看向杨清宁,道:“还有你,原来看你是个聪明的,没想到也是个蠢的,你就这么任由他做蠢事?”
凌南玉见状连忙出声解释,“父皇,这事不怪小宁子……”
“你闭嘴!”凌璋打断凌南玉的话,继续说道:“朕在与他说话,你不许插话。”
“哦。”凌南玉看看杨清宁,又看看凌璋,温顺地应了声。
“皇上,奴才知道这幕后定有人指使,并非未做应对,而是故意任谣言发酵,趁机调查是谁在背后指使。”每每面对凌璋,杨清宁总会有些紧张,尤其是应对发怒中的凌璋,就好像面对一直老虎,随时有被吞下去的危险,手心里都出了汗,道:“只是奴才思虑不周,未曾考虑到各国使团听到消息后的反应,还请皇上降罪。”
凌璋的神情缓了下来,道:“那你可查到幕后之人是谁?”
“已有些眉目。”
“说来听听。”
“据追查消息来源,应该出自肃王府,只是奴才并未找到实证,无法认定就是肃王府所为。”
凌璋点点头,道:“以后做事要多思量思量,以大局为重。”
“是,奴才谨遵皇上教诲。”
凌璋再次看向凌南玉,见他松了口气,不禁眉头微蹙,道:“太子你说,此事该如何处置?”
“啊?”凌南玉一怔,随即反应过来,道:“虽然没有证据,不过就目前的情况来看,十有八九是肃王府所为,儿臣以为就算不给与惩处,也该敲打一番。”
高勤给凌璋搬了个凳子,凌璋一掀衣摆坐了下来,接着问道:“那要如何敲打?”
凌南玉思量了思量,道:“肃王如此费心谋划,为的无外乎他那两个儿子,世子在蜀地,最近几年安分守己,抓不到什么把柄,不过他的二儿子是有名的纨绔子弟,想要找他的错处很简单,随便寻个由头,将他关进诏狱几日,肃王便能明白其中深意。”
“想要让人怕你,就要戳中他的痛处。肃王虽然宠爱他的小儿子,却也知道那是个败家子,将来要指望的还是远在蜀地的世子,所以你要从他那里下手。”
“父皇说的是。只是凌岑自从上次私自回京被抓后,便一直安分守己,儿臣拿不到他的错处,又该如何拿捏他呢?”
凌璋耐心地提醒道:“为何非要拿错?有时候适当的关心,也能达到目的。”
“适当的关心?”凌南玉皱起眉头,若有所思地呢喃着这句话。
凌璋也不催促,耐心地等在一旁,转开视线瞥向杨清宁,见他低垂着头站在一旁,吩咐道:“给他也搬个凳子来。”
高勤应声,转身又搬了个凳子,放在了杨清宁身旁。
杨清宁连忙接了过来,道:“谢皇上恩典。”
凌南玉无意识地看着杨清宁接过去的凳子,眼睛顿时一亮,道:“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即便明知那奖赏其实是惩罚,他们也只能受着。”
凌璋眼中浮现欣慰的笑意,道:“说来听听。”
得到凌璋的肯定,凌南玉的脸上也了丝笑意,道:“听闻前些时日世子妃早产,虽诞下一子,可世子妃和孩子的身体都十分虚弱,蜀地条件有限,不妨接他们到京中调养。再加上父皇寿诞将近,各路藩王也有礼品送至京中,一道来京岂不正好。”
凌璋欣慰地点点头,道:“没错,孺子可教。”
凌南玉不由自主地看了杨清宁一眼,见他朝自己赞赏地笑着,心中越发欢喜,道:“儿臣谢父皇教导。”
“行了,你好好养病,朕还得处理奏章,就不耽搁了。”凌璋起身,警告道:“在床上好好躺着,不许起身!”
凌璋说完转身就走,杨清宁连忙起身,送出门去。
“父皇,父……皇……”凌南玉叫了两声,凌璋连停都未停,只能眼巴巴地看着他离开了寝殿。
不管凌南玉多么不愿,凌璋都已经做了决定,他也只能接受。他日日陪在凌璋身边,小心翼翼地享受着这份父子之情,也满心期待着能有奇迹发生。
“公公,最近京都可热闹了,什么稀奇古怪的人都有,什么红眼睛、绿头发、黑皮肤等等,应有尽有。”小顺子一边给杨清宁更衣,一边说着。
杨清宁笑着说道:“听鸿胪寺的人说,此次来京的人高达五千多人,三十二个国家,自然什么人都能看到。”
小敏子也在一旁帮腔,道:“今日午时北慕国的使节团进城,殿下会亲自去迎接,公公不去瞧瞧吗?”
杨清宁看了看两人,好笑地说道:“是你们想出去瞧热闹吧,这一唱一和的,就差将目的写在脸上了。”
小敏子和小顺子相视一笑,道:“奴才们是看公公的风寒好了,怕公公见天在宫里呆着闷得慌。若只是奴才们想去,一准儿跟您请假,您还能不许吗?”
“听你们这么一说,好似拿捏了咱家,咱家还就不准了。”
小敏子见状佯装求饶道:“公公饶命,奴才们再也不敢了。”
三人相互看看,憋不住笑出了声。
“什么事这般高兴?”小瓶子从门外走了进来,手里端着药。
中药的怪味很快便充斥了整个房间,杨清宁无奈地说道:“再高兴的事一遇到这黑乎乎苦兮兮的药,也高兴不起来了。”
小瓶子明白杨清宁心里对喝药很排斥,只是他的身子全靠这些药调理,莫说一天,就是一顿也不能少。
“公公,您答应给奴才买的糖葫芦,至今还未兑现。”
杨清宁一怔,随即讪讪地笑了笑,道:“你若不提,我都忘了。买,咱们今日也出宫,好好热闹热闹。”
“好耶。”小顺子兴奋地说道:“听闻那北慕国的小公主可是北慕国第一美人,咱们也去瞧一瞧,是否真如传言那般。”
小敏子撇撇嘴,道:“瞧什么小公主,能有咱们公公好看吗?”
小顺子下意识地看向杨清宁,道:“那不一样。公公是美……好看,但北慕国小公主可是异域美人,自然值得一看。”
杨清宁闻言没好气地瞪了两人一眼,道:“你们说归说,扯上咱家作甚?”
小敏子叹了口气,道:“奴才是羡慕公公,这十几年过去,公公不仅没老,还越来越好看,比那些大家贵女都好看,真是老天眷顾!”
“若是能用这张脸,换身体健康,咱家会毫不犹豫地换掉。”杨清宁说完愣了愣,脑海中浮现另一个世界的脸,不禁在心中问自己,是否会如方才所说那般毫不犹豫。
见杨清宁在发呆,小瓶子忍不住提醒道:“公公,药要凉了。”
杨清宁回神,看向面前冒着热气的药,古怪的味道一个劲儿地往鼻子里钻,他不禁释然一笑,端起药碗‘咕咚咕咚’一口气喝完。
人生在世不称意者十有八九,就好似他这两段人生一样,在现代他因相貌原因,没少受歧视、受欺负。朋友,朋友找不到,工作,工作找不到,不得已只能攒钱将脸上的胎记去掉,生活才算慢慢得到改善。在那个看脸的时代,有多少人为了能让自己变得好看而一掷千金,甚至换上整容强迫症,在脸上、身上动刀子,忍受着别人体会不到的痛苦。
而如今他虽然没有副好身子,身边却有不少好朋友,日子过得顺心遂意,不过是每日喝点药,又有什么不能忍受的?
“走吧,咱们出去逛街,大家想买什么买什么,咱家付账。”杨清宁释然了,心情也变得愉悦。
小瓶子敏锐地感受到杨清宁的转变,虽然不知是为什么,对他来说却是天大的好事,心情也跟着愉悦起来,道:“公公说话可要算数,可别到结账时在后悔。”
杨清宁拍拍胸脯,道:“咱家有钱,放心大胆地买。”
“好嘞,那奴才们可就不客气了。”
杨清宁一行人换好便装,乘坐马车便出了宫。
宫门口,守门的禁卫军瞧着出去的马车,小声说道:“咦,若我没看错,那应该是宁公公的马车吧。”
“没错,就是宁公公,驾车的是东宫的内侍,叫小瓶子。”
“宁公公居然又出宫了!”
见同伴一副大惊小怪地模样,禁卫军奇怪地问道:“出宫便出宫,这宫中来来往往的内侍不少,怎么也没见你这副模样?”
“你没听说一个传闻吗?”
“什么传闻?”
“宁公公一出宫,定有大事发生,上次是路家,上上次是郭家、王家,上上上次是陈家,基本都是满门抄斩。”
禁卫军回想了一下,道:“你别说,还真是,那这次……”
“这谁知道呢,反正不是你我这种无名小卒。”
“依我看啊,这宁公公就是朝中大臣头上悬着的一把刀,不出去则已,一出去‘刷刷刷’,又是几十条人命。”
……
马车上,小敏子掀开帘子往外看着,道:“街上的人可真多!”
杨清宁也探头看了过去,一眼便看到了金发碧眼的外国人,不禁有些新奇,心里想着:古代的外国人原来是这种打扮。
小瓶子扬声说道:“公子想去哪儿?”
杨清宁想了想,道:“那北慕国的使节团午时才进城,那咱们就先四处逛逛,就去美玉楼吧,再去买块玉石,碰碰运气。”
“好。”
小瓶子驾车径直前往美玉楼,因为路上行人太多,马车走得很慢,原本在只需一炷香的功夫就能到,这次竟用了半个时辰。
“公公,这里没有停车的地方,必须先找个空地才成。”
“奴才去停车。”小敏子出声说道:“这片奴才熟。”
“好,你停车后,来美玉楼与我们汇合。”
第109章 寿诞在即(2)
三人相继下了马车, 小敏子架着马车去找停车位,而杨清宁他们则径直进了美玉楼。
店内人头攒动,原石堆被围得密不透风, 杨清宁连进店门都是小瓶子在前开道,愣挤进去的。
“这石头这能开出玉石吗?”一个金发碧眼的年轻男人操着蹩脚的汉语, 大声地问道。
店伙计见有人这么问, 不禁笑着说道:“这位客官初来京都,那是有所不知, 三年前咱们店曾有个客人以十两银子的价格,开了一个满绿, 价值几万两, 翻了整整一千倍。”
“几万两?”金发男人震惊地瞪大眼睛, 道:“那他岂不是发财了?”
“可不是嘛。”店伙计见众人纷纷露出震惊的表情, 顿时眉开眼笑,他要的就是这种效果,道:“不过咱们这原石是有玉不假,能否开出好玉, 还要看诸位的运气。运气好了,就能三年前的贵人一样,大赚特赚。就算运气不好,也能讨个彩头不熟。”
小顺子小声说道:“公子, 他们这是把您当成活招牌了。”
“只能说人家会做生意。”这广告打得好啊, 只可惜不能收取广告费,杨清宁有些郁闷,不过想想当初赚的那块玉石, 也就释然了。看着里三层外三层的人群,他不禁苦笑道:“看来咱们来的不是时候。”
“公子, 咱们先去二楼看看玉器,待人少了,再下来就是。”
“也只能这样了。”杨清宁带着人上了二楼。
二楼的人也很多,只是相较于一楼就少了许多。客人太多,店伙计有些忙不过来,杨清宁便带着人站在一旁看着。这里的玉器品质都还不错,不过比起宫里的那些,差得不是一星半点。
杨清宁正听着店伙计讲解,突然听到身后有人说话,“这位公子有礼。”
杨清宁转头看了过去,只见身后站着一名年轻男子,看上去有几分眼熟,不禁问道:“这位公子可是在与我说话?”
“正是公子。”男子点点头,神色间有几分兴奋,道:“不知公子可还记得在下?”
杨清宁听他这么问,仔细打量了打量,确实有几分眼熟。回忆翻涌,一张人脸出现在脑海,他不确定地说道:“你是严兄?”
严方脸上的笑意更浓,“正是在下,没想到杨兄竟还记得。”
“没想到能在这儿再遇到严兄,缘分果真妙不可言啊!”
杨清宁这话说得真心实意,他们仅见过一面,也就只说过几句话,没想到时隔三年,他们竟会在同一个地方再见。
严方心里也十分感慨,道:“当年一别,咱们已有三年未见,没想到我刚回京都,便遇到了杨兄。”
难得出来放松,杨清宁的心情不错,此时遇到故人,更是锦上添花,向来不喜应酬的他,也想交个朋友,“当年匆匆一别,也没问严兄府上何处,这次再遇,定然要多问几句。”
“我也正有此意,只是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咱们找个地方坐下好好聊聊。”
“这里人多,确实不便,那咱们找间茶楼坐下来聊。”
虽然和严方仅见过一面,却能从中看出其人品不错,若非官场中人,倒是能多交个朋友。
一行人没再多话,径直下了楼,杨清宁转头看向小瓶子,道:“你可知北慕国使团走哪条路,路上可有茶楼?”
严方接话道:“这个我知道,杨兄跟我走便是。”
“那感情好。不过还得烦请严兄等上一等,我家仆人去停车,还未回来,我们约好在美玉楼汇合。”
“这是应该的。”严方长长地叹了口气,道:“不瞒严兄,我离京不过三年,回来便已物是人非,连个相熟的朋友都找不到了,这才独自一人出来。”
“哦?怎会如此?我记得上次陪着严兄的公子,应该姓陆吧,他不在京都了吗?”
“我回来才得知他家犯了事。”说到这儿,严方停了下来,转移话题道:“今日遇到杨兄,本是高兴的事,不说这些扫兴的话。”
“不说便不说。”杨清宁也不强求,笑着说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能快活一日,就快活一日,不想那些不开心的事。”
等了没一会儿,便见小敏子穿过人群走了过来,见他们都在门外,不禁奇怪地问道:“公子,你们怎么没进去?”
“里面人太多。”杨清宁无奈地笑笑,转头看向严方,道:“刚巧又遇到个朋友,便打算找个茶楼好好聊一聊。”
小敏子也随之看了过去,行礼道:“奴才见过公子。”
“不必多礼。”严方转头看向杨清宁,道:“既然人已经等到,那咱们就走吧,待会儿那茶楼估计就没位置了。”
“严兄请。”
杨清宁跟着严方一路往前走,正好在路上瞧见有卖冰糖葫芦的,便加快脚步走上前,问道:“老丈,这冰糖葫芦怎么卖?”
老丈见有客上门,急忙扬起笑脸,道:“这位公子,这小些的两文一串,这大些的三文一串。”
杨清宁扫了一眼众人,道:“你们谁还想吃?”
“奴才想吃。”小敏子率先开了口。
“那奴才也来一串。”小顺子跟着应和道。
杨清宁转头看向严方,道:“严兄可要来一串。”
严方神情一怔,随即说道:“好啊,我也许久没吃过了,今日便尝尝是否还是儿时的味道。”
杨清宁点点头,笑着说道:“老丈,那就来五串大的。”
“好嘞。”老丈将扛着的粗木棍,往杨清宁身边放了放,道:“公子想要哪串,直接摘就成。”
杨清宁一边招呼身后的四人,一边从荷包中掏了一块碎银子,递了过去。
老丈接过银子,从荷包里找了许多铜钱给他。杨清宁也没看,直接塞进荷包,拿着糖葫芦便继续往前走。他现在也是有钱的主儿,不在乎这点小钱。
杨清宁咬了一口,眼睛顿时亮了起来,道:“嗯,这山楂竟不怎么酸,酸甜搭配得刚刚好,不错!”
小瓶子三人也吃了起来,严方看看主仆四人无拘无束的样子,索性也放下了所谓的规矩,拿起糖葫芦吃了起来,道:“味道是不错,跟记忆中的味道一模一样。”
杨清宁一边吃,一边四下张望着,见前面有个卖熟食的小摊,出声招呼道:“咦,那边还有卖鸭货的,咱们过去瞧瞧,买些带入茶楼当零嘴吃。”
小顺子急忙应声,“奴才要吃鸭脖和鸭翅,要麻辣的!”
小敏子紧接着说道:“奴才要鸭腿和鸭翅,奴才最近上火,嘴里起了口疮,还是吃五香的吧,”
杨清宁看向小瓶子,道:“我记得你不吃鸭肉,待会儿买点猪肉铺给你带过去。”
见杨清宁还记着自己的喜好,小瓶子不自觉地扬起嘴角,道:“奴才谢公子赏。”
“来之前说什么来着,还跟我客气?”杨清宁好笑地说道。
小瓶子嘴角的笑意更浓,“那就买两斤,吃不完带回去。”
“这才对嘛,尽管买,公子有钱。”杨清宁转头看向严方,道:“严兄可有忌口?”
严方摇摇头,道:“只要能填饱肚子,我什么都吃。”
“那严兄好养活。”杨清宁嘴上调侃着,心里却在猜测严方的身份。看他的打扮不像是普通人家出来的,却又这般说,想来是大户人家出身,只是不得宠,应该吃过不少苦。
严方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今日我是沾了杨兄的光了。”
“不过是些吃食,严兄不必放在心上。”
众人一边走一边扫荡,到茶楼时小瓶子三人手里拎着大包小包,有熟食,有点心,还有糖,十几样小零嘴。
杨清宁抬头看了看茶楼的招牌,上写着四个大字‘汇春茶楼’。
严方见状出声说道:“我在京都时时常来这里喝茶,这里的茶叶货真价实,不必担忧以次充好。而且北慕使团进城,会从此处经过,二楼雅间正好能瞧见。”
“我身体不好,很少出门,多亏有严兄引路。”
“咱们赶紧进去吧,也不知这会儿还是否有雅间。”
一行五人没再耽搁,相继进了茶楼,正如严方所料,茶楼的人很多,几乎满座,应该都是来看北慕国使团进城的。店小二见有人进门,笑着迎了上来,道:“客官里面请。”
严方径直问道:“二楼可还有雅间?”
店小二打量着严方,随即笑着说道:“小的还说这位公子怎么看着眼熟,原来是严公子,还真是好久没见。”
“是啊,三年未曾来了,没想到你还认得我。”
“严公子之前可是常客,小的自然记得。公子今儿来得巧,咱们就还剩最后一间雅间。”
“这就叫来得早不如来得巧。”严方闻言脸上多了几分笑意,道:“雅间我们要了,头前带路吧。”
“好嘞。”店小二扫了一眼众人,道:“楼上雅间五人。”
众人跟着店小二上了楼,沿着走廊一直往里,来到挂着梅字牌的雅间门口,店小二推开房门,道:“诸位里面请。”
众人相继进了雅间,杨清宁径直走到窗前,探头往下看了看,道:“这条街就是北慕国使团必经之路吗?”
“那是自然。今儿来咱们店里喝茶的,都是奔着这个目的来的。”店小二也来到床前,探头看了出去,道:“这条街上的茶楼饭馆,几乎都满座。”
“那我们一来就能要到雅间,可见运气十分好啊。”
“可不是嘛,几位客官今日红星高照,能来咱们店,那是蓬荜生辉。”店小二的嘴皮子很溜,好话是张嘴就来。
严方看向杨清宁,问道:“杨兄喜欢喝什么茶?”
杨清宁想了想,道:“龙井吧,天热了,喝点绿茶好。况且他们几个有上火的,有吃辣的,喝点绿茶去去火。”
严方点点头,看向店小二,道:“那就来壶龙井,要今年的新茶,既然你认识我,自然知道我的嘴刁得很,是否好茶,是否新茶,我一喝就能喝出来,可别为了点小利,砸了你们店的招牌。”
“公子放心,小的心里有数。您几位可还点点别的?”
杨清宁瞥了一眼他们手中的大包小包,觉得不点点什么有些过意不去,道:“那就花生瓜子的来一些,其他不需要。”
“好嘞,几位稍待,茶马上就来。”店小二将抹布往肩上一搭,转身走了出去。
小瓶子出声提醒道:“公子,您身子不好,还是不要在窗口一直吹风了。”
杨清宁脸色苍白,带着些病态,上次见面严方以为是他大病初愈,没想到这次见面还是如此。方才又听他说身体不好,很少出门,严方便以为他自幼体弱,道:“若是杨兄吹不得风,咱们就先把窗子关上,待使团经过时再打开也是一样。”
“不必,如今已是五月,吹的风都是热风,不碍事。”杨清宁坐到严方对面,自嘲地笑了笑,道:“让严兄见笑了,我身子孱弱,稍有风吹草动就会大病一场,他们几个跟在我身边多年,平时就小心惯了。”
“这才说明他们对杨兄忠心。”严方犹豫片刻,出声问道:“杨兄是自小就体弱吗?”
“这倒不是。”杨清宁一边帮着小敏子将买的零嘴打开,一边说道:“是我十六岁时生了场大病,留下的病根。”
“治不好吗?”严方也跟着帮忙。
“治不好,大夫找了不少,什么药也都吃了,只能勉强活着。”
严方犹豫了犹豫,道:“若是杨兄需要,我可以求我爹进宫,请太医来给杨兄瞧瞧。”
杨清宁手上的动作一顿,随即问道:“严兄家里是做官的?”
严方没有隐瞒,点头说道:“我爹在翰林院就职,若是杨兄需要,我便回去求我爹帮个忙。”
“翰林院严大人……”杨清宁转头看向小瓶子,“你可知?”
小瓶子答道:“回公子,翰林院侍讲学士姓严,叫严太升。”
小瓶子就是杨清宁的信息存储库、资料收集库,一遇到问题,就会不自觉地问他,他也没让杨清宁失望过,一问一个准儿。
严方有些惊讶地看看两人,道:“杨兄也是出自官宦人家?”
见严方这副表情,杨清宁便知小瓶子说对了,他就是严太升的儿子,笑着说道:“我并非官宦出身,而是宦官。”
严方没有隐瞒自己的身世,杨清宁也决定坦诚相待。
严方脸上的惊讶更甚,不自觉地往下看,结结巴巴地说道:“你是……宫里的公公?”
杨清宁被严方看得有些不自知,心虚地坐了下来,道:“严兄可是看不惯我这种人?”
“怎么会?”严方连忙移开视线,调整表情,道:“杨兄抱歉,方才是我唐突了。我与人结交从不在乎对方是什么人,只是有些惊讶罢了,没想到杨兄这般人物,竟入了宫。”
“入宫也是生活所迫……”
门外响起脚步声,杨清宁打住了话头,紧接着便听到了店小二的声音,“客官,小的来送茶。”
“进。”严方出声应道。
门被打开,店小二从门外走了进来,手上端着个托盘,见桌上摆满了各种吃食,脸上的笑容一僵,不过很快便恢复了正常,道:“客官,您得腾个地儿,小的好放茶。”
小敏子上前,腾出了地方,让店小二将东西摆上桌。
杨清宁从荷包中掏出一块散碎银子,扔给了店小二,道:“这是赏钱,我们若有事会叫你。”
店小二得了赏,顿时眉开眼笑,道:“多谢客官,您几位慢聊,小的告退。”
小顺子抓了几个鸭脖和鸭翅,道:“公子,你们聊,奴才去外面守着。”
杨清宁见状好笑地说道:“就在这儿吃吧,我们就是闲聊,也不谈什么机密,不用守门。”
“那不成,万一有个不长眼的进来惊了公子,那奴才怎么……”小顺子突然停了下来,瞥了严方一眼,道:“不好交代。”
“行行行,快去吧,若是吃完了,再进来拿便是。”
“公公放心,奴才今日一定吃过瘾了。”小顺子抱着鸭货就出了门。
小敏子忍不住吐槽道:“跟他共事这么多年,奴才今日才知道他竟这么好吃。”
“好吃是人之本性,你不也有喜欢吃的嘛。”杨清宁指了指桌上的鸭腿。
小敏子‘嘿嘿’笑了两声,拿着鸭腿走到窗边啃了起来。
严方见状笑着说道:“杨兄与他们不似主仆,倒像是朋友。”
“我身子孱弱,时常卧床不起,这些年多亏了他们照顾,他们待我真心,我自然也要还以真心。”杨清宁端起茶杯闻了闻,道:“这茶色和茶香都不错,味道应该也差不了,严兄也尝尝。”
严方喝了一口,仔细品了品,道:“确是新茶,品质尚佳,招待杨兄也不算辱没。”
杨清宁放下茶杯,笑着说道:“我啊,苦日子也过了不少,什么都吃得,什么都喝得,就是这身子娇贵了些。”
“苦也苦得,富也富得,才是最好,这样便没什么能难得住。”
“严兄说的是。”杨清宁拿了颗花生在手里,随口问道:“之前听严兄说离京三年,都去了何处?”
“四处游历。”严方也拿起了花生,嘴角勾起欣慰的笑,道:“我最喜欢做的就是到处走,三年时间我走了大半个南凌,见识了咱们南凌的大好河山,体会了各地的风土人情,此生无憾了!”
“当真?”杨清宁见他点头,不禁感慨道:“我真是羡慕严兄,看了那么多好风景,而我这身子就连京都都出不去。”
“不瞒杨兄,这三年我一路走一路写,写了我看过的所有风景,若是杨兄有兴趣,待回去我整理成册,拿给严兄看看。”
“好啊!”杨清宁顿了顿,随即说道:“还是算了吧,那可是你三年的心血,万一我不小心弄丢了或者损坏了,那就不好了。”
“杨兄此言差矣,我可不是只用脚走过,用手写过,还用心记过。就算杨兄弄丢了,弄坏了,我还可以再补上,不碍事。”严方很乐意分享自己的经历。
“好,那就一言为定!”
既然不能到处走,那就读一读别人笔下的南凌,既能解闷,还能了解各地的风土人情,一举两得。
小顺子正站在门口吃鸭货,眼角余光瞥见一群人从楼梯口走了上来,虽然模样与他们差不多,但看打扮便知,这些人不是南凌国人。他也没在意,低头继续吃着,凌璋的寿诞将至,大街上到处都是外国人,实在没什么稀奇。谁知那些人四下看了看,直奔着他就走了过来。
小顺子一看他们气势汹汹,明显来者不善,将啃了一半的鸭翅收了起来,掏出帕子仔细地擦了擦嘴和手,一改方才的吃货形象。他可是宫里呆了十几年的人,什么场面没见过,还能被几个外国人吓到。
“把你主子叫出来!”不等小顺子说话,领头的外国人呼和道。
小顺子眉头微皱,道:“你们是谁?见我家主子何事?”
“我家主子是西楚国广桓王,待会儿要来喝茶,识相的就乖乖让出雅间,否则别怪我们不客气。”那人说着还摸了摸腰间的佩刀,威胁之意溢于言表。
“广桓王。”小顺子点点头,神色不见丝毫慌张,道:“二楼这么多雅间,为何偏偏来找我们的麻烦?我看着好欺负?”
小顺子的反应太过平静,出乎众人的意料,让他们觉得自己受到了轻视,个个横眉怒眼。
“你看看他们。”那人指了指各个雅间门口站着的侍从,道:“且不说身上的衣料,就说这派头,一看就是大家出来的奴才。再看看你,守着门还啃东西,一看就是小门小户出来的,不配占着雅间。”
小顺子一听,直接给气笑了,“你只说我看着好欺负就得了,废那么多话作甚?”
那人脸上一热,大声说道:“识趣地赶紧让出雅间,否则别怪我们不客气!”
别看对方人多,小顺子的气势丝毫不弱,翘起脚尖用鼻孔看他,手指戳着他的胸膛,大声说道:“这是在我们南凌国地界,不是在你们西楚国,就算你们主子是亲王,那也得讲道理,我们先来的,凭什么要将雅间让给你?”
“你找死!”
小顺子的动作那就是赤裸裸地挑衅,来人怎么忍得了,抬起拳头就要打,小顺子也已经做好了挨打的准备,对方毕竟是亲王,闹起来杨清宁说不准会吃亏,若是他们先动手,那就另当别论了,所以小顺子才会做出这般动作。
“住手!”房门被打开,小瓶子从房里走了出来。
来人的动作一顿,转头看向小瓶子,放肆的上下打量,道:“你就是他主子?”
小瓶子冷眼看了过去,道:“我家公子说了,待广桓王来了,想要雅间便亲自进去与他说。若你们想动手,那就到外面去打,别坏了店家的生意。”
小瓶子的眼神与小顺子不同,带着浓重的杀意,只有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人,才能有这种眼神,不禁让来人心中一凛,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佩刀,道:“你们主子什么身份,竟大言不惭让我们王爷去见他?”
“这里是南凌国,对于你们这些外来人来说,南凌国子民就是主人,无论你们身份多高,那也是客人,没有喧宾夺主的道理。”
“说得好!”隔壁雅间的房门被打开,一名身穿华服的中年男子走了出来,他面容方正,神情严肃,一看这通身的气势,就知道是个不好招惹的主儿。他的身后跟着两个少年,与他长得有几分相像,看上去应该是子侄之类的亲眷。
身穿暗紫色劲装的年轻男子出声说道:“这里是南凌国地界,不是你们西楚国,你们来做客,我们夹道欢迎,若你们来找茬,我们也不怕。”
来人眉头皱紧,道:“你们又是什么人?”
中年男人淡淡地开口说道:“南凌国子民。”
“你们!”
来人心中恼怒,脸色一阵青一阵红,却不敢真的动手。正如他们所说,这里是南凌国,南凌国势大,西楚国在南凌国这里只能当小弟,若当真动起手来,很有可能会引起国际纠纷,为了一时意气,实在不值当的。
身后的人适时地开口,给了他一个台阶下,道:“将军,王爷还在外面等着,咱们不能耽搁太久,还是先去回禀王爷吧。”
“今日我算是领教了南凌国的待客之道。”来人扫了众人一眼,道:“哼,咱们走着瞧!”
中年男子再次开了口,道:“我们南凌国待客也是有讲究的,若是贵客临门,我们自然以礼相待,若是不速之客,不打出去已是极有涵养。”
“我们西楚国堂堂亲王,竟成了你们口中的不速之客,你们南凌国欺人太甚!我会如实禀告王爷,向南凌国陛下讨个说法。”
“请。”中年男子丝毫不惧,虽然嘴上说‘请’,却没有半分客气的表现。
来人怒瞪了众人一眼,悻悻地离开了茶楼。
小瓶子认识这个中年男子,正是兵部尚书陈志方,护国公陈明威的儿子,当年因为一时冲动参了秦淮勾结蛮人一事,被张明华报复,诬陷他与地方勾结吃空饷,被锦衣卫抓进诏狱。后来,陈明威被派去西南镇守,陈志方也被放了出来,转眼十一年过去,当年的青年如今已步入中年,他也由兵部侍郎做到了兵部尚书的位置。
陈志方旁边那两个,正是他的两个儿子,一个叫陈青云,一个叫陈青风,一个十七,一个十五,正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年纪。
小瓶子上前一步,行礼道:“见过先生。”
虽然小瓶子常年在东宫侍候,极少出现在人前,但作为朝廷的二品大员,还是见过几次的,自然是认得。
陈志方缓了神色,出声问道:“你怎会在此?”
不待陈志方回话,杨清宁从房中走了出来,道:“我倒是谁,原来先生,方才多谢先生出言相助,不胜感激。”
在见到杨清宁的那一刻,陈志方愣了愣,随即便释然了,也就只有他敢对一国亲王如此态度了。听他叫自己先生,便明白他不想暴露身份,便笑着说道:“这是应该的,不值一提。”
“不耽搁先生喝茶,改日我备上薄礼,亲自登门道谢。”
“不过是举手之劳,宁先生不必客气。”
“应该的,告辞。”杨清宁礼数做足,却没有结交的打算,转身退回雅间。
陈志方转头看了看兄弟二人,也转身进了雅间。
陈青风回过了神,忍不住好奇地问道:“父亲,方才那人是谁?若非听他说话,我还以为他是女子。”
陈志方坐回自己的位置,道:“他就是你心心念念想见的宁公公。”
“什么?”陈青风一愣,本就明亮的眼睛又亮了一个度,道:“他竟然就是大名鼎鼎的宁公公?这……长得也太好看了些。”
“他是太子殿下身边的宁公公?”陈青云也有些吃惊,道:“怪不得他的脸色那么白。”
虽然杨清宁不怎么出宫,却因为他每次出宫都出事,而闻名整个京都,都说杨清宁被鬼魅缠身,只有在皇宫里有真龙镇着,才能平安无事,一旦出宫就会祸事不断,百姓还拿这个当做茶余饭后的谈资。而官场中却流传着另外一个版本,他们清楚事实真相,所以赞叹杨清宁的能力,在别人眼中难解的事,到他手里却迎刃而解,好似没什么能难得倒他,不少年轻人都因此仰慕他,其中就包括陈青风。
只可惜杨清宁的身体和身份的两重原因,让他不能与朝臣有过多接触,所以见过杨清宁的人极少。即便去年除夕宴上露了脸,也因为离得远,看不清容貌。而那次仅有的一次机会,陈青云还因为得了风寒而缺席了,让他懊悔不已,没想到心心念念的人方才就站在对面。
“宁公公又出宫了,今日是否也会有事发生?”陈青风的眼睛晶亮,明显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主儿。
“不是发生了吗?西楚广桓王与宁公公……”
陈志方呵斥道:“你们少胡言乱语!”
陈青风悻悻地坐了下来,看向隔壁雅间的方向,道:“早知道是宁公公,我方才就该跟他说说话。”
陈青云也坐了下来,给陈志方续了杯茶,道:“方才若换成旁人,定会趁机邀请父亲一起喝茶,可宁公公却只是客套了两句,便回了雅间。父亲,他这是在避嫌吗?”
陈志方点点头,道:“他在东宫十几年,深受皇上和太子信任,却从未恃宠而骄,也从不与朝臣来往,能做到这般实属不易,这也是皇上对他信任有加的理由。”
“越是这样无欲无求,越是能得到别人求都求不来的,这才是真正的聪明人!”陈青云忍不住赞叹道。
“没错。”陈志方忍不住叹了口气,道:“是人都有贪念,可他好似真的无欲无求一般,让人抓不住错处。”
“或许并非无欲无求,只是他所求的就是太子殿下平安顺遂,而这些年皇上待殿下宠爱有加,没人能撼动殿下的地位,他所求的都实现了,所以才会让人觉得他无欲无求。”
陈志方一怔,随即欣慰地拍了拍陈青云的肩膀,笑着说道:“你长大了,我很欣慰!”
“父亲,我想去宁公公的雅间。”陈青风突然站了起来。
与方才的欣慰不同,陈志方一看到陈青风就头疼,道:“人家避之犹恐不及,你去不是惹人厌烦吗?”
陈青风不满地撇撇嘴,“除了父亲,旁人都说我招人喜欢。”
陈志方也不是不喜欢这个小儿子,只是陈青云太跳脱,让他有操不完的心。
“今儿我好不容易休沐一日,你就别给我添麻烦了。安稳在这儿坐着,否则我现在就派人把你送回府。”
陈青云又乖乖地坐了回去,“那好吧。”
隔壁雅间,严方见杨清宁回来,有些担忧地说道:“杨兄,那可是西楚国的亲王,万一他真去皇上面前告你一状,此事怕不能善了。”
“严兄不必担忧,是我得罪了广桓王,与严兄没有关系。”
严方一听顿时皱紧了眉头,道:“杨兄这是说的什么话,我与杨兄一起来喝茶,遇到事自然要一起承担,杨兄把我看成什么人了?”
“严兄误会了,我并非那个意思。”杨清宁笑着说道:“他们并不知严兄的存在,没必要将严兄牵扯进来,让严大人跟着担惊受怕。严兄放心,皇上是明君,我并未做错事,即便他要告,皇上也不会把我如何。”
严方的脸色缓了下来,道:“既然皇上不会把杨兄如何,多加我一个又能怎样?不管杨兄怎么看我,我已把杨兄当成朋友,朋友就该共患难。”
杨清宁给严方倒了杯茶,道:“严兄喝口茶消消气。”
严方也没矫情,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杨清宁斟酌片刻,道:“严兄,我有个原则,不和官宦人家有牵扯,之前不知严兄的父亲是翰林院的大人,这才有了结交的心思。”
严方怔了怔,随即说道:“这是为何?”
“因为我的身份。”杨清宁解释道:“我是宦官,自古帝王最忌讳的就是宦官与朝臣结党,我这些年在宫中战战兢兢,从未有过越界。”
“我是白身,并没有官职,你与我结交,并不算越界。”
“单是与严兄相交确实不算越界,可一旦严兄牵涉进来,那严大人势必也会出面,到时便不是单单你我之间的事了。”
严方明白了杨清宁的意思,“所以杨兄是真心想与我相交。”
“是。”杨清宁点点头,道:“严兄放心,此事与我来说并不为难,严兄实在没必要牵涉其中。”
严方犹豫了一会儿,道:“那好吧,就依杨兄所言。”
“多谢严兄体谅。”杨清宁顿了顿,接着说道:“未免那伙人又来找麻烦,只能委屈严兄先行离开了。”
严方眉头微蹙,起身说道:“那我何时还能见杨兄?”
“三日后,还在这个雅间,严兄带着你的手稿,咱们一边喝茶,一边畅聊,可好?”
“好,那就一言为定!”严方也没多话,与杨清宁说定后,便离开了雅间。
杨清宁推了推桌上的茶壶,道:“茶淡了,让小二换一壶,你们也坐下一起喝吧。”
“是,公子。”小敏子应声,走出了雅间。
杨清宁抬头看向小瓶子,感兴趣地问道:“你可认识陈大人身边的那两人?”
“虽未见过,却能猜出两人身份,年长些的是陈尚书的长子陈青云,年幼的是陈尚书的幼子陈青风。”
杨清宁点点头,感慨道:“好似我问你什么,你都答得出来,你这脑子怎能记这么多东西?”
“公子若想记,定也能记住,只是公子对这些不感兴趣。”小瓶子顿了顿,接着说道:“将来殿下要掌控南凌国,对这些都要了若指掌,公子不感兴趣,那奴才便多做些,若殿下和公子问起,也能答得出来。”
“唉。”杨清宁忍不住叹了口气,道:“时间越长,欠你的越多,也不知这辈子还能否还的清。”
小瓶子勾起唇角,道:“公子多请奴才吃几串冰糖葫芦,就还清了。”
“你倒是好打发。”杨清宁好笑地看着他,道:“得,我待会儿就把老丈的冰糖葫芦全买了,让你吃个够。”
“奴才谢公子。”
他在宫中看过太多黑暗,尤其当他得知福禄骗他之后,他的整个世界都是灰暗的,满心想的都是不惜一切代价为父亲平冤。当年他和杨清宁从东厂出来,杨清宁给他买了冰糖葫芦,他看着那抹红,第一次觉得他的世界还可以有别的颜色,杨清宁无意间的善意,就好似一缕阳光照进他的生命,让他重新焕发了生机。
为了稳固西南,他出生入死,征战八年之久,立下汗马功劳,凌璋有意让他做西南的镇守太监,虽然只是五品,却是总镇一方,拥有实权,是个肥差。不过他拒绝了,唯一的请求便是回东宫,做凌南玉的暗卫,目的只是回到杨清宁身边。
‘砰砰砰’,一阵沉重的脚步声响起,打断了小瓶子的思绪,随即传来一阵嘈杂的人声,他三两步来到窗前,探头往下看去,只见一队身穿盔甲的禁卫军远远跑来,将围观百姓拦在街道之外。
“公子,禁卫军来了,北慕国使团应该也快到了。”
第110章 寿诞在即(3)
杨清宁刚起身, 雅间的门就开了,小敏子从外面走了进来。
杨清宁招呼道:“把小顺子叫进来,他心心念念的北慕国小公主马上要来了。”
小敏子打开房门, 身子懒懒地倚在门上,调侃道:“公子说你心心念念的北慕国第一美人马上就要到了, 让你过去看。”
“小敏子, 我发现你最近说话总是带刺,可是我哪里得罪了你?若有, 你说出来,若我错了, 我跟你道歉。”小顺子紧接着走了进来, 一边走还一边嘟囔着。
小敏子站直了身子, 随手将房门关上, 道:“我就是看不惯你那副痴相,连人都没见过,就巴巴的。”
“我哪里痴相了?”小顺子无辜地眨眨眼,道:“再说了, 人家什么身份,我什么身份,就算我脑袋坏掉了,也不可能对人家有什么想法, 还巴巴的……”
杨清宁听着两人斗嘴, 无奈地摇摇头,他也发觉最近两人一见面就斗嘴,就好似两只好斗的公鸡。他本想问问是怎么回事, 可没一会儿两人就好的跟一个人似的,也就没有多问。
“公子, 殿下过来了。”
杨清宁顺着小瓶子的视线看过去,果然看到了凌南玉,他身穿太子蟒袍,头戴金冠,坐在高头大马上,在一众大臣的簇拥下,朝着他们慢慢走来。这还是凌南玉第一次在百姓面前露面,凌璋要求他这么做的原因有两个,主要原因是想让他以太子的身份,与京都百姓正式见面,让百姓认一认将来的国君,为他树立威信。次要原因是表示对北慕国使团的重视。
街道上人头攒动,京都百姓以及各国使团的人都抻着脑袋看,一边看还一边小声议论着。
“这就是咱们的太子殿下,真是仪表堂堂,英武不凡啊!”
“可不是嘛,这辈子能见到太子殿下,也算没白活。”
“听说北慕国要与咱们南凌和亲,也不知那北慕国第一美人,是否配得上太子殿下。”
“能不能配得上,待会儿北慕使团进城,看看不就知道了。”
小顺子不知何时也来到了窗边,大声喊道:“殿下英武!”
许是他喊得太大声,被隔壁的陈青风听到了,也跟着大喊道:“殿下英武!”
街道两边的百姓听到喊声,也纷纷喊了起来,到最后纷乱的喊声变得整齐,声音贯彻天际,震慑人心。那些原本有些手足无措的外国人,在京都百姓‘亲切’的注视下,也跟着喊了起来。
凌南玉微笑的和四周的百姓打着招呼,偶然间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待离近一看,竟真是杨清宁,不由微微皱了皱眉。
楼上的杨清宁见凌南玉注意到他,便朝他挥了挥手,跟着百姓喊道:“殿下英武!”
凌南玉见状眉头舒展,忍不住扬起嘴角,腰背挺得更直了。
凌南玉看到了,身边的吴乾军以及南凌的诸多大臣自然也看到了,他们脸上的笑容齐刷刷地僵在脸上,不自觉地相互对视一眼,仿佛在问对方‘谁把他放出来的’。
众人的目光纷纷投向吴乾军,这里除了凌南玉,也就吴乾军与杨清宁最为熟悉。吴乾军被盯得头皮发麻,连忙摇头,表示不知情,临了还给了他们一个自求多福的表情。
南凌的大臣们纷纷垂下头,开始极为认真地自我反省,仔细思量着最近是否干了什么出格的事。若是有,待会儿赶紧向凌南玉自首,省得被这个煞星查出来,丢官罢爵是小事,满门抄斩是常事,最可怕的是凌迟处死和株连九族。
杨清宁笑意吟吟地看着凌南玉走过茶楼,心中多有一种老父亲看着儿子有出息的自豪感,完全不知道自己的出现,就好似一枚深水炸弹,在南凌诸多大臣中炸开了花。
“公子,看这边,这边。”
杨清宁正打算离开窗边,突然听到一阵叫声,好奇地看过去,只见陈青风探出半个身子,正看着他招手。
“公子,我叫青风,青色的青,刮风的风。”
杨清宁微笑地点点头,道:“原来是青风公子。”
得到杨清宁回应,陈青风眼睛顿时亮了起来,期待地说道:“我能去公子的雅间喝茶吗?”
杨清宁被问得一愣,随即反应过来,道:“陈先生走了?”
在他想来,但凡陈志方在,都不会允许陈青风说出这般冒失的言语。
陈青风突然感觉一股凉意从背后袭来,连忙转头看了过去,紧接着便看到一只手伸了过来,目标正是他的后脖领子。
陈青风被吓了一跳,脚下一滑,身子从窗子里栽了出去。
杨清宁也被这突发的状况吓了一跳,急忙叫道:“小瓶子快救人!”
小瓶子纵身一跃,跳出窗外,朝着陈青风扑了过去,只可惜晚了一步,并未抓到他。
就在众人以为陈青风会被摔得头破血流时,他一个旋身,脚蹬在墙上,借力往上窜了窜,随后稳稳地落在了地上。围观的百姓纷纷拍手叫好,陈青风则嘚瑟地看了一眼杨清宁,那明亮的小眼神仿佛在说,‘看我厉不厉害’,随后朝着人群拱手致谢。
杨清宁见他平安无事,不禁长出一口气,猛然想到他们陈家是武将出身,陈明威不可能不让陈家子孙习武,再看隔壁连点动静都没有,这才反应过来是自己瞎紧张了。再看他嘚瑟的模样,杨清宁不由好笑地摇摇头,随后离开窗边坐了下来。
小瓶子看了看陈青风,挤开人群,进了茶楼。
陈青风下意识抬头看向窗口,见已没了杨清宁的身影,急忙去追小瓶子,道:“那个……大哥,你等等我!”
小瓶子径直上了楼,陈青风也紧随其后,道:“听说你是宁公……子的贴身侍从?”
小瓶子没搭理他的打算,继续往前走。
陈青风毫不在意,自顾自地问道:“你跟着公子多久了?他平时都做什么,看书、下棋,还是习字?”
小瓶子顿住脚步,转头看向陈青风,道:“陈公子到了。”
陈青风抬头看了看雅间外的牌子,厚着脸皮说道:“方才我和你家公子说好了,要去你们的雅间喝茶。”
小瓶子面无表情地看着他,道:“陈公子可是要奴才叫陈先生出来?”
“我想见宁……公子许久了,一直没机会,今日好不容易见到,怎能不和他聊上几句,你就通融通融,放我进去吧。”陈青风一边说一边做着拜托的手势。
小瓶子眉头微蹙,审视着陈青风,“为何想见我家公子?”
“公子的事我都听说了,比如四年前的宁远灭门案,公子不仅为张志平了冤,还揪出了前皇后的余党。还有两个月前皇庄管事被杀案,公子不仅解救了皇庄上的百姓,还揭发了路子易的阴谋,实在令人大快人心!”
见陈青风越说越兴奋,声音越来越大,小瓶子急忙阻止道:“我家公子素喜清净,陈公子还是不要打扰了。”
陈青风继续纠缠道:“公子若喜欢清净,那我就不说话,保证不发出一点声音。”
“陈青风!”
雅间的门本就不怎么隔音,再加上陈青风说到兴奋之处,完全没控制音量,雅间内的陈志方听得一清二楚,即便房中没有外人,也被臊得老脸通红,实在忍无可忍,警告地叫出他的全名。
陈青风身子一僵,见小瓶子的注意力被陈志方吸引,一个闪身就来到雅间门前,推开门就走了进去。
小瓶子一怔,闪身追了上去,一把薅住了他的脖领子。尽管陈青风就好似泥鳅一般滑溜,却始终逃不出小瓶子的掌控,最后气喘吁吁地坐到地上,道:“不玩了,我认输!”
小瓶子拎着他,想要扔出去,被杨清宁拦了下来。陈青风好歹是陈志方的儿子,没见来也就算了,若是被这样轰出去,无疑是在打陈志方的脸。这种没有分寸的事,杨清宁不会干。
他好奇地看着陈青风,径直问道:“陈公子为何来此?”
“自然是为了公子。”陈青风听杨清宁问话,刚刚还萎靡的精神一下子亢奋了起来,想要站起身,发现自己还被小瓶子拎着,不禁抬头看了他一眼。
小瓶子看了看杨清宁,接收到他的眼神示意后,随即松了手。
陈青风站起身,一边整理衣服,一边说道:“我对公子十分仰慕,就想见见公子,当面问公子几个问题?”
“仰慕?”听到这个词用在自己身上,杨清宁颇有些新奇,道:“你想问什么?”
陈青风来到杨清宁对面的座位前,问道:“我能坐下说吗?”
“公子请坐。”杨清宁翻开茶杯,给他倒了杯茶,推了过去。
陈青风坐了下来,急忙道谢:“多谢公子!”
杨清宁笑了笑,道:“公子不必客气,有话直说便可。”
“听说公子只用了三日不到,便将时隔三年的宁远灭门案破了,我想知道公子到底是怎么做到的?”陈青风说话时,直勾勾地看着杨清宁,明亮的眼睛闪着光。
杨清宁被他看得不自在,掩饰性地喝了一口茶,敷衍道:“天时地利人和的结果,我不过恰巧在其中,不值一提。”
陈青风明显对这个答案不满意,还想开口再问,突然听到‘哐当’一声巨响,众人皆被吓了一跳。转头看向门口,只见房门大开,门外站着一群人,有几个看着眼熟,就是之前来找茬的西楚人。
小瓶子下意识地挡在杨清宁身前,手指已按上了腰间的软剑。陈青风也随之站了起来,警惕地看着门口的西楚人。
杨清宁拍了拍他的手臂,示意他不要紧张,淡定地看着走进来的西楚人,为首的长相英俊,只是眉眼间的跋扈,生生破坏了这副好皮相。他身材挺拔,却不算高,穿着一身张扬的红色劲装,上绣着妖异的黑色花朵。这相貌搭配这身打扮,倒是相得益彰。
“想必这位就是西楚国的广桓王吧,失敬失敬。”杨清宁嘴上说的客气,脸上却没有半分恭敬。
与小顺子有过口角的男人看着杨清宁有些发愣,没想到让他没脸的人竟长得这般好看。
西楚桓在看清杨清宁时,神情也是微微一怔,不过很快便回过了神,大步走了过去,小瓶子想要上前阻拦,被杨清宁拦了下来,任由西楚桓挤开陈青风,坐到了杨清宁对面的位置上。
西楚桓肆无忌惮地看着杨清宁,略带侵略性的眼中兴致盎然,出声问道:“你叫什么?”
杨清宁不喜欢这种眼神,仿佛他是展柜里的商品,正等着买家来估价,道:“广桓王可听过一句话?”
西楚桓感兴趣地问道:“什么话?”
杨清宁淡淡地开口,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西楚桓挑了挑眉,道:“你说的屋檐是指谁?”
“自然是南凌国。”杨清宁拎起茶壶给自己倒茶,道:“在南凌国的地界,就算王爷身份再高贵,再有能耐,也得低着头。”
‘低着头’三个字落下的同时,杨清宁拎起的茶壶也被放下,发出‘啪’的一声。
西楚桓笑了笑,也给自己倒了杯茶,随即端起茶杯闻了闻,道:“本王出生时就是仰着头看天,从不知低头是怎么个姿势,若美人肯示范一下,本王倒是可以屈尊学一学。”
小瓶子等人变了脸色,他们说杨清宁好看,那是赞美。可西楚桓说杨清宁是美人,多是侮辱的意思。
杨清宁心思敏锐,自然能听出西楚桓话中的意思,威胁道:“祸从口出,广桓王还是小心说话为好,若是因此惹出祸事,祸及的便不止是广桓王了。”
西楚桓丝毫不恼,嘴角依旧勾着玩世不恭的笑,道:“美人口气不小,想来在南凌国也是有些地位,不知是哪家的?本王还未娶妻,待接风宴见了贵国的皇帝陛下,本王便向陛下求娶美人,如何?”
“欺人太甚!”陈青风被气得脸色铁青,怒瞪着西楚桓。
“本王与美人说话,岂容旁人插嘴,来人!”西楚桓依旧紧盯着杨清宁,看都未看陈青风一眼,命令道:“把他打出去。”
“是,王爷。”西楚将军张传领命,抽出腰间的佩刀。
“打就打,你以为我怕你不成!”陈青风从袖子里抽出一把短刀,一脸不服气地盯着西楚人。
杨清宁好似并未发现房间里的剑拔弩张,淡淡地看着西楚桓,道:“你是故意惹怒我。”
西楚桓的眼神有了些许变化,只是转瞬即逝,一般人察觉不出,只是杨清宁却捕捉到了,他断定自己猜对了。
“从他们离开到广桓王上门,至少过了半个时辰,这期间若广桓王想要这雅间早就来了,又怎会等到现在?方才我的手下在众目睽睽之下去救人,广桓王应该看到了吧,明知道我身边有高手保护,依旧上门挑衅,甚至激怒我,应该就是想制造混乱吧。”
西楚桓脸上的笑容一僵,不过很快便调整了情绪,调笑道:“美人不愧是美人,想象力就是丰富!”
“今日是北慕国使团进城的日子,皇上为了表示重视,命太子亲自到城门处迎接,广桓王却选择在此时制造混乱,难不成你们西楚是想刺杀谁?”杨清宁紧紧盯着西楚桓,自顾自地说道:“我国的太子殿下,还是北慕国的亲王,亦或者公主?”
杨清宁说话时,有明显的停顿,就是想确定西楚桓的反应,随后依据这下意识地反应,来印证自己的判断。
西楚桓脸上的笑意彻底挂不住,眼神变得锐利,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看来是北慕国的公主了。”杨清宁嘴角勾起微笑,继续说道:“西楚想制造混乱,刺杀北慕国公主,破坏这次联姻,挑拨两国关系。敢问广桓王,我说的可对?”
西楚桓脸色阴沉了下来,道:“你到底是谁?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杨清宁按照自己的节奏继续问道:“是西楚国自己的主意?还是与东吴国商量过?”
“你到底是谁!”西楚桓一巴掌拍在桌子上,随后弓下身子阴沉地盯着杨清宁。
杨清宁淡定地往后靠了靠,拉开两人的距离,道:“我劝你们马上终止行动,否则一旦如我所说,那这事就是板上钉钉,你们将迎来南凌和北慕的怒火,后果如何,想必广桓王心里清楚。”
西楚桓与杨清宁对视良久,慢慢坐了回去,嘴角再次勾起微笑,道:“本王真是越来越好奇你的身份了,今日你去哪儿,本王便去哪儿。”
陈青风听得目瞪口呆,过了好半晌,才回过神来,可他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事情为何是这样的发展,但这不妨碍他对杨清宁的崇拜,看向他的眼神也越发热烈。
杨清宁心里悄悄松了口气,方才只是猜测,并不确定是否如他猜测的那般,而西楚桓此时的反应,让他认定了这就是事实,只要凌南玉此行能顺顺利利,多与西楚桓纠缠一番也没什么妨碍。
“王爷若是囊中羞涩,我倒是可以请王爷喝杯茶,毕竟来者是客,不速之客也是客,总要以礼相待,方显南凌之大国风范。”
西楚桓怎会听不出杨清宁话中的讽刺,只是并不介意,道:“世人皆知,西楚穷困,不比南凌。况且,本王带着那么多人,千里迢迢而来,花费甚巨,确实是囊中羞涩,好在有美人相请,否则连杯茶都喝不起。”
隔壁雅间,陈青云贴着墙壁,听着里面的动静,道:“怎么没了动静?父亲,您确定我们不过去瞧瞧吗?”
方才西楚人闹出的动静够大,整个二层都被惊动了,更何况就在隔壁的陈志方两父子,尤其是陈青风还在隔壁,陈青云实在放心不下。
“有动静才有事,没动静,你紧张什么?”陈志方指了指旁边的位置,道:“坐下,要沉得住气。”
陈青云坐回自己的位置,道:“父亲,别的我不担心,我就担心青风会惹麻烦。”
“那个臭小子太跳脱,总要受些教训,才能长大。”陈志方给他倒了杯茶,安抚道:“你放心,有那个人在,他不会闹出多大麻烦。”
陈青云急忙接过茶杯,道:“但愿如父亲所说。”
“来了,来了,北慕国的使团来了。”窗外传来一声叫喊,紧接着便是一阵嘈杂的人声。
小顺子探头看了出去,只见远处行来一对车马,队伍中飘着北慕国的旗帜。他瞥了一眼西楚桓,禀告道:“公子,北慕国使团过来了。”
“来得挺快啊,你帮我瞧瞧,那北慕国的小公主是否如传言般倾国倾城。”杨清宁没有起身的打算,他要看着面前这个危险人物,“王爷不起身瞧瞧?”
西楚桓笑看着杨清宁,道:“本王面前就坐着美人,又何必去看别人?本王虽然玩世不恭,却是个专情之人,本王之前所说都出自真心,待见到南凌国皇帝陛下,定求娶美人。”
杨清宁还没反应,陈青风先怒了,道:“你堂堂一国亲王,竟屡屡口出秽言,简直欺人太甚!”
杨清宁见状出声说道:“谢公子出言维护。不过,公子不必如此,权当是耳旁风,左耳进,右耳出就好。”
陈青风瞪了一眼西楚桓,道:“我就见不得别人欺负公子。”
杨清宁笑了笑,道:“计划被破坏,任谁心里都有气,公子便大人不记小人过,让他一次。”
“美人方才还说祸从口出,这无凭无据的话还是少说为好,若是因此惹了麻烦,被人辣手摧花,就算本王有心相护,也难免有百密一疏的时候 。”西楚桓这话中的威胁意味甚浓。
“是与不是,王爷心知肚明,我心里亦有数,王爷还是先考虑该如何与盟友交代吧。”杨清宁喝了口茶,随即抬头看向小敏子,道:“茶淡了,让小二再换一壶。”
小敏子应声,抬脚朝门口走去,却被西楚桓的侍卫拦了下来。
杨清宁淡淡地瞥了一眼,道:“怎么,王爷这是承认了?想……杀人灭口?”
西楚桓冷眼看了过去,怒斥道:“没眼力见的东西,滚下去!”
那人慌忙收起兵刃,躬身说道:“王爷息怒,属下知罪。”
小敏子这才打开房门走了出去,只是他出门后,便有一人跟了上去。
凌南玉接北慕国使团进城,出面的只有北昭王北慕昭,压根没见到北幕晴,说是北幕晴感染了风寒,不想过了病气给他。
对凌南玉而言,见不到正好,省了麻烦,反正他也对北幕晴不感兴趣。自从方才见了杨清宁,他这心里就有些不安,七上八下的,就想着赶紧回去,瞧瞧杨清宁是否安全。哪知他来到那间茶楼之下,却只看到了小顺子,没看到心心念念的人。当他再仔细看时,只见小顺子一脸焦急,他心里‘咯噔’一声,便知杨清宁定是遇到了麻烦。
见凌南玉勒住了马头,身旁的吴乾军忙靠了上去,出声问道:“殿下,您怎么了?”
“小宁子出事了!”
方才他也看到了杨清宁,这会儿却不见露面,确实有些奇怪,道:“殿下莫要耽误正事,属下过去看看。”
小顺子身边并未站人,说明他们虽遇到了麻烦,却没有生命危险,凌南玉此行代表的是南凌国,不能随意走开,便同意了吴乾军的提议,“多带些人手,若有人敢对小宁子不利,直接动手,生死不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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