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大成从赌场离开后结算了牛车前,抱着宝丫在街上漫无目的、的走。
长溪镇繁华、酒楼街肆林立,赵大成看向熙熙攘攘的人群,心中畅快又有隐忧。
“丫丫,从今日起你就要跟着爹走南闯北、风餐露宿了,怕不怕?”
小宝丫摇头,语气里全是对这个陌生世界的好奇:“那我是不是能去很多很多地方了?”她自记事起就在荒星,入目的永远是荒凉,有阿爹带着到处走,她很开心。
孩子还太小,不明白四处飘泊的辛苦。
赵大成笑了起来,刮刮她小鼻子道:“当然,阿爹会带丫丫去很多地方,但是现在阿爹先带你去吃东西。”
宝丫捂住小肚子不好意思的笑了,可能是上辈子饿死的缘故,她特别容易饿,也特别能吃。
赵大成抱着她在路边的一家面馆坐下,大碗阳春面三文,小碗两文,他要了两大碗。女店主看了父女两人一眼,笑道:“客官,这小娃娃只怕一大碗吃不完,多了也浪费,要不要换小份的?”
赵大成摆手说不用,店家煮了面端上来,特意盯着父女两个看。这爹高大健硕,一看就是能吃的。但这女娃白净瘦小,像个猫崽子似的,面前的海碗比她脸都大,那么一大海碗能吃完吗?
然而,小女娃吃起东西来丝毫不逊色于她爹,淅淅索索,细嚼慢咽,最后竟是连汤水都一并喝了下去。
赵大成招手:“店家,再来两碗。”
女店家瞠目结舌:不愧是父女,胃口也太太太大了吧。
男人果然粗糙,这么小的娃儿让她这样吃,一点养娃的常识都没有。
在吃的这点上,赵大成确实不太在意。从前闺女吃得少,他着急,现在好不容易能吃了,但凡她愿意吃,吃再多他都是乐意的。
他还真没想过撑不撑的问题。
两人要了四碗,赵大成先吃完,然后静静看着女儿吃。路边上举着幡的江湖术士四处瞅,祈祷着运气好能逮一个冤大头。瞥到赵大成后立马凑了上来:“客官,贫道观你前路迷茫,可要算上一卦?”一个壮汉男人背刀带着行李,还带着个小孩儿,可不就是前路迷茫嘛。
面前的术士年近花甲却精神矍铄,下巴下一摞胡子迎风飘荡。
左右无事,赵大成笑道:“前路倒是不迷茫,不过可以给我算算什么时候能发财?”
江湖术士见他有兴趣,立刻坐到他对面后问:“敢问客官姓名?”
“赵大成。”
江湖术士仔细看了看他面相,道:“观您天庭饱满、地库方圆、筋骨健壮是贵人之相,聚财是迟早的事,只是这名与您不匹配,需得改一改。”
在这等着他呢。
赵大成的名字是他爹取的,如今闹成这样,又分了家,他也不想要这个晦气的名字了。干脆问:“那道长给改个名呗?”
江湖术士抚须:“自然是好的,只是这……”他做了个钱的手势。
赵大成:“多少?”
江湖术士:“五文铜钱。”
赵大成爽快的付了,江湖术士又问了八字,然后一通掐算,给他取了一个‘凛’字。
“赵凛,有威风凛凛、位高权重之意。”
赵大成没读过书,不过这名字念着顺口也很好听,他很是满意。一直低头吃面的赵宝丫抬头,乌黑的眼珠眨巴眨巴,总觉得这名字有点熟悉。
赵大成,哦不,应该叫赵凛了。道了谢抱着她找了家客栈住下,他手里还有五十两,这两日租个房子就在镇上住下,然后顺便找活干。以他的力气,一定能让丫丫过得好的。
刚收拾一番,林茂就急匆匆的找来了。
赵凛诧异,问他如何知道自己的落脚点。
林茂道:“你人高马大的,闺女又这么俊,兄弟多,总有瞧见你的。先不说这个了,有个活儿非你不可,要不要接?”
赵凛给他倒了杯水:“说来听听。”
林茂:“有一批镖,雇主想顾十几个身手好的,从长溪镇一路北上到荆州。”他伸出一根手指晃了晃,双眼冒光道:“包吃住,整整一百两。”
赵凛有些心动了,他什么工都做过,走镖是其中挣得最多的。之前最多也就三十两,一百两还是头一次听说。
他现在很缺钱,一百两够丫丫用很久了。
赵凛:“雇主什么身份,押送的是什么?”
林茂:“就是普通商人,押送的也就一些丝绸、玉器,送到荆州和南蛮商贸用的。”
赵凛看了看闺女有些犹豫,林茂也瞥了赵宝丫一眼,会意道:“这个您放心,俺问过了,雇主说只要身手好其他的不是问题。而且这次走的是水路,丫丫待在船上不碍事的。”
赵凛这才爽快的答应。
林茂乐呵呵道:“大成,那俺们可说好了,明日卯时三刻长溪码头见。”
赵凛郑重其事的告知他:“我改名了,今后叫赵凛。”
林茂讶异一瞬后,道:“改得好,这名字威风凛凛一看就是干大事的,往后俺一帮兄弟就跟着您混。”
赵凛笑着拍了拍他肩膀,打趣了几句。
因为要准备走镖,赵凛忙前忙后弄得很晚。赵宝丫抱着被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迷迷糊糊做起了梦。
梦里她爹被林茂伯伯拉去从军了,拿着一把大砍刀在战场上所向披靡,当上了功高盖主的摄政王,最后却被人五马分尸而死。
所有人都叫她爹赵凛。
赵宝丫被那血腥的场面吓醒了,醒来时,发现阿爹还在睡。小小的人儿惊慌过后,恍然记起,从前在荒星时她在收音机里听到的一本古遗迹话本。
故事的主人公就叫赵凛,是个克母、克妻、克子,从军后一路杀到摄政王,日天日地最后被男主五马分尸的疯逼大反派。
里面提到过一句话‘赵凛从前也不是那么坏的,他爱女如命,可他的女儿死了,他也就疯魔了。’
赵宝丫听不得骨肉分离的事,对这位摄政王印象就深刻了一些。
赵凛、林茂,克母、克妻、克子……一一都对上了。
如果他爹真是那个最后被五马分尸的大反派,那她就是导致她爹黑化的早夭亲闺女了?
怪不得之前觉得赵凛这个名字熟悉,又因之前一直待在村子里,没联想起来。
赵宝丫惊恐:她好不容易有了阿爹,一定不能让阿爹死。
黑暗里,小团子睁着圆溜溜的眼睛思考:怎么才能救阿爹呢?
首先她绝对不能死,她不死阿爹就不会发疯了。她生来有弱症,身体不好,但一时半会应该死不了。
大夫也说,只要好好吃饭,好好睡觉慢慢养会好的。
其次,不能让阿爹去从军。梦里是林茂伯伯拉阿爹去从军的,那不要让阿爹和林茂伯伯待在一起好了。
明早醒来,她就要和阿爹说,让他不要接这趟镖,这样就能和林茂伯伯分开了。
赵宝丫头一次想这么多问题,鸡鸣时才睡着,这就导致卯时压根起不了。赵大成叫不醒她,帮她裹好冬衣后,干脆背着行李抱着昏昏欲睡的她往码头去。
清晨薄雾重重,江面停着一艘大船,林茂和十几个兄弟早已经等候在码头上,瞧见他过来都热情的打招呼。
林茂左右看看,疑惑问:“丫丫呢?”
赵凛把照在外面的厚夹袄掀开,奶白的小团子猫崽子似的缩在她爹怀里,睡得正香呢。众人笑了起来,让赵凛先上船。
所以,等赵宝丫醒来时,已经在飘飘荡荡的船上了。她无比郁闷,趴在栏杆边上盯着浪花儿想现在跳船还来不来的及。
她是会游泳的,水性还挺好。
小姑娘愁眉苦脸,好似在思考问题。旁边负责看着她的林茂瞧着好笑,故意逗她:“丫丫,水里头有花吗?看得那么认真?”
听到他的声音,小宝丫更郁闷了,回头瞪了他一眼,随即挪了挪位子,离开他远远的。林茂担心她掉下去,立马靠近了些,宝丫察觉到他的动作,又移开,他接着移。如此反复几次,小宝丫不耐烦了,爬起来扭头就往船舱跑,恰好撞上巡查回来的赵凛。
赵凛稳稳接住她,她绕到他身后,探出头继续瞪林茂。
赵凛疑惑问:“怎么了?你又逗她了?”
林茂无辜:“没啊,丫丫从醒来好像就不太搭理俺。”之前还伯伯、伯伯的叫得好听,现在没事就瞪他。
赵凛笑道:“大概是你长得太凶,那胡子该剃剃了。”
“不不不。”林茂对自己满脸的络腮胡子十分满意,觉得这是男人的标志,说什么也不能动。
甲板上的人又哄笑起来。
船行了十几日,赵宝丫每天都趴在船弦发呆。赵凛察觉到她有些不对劲,有一日也学着她的样子趴在船头认真看。
江水悠悠,船所过之处浪花翻涌,赵凛看了半天,疑惑问:“丫丫,你是在看浪花吗?”
赵宝丫摇头。
赵凛:“那丫丫在看什么?”
赵宝丫苦着脸不知道怎么说,只得转移话题道:“阿爹,这船好重啊,浪花都快拍上来了,会不会沉啊?”
感情闺女愁眉苦脸的,是在担心船会沉?
赵凛哭笑不得,转而又发现他们的船确实吃水太深了,旁边同样大小货船吃水度都只有他们的三分之二。
他回头看向货仓,这批货物因该不是林茂所说的丝绸、玉器。如果不是丝绸玉器会是什么呢?
很重,吃水深,除了石头就是重金属了。
赵凛不敢再往下想,管它是什么,他们只管拿钱押镖。
只求这一路能顺顺利利的到达荆州。
夜里,下起了大雨,江面能见度很低。轮到林茂守夜,赵凛交代了几句,就回去哄宝丫睡觉了。
摇晃中,父女两挤在狭小的船舱内睡着了。
睡梦中,赵宝丫总感觉有东西在扯她的脚。她迷迷糊糊的醒来,听见几只小老鼠在角落叽叽叽的乱叫。
赵宝丫一下翻坐起来,旁边浅眠的赵凛惊醒,也跟着翻坐起来,疑惑问:“丫丫怎么了?”
赵宝丫惊恐:“阿爹,船下面有人。”
“船下面?”赵凛咀嚼了一遍,瞳孔微缩:“水里有人?”
他话音刚落,一阵巨大的响声传来。船声猛得摇晃,赵宝丫猝不及防像个球一样滚了出去,赵凛迅速追赶,在她小脑袋堪堪要撞到船板时及时把人捞了回来。
船停在湖心不动,船上有人大喊:“有水匪,有水匪……”
一阵喊杀声响起,赵凛眉头深重,把赵宝丫往船舱最里面的房间里一推,交代道:“丫丫,躲在里面千万别出来,阿爹很快来接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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