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1 章
陆尚书被抬了回去, 一夜忐忑无眠,次日顶着两只无神的眼往宫门口走。到了长极殿外,不少人还在议论李尚书和花尚书家的丑事, 都能想见今日早朝后,众人的议论对象就会换成他了。
对面礼部的苏尚书还在说笑, 见他发愣伸手撞了撞他, 疑惑问:“怎么了, 无精打采的?”
“无事。”陆尚书抹了把脸,一扭头就看见徐老贼也在看他, 表情高深莫测。
他如芒在背, 总觉得对方不怀好意, 于是往苏尚书边上挪了挪。
随着长极殿的大门开启, 他心口就不受控制的开始打鼓。朝堂上他随时戒备,但凡有人提到户部, 他就高度紧张。他站在最前面,时不时就偷偷瞟一眼老皇帝, 然后有一次就和老皇帝看了个眼对眼。
他心里一咯噔,就听老皇帝问:“陆爱卿可是有什么事要奏?”
他紧张得手心冒汗, 说话磕巴:“没, 微臣无事启奏……”
老皇帝:“户部呈上来的折子朕昨晚上看过了……”
陆尚书闭眼,面色涨红, 等待公开处刑。然而,老皇帝提了几次户部,就是没提那十八封悔过书的事。他不禁疑惑,扭头看向左前方的徐阁老:难道悔过书被他扣下了?想用来威胁本官?
还不待他细想, 宣布散朝的老皇帝突然停下步子道:“户部尚书到清心殿候驾。”
陆尚书心瞬间又提了起来,眼珠子快速的转动:老皇帝这是什么意思, 独独喊他一个人去清心殿是什么……
不管他如何忐忑,还是硬着头皮往清心殿去。等到了殿内,他屈膝行礼拜伏下去,然而老皇帝只管翻阅奏折,丝毫没有叫他起来的意思。
跪了将近一刻钟,老皇帝才从一堆奏折里拿起户部折子递给大太监总管,吩咐:“念……”
吴总管恭敬的接过,翻开折子开始念:“为夫有错,错在不该同云织楼花魁一夜春宵,缠绵月余,更不该珠胎暗结……”
天呐撸,这是什么劲爆的内容,吃瓜人吴总管越读手越抖,从天禧八年开始到天禧二十九年,陆大人就没停歇过……每次保证的内容闻所未闻,这孩子都有十几个了吧?
传闻中惧内,家里只有一子的陆大人玩得居然如此花!
果然人不可貌相!
跪在地上的陆尚书羞愤欲死……额头大滴大滴的汗往下淌。
大业规矩,官员不可押妓。他不仅专挑花魁睡,还生了不少私生子,虽然没敢在京都乱来,但……
他头压得越发低,后背冷汗泠泠。
读完十八封后,老皇帝冷嗤一声:“陆尚书你把这种东西呈上来污朕的龙眼是在讽刺朕吗?”
陆尚书起先还没反应过来,想起皇帝好像那方面不太行,后宫子嗣稀薄,唯有一子。还是个病弱的稚儿。
“冤枉啊……”陆尚书吓得连连磕头:“微臣,微臣并无讽刺皇上的意思,那折子是微臣那不成器的儿子混进去的,微臣实在不知!”
“你不知?”老皇帝声音越发的冷:“你觉得朕信嘛?要不明日早朝挨个读出来让诸位大臣品鉴品鉴,瞧瞧你冤不冤枉?”
“不不不!”陆尚书急得差点咬到舌头:“求圣上给微臣留块遮羞布,微臣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实在丢不起这个人!”
老皇帝就静静看着他不说话,直到看到他后背发凉,他才弱弱的道:“臣……愿意捐献五万两白银充盈国库……”
老皇帝:“这里有十八封……”
陆尚书:“臣愿意捐献八万两……”眼见老皇帝眯起了眼,他立马改口:“十万两白银充盈国库。”
老皇帝嘴角翘起,朝吴总管使了个眼色。吴大总管立刻把那十八封悔过书往御案上一放,走下去道:“那陆大人现在就去凑银子吧,凑齐了再来取这悔过书。”
陆尚书擦擦汗急匆匆去了,不过两日就凑齐了银两,可以想见各大世家的实力有多雄厚。若是把这些世家都抄了,能冲十几个国库了吧!
陆尚书拿到十八封悔过书本以为高枕无忧,然而,还不等他松口气,京都到处流传着他的风流韵事。甚至陆陆续续有妇人带着孩子上门说是陆家的种,那些孩子大到十几岁,小到还抱在手里啼哭。
堵得陆家人门也出不了。
京都的百姓全聚集到陆府外看热闹,甚至相熟的官员也派小厮来看热闹。陆大人气得仰倒:他娘的,钱不是白给了?
他气得生生大病了一场。病还没好就拿着手粗的藤条把罪魁祸首,陆文锦给打得下不了床。捂着胸口大骂:“你个孽障啊!
打过人后他又开始思索:既给了银两,皇帝肯定不会再拿这个说事,那传播这事的人十有八九是徐老贼了!
他那日就是瞧见了折子里的悔过书,故意呈到御前想看他的笑话。还有陆坤那个竖子,他把人喊来了来质问:“你那日拿折子没瞧出不对劲吗?折子怎么就呈到内阁了?”
陆坤垂眉敛目:“父亲,冤枉,您的东西从不许我看,我那日拿了折子放到你桌上后就去忙自己的了,并不清楚折子是如何被呈到内阁的。您该问问阿锦怎么如此糊涂……”
陆夫人拧眉喝道:“你什么意思?”
陆坤咬牙:“父亲,我没什么意思,只是觉得阿锦确实不该。”
“你闭嘴!”一个庶子还妄想把她儿子挤下去?她恼怒:“阿锦平日虽然荒唐了些,可也不至于干这种蠢事,必是有人引导他如此做。”
陆尚书眼眸急转,让人把下不了床的陆文锦抬了来,询问他怎么就如此蠢。陆文锦被打怕了,他爹一问立马就把锅甩到赵凛头上,还把赵凛收他银子代写的事说了。又指着陆坤道:“父亲,是陆坤让我去找赵修撰代写的!”他把陆坤同他说的话学了一遍。
陆尚书阴恻恻的看向陆坤。
陆坤连忙跪下辩驳:“父亲,阿锦逼迫我给他写课业,但我实在不会模仿笔迹。那日赵修撰恰好经过,我就提了一嘴,万万没想到他真的去。就算他没找赵修撰代写,无论找谁都会被博士发现找您过去的。”他又看向陆文锦,“阿锦,父亲终究是父亲,就算当着你同窗的面训斥了你几句,你也不该心存怨恨,如此不分轻重!”
“你放屁!”陆文锦用力拍着床榻,“什么叫训斥几句?你知道当时有多丢脸吗?”
陆坤:“所以你要父亲和你一样在朝堂内外丢脸?”
啪!
陆夫人一巴掌扇在陆坤脸上,喝道:“这里哪有你一个庶子说话的份?”
陆坤歪着脸动也不动:“我只是心疼父亲……”
“有你什么事?”陆夫人说着又要打他,陆尚书喝道:“够了,他说得也没错,就这个孽障的水准找谁都会被发现。”这个嫡子不仅无用还不孝,不过是训了他两句,就如此怨恨。
今日打了他,还不想拿刀捅了自己!
如此想着,他看陆文锦的眼神就淡了几分,还是陆坤这个庶子靠谱些!
陆夫人见他眼神变化,看陆坤的眼神越发淡:看来就不该让这个庶子进陆府。
然而,还不等她把人赶出去,府里先迎进了十几个姨娘和庶子。往日惧内的陆尚书像是打通了奇经八脉,突然就把人全迎了进门。
用他的话说,反正脸都丢光了,总不能连自己的种都不要吧。
简而言之就是‘摆烂’!
陆尚书想的是:陆文锦那孽障是指望不上了,不若再培养几个庶子看看吧!
陆夫人日日同他闹,但没了把柄的陆尚书油盐不进。等病好得差不多了,跑到长极殿把赵凛给告了。告他身为朝廷命官,居然以文采敛才,代国子监学子写课业。
原先还存了拉拢赵凛的心思,此刻只想弄死这个瞎出主意的蝼蚁。
“皇上,此等行为当严惩不贷!”
老皇帝乐了:他说怎么陆尚书上赶着送钱来了,原来又是赵修撰干的好事啊!
此子搞钱是把好手,该赏!
陆尚书自然不知道皇帝在想什么,还在义愤填膺。花尚书和工部李大人纷纷附和:“皇上,确实该严惩,天子脚下这种事不遏制就是冒犯天威!”
“皇上,一个巴掌拍不响。”大理寺卿邢大人站了出来,“陆家公子不去找赵修撰,赵修撰如何会代写,要罚陆家公子也要一起罚才是!”
邢大人以一敌三当殿吵了起来,其他三部和徐阁老站在那看热闹。等吵得差不多了,老皇帝让人去传赵凛过来。
这是第二次传赵凛去长极殿了,翰林院的人即惊且奇。徐明昌看着跟着小太监走远的赵凛问秦正卿:“秦兄,赵兄从前在你们长溪也是这样备受瞩目吗?”
秦正卿苦笑:“差不多吧。”他来翰林院许久还连长极殿都没靠近过。
赵凛一路跟着小太监往长极殿去,不问也不瞎打听。小太监倒是好心,主动提醒他:“赵修撰不用担心,奴才干爹说了,不碍事的。”
赵凛道谢:“敢问公公干爹是哪位?”
小太监颇为骄傲:“奴才的干爹是万岁爷身边的大太监总管吴为!奴才叫闻喜,赵修撰今后叫奴才小喜子就是了!”能在御前伺候的都是人精,他看得出来,皇上是极喜爱这位赵修撰。
赵修撰高升是迟早的事。
等到了长极殿,赵凛听着陆尚书的控诉立刻喊冤:“皇上明鉴啊,是陆家公子冲到微臣家威胁微臣代写,说是微臣不帮忙,陆家碾死微臣跟碾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他眼里满是小人物的无奈,“那日许多百姓都是看到的,陆公子揪住微臣脖领要打微臣。”
陆尚书愤怒:“颠倒黑白,那你为何还收了银子?两份游记收了两百两?”
六部的人起哄;“岂有此理,简直有辱圣贤,文章怎么能拿来如此敛财?”
赵凛:“这更冤枉啊!微臣数次拒绝替陆公子代写,说了不是钱的事。陆公子说陆家有的是钱,一直在加价,还威胁臣识时务。臣无奈、臣冤枉、臣无妄之灾呀!”
徐阁老出言讽刺:“六部世家向来这么霸道,老夫都被屡屡为难,更何况一个小修撰。皇上,微臣建议应该整治整治六部了。”
这算是犯了众怒,一时间六部群起而攻之。
其他官员见怪不怪,安静看戏。
长极殿内犹如五百只鸭子在乱叫,赵凛双手交叠,自动屏蔽。老皇帝显然也见惯了这场面,等他们吵了个把时辰终于吵不动了,请他来定夺时,才道:“双方都有错,陆家公子亲手抄写百遍《弟子规》,赵修撰所得两百两银子上缴充公,禁足半月静思己过。”
陆尚书还不甚满意:在他看来,应该把赵凛赶出翰林院,最好赶出京到一个又穷又破的地方上当个九品芝麻官才称心如意!
“皇上!”
老皇帝拧眉:“好了,得饶人处且饶人,陆爱卿有空还是查查府上的那些孩子是不是你的种,别找来了都收进府,替别人养孩子可不好玩。”
“退朝!”
老皇帝一走,方才还团结的六部官员纷纷开始笑话起陆尚书来。徐阁老更是肆无忌惮:“别人都替你养了那么多年了,认错了一两个,替别人养也没什么。”
陆尚书气得胸口起伏,等转过头想去寻赵凛的晦气时,赵凛早回家闭门思过去了。
闭门思过,里面的人不能出来,外头的人自然也不能进去寻晦气。
赵凛白得了半个月的假期,心里舒坦。大太监总管送他出宫门时又塞了两千两银票给他,小声道:“赵修撰,皇上让咱家同您说‘在府上好生修养,等陆尚书火气过了再出来继续为朝廷效力’。”
是出来继续搞其他世家吧?
老皇帝贼得很!
赵凛道了谢,又塞了一百两回去给吴总管,自己回了赵府。
赵宝丫见到他回来很是惊讶:“阿爹,你怎得又早回来了?”
赵凛:“皇帝让你爹回来闭门思过半个月。”
寻常人第一反应肯定担心,而赵宝丫第一反应是问:“半个月,扣俸禄嘛?”
“不扣。”赵凛好笑:“怎么,你不担心阿爹触怒皇上?”
赵宝丫摇头:“不担心,阿爹聪明着呢。”
赵凛从袖子里拿出一千九两银子:“拿去吧,这是皇帝赏赐的。”
赵宝丫惊讶的瞪大眼:“闭门思过还赏银子?”
赵凛:“赏赐你爹教陆家大公子教得好。”
“啊?”赵宝丫摸不着头脑,等她跑到屋子里藏钱的功夫,陆坤从后门翻了进来,摸到了赵凛的书房。看到赵凛好好的,很是遗憾道:“看来陆老头也没什么本事,动静那么大就换了半个月的闭门思过。”
赵凛抬头看他,开门见山的问:“我帮你那么大的忙,有好处吗?”
陆坤嗤笑:“周先生不是说我们今后要互帮互助吗?你帮我往上爬,我帮你得皇帝青眼,扯平了。”陆成岭那个老家伙凑了十万两银子去冲国库的事他可是知道的。
赵凛挑眉:“账可不是这么算的,若没好处,下次我可不一定会顺着你的意走。”
“狡诈小人。”陆坤冷哼,“陆成岭就不是个吃亏的性子,他认定是你在其中捣鬼,已经去找花尚书和李尚书给你使绊子。”
赵凛丝毫不在意:他手里有花尚书的把柄,对方一时半会定不敢和姓陆的联手。
就在此时,书房外又传来脚步声。赵宝丫先快步走了进来:“阿爹,秦叔叔从后门来瞧你了。”
陆坤不想让人瞧见他来找赵凛,想也没想从窗户处翻了出去。
哪想,赵凛书房朝向正好和正面在同一侧,他刚跳出去,就和走过来的秦正卿看了个眼对眼。
秦正卿讶异,随即又冷脸:“陆坤?你来赵府做什么?陆尚书让你来的?”
第 92 章
陆坤余光瞟到站在书房窗户口看戏的父女俩, 忍不住翻了大大的个白眼。而这行为在秦正卿看来就是挑衅,他声音提高:“陆坤,你是来帮陆尚书鸣不平的吗?他虽是你生父, 但生为朝廷官员押妓本身就有错在先,纵容陆文锦胁迫清之兄还反过来污告更非磊落之人, 你切莫助纣为虐!”
“助纣为虐?”陆坤有些好笑, ‘正直’的人看谁都猥琐, 他在秦正卿心里就是个败类,无外乎每次看到他都觉得他在干坏事。
“他是我生父, 我帮他不是天经地义?不像你, 成日和徐明昌走得那样近, 听说还去徐阁老家中, 很得他赏识啊。我父亲不磊落,徐阁老又是个君子?他当年可是告发自己的恩师冯首辅才上位的, 你是想成为他的走狗还是想学他欺师灭祖?”
“你!”论起骂人,秦正卿从来不是陆坤的对手。也懒得再搭理对方, 跨步往书房里走。
赵凛先一步坐到案桌前,赵宝丫立刻提起茶壶装作倒茶, 看到他进来, 喊了声:“秦叔叔,到这边坐吧。”
秦正卿点头, 坐到了赵凛对面,赵宝丫转身朝她爹眨眨眼,抿唇偷笑,溜出了书房。
秦正卿宽慰了赵凛几句, 又从袖子里掏出一千两银票递过来。
赵凛挑眉:“这是做什么?”
秦正卿:“你如今没抄书也没家业、俸禄又少、府里又养了几个下人还要养孩子,定是缺银子的。”不然就他的品行, 就算陆文锦威胁也不至于会代写。
“我们的关系千万别同我客气,收下吧。”
赵凛没接,很认真道:“多谢好意,我真不缺银子,你忘了小妹还在长溪经营酒楼了?”上回给宝丫回信,那傻姑娘除了给宝丫分红,把自己挣的上千两全寄过来了。说是让他们不要太节省,该花的要花,该打点的要打点,她有钱。
何记已经开了第二家分店。
“真不缺?”秦正卿再三确认。
赵凛摇头:“真不缺。”他喝了口茶,转移话题,“你近日和徐明昌走的很近?”
秦正卿倒是不避讳:“嗯,徐公子喜欢诗词名画,与我志趣相投,来往就多了一些。清之兄,徐兄人不错,是个君子。儿子如此,徐阁老想必也不错。”
就像他认定陆坤不行,陆尚书也不是好人一样。
赵凛顺着他的话说:“嗯,徐阁老今日在朝堂上还帮忙我说话。”
秦正卿找到了共同的兴趣爱好,一下子打开了话夹子:“是吧,那日我去徐阁老府上,他并没有因为我是个正七品编修就看轻我,反而很和善的询问我家中情况……”
末了他道:“改日有空,你可同我一起去徐府,就知道我所言非虚。”
赵凛笑笑:“行,等我闭门思过了再说。”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秦正卿起身从后门出去了。他一走,赵宝丫就端着糕点出现在书房内,把糕点推到她爹面前,然后疑惑问:“阿爹,你到底是和秦叔叔关系好一些还是和那陆坤关系好一些?”
从前阿爹的关系绝对和秦叔叔好些,可自从进了京,阿爹很少和秦叔叔来往。今日瞧着和那陆坤关系也没差到哪里去。
赵凛捡了块栗子糕一口吞了,唇角带笑:“阿爹和你天下第一好。”在他看来,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必要的时候,仇人也可以共事。
“星河呢?怎么一直没瞧见他?”
赵宝丫:“在后院给黑雪刷毛。”
赵凛:“他很无聊?怎么日日给黑雪刷毛?”
赵宝丫:“星河哥哥喜欢黑雪啊。”她抿唇,“他想去马叔叔家的马场跑马。”
看来是真无聊了。
赵凛道:“阿爹在禁闭,你们两个这几日先不要出去,免得被有心人盯上了。”
“放心吧,阿爹,家里也很好玩的。”赵宝丫保证的好好的,然而第五日,两人就闲得发慌,总想出去转转。
第六日,两人实在受不了了,打开了后门在后门巷子里玩。只是隔着一道墙而已,两人都闻到自有的味道。赵宝丫不得不佩服她爹,说不出来就不出来。她丢出一个飞盘,拍拍小黑的狗脑袋,小黑立马兴奋的追了出去,叼着飞盘又跑了回来。一趟一趟的乐此不疲,赵星河坐在后门的门槛上笑得欢乐:“傻狗!”
微风穿堂,探出墙外的蔷薇树枝轻微摆动。
赵宝丫蹲在边上笑:“小黑聪明着呢。”她摸摸跑近的小黑狗脑袋,拿下它嘴里的飞盘,然后朝它伸手:“小黑,伸左爪。”
小黑狗立马伸出左爪搭在她手心。
“小黑,换一只。”
小黑立马换成右爪。
“小黑,转圈圈,然后叫两声,恭喜发财。”
小黑很乖的照做,狗尾巴摇得欢快。赵宝丫很是自豪:“小黑聪明吧?”
赵星河还没说话,趴在隔壁墙上的三个男孩子先拍手叫好:“聪明,你家小狗简直太聪明了!”
赵宝丫和赵星河同时抬头看过去,墙上的那三个因该说是小少年,大概都是十二三的年纪,模样都很俊朗。中间说话的那个个子最高,眉眼张扬,英气十足。由于正处在变声期,腔调很怪。
赵星河蹭的站起来,警惕问:“你们是谁?”
中间的少年道:“我叫霍无岐,我祖父是镇国将军霍进。你们是新科状元郎府上的吧?我家就住在你家隔壁。”他又指着身边的两个小少年介绍:“这两位都是我的同窗,左边这个是鸿胪寺卿家的大公子肖楚,右边这个是五城兵马总指挥家的幼子姜子安。”
这些官职赵宝丫他们都不是太懂,但他们态度友善。赵宝丫也介绍自己:“我叫赵宝丫,这是我哥哥赵星河。”
她说话软软糯糯的很是好听,一笑嘴角还有个小梨涡看上去就讨人喜欢。
霍无岐三人先后翻墙跳了下来,蹲到小黑面前夸道:“你这狗真聪明,我从前也养了一条狗,也挺聪明的,不过弄丢了,我能摸摸你家的狗吗?”
赵宝丫点
殪崋
头:“你摸吧。”
刚想狗吠的小黑只能乖乖的伸出狗脑袋任由三个小少年摸它的狗头。
少年人的友谊来得很简单,不过一会儿就玩在了一起。五人经常约好午饭后在后门的小巷子一起玩,霍无岐带了自己的蛐蛐来,肖楚和姜子安带了宠物龟和鹦鹉。
霍无岐的蛐蛐叫大将军王,据说很厉害,是蛐蛐里面的常胜将军。肖楚的乌龟是个笨乌龟,只会吐泡泡,姜子安说他的鹦鹉会说话,可逗了半天连叫都不叫一声。
赵星河:“你确定这鹦鹉不是哑巴?”
“不是。”姜子安肯定的摇头,“我在西市花鸟市场买的,卖鸟的伯伯手里那只鹦鹉就会说话。这只鹦鹉是那只鹦鹉生的,肯定也会说话。”
赵宝丫戳戳鹦鹉的呆毛:“小鹦鹉,你说句话来听听。”
一直不肯开口的小鹦鹉转过绿豆眼看着赵宝丫,然后扑腾着彩色的翅膀突然开口了:“你好,你好,你好漂亮。”
“它说话了,它说话了。”姜子安很开心,神奇的看着赵宝丫:“你怎么让它开口说话的?我都教了两个月了,它就是不开口。”
赵宝丫弯着眼笑:“小动物都很听我的话呀。”
赵星河附和:“对,小黑和蓝白猫还有黑雪都听宝丫妹妹的话。”
霍无岐高兴了:“明日西城花鸟市场开始,我也想买一只小狗,宝丫妹妹能去帮我挑挑吗?”
赵宝丫好奇:“花鸟市场有狗卖吗?”
姜子安点头:“有的,你们刚来没多久不清楚,说是花鸟市场,其实是宠物市场,什么动物都有。京都的公子姑娘都喜欢去那挑宠物,上次去我还瞧见一只雪白的狐狸狗可漂亮了。可惜被宫里来的人买走了,也不知道是哪个娘娘买去当爱宠了。”
赵宝丫来了兴趣:“你们等等,我回去问问我阿爹。”
霍无岐讶异:“你们出门都要问过家里的大人吗?”他们三个都是撒了欢,满京都的乱跑。
赵宝丫摇头:“寻常不用的,但我阿爹正在家思过,他交代我们不能乱跑。”
陆尚书家的事闹得满城风雨,霍无岐几个也是知道到的。当即道:“那你回去问问,明日清早我们在你家后门等。”
赵宝丫回去就把这事和她爹说了。
“镇国将军霍进的孙子?”赵凛思索,之前府上乔迁宴霍家就没来,而是派了个小厮来送礼,且礼也是意思意思。
霍家在霍进一辈算是威名赫赫,但自从霍进在战场上废掉一条腿后,霍家就没落了。霍家向来遵循一夫一妻制,霍夫人只有一子一女。女儿早亡,霍大公子也没承袭父业成为武将,而是常年在外经商奔波。
霍家人算是一股清流,从前哪派都不沾,现在想沾估计也没人瞧得上吧。
这样的人家对于现在的赵凛来说反而最安全,他点头同意:“明日你同星河一起去,带上猫猫,机灵点,有事就快回家。”
次日,赵宝丫和赵星河一早就抱着猫猫从后门出去了。霍无岐、肖楚和姜子安三人已经等在后门处。五人碰头高高兴兴的上了霍家的马车往西集市去,快到西集市口时,五人下了马车,先在附近的一家早食铺子吃了早饭,然后才往集市去。
花鸟市场很规整,入口处一般都是附近的花农摆摊卖花,再往里就是两排规整的铺子,卖各种宠物的都有。
五人从入口处往里面走,霍无岐直接把赵宝丫等人带到了一间宽敞的犬舍。
犬舍的老板一看到几人的打扮就知道活来了,满脸堆笑的上前介绍:“几位小客官想买哪种犬?小店有松狮犬、沙皮犬、京巴犬、西施犬、田园土犬……还有西域波斯那边来的狐狸犬、藏獒、狼狗。”
霍无岐询问赵宝丫的意见,赵宝丫大眼睛滴溜溜的转,在犬舍里转了一圈。犬舍的狗狗看到她都很兴奋,不停的吠。
赵宝丫看了一圈,道:“养土狗吧,土狗最忠诚又最好养活。我从前养的阿黄,师父的大黄,我家的小黑都很好。”
听她这样说,霍无岐也觉得好,很快挑了一只一直朝他摇尾巴的小虎斑土狗。那虎斑犬看上去圆嘟嘟的,眼睛湿漉漉的很是可爱。
姜子安看到虎斑犬也想养一只,正想问问老板还有没有差不多的,犬舍的隔壁就传来小姑娘惊天动地的哭声,以及女人的争吵声。
霍无岐好奇,抱着小虎斑出去瞧,赵宝丫几人也跟了出去。透过围观的人群,就瞧见两家衣着华贵的下人吵了起来。其中一妇人赵宝丫还见过,是总是喊她姐姐的那个小姑娘的奶娘。
而奶娘身后,小蜜儿手里正抱着一只大白鹅,一个比蜜儿高半个脑袋的杏眼圆脸小姑娘正伸手去抢大白鹅,小蜜儿边用力边扯着嗓子干嚎。
很有赵宝丫当年哭她爹的架势。
眼见小蜜儿不敌,赵宝丫三两步跨了过去,一把将小蜜儿和那只大白鹅拦到身后。对面的小姑娘踉跄一下险些摔倒,幸而被吵架的婢女及时扶住了。
小姑娘腰间的玉佩叮当作响,站稳后气鼓鼓的瞪着赵宝丫:“你是谁?为什么要帮云蜜抢我的白鹅?”
小蜜儿小脸上还挂着两泡眼泪,看见赵宝丫立刻委屈上了,软糯糯的喊了声姐姐。然后气呼呼的反驳:“大白鹅是我先看见的,是你抢我的大白鹅。”
蜜儿的奶娘连忙附和:“就是,白鹅是我们家姑娘先看到的,你们苏府的人未免太霸道!”
婢女不屑:“霸道怎么了,我们苏府有钱,这家宠物鹅铺子就是苏府的。”
小蜜儿噘嘴:“可是我付钱了,这只大白鹅是我的!”她吼完立马又躲到赵宝丫身后,揪住她衣袖探头往外看。
圆脸小姑娘恼道:“那把钱双倍还给你,大白鹅不卖了,你把它还给我。”说着动手就要抢。
赵星河往赵宝丫面前一站,凶巴巴的瞪着那个小姑娘。霍无岐也走了过去,朝圆脸小姑娘道:“苏静秋你别太霸道,你们苏家不是自诩清贵人家,以玉做比吗?干的都是什么事?欺负云家的小孩儿算怎么回事?”
圆脸小姑娘是礼部尚书最小的孙女苏静秋。
赵宝丫一听她信苏,又喜欢玉,腰间挂的玉佩和玉姨的也极为相似。她刚想着这人和玉姨会不会有什么关系,但立马又否决了。
玉姨那么好的人,怎么可能和这种霸道的小姑娘有关系。
苏静秋撇嘴:“你霍家一个破落户帮云蜜这个父亲都不喜的可怜虫做什么?”
“什么破落户?”霍无岐气得咬牙:“苏静秋你有种再说一遍!”
苏静秋有些怵他,后退两步道:“你让我说就说啊,我偏不说。走开啦,云蜜,把小白还给我。”
小蜜儿气鼓鼓:“你才可怜虫,你胡说八道,我父亲很喜欢我!”
苏静秋切了声:“云亭侯才不喜欢你,他喜欢你姨娘肚子里的弟弟。”整个京都谁不知道云亭侯想要一个儿子想疯了。
要是陆家那十几个儿子能匀两个给云亭侯,估计他能乐开花。
小蜜儿紧紧揪住赵宝丫的袖子,小手气得发抖,双眼也红彤彤的。赵宝丫能感受到她强烈的伤心,不知怎的,心里也跟着难过。她肃着脸朝苏静秋道:“道歉,你向蜜儿道歉。”
“你哪位啊?”苏静秋仰头看向赵宝丫,见对方长得比她还好看,更是不满:“你走开,不然我让我父亲和祖父来打你们。”
赵宝丫觉得这小屁孩欠教训,朝霍无岐抱着的虎斑犬道:“狗狗,凶她。”
小虎斑犬立刻对着苏静秋龇牙咧嘴,狂吠不止。苏静秋好笑:“一只小奶狗谁怕呀!”
她话音刚落,犬舍里的犬集体出动,朝着她就冲来。苏静秋吓得大哭,苏家婢女惊恐,幸而反应还算快,抱起她就往外冲,不一会就没了人影。
围观的百姓都拍手称快,犬舍的老板又惊又忧,生怕苏家人来找他麻烦。
小蜜儿倒是破涕为笑了,但还是不肯放开赵宝丫,缠着赵宝丫送她回去。赵宝丫想起她被气得发抖无助的模样,想着小姑娘应该是要安慰吧。
于是答应下来。
赵宝丫问霍无岐要不要和他们一起送蜜儿回去,再回来。霍无岐摇头,眼里满是嫌恶:“不去,我家和云亭侯府有过节。”
赵宝丫哦了声,也没细问,让霍无岐三人先回去,然后和赵星河一起去了云亭侯府。
云亭侯夫人陈慧茹出门接蜜儿时,看到她楞了愣,继而眼中闪过惊喜:“宝丫怎么来了?”
小蜜儿一看到她眼睛就红了,不等赵宝丫回话,直接扑进了她娘怀里哇哇大哭。乳娘抱着大白鹅在一旁气愤的讲述苏静秋欺负小蜜儿的事,又道:“幸好碰到了赵姑娘,不然咱们姑娘还指不定怎么吃亏呢。”
陈慧茹摸摸女儿的发顶:“好了,娘下次一定帮你教训她。”
小蜜儿哭了一阵终于不哭了,趴在她娘怀里抹眼睛。赵宝丫看着这一幕突然有些羡慕:如果她被欺负了,她娘应该也会这样安慰她吧。
陈慧茹安抚好小蜜儿,伸出手来牵她,唇角带了笑:“宝丫,一起进去坐一会。”
她的手温暖又舒适,赵宝丫愣了愣,连忙道:“我只是送蜜儿回来,我阿爹还在家等着我呢。”
陈慧茹:“无碍,你爹那里,我会让下人去告知一声。”
赵宝丫:“我阿爹会担心的。”
陈慧茹目光坚定:“不会,在我这里,你爹会放心的。”
小蜜儿挣扎着从她怀里退出来,伸手去拉赵宝丫的手:“姐姐,你就陪我一会儿嘛,我家可好玩了。”
赵宝丫看向赵星河,赵星河点头,她才跟着进了云亭侯府。路过花园时,一个大着肚子的美艳夫人朝着三人屈膝行礼,小蜜儿一看到她立刻扭头看向别处,小脸儿都皱成了包子。
陈慧茹压根像是没看到妇人,牵着两个小的往主院走。
等走远了,赵宝丫突然小声道:“夫人,那个姨娘的肚子是假的,她没怀孕。”
陈慧茹和一众伺候的下人都惊讶的瞧她,小蜜儿眼睛瞪大,继而神采飞扬:“姐姐说真的吗?姨娘肚子里没有弟弟?”她仰着小脑袋看着她娘,目光灼灼:“娘,姨娘肚子里没有弟弟,父亲是不是还会喜欢我?”她记得从前父亲也喜欢她的,后来总说她要是儿子就好了。再后来,姨娘怀了孩子,大夫说是个弟弟,父亲突然就不来看她了。
她已经许久没见父亲了。
陈慧茹神情一丝波动也无,而是摸摸她脑袋,温声道:“傻孩子,你不需要任何人喜欢,你要记住,你是云亭侯府的嫡女,侯府的东西他人抢不走。”
小蜜儿不是很明白,但她现下是高兴的。
陈慧茹安慰完女儿,又朝赵宝丫道:“今后喊我慧姨吧,以后想来云亭侯府随时都可以来,就把这当做自己的家。”
她整个人有种看透世事的松弛感,对于那姨娘或是云亭侯压根不胜在意。
赵宝丫有些看不懂她,顺从的喊了声慧姨。妇人笑容和煦,吩咐婢女去准备糕点,又问赵宝丫喜欢吃什么,留在这用午饭再回去。
又命人拿来好几套衣裙和首饰摆到赵宝丫面前,面容和煦:“你瞧瞧,喜不喜欢,不喜欢我再命人去做。”
赵宝丫抖开一件衣裙比划,惊讶的发现那衣裙都是照着她身量裁剪的。似是看出她的疑惑,陈慧茹道:“先前给蜜儿裁衣裳顺手给你也裁了几件,难得你和蜜儿投缘,今后就当她的姐姐吧。她有的,我也会给你备一份。”
赵宝丫看着她的笑,心里总有股说不出的怪异感。虽然她也觉得对方亲切,可对方对她太好了,比小姑和玉姨有过之而无不及。
正发愣间,侯府的管家急匆匆的来了,急切的大喊:“夫人,夫人,不好了,苏少夫人带着苏姑娘来了。说是咱们姑娘欺负了苏姑娘,让咱们姑娘给苏姑娘赔罪!”
管家话音刚落,苏少夫人就这扯着哭哭啼啼的苏静秋往这边走。小蜜儿立刻吓得往她娘身后躲,还不忘伸手去拉赵宝丫。
赵星河要往前站,被陈慧茹伸手挡在了后面。
苏少夫人看到她立马把女儿拉上前,气冲冲道:“云夫人,看你家女儿干的好事,纵容一群狗欺负我女儿,把她额头摔肿了。”
陈慧茹不疾不徐的押了口茶,抬眼:“狗欺负狗眼看人低的贱人关我女儿什么事?要找你也应该找狗去!”
“你!”苏少夫人见面就被噎住,一张脸涨得通红:“你骂谁贱人?”
陈慧茹起身盯着她,眼神凌厉:“谁接话骂谁。”
苏少夫人从来没被如此羞辱过,伸手就要打。赵宝丫惊呼,还不等出手帮忙,只见陈慧茹先用力一巴掌扇了上去。
啪!
力道之大直接把苏少夫人给扇到了地下。
赵宝丫和小蜜儿、赵星河集体瞪大眼,然后崇拜的看着面前高挑的陈慧茹:哇,太勇了!
苏少夫人整个人都是懵的,苏静秋吓得大哭,苏府跟来的下人连忙蹲下去搀扶她。苏少夫人被扶了起来:“你竟然敢打我?我公公是当朝礼部尚书,我夫君是礼部侍郎,你都被云亭侯厌弃了,凭什么敢打我?”
啪!
陈慧茹二话不说又是一巴掌,眉眼冷峻:“就凭我是吏部尚书的嫡女!还有一件事你搞清楚,是我陈慧茹厌弃云亭侯,不是他厌弃我。我姓陈,下次见面请唤我陈夫人!”
苏少夫人整张脸肿得老高,惧怕的后退两步。
陈慧茹嗤笑:“你们苏家比之美玉简直是可笑,也就阿玉配得上。现在给我滚,否则……”
苏家下人齐齐后退两步,苏少夫人一扭头看到站在正厅外的云亭侯,似是找到了救星。惊呼哭诉:“云亭侯,你可要管管你这位悍妇,她纵容女儿欺负我女儿就罢了,如今还敢伸手打我,是欺我苏府无人了么?”
云亭侯看着陈慧茹欲言又止:“慧茹……”
陈慧茹双眼平静无波,直视他,语气里透着高贵冷漠:“你也滚!”
云亭侯府的下人集体低下头,默默不敢做声。苏少夫人和苏府的下人都惊呆了,这陈慧茹莫不是疯了,连自己的夫婿都骂!
而赵宝丫都想竖大拇指了:小蜜儿的娘好飒啊!
那种飒不是玉姨被逼无奈突然爆发的勇气,是由内到外,从骨子里散发出的王霸之气。
逼得人臣服败退!
第 93 章
最后, 苏家人被打了出去。
陈慧茹也没理会气得发抖的云亭侯,带着三个小的往住处走。
“慧茹!”云亭侯低吼。
小蜜儿忍不住回头想瞧他,被陈慧茹扣住后脑勺给转了回来。
云亭侯见她不为所动, 直接追到了住处。逆光站在门口,压低声音道:“慧茹, 我们谈谈。”
陈慧茹坐在那给赵宝丫和小蜜儿剥糖炒栗子, 压根不看他, 他咬牙:“我不想当着孩子的面吵。”
赵宝丫瞧她,她安抚的笑笑, 起身往外走时脸上的笑已然消失。
小蜜儿站了起来, 大大的眼睛里全是担忧:“姐姐, 他们会不会去别处吵架呀?”
赵宝丫把她拉了过来, 问:“别担心,你娘厉害着呢, 我们来陪大白鹅玩吧。”她朝门口的大白鹅招招手,大白鹅立刻嘎嘎叫了两声, 扑腾着翅膀往里走。
小蜜儿的注意力很快被转移,目不转睛的盯着一摇一摆的大白鹅看。
赵宝丫:“大白, 跳舞。”
小白鹅嘎嘎两声, 原地转起圈儿。
“哇,小白太厉害了!”小蜜儿高兴的拍手, “乳娘,你快看,小白会跳舞哦。”
乳娘和伺候的下人也惊奇的看着这一幕。
趁着所有人都不注意时,赵宝丫冲赵星河眨眨眼, 赵星河把怀里的猫猫放到地面上。猫猫喵喵叫了两声,飞速从窗户口窜了出去, 寻着味儿找到了不远处的厢房。双爪用力跳上了房梁,然后挪动肥胖的爪子从窗户口爬了进去。
厢房里很安静,只有一男人在说话。
“那是苏家人,你就不能给点面子嘛?你今日把人打了出去,来日他们还会来寻麻烦……”
陈慧茹不屑:“你是云亭侯,由着苏家人打上门欺负你女儿?亏得你妹妹还是中宫皇后!”
云亭侯无奈:“皇后只是虚名,既无所出,又不得宠。大业唯一的皇子出在苏贵妃的肚子里,再怎么着侯府也不宜和他们交恶。”
陈慧茹盯着他冷笑:“你们男人都是用子嗣来衡量女人价值的吗?”
“我不想同你聊这个!”云亭侯头疼,他们夫妻两个已经因为这个吵了太多次了,“我说了,只要西苑那女人生下孩子,我就把她送走。送得远远的,你想要发卖还是打杀了都没问题。”
那深情的模样简直让陈慧茹心中恶心:“打杀、发卖?云兆熙,她是人,不是你生孩子的工具!”
“够了!”云亭侯心里也憋着一股气:“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究竟想怎么样?我不过想要个儿子继承侯府家业有什么错?不就是睡了个女人,你就不依不饶,连屋子都不肯我进。你自己想想你对我公平吗?当年你失踪那么久,失了清白我有说过什么?”
陈慧茹面色发白:“当年我说过婚约作废,是你坚持要娶的!你说你不在意,现在翻旧账是什么意思?”
“可笑,嫌弃我不清白,你不也娶了霍家女?”
云亭侯辩驳:“是霍滢求了皇帝赐婚强行嫁给我的,我心里只有你。甚至为了你,把我唯一的儿子丢了,你如今为了妾室冷待我,可对得起我。你扪心自问,这么多年,你可真心喜欢过我?还是惦记着当年那个野男人?”
陈慧茹惊愕的看着他:“当年你不是说,那孩子是在庙会上被拐了?”
云亭侯嘴里的话戛然而止,面色有些发白。
陈慧茹都被气笑了:“我陈慧茹还不至于容不下一个孩子,虎毒尚且不食子!”
云亭侯被她陌生的眼神刺激到,恼怒大吼:“我还不是为了你。”
陈慧茹:“真是好笑,什么为了我,你不过是恼霍家人逼婚,把霍滢和那个孩子视作你无用的耻辱。你当年坚持娶我也不过是为了成全自己年少时臆想出来的深情!”
“今后离我和蜜儿远一点!”说着她错过他往外走。
“慧茹!”云亭侯伸手拉她,放软了声调:“你别这样,你知道的,我心里一直都有你……”
陈慧茹和他对视:“我从不信口头承诺,你若心里有我就把封地私库的钥匙给我!”
云亭侯抿着唇不说话,陈慧茹嗤笑一声甩开他走了。
蓝白猫见人走了出去,蹭的一下也窜了出去,几息的功夫就窜到了赵宝丫所在的屋子,跳到她怀里喵喵叫了起来。
赵宝丫眼睛越瞪越大,忍不住频频看向抱着大白鹅傻乐的小蜜儿。
小蜜儿的爹娘都是二婚?她哥哥被她爹亲手丢了,如今生不出儿子又来怨恨慧姨……慧姨和云亭侯自小有婚约,然后失踪和别人好了,回来又和云亭侯成亲生了蜜儿?
她之前听乳娘提过,蜜儿也和她一样体寒。慧姨也体寒,所以生了蜜儿就不能生孩子了吗?
云亭侯先前的夫人是霍家人,霍无岐又说和云亭侯府有过节。
所以这两家结了个亲变成结仇了?
哇哦,京都人家这关系太复杂了!
赵宝丫总觉得还有什么被自己忽略了,一时间没理顺,她默默撸着手里的猫。等回去再去问问霍无岐怎么回事吧。
之后再也没看到云亭侯,直到午饭后,陈慧茹准备了大包小包的东西给赵宝丫提上马车。又交代她道:“你这几日莫要出来了,苏家人寻不了侯府的麻烦,恐怕会去找赵家麻烦。”
赵宝丫啊了一声:京都人都是捡软柿子捏的吗?
她才出来一日,又得和她爹同甘共苦了。
她纠结的小表情逗得陈慧茹失笑,伸手很自然的弹了一下她脑门。赵宝丫捂住额头,瞪大眼看着她:小蜜儿的娘亲对她太熟稔了吧!
回家后,赵凛听说她是去了云亭侯府果然没再追问什么。赵宝丫主动提起今日惹到苏家的事,赵凛道:“你这几日莫要出来了,苏家人寻不了侯府的麻烦,恐怕会来找我们家的麻烦。”
赵宝丫盯着他看,眼神有些奇怪。
赵凛狐疑:“怎么了?”
赵宝丫小声道:“慧姨和阿爹说了同样的话,她和阿爹好像。”
赵凛挑眉:“怎么像了?”
赵宝丫挠挠头:“就是感觉像,和阿爹一样的护短……”
“是吗?”赵凛笑笑,“往后你在街上碰到了她们可以打招呼,莫要再去云亭侯府了。云亭侯是个小心眼的,有什么事陈慧茹不一定护得住你。”
赵宝丫乖乖点头,之后几日要不在家里玩,要么在后门和霍无岐他们玩一会儿。她本来想问霍家和云亭侯的过节,但又觉得这样不好,于是也就没开口问。
苏少夫人那日在云亭侯府吃了亏,回去就找自家夫君哭诉。苏侍郎提点她:“侯府动不了,你还动不了赵家吗?那赵凛刚被罚了,必定是叫圣上不喜的,他在京都又无后台,苏府拿捏他还不是轻而易举?”
苏少夫人觉得夫君说得对,那日是侯府、霍府和赵家的那个丫头一起欺负她女儿。霍府的镇国老将军还没死,不宜动手,侯府有陈家和皇后撑着也不宜动,只有赵家这小丫头打便打了。
赵府是皇帝罚的闭门思过,她也不好硬闯进去讨说法。于是她日日派人盯着赵府,就等着赵宝丫出门。
哪想她压根不出来。
又过了两日,赵凛闭门思过结束。苏少夫人心想,这总该出来了吧。然而依旧没有,守了个把月,苏少夫人耐心都快耗尽了。才听说赵家那两个孩子日日是从后门出的,然后翻墙从霍家再出去的。
苏少夫人把守门的几人骂了个狗血淋头,又加派了人手守住赵府后门和霍府前后门。秋菊快开尽时终于听到下人来报赵家的两个孩子和霍家小子去西郊马场跑马了。
她冷笑连连,带着十几个家丁和自家小女儿赶往西郊马场堵人。一行人出门没多久,云亭侯府负责盯梢的小厮立马跑了回去告知乳娘。乳娘急匆匆跑到主屋,覆在陈慧茹耳边耳语:“夫人,不好了,苏少夫人带着一群人往西郊马场去了,赵府的姑娘和公子同霍小公子也在西郊。”
陈慧茹眸色微压,放下茶碗起身朝对面的人微微屈膝:“皇后娘娘,臣妇还有事就先行一步了。”
皇后云纪禾拧眉:“本宫的话你到底有没有听进去?家和万事兴,本宫哥哥这么多年已经对你不错了,不该闹的别扭别闹,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陈慧茹轻扯唇角:“皇后娘娘,这话您不该来和我说,应该同后宫中的美人多说说。”
“你……”皇后有些气恼,压低声音训斥:“那情况能一样吗?本宫大哥能生!”
陈慧茹急着走,也不想再争辩,遂点头:“臣妇知晓,臣妇确实有急事,皇后娘娘不若等等,等臣妇回来再继续说说?”
云皇后好不容易出一趟宫,也不想回去面对黑脸的老皇帝,挥挥手让她快去快回。
陈慧茹匆匆去了,云皇后朝身旁的方嬷嬷使使眼色,方嬷嬷立刻远远的跟了出去。
三方人马都在行动,而赵宝丫几人在马场毫无所觉,骑着马儿撒了欢的跑。霍无岐骑术十分了得,在马背上闪转腾挪、侧挂倒吊,活像杂技表演。赵星河很兴奋,同样骑着马跟在他身后奔跑,赵宝丫只敢骑着温顺的小马在外围慢悠悠的逛。
肖楚和姜子安一左一右跟在她身边说话,只觉得赵家这个妹妹真乖啊,笑起来又甜,说话也有趣。
赵星河跑了一圈回来,看见两人围着宝丫妹妹转,勒住马绳把姜子安挤了出去,道:“你们不去跑马?霍大哥喊你们过去呢。”
姜子安和肖楚连连摆手:“不去不去,我们同霍哥跑得多,难得和宝丫妹妹说话。”
赵星河可不管这么多,硬是把两人拉走了,赵宝丫一个人骑着马看着他们四人来回追逐。等跑得累了,她跳下马坐到马场外的长条木凳上休息。
秋日天高云淡、草木半卷枯黄,风一吹飒飒地响。
马场外来了一队人马,朝这边靠近。赵宝丫侧头去看,看到一身火红色骑马装的苏静秋和她身后的苏少夫人时,眼眸闪了闪,起身就想走。
苏府的婢女先一步走过去拦住她的去路,苏静秋甩着马鞭靠近,态度倨傲:“往哪跑,那日欺负我不是很厉害?”
赵宝丫后退两步,后背抵住马场的围栏,眼珠子滴溜溜的转。然后毫无预兆的扭头大喊:“星河哥哥!”
声音远远的在跑马场回荡,跑远的赵星河突然回头,看到一群人围在马场的入口处时顿觉不好。调转马头就往回跑,霍无岐几个人也察觉不对,调转马头跟着他跑。
苏少夫人扬起嘴角,示意身边的人动手。两个粗壮的婆子立马一左一右的上前,马厩里的马儿突然集体嘶鸣,用力想挣脱马厩。负责看马的下人惊慌一瞬,立马跑过去训马。
只是分神的功夫,赵宝丫弯腰从两个婆子腋下钻了过去,往她们身后跑。苏少夫人拧眉:“快抓住她,教训一顿给三姑娘出气。”
然而,两个婆子追出去两步立马又后退:“夫,夫人,云亭侯夫人来了!”
苏少夫人对上陈慧茹时眼里全是惊愕:“你怎么来了?”
陈慧茹把赵宝丫挡到身后,眉目冷冽:“我怎么不能来?我不来你打算带这么多人欺负一个小姑娘吗?不觉得羞耻?”
马儿嘶鸣,马蹄声止。赵星河几人跑到近前齐齐翻身下马,站到赵宝丫身边敌视苏少夫人。
苏少夫人压根没把这三个毛头小子放在眼里,只盯着陈慧茹:“陈慧茹今日不是在云亭侯府,你最好别管这事。教训完赵家这丫头,我们两家的事就算了,否则没完!”
陈慧茹不动如山:“宝丫喊我一声姨,只要我在就不可能让你动她。且你趁早歇了报复的心思不然要你好看。”
苏少夫人冷笑,朝陈慧茹身后屈膝:“臣妇恭迎贵妃娘娘。”
云亭侯府的人齐齐回头,就看到一身正红宫装的苏贵妃在宫人的搀扶下往这边来。
陈慧茹目光闪了闪,把赵宝丫护在身后退到一边避让。苏贵妃慢悠悠独步到她面前,态度轻蔑:“云夫人,听闻你前段时日打了本宫的嫂嫂,还让人把她丢出了云亭侯府?谁给你的胆子敢欺负苏家的人?”
赵宝丫探出头偷偷打量面前的贵妃:长得雍容华贵,盛似牡丹,手里抱着一只袖珍狐狸小狗,低眉敛目,咄咄逼人。
原来霍无岐说的狐狸狗是被她买去了?
面对苏贵妃的喝问,陈慧茹丝毫不慌,屈膝行礼:“贵妃娘娘,非臣妇欺负苏家人。是苏姑娘先欺负臣妇女儿,苏少夫人又带着人打上云亭侯府,臣妇无奈才动的手。”
苏贵妃:“无奈才动的手?你无奈当场甩了本宫嫂嫂两大发两巴掌?本宫也打你两巴掌,不冤枉吧?”
苏贵妃抬手要打,陈慧如突然屈膝朝她身后喊:“臣妇恭迎皇后娘娘!”
苏贵妃和苏少夫人嗤笑:“你少来这套,皇后事务繁忙,哪有空出现在这?”
云亭侯府的人纷纷行礼,赵宝丫几个小的也惊慌一瞬,学着陈慧茹的模样屈膝行礼。苏府的人这才察觉不好,一回头,果然看见高坐在凤辇上的云皇后。
好家伙,搁在这叫地主呢,来不赢都出大。
有云皇后和苏贵妃在就没其他人什么事了,陈慧茹护着宝丫默默后退两步,把战场让给这二人。
赵宝丫还没看过天下最尊贵的两个女人干架,攀着陈慧茹的手,眸子里都是看戏的兴奋。
第 94 章
云皇后扫一眼苏贵妃正红的宫装, 脸就沉了下来,居高临下的喝问:“苏氏,谁准许你穿正红衣裳?你不知宫中规矩, 中宫皇后才可以穿正红?”
苏贵妃抚了抚鬓边的发,笑容含蓄:“这料子是皇上赐给臣妾的, 皇上说臣妾可以穿……”
“荒唐!”云皇后胸口起伏, 一国之君怎么能如此坏规矩?这简直是赤裸裸打她的脸。
苏贵妃掩唇:“皇后娘娘这是在说皇上荒唐?哎呀, 这话臣妾要是回去告知皇上,皇上又该训斥姐姐了。”她看似在说笑, 但显然没少干这种事。
云皇后恼怒:“苏贵妃, 本宫念你膝下有皇子, 凡是不想同你太计较, 但妃始终是妃,不要拿皇上来压本宫。”
苏贵妃怀里的狐狸犬突然冲着云皇后犬吠起来, 两只爪子用力扒拉,把狗仗人势表现得淋漓尽致。云皇后脸黑, 如今对方手里的一条狗都敢凶她堂堂皇后了。
“狐珠子别吼。”苏贵妃边顺着狗毛,边笑道:“哎呀, 皇后娘娘别和个畜生计较, 狐珠子以为您在欺负臣妾呢。”
这只狐狸狗毛发雪白,眼珠子蓝汪汪的, 体型娇小可爱,凶人的时候也是嗷嗷的奶狗音,根本起不到威慑的作用。
但云皇后就是觉得被羞辱了。
“来人啊,把这只冲本宫叫唤的狗打死去!”
皇后身边的侍卫上前, 苏贵妃沉下脸喝道:“谁敢,打狗还得看主人!今日谁敢动本宫的狗, 本宫回去就让皇上杖毙他!”
苏贵妃在宫中最是得宠,大业唯一的皇子又出在她肚子里,一时间还真没有人敢动。
云皇后咬牙,从凤辇上下来,踱步到苏贵妃面前。那狐狸狗立马怂了,把狗脑袋窝进苏贵妃的怀里,呜呜呜的叫唤。
云皇后和苏贵妃对峙着,那狗就把狗脑袋钻到苏贵妃腰侧,探头往后看。瞧见赵宝丫时,湛蓝的眼珠子眨巴眨,发出兴奋的呜呜声,刨着狗爪子想往她这里跑。
霍无岐看稀奇似的撞撞赵星河:“那狗眼睛和你挺像的。”
赵星河一手拐撞了回去,狠狠剐他一眼,霍无岐捂着肚子讪讪。
狐珠子挣扎得太厉害,苏贵妃险些抓不住它,对峙的档口输人不能输阵。她用力拧了把狗背上的肉,狐珠子吃痛,终于不敢大动了,呜呜呜的控诉起来,两只蓝汪汪的眼睛一直盯着赵宝丫看。
赵宝丫吸口气,伸手拽拽陈慧茹,程慧茹瞧她一眼,很有默契的弯下腰。她凑到陈慧茹耳边压低声音小声道:“慧姨,苏贵妃不是苏家人。”
陈慧茹眼眸闪了闪,在她脸上转了一圈,又看向苏贵妃。苏家一直只有一个嫡女,原本是打算送嫡女进宫的,但苏家嫡女远嫁后,突然又冒出个庶女也就是现在的苏贵妃。苏家人高傲,但无一不是清透高华的长相,苏贵妃却长得穠丽妖媚。既不像苏尚书半分,也不像府里的姨娘,形式做派也透着股市井小民的刁钻蛮横。
她不清楚宝丫为何突然说这句话,但如果苏贵妃不是苏家人,那苏家便是欺君。
皇后应该很高兴才对。
她嘘了声,示意赵宝丫先不要说话。赵宝丫乖乖不说了,继续盯着皇后和苏贵妃看。
云皇后不想在外头太过难堪,深吸一口气,道:“苏贵妃还是快些回去的好,本宫出来时小皇子发了热……”
苏贵妃娇俏的脸瞬间发白,也顾不得和他人置气了,赶紧吩咐宫人起驾回宫。徒留苏少夫人一人面对皇后和陈慧茹二人。
苏少夫人暗暗咬牙:什么破贵妃,一点都不靠谱。
她讪讪一笑,朝着云皇后屈膝行礼。云皇后居高临下的看着她,也不喊她起来,淡淡开口敲打:“苏少夫人,不过是孩子间的一点小摩擦,大人不依不饶的就难看了。今日你请贵妃来出头,万一小皇子在宫中无人看顾出了事,算你的吗?”
苏少夫人腿肚子打抖,暗暗滴汗:这么大的事她可不担。
云皇后继续道:“你若还想计较,现在本宫看着,你让你闺女和赵家这姑娘当场打一架,如何?”
苏少夫人呐呐:“不该是臣妇女儿和云亭侯府的姑娘打一架吗?”
云皇后嗤笑:“本宫那侄女才三岁,你女儿都六岁了,好意思?”
苏少夫人排腹:赵家那丫头都十岁了,好意思吗?
当然,这话她是不敢顶撞的,苏少夫人讪讪笑了两声:“皇后娘娘说笑了,哪里是不依不饶,只是小孩子之间有些误会。今日带静秋来一起玩玩,和解的。”
“是吗?”云皇后抬了抬眼皮,“起来吧,那让你女儿和赵家丫头互相道个歉,这事就了了。”
陈慧茹伸手把赵宝丫拉了出来,赵宝丫没有丝毫犹豫的朝着苏静秋鞠了一躬:“静秋妹妹对不起,我不该让狗狗凶你的。”动作干脆利落的仿佛在问好。
苏静秋可没赵宝丫这么能屈能伸,拧着脾气,涨红了脸就是不肯道歉。
苏少夫人咬牙,推了女儿一把,压低声音催促:“快点。”今日不宜硬杠,道完歉早点走人才是正经。
苏静秋无法,别别扭扭的鞠躬:“对不起……”然后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扭头跑了。
“小孩子,不懂规矩,皇后娘娘别见怪!”苏少夫人尴尬的笑笑。
云皇后摆摆手,苏少夫人立刻朝着女儿追去,苏府一大群人也灰溜溜的跟了上去。
等碍事的人终于走了,云皇后示意赵宝丫几个孩子自行去玩。赵宝丫看看陈慧茹,陈慧茹点头,她才一步三回头的跟着赵星河、霍无岐几人往马场去了。
马场重新充满欢笑,云皇后看着一群孩子嘴角也有了点笑。继而又转向陈慧茹道:“今日本宫帮了你这个忙,你也听听本宫的劝,回去就和本宫哥哥服个软。那个妾室你若不喜欢,等她生下儿子,打杀了便是。但本宫还是劝你一句,男人三妻四妾很正常,没了这个妾今后也还会有别的妾。与其这样,还不如你自己给夫君挑几个好的。总比遇到像苏贵妃那样不识大体、歹毒刻薄的人强。”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坚持,皇后娘娘不能因为自己深处后宫,嫔妃姐妹无数就来劝她大度。她不想和想法完全相左的人辩驳,出声问:“皇后娘娘可还记得臣妇的手帕交、苏家的阿玉?”
云皇后愣了愣:“倒是记得,你提她做什么?”那可是多年前京都有名的貌美才女,与面前这位并称京都双姝。
只可惜,据说嫁了个穷书生。
陈慧茹:“皇后娘娘就不好奇,苏家儿女各个容貌雅致出尘、谈吐不俗,为何独独出了苏贵妃那样见识短浅、狐惑魅上的女子?”
苏家女儿,就算是冷峻寡恩的苏大公子也是一副清绝容貌,
云皇后狐疑:“你这是何意?”容貌雅致出尘、谈吐不俗并不见得是好人,苏家人出了名的矜娇傲慢,出一个苏贵妃那样的大俗的人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反倒是那位消失多年的苏家嫡女清透天真的有些可笑。
陈慧茹扯了一下嘴角:“没什么意思,只是听见有传言,苏家只有一位嫡女,如今宫里的那位并非苏家女。苏少夫人能随意请她来帮自己女儿出气,必定是拿捏了她什么把柄……”
话点到即止。
云皇后是个聪明人,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已经狂喜:若苏贵妃不是苏家女,是更低等的身份,比如勾栏院出来。那苏家和苏贵妃就是欺君……”她顾不得再说教陈慧茹,立刻吩咐宫人摆驾回宫。
远远瞧见皇后走了,赵宝丫立马弃了马跑了过来。仰头问:“慧姨,皇后娘娘有没有为难你呀?”
陈慧茹看她:“宝丫为何觉得皇后会为难我?”
赵宝丫很认真的说:“因为她面相一看就很凶啊,连狗狗都怕她,而且她并不喜欢慧姨。”
小孩子五感果然天生敏锐,皇后确实不喜她。哪个小姑子在夫家受尽委屈,猫着腰做人,会喜欢看见嫂子在家说一不二,把自己哥哥拿捏得死死的?
这次云亭侯生了反骨,弄了个小妾庶子出来,她不得高兴死。
这么就眼巴巴的跑来看她笑话。
“她没空为难我。”陈慧茹摸摸她发顶,弯腰看着她认真问:“宝丫从哪里听说苏贵妃不是苏家女儿的,还听说了什么?”
赵宝丫一直记得她爹说过的话,犹犹豫豫抠着自己额角,腮帮子都因为纠结鼓了起来:“我,我算出来的。我师父是道士,我是小道士,会看相卜卦。我还知道苏贵妃是苏家家生子和一个乐人生的,之前一直在乐馆长大……”
陈慧茹像是没听到她后面的话,而是好奇问:“你师父是道士?你爹怎么会让你当小道士?你们从前过得不好吗?”
赵宝丫也不知道怎么说,要是别人这样问,她敷衍几句就过去了。但面对陈慧茹她不想敷衍,于是就把自己被阿奶欺负,阿爹带着她走镖的事说了。
“那个时候我才四岁,大年夜都没地方可去,阿爹就带我去城隍庙了。我们就是在那里遇见师父的,师父他可好了,教阿爹念书,教我画符看相,还给我做好多好多好吃的……”她说起自己的师父,眼睛都亮了起来,继而又泄气道:“师父不肯和我们来京都,等我有空了,要回去看他的。上次春生哥哥来信就说师父感染了风寒,病没好还老是喝酒……老道士不听话,就要我念叨他!”
陈慧茹轻笑:“宝丫能遇见这么好的师父真好。”
“我也这么觉得呢。”赵宝丫很是骄傲,“还有小姑、玉姨、春生哥哥、马叔叔、钱叔叔……他们都很好很好的。”
一阵寒风乍起,陈慧茹下意识的往她面前挡了挡:“好了,快些喊你哥哥回去吧,天冷,你体寒莫要着凉了。”
赵宝丫惊讶:“慧姨怎么知道我体寒?”她似乎没提过。
陈慧茹很自然的接话:“小蜜儿也体寒,我一瞧你就看出来了。”
赵宝丫了悟:“对哦,那小蜜儿有吃药丸吗?我从小就吃调理的药丸,春生哥哥的师父齐大夫开的。慧姨要是需要,我可以回去问问阿爹方子。”
陈慧茹摇头:“不用,我生蜜儿前就知道自己体寒,已经调理过了。蜜儿只是微微有点寒,吃错了东西容易拉肚子而已。”
“是药三分毒,总是吃药不好。你回去同你爹说,世间有暖玉,可驱逐寒凉之气。一块在皇帝那,一块在静亲王手里。”
赵宝丫点头答应下来,可回去她并没有把这话告诉她爹。以她爹的性子,要是知道这两块玉的下落,一定会想尽办法得到。她不是三岁小孩了,要从皇帝和王爷手里得到那么珍贵的东西肯定会付出更多。说不定她爹会因此走上和梦里一样的结局,她现在很好。
而且春生哥哥说过,他将来医术一定会很厉害,会治好她的。
她相信春生哥哥。
今日这事,虽然皇后娘娘出面了。赵宝丫还是担心苏少夫人会继续找她麻烦,干脆窝在家里不出去了。
还以为要在家里继续窝两三个月的赵宝丫,三天后就听闻苏家出事了。
起因是,宫里新进了一批乐人,皇后娘娘发现其中一名琵琶女和苏贵妃长得极为相似。细细审问下才知道苏贵妃并不是苏家女,而是那乐人和苏家的家生子所生。苏贵妃是贱民所生,进宫前也是贱籍,还曾委身于人。
皇帝因为吃了‘剩饭’震怒,直接将苏贵妃打入了冷宫,病弱的小皇子交由皇后抚养。苏家人欺君,原本是杀头的大罪,皇帝却只把苏尚书踢出了内阁,迟迟没有发落。
苏家人惶恐不安,苏少夫人自顾不暇实在没空搭理赵宝丫。
徐阁老一派频频上奏,要皇帝按照欺君之罪砍了苏尚书。然而,皇帝秘密召见过苏尚书后,只是暂停了他尚书一职,罚俸一年,没收了苏家名下两处玉矿。
黄金有价,玉无价……两出玉矿比十万两多得多了。
御史台的几个老家伙觉得皇帝委实荒唐,朝臣不管犯了什么错都可拿钱来抵罪。那今后岂不是人人有恃无恐,朝廷上下岂不是一团乱?
他们愤愤不平,当朝死谏。然而老皇帝压根不吃他们这套,让侍卫把撞晕的言官抬了出去。又道:“朕也不是什么罪责都会免的,比如说谋逆和贪污。”
众人不由的想起天禧二十二年的冯首辅,被如今的徐阁老检举贪污赈灾银子。
老皇帝确实毫不犹豫的削他的官,赐毒酒弄死了。
所以皇位和钱财才是老皇帝的底线?
赵宝丫了解这点后,觉得老皇帝对她爹真算是大方了。赵凛却不以为意:“要想刀快,自然要磨刀。”
老皇帝不知道从哪里听说,苏贵妃和皇后因为他女儿吵起来了。回去才事发的,拿了苏家的玉矿还很‘大方’的送了他三块上好的玉料。
可惜没有一块是暖玉。
他回家问过闺女后才知道苏贵妃的事是宝丫告诉陈慧如,陈慧茹捅给皇后的。
这事不仅老皇帝知道了和赵凛有关,一直关注赵家的陆尚书也知道了。
陆尚书因为悔过书的事一直记恨赵凛,先前去找花尚书和工部李尚书想搞赵凛。没想到花尚书一口拒绝了,李尚书模棱两可、犹犹豫豫的,不同意也不反对。
他恼火,就派人一直盯着赵家。
这会儿苏家事发,比他们家还惨。他立刻找到赋闲在家的苏尚书,道:“这次虽然是皇后出的手,但你可知苏贵妃事发的前几日因为赵修撰女儿的事和皇后吵起来了?李家、花家、陆家接连出事都和这个赵修撰有关,你家出事多半也是因为他的关系。”
“这个赵凛是个麻烦,留在京都就没好事。不若我们几个联手把他赶出京都?”
苏尚书压根不知道自家儿媳妇那点破事,你怀疑的态度看着陆尚书:“老夫记得你去找过花、李两家,他们没同意你?”
陆尚书郁闷:“别提了,老花在赵家丢了大脸,居然一口回绝了老夫。老李还念着赵修撰替他说的两句好话,他也不想想谁害的他。”
苏尚书押了口茶:“以陆家的实力要把一个小小的修撰赶出京都不是很容易吗?还需要我们四家联手?”
陆尚书憋屈:“你别看他只是个小小的修撰,哪家也不沾染。老夫可是查出他和大理寺卿邢大人有些渊源,皇帝也明显在偏袒他。我儿那事,皇帝明面上是让他闭门思过,实际上是在护着他。闭门思过出来后不仅没被打压,前几日还升了翰林院侍讲。这才几个月,徐阁老的儿子徐明昌也没这个待遇啊!而且,只要我动手,徐老贼必定是要横插一杠,大作文章的。这事,一家还真办不了。”
“此人不除将来必定是心腹大患。”
陆尚书这话是有一定道理的,但苏家和别的三家不同,他们犯的是欺君大罪。不仅赔了两处玉矿,如今尚书职位也堪忧,这个时候是万万不敢再轻举妄动的。
他只得委婉道:“老夫现在赋闲在家,一时半会也没办法配合你,不若你先去做做老李和花尚书的工作?若他们同意了,老夫必定同意。”
陆尚书很想把手里的茶照着苏老头的脑袋浇下去:他娘的,你掌管户部这么多年,就算赋闲在家,还有二把手你儿子户部侍郎在呢。
搞不搞赵凛不是你一句的话事?
犯得着在这和他打太极!
陆尚书心中不愉,面上还要客客气气告辞。等他一走,苏尚书就把自己儿子喊来,询问苏贵妃和皇后因为赵家女儿闹起来的事。
苏家大公子长泽把妻子和云亭侯府那档子事说了。苏尚书气得破口大骂:“那陶氏脑子发热你也没脑子吗?云亭侯夫人先是吏部陈家嫡女,其次才是云亭侯夫人,同她闹我们家有什么好处?娶妻娶贤,当初真是猪油蒙了心,只注重她颜色,同你妹妹一样的缺心眼。”
“还有那贱籍女子,怎么教都教不聪明。唯一的皇子出在她肚子里,只要谨小慎微,等皇子长大即可。眼皮子浅,偏生要骄纵妄为,同皇后斗什么?老皇帝明摆着不想立世家女为皇后,她只等着当太后就好。如今可好,自己要死,还拉上苏家。”
“说到底就是骨子里的贱胚,不堪大用,若是换成家族教养出来的阿玉定是不一样的!”
“你妹妹当初也是生了个儿子吧?”
真论起来,如今皇后膝下的病弱皇子和他们苏家一点关系也无了。
苏长泽任由父亲训斥,苏少夫人等到他回去,就问公公说了什么。苏长泽把父亲说妻子的话略了过去,捡了骂苏贵妃的话说。
苏少夫人阴阳怪气道:“就算你妹妹进宫了也不堪大用,她呀一心只想着自己。”
苏长泽沉着脸训斥:“少胡说,阿玉是被人骗了。”
苏少夫人撇嘴:“真是被人骗,这么多年也没见她幡然醒悟啊。得了家里那么多好处,明知道是要进宫的,还同那穷书生往来……”
苏长泽不想再听她唠叨,转身就走了。
路过花园时,看见一只蓝白猫追着几只老鼠在到处窜,把他刚移植的几棵峨眉春蕙给弄死了。他心中怒气一下子就上来了,训斥下人后让他们去逮猫。
下人一脸闷逼:“公,公子,府上没猫!”
“府上怎么没猫?”他话音落,那蓝白猫不知道从哪里窜了出来,三两步窜到了高墙之上,然后跳了下去。
苏长泽大吼:“还不快去抓猫!”
几个下人抖了抖,立刻从后门跑出去追猫。然而,人哪里有猫跑得快,蓝白猫跳出去一溜烟跑没影了,不到一刻的功夫就从东城跑到了南城,跳上了赵家的围墙,然后跳到了马厩里。从黑雪蹄子下窜过,一下撞到了突然冲出来的小黑。
一猫一狗就在院子里撒了欢的追逐起来。
蓝白猫给小黑追得喵喵乱叫,瞧见从屋子里出来的赵宝丫,喵的一声窜到了她怀里。灰褐色的眼瞳水汪汪的,喵喵喵的控诉。
赵宝丫朝跑过来摇尾巴的小□□:“小黑,不许欺负猫猫。”
小黑这才消停了些。
她抱着蓝白猫一路往书房去,蓝白猫不停的喵喵叫。等到了书房,赵宝丫开口:“阿爹,陆尚书到苏府去了,他想让苏尚书帮忙把阿爹赶出京都,还去花府和李府了……”
她有些担忧:“我这两日做梦又梦到阿爹被人害了,但总只看到害阿爹那人的背影。瞧着不像那四位大人。”
赵凛问:“那你说说,那人的背影长什么样?”
赵宝丫仔细回想:“比阿爹矮半个头吧,偏清瘦,一身正红官袍,肩宽腿长,瞧着后脑勺应该挺年轻。”
正红官袍,那至少得是四品以上官员。
“你瞧着他后脑勺怎么就知道挺年轻了?”
赵宝丫很肯定的说:“他头发,露在官帽下的头发乌黑润泽,后颈肌肤润泽如玉。对了,他左耳风池穴附近还有一颗红色的小痣!”
赵凛宽慰她:“现在很多事都变了,你梦里看不清楚面容,说不定这个人压根也不会出现。你且先去玩吧,叫星河不要跑远了。”
赵宝丫鼓鼓腮帮子:但愿这人真不会出现吧。
“阿爹,我们去隔壁霍家玩可以吗?霍无岐说他爹走商回来了,带了许多好东西,让我同星河哥哥有空去玩。”
赵凛点头:“可以,嘱咐星河去别人家规矩点。”
赵宝丫乖乖点头,抱着蓝白猫走了。等闺女一走,赵凛眼神就凌厉起来,看来除了找那暖玉外,有空还得看看谁左耳风池穴附近有痣。
有痣的统统搞死再说!
第 95 章
没有苏家的人惦记, 赵宝丫和赵星河大大方方从前门进了霍府。霍家的院子和他们先前看过的许多院子都不同,没有奇花异草,也没有回廊亭台, 有的是大片空旷的青石场,和一排排兵器架子。
像是个习武的校场, 比赵星河从前在学堂隔壁看到的武馆兵器还多。
他双眼放光, 忍不住盯着兵器架上的大狼牙锤看。
“那东西舞起来一定虎虎生风!”
他想过去瞧瞧, 赵宝丫拉了他一下:“阿爹说,在别人家里别乱来。我们先去找霍无岐吧, 待会让他带你过来这里。”
赵凛在他这还是有威信的, 他点头, 艰难地挪开步子。
只是还没等他们走出几步远, 霍无岐远远的就过来了,大声招呼着:“宝丫妹妹, 星河,你们终于来了。走走走, 我带你们看宝贝去。”
他跑近,伸手去拉赵星河, 赵星河不动, 眼睛倍亮的盯着校场里的兵器:“我能先去看看那个吗?”
霍无岐目光落到院子里的兵器上,继而笑了起来:“当然可以。”
两人相携着走到那一排排兵器旁, 赵宝丫也不过去,就站在廊下远远的瞧着他们。赵星河伸手拿起那人高的狼牙锤,上手奇重,握上去力量感极强。他试着挥动了几下, 狼牙上的每颗牙在日光下都闪着寒光,若是被这东西砸一下, 脑袋可能要搬家。
他跃入校场,把狼牙棒舞得风生水起。随后又依次舞了刀、枪、剑、戟、斧……不过片刻的功夫,后背和额角已经开始冒汗。汗珠滴进刀身,把刀浸润得更加锋利。
“好刀!”赵星河淡蓝的眸子闪耀着光彩,“你先前怎么没同我说过你家有这么大的校场,这么多的兵器?”要是早同他说,他早翻墙来了。
霍无岐接过他递过来的刀,笑道:“从小就看见这些东西,没觉得稀奇,也就没说。”
“从小就看见?”赵星河疑惑:“这些兵器看着崭新,从小就有了吗?我还以为没置办多久呢。”
霍无岐解释:“放兵器的木架子倒是五年左右就换一次,但这些兵器是我祖父年轻时就备下的,我爹小时候经常在这练舞耍枪,即便我爹后来不用了,祖父也时常派人擦拭。”
两人走到廊下,下人送来帕子给二人净手。赵宝丫好奇的问:“这么说霍伯伯也从小习武,他怎么没成武将,跑去经商了?”她听阿爹说过,霍爷爷是镇国大将军,是保家卫国的英雄。年轻时英勇无敌,一杆长枪使得出神入化。
霍无岐被她问得默了默,就在赵宝丫以为自己问错话时,他有些难过的开口:“祖父说,我爹小时候也想当将军的,后来还去军营历练了数年,回来就任了御林军副都统领,和花家大公子同在御前伺候。之前我同你们说过我家和云亭侯府有过节吧?我曾经还有个小姑的,长得可漂亮了,小时候还抱过我呢。小姑嫁到了云亭侯府上,没两年就亡故了,她生的儿子也在云亭侯大婚前一个月意外走失。我爹认为是云亭侯慢待了小姑,小姑才郁郁而终,他在小姑的灵堂上把云亭侯打了一顿。从那以后我爹就变了,小表弟失踪后他不顾我娘的反对,坚持要辞去御林军副都统一职。也不理朝中事,改走行商,拿着我表弟小时候的画像,天南海北的找人。”
“好多年了,都不肯放弃。”
赵宝丫终于知道了其中的缘由,未免有些唏嘘:“你爹和小姑的感情很好吧?”
霍无岐点头:“嗯,我祖母早亡,祖父从前总在外头打仗,长兄如父,小姑是跟着我爹长大的。当年小姑坚持要嫁给云亭侯,祖父不是很满意,是我爹求着祖父答应,祖父才去求的皇上赐婚。我爹总觉得是自己害了小姑,要是当时他不求祖父,小姑就不会死。”
赵宝丫恼恨:“哪里怪你爹,要怪就怪那个云亭侯,他娶了你小姑,又慢待你小姑。他很坏,现在对小蜜儿的娘就不好,还有了小妾。”
霍无岐惊讶:“怎么会?那云亭侯从前就和小蜜儿娘有婚约的,小蜜儿娘失踪了一段时间,大家都以为她死了,我祖父才请皇帝赐的婚。我听外人说,云亭侯之所以慢待我小姑,是心里一直有小蜜儿的娘。”他也是因为小姑的事,才特意去打听了。
他不喜云亭侯,对小蜜儿的娘却没有怨恨的。
小蜜儿的娘是小姑死了两个月后才回来的,回来后也没提及两家婚约,是云亭侯死皮赖脸上门提亲。当时还被对方拒绝了好几次,他爹那几日特别高兴,说是对方的报应来了。
没想到后来陈家又同意提亲了,条件是云亭侯不准纳妾。
对他小姑那样绝情的人竟然也同意。
随后他刚三岁的小表弟就失踪了。
云亭侯亲自上门向他祖父请罪,被他爹打了出去,从此两家就没往来过。
赵宝丫撇嘴:“都是骗人的,他都不喜欢小蜜儿,怎么会喜欢慧姨。我爹说爱屋及乌,喜欢一个人就会喜欢她的全部,绝不会因为对方生的是女儿就不喜欢。”
赵星河赞同的点头:“玉姨连她丈夫的灵位都喜欢,日日擦拭上香。那云亭侯嘴眼下拉,一看就不是个好东西!”
“确实不是个好东西。”霍无岐咬牙切齿,“报应不就来了吗,想儿子想疯了也生不出个带把的。说不定是他弄丢了我表弟,小姑在惩罚他呢。”
他带着两人穿过正厅,往后花园走,走过一段回廊到了自己住处。推开自己屋子的房门,让两人进去:“你们快过来,我爹从南边带来的好东西大部分都在我屋里了。你们瞧瞧喜欢什么,就拿去吧。”
他屋子里摆着两个大木箱子,箱盖大开,琳琅满目摆放着许多稀奇的小玩意。赵宝丫环视了一圈,搜罗的东西确实多,她拿起一只做工精巧的木鸟问:“你爹每次出去都会带这些东西回来吗?那你家岂不是有好多玩具?”
霍无岐点头:“我爹一年到头,只有我小姑祭日和过年的时候才会回来。每次回来都会搜罗很多东西,一部分是补偿我娘的,还有一部分留给小表弟,剩下的就会送到我这儿来了。”
“起先我还觉得新鲜,后来都分给肖楚、子安他们了。今年你们先挑,等你们挑完了,我再叫他们两个过来挑。”
现在才十月,不是过年的时候就该是他小姑的祭日了?
赵宝丫问:“什么时候是你小姑的祭日?”
霍无岐:“还有五日,我爹娘会提前准备。”
赵星河:“那你爹呢,我们进来怎么没瞧见你爹?”
霍无岐:“我爹去看祖父了,这次我爹回来挺高兴,听说在南边找到了一点小表弟的线索。”他小大人叹气:“其实这么多年了,我觉得小表弟应该都没了。”
“他失踪时刚三岁……”
他正难过呢,外头有小厮过来喊话:“大公子,大老爷说让你喊你朋友一起过去用午膳。”
霍无岐应了声,收拾好心情朝赵星河两人道:“一起去吃饭吧,我家的厨子是边关那边带回来的,做出来的菜绝对是京都头一份。”
赵宝丫还没尝过边关的菜,很高兴的跟了上去。
三人才到正厅门口,一股肉香味已经飘了出来。霍无岐先跨了进去,坐到他爹娘正对面,朝着他们两人招手。赵宝丫走了进去,看见霍家父母很乖巧的依次问好。
霍家大老爷四十来岁,身形高大,气度沉稳,可能是因为常年外出跑商的缘故,整张脸略显沧桑老态。霍大夫人也年近四十,看上去就要年轻许多,慈眉善目的,见人三分笑。
瞧见赵宝丫进来,朝她招招手:“这就是隔壁赵状元家的闺女吧,长得真好看,快来我这边坐。”
赵宝丫也冲着她笑,乖巧的走了过去坐下。
赵星河紧跟着进来了,也学着赵宝丫同霍家父母问好。霍大夫人看见他淡蓝的眼珠时就愣在那儿了,好半天没反应过来。霍大老爷也注意到了赵星河,有些失态的站了起来,看向自家儿子:“阿岐,这位是?”
霍无岐向他们解释:“这是赵星河啊,宝丫妹妹的哥哥。父亲站起来干嘛?星河是我好朋友,不用这么隆重的。”
霍大老爷略有些失望:“也是赵家的啊,赵状元好福气,一儿一女。”
霍夫人听他这么说,心里就有些酸涩:“当初我也想生个女儿来着……”偏生夫君不肯,怕多生一个孩子绑住他找孩子的脚步。
“吃饭,吃饭,说这个干嘛。”霍大老爷懂自家夫人的幽怨,连忙转移话题。
霍无岐招呼赵星河:“快坐我这儿来吧。”
赵星河想也没想坐到了赵宝丫身边,霍无岐撇嘴:“你这人,忒没意思,整日都同宝丫妹妹坐一起。”
赵宝丫回他:“星河是我哥哥,当然要和我坐一起。”
霍无岐假模假样的叹了口气,然后才问他爹:“祖父呢?不过来一起吃吗?”
霍大老爷摇头:“你祖父说没胃口,晚点再吃。”
霍无岐知道,祖父定是为还没找到小表弟难受。他也不再多言,招呼赵星河他们吃菜。霍母把面前的烤羊肉推到赵宝丫面前,道:“尝尝,这是边境人常吃的风味烤羊肉,用波斯香料腌制再烤的,很香!”
霍家的饭桌确实与众不同,少有炒菜,都是大块的羊肉牛肉、烤制蒸煮的居多。主食以大白馒头为主,配上一盘香喷喷的肉酱炒饭,炒饭上也没有筷子,搁了个木勺。
霍无岐舍了手边的木箸,直接伸手拿起了一大条烤羊排啃,彪悍的模样惊呆赵宝丫。霍夫人笑道:“霍家人数代镇守边关,粗犷了一些,别介意。你们快吃,再不吃要被那小子吃光了。”
霍无岐撕了一口羊肉,也催促道:“快吃,这些烤制的肉冷了就不香了。”
赵星河也学着他的样子扯了一根羊排下来,自己没吃,先给了赵宝丫。赵宝丫捧着羊排,冲着霍大夫人笑:“那我就不客气了。”
霍大夫人还没意识到是怎么‘不客气’,笑着点头:“千万别客气,尽管吃,不够叫家里的厨子再烤。”
赵宝丫二话不说捧着羊排就啃了起来:确实好吃,肉质鲜嫩,外焦里嫩,肥而不腻。
霍家夫妇起先看她豪迈的吃相还挺高兴的,吃到后面都被她的胃口惊呆了。赵宝丫一个人吃了足足十斤烤羊排,还把面前的肉酱炒饭、炖牛腩、大白馒头一扫而空。
赵星河习武,半大的小子也很能吃,之后又整了两大桌子菜,两人才堪堪吃饱。
霍夫人心想:无怪乎工部的李尚书要半夜去偷赵状元家的树,被赵家这两个小的吃十几日米缸都得见底了吧。
霍大夫人好奇的看看宝丫的肚子:“奇怪,吃了这么多肚子怎么不见大?”
霍大老爷没在意这些,注意力全在赵星河身上,装作不经意的顺口问:“星河的眼睛怎么是淡蓝色,你和宝丫的母亲是外邦人吗?”他回来就听说了新科状元赵凛,那位是个纯正的大业人。
赵星河摇头:“不是,我是赵叔叔收养的。”
霍大老爷眼眸亮了亮,又追问:“那你母亲是外邦人?你多大了?可记得自己父母?”
赵星河觉得他太过殷切,很不适的往后靠了靠:“我十一了,父母双亡。”他被宝丫妹妹带回去前流浪太久了,已经忘了许多事,连名字都不记得,怎么可能记得父母。
两人距离太远,霍大老爷看不真切,眯着眼细细打量他,越看这孩子越觉得眼熟亲切。赵星河叫他盯得发毛,一口把手里的茶水灌进去,起身道:“我和宝丫妹妹出来太久要回去了,今日就告辞了。”
霍老爷蹭的站了起来,急切问:“怎么就要回去了,再在霍家坐坐,我还有话要问问你。”
赵星河不知道为什么,很抗拒他的问话,总觉得自己为因为他的问话失去什么。他连忙道:“不用了,赵叔叔说午后还有事找我们,我们先回去了。”说完拉起赵宝丫就走。
赵宝丫不明白他为何如此急切,还是立马跟着他往外走。
霍大老爷急急忙忙追了出去:“哎,赵家小子,你别走!”
霍无岐也追了出去:“爹,你干嘛呢?一副要吃人的模样,星河和宝丫妹妹都被你吓跑了。”霍无岐伸手拦住他爹。
霍大夫人也追了出来:“夫君,你干嘛呢,方才就一直盯着星河那孩子看,还一直问东问西的。人家孩子第一次来做客,多不好。”
霍无岐急切道:“你们不觉得星河那孩子很像安儿吗?”
霍夫人一呆,没有反驳,霍无岐有点莫名其妙:“你想什么呢爹,你是不是找小表弟找魔楞了。星河眼睛是淡蓝色,一看就有外邦血统,我们家都是黑眼睛。”
“你知道什么?”霍大老爷解释:“你又没见过你祖母,你祖母就是外邦人,当年你祖父在边关娶回来的。她的眼睛就是淡蓝色的,我和你小姑都不像她,唯独安儿的眼珠子是淡蓝的。”云亭侯还因此嫌恶了好久,从安儿出生起就没抱过他。唯一一次带出去过上元节,还把人弄丢了。
“啊!”霍无岐挠挠头又挠挠头:“小表弟眼睛是淡蓝色的,我怎么没印象啊?”
“废话,你那个时候才几岁?”霍大老爷甩开他的手,气道:“我方才就想问清楚,你们拦着我做什么?都走开,我去赵家问问。”
霍大夫人拉住他劝道:“先别去,没瞧见那孩子被你吓到了吗?无凭无据的,冒冒失失追到人家家里去认孩子也不怕被人打出来?”
霍大老爷总算冷静了些:“那要怎么办?”他想了想,兴奋道:“我有安儿三岁时的画像,现在就去取来,问问那赵状元郎,同星河小时候像不像。”
霍大夫人:“你那画像是凭着记忆自己画的,像不像你不清楚?”
霍大老爷讪讪,霍夫人继续道:“我记得安儿周岁时不慎被家里的香烛碰到,就在屁股墩上。当时小妹还难过了许久,后来结痂,那处就成了个月牙状的疤。去看看那孩子左屁股墩上有没有那个疤不就知道了?”
“对对对,我记起来了,是有这么回事。”他兴奋过后,又迟疑:“那谁去看?我们总不能扒着小孩儿裤子看……”
霍大夫人看向自己儿子,霍大老爷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被看的霍无岐吓得跳脚:“不是吧,我虽然同星河交好,可扒裤子这是还真干不出来!”
霍大老爷板正了脸,满面严肃:“不干也得干,你不想找到你表弟了?
霍大夫人:“阿岐,想想你祖父,你祖父盼着你表弟回来盼了许多年。”
霍无岐想起祖父苍老的脸,咬咬牙:“好吧,要是我被星河打,你们记得来救我!”
而赵星河这边还丝毫不知道霍无岐即将要干的事,面对宝丫的询问,只是道:“我总觉得霍无岐他爹怪吓人的。”
“我们最近还是不要去霍家了,他们忙着祭祀故人,应该也没空搭理我们。”
赵宝丫仔细回忆霍无岐他爹的眼神,确实过于热切了。
她细细想了想从进霍府后遇到的是,脑袋突然灵光一闪:“星河哥哥,霍大老爷该不会以为你是他妹妹的儿子吧?”
赵星河本能的排斥:“怎么可能,我就是赵星河,赵星河就是我。除了赵家,我谁家的也不可能是!”
第 96 章
当天, 申时左右,霍无岐提着自己的包袱跑到了赵家,可怜兮兮的求收留。
赵星河睨着他:“你家就挨着我家, 你跑到我家来住?”
霍无岐:“我爹娘忙着小姑祭日,没空搭理我, 让我滚远点。”
赵星河:“那我家不够远……”
霍无岐:“赵星河, 还是不是兄弟?”
赵星河:“不是。”
霍无岐蹭的站起来, 伸手去掐他脖子:“那你把午饭吃的烤羊肉给我吐出来。”
两人闹在了一起,赵宝丫分开两人:“好了, 住就住吧, 反正我家大, 有很多厢房。”
霍无岐停下打闹, 豁的抬头:“我不住厢房,我和星河住一起就可以了。”见赵星河眼露嫌弃, 他立刻又补充道:“你别说不行,我就想和你说说话, 你不是想知道我家的兵器都是用什么做的吗?我好好同你说说。”
赵星河蹙着的眉头放下:“也行,晚上你打地铺。”
“行, 只要住一起就行。”他左右看看, 小声说:“主要是我怕生,尤其是晚上, 一个人睡没安全感。”
赵星河嗤笑:“骗鬼呢!”
两人相视而笑。
申时后,赵凛下职回来,见到霍无岐倒是一点不奇怪。霍无岐看到高大的赵凛反而有点拘谨,喊了声赵叔叔, 就低头扒饭。
先前只远远的瞧见过宝丫的爹,坐近了看好高好有压迫感啊, 比他祖父腿好的时候还让人畏惧。
他默默往赵星河身边移了移,伸出胳膊撞撞他,小声问:“你这赵叔叔看着很严肃啊,你怕不怕他?”
“怎么可能。”赵星河声音提高,本能的否认。
赵凛抬头看他们:“怎么了?”
赵星河立马摇头,声音都有些磕巴了:“没,没事,无岐说饭菜好吃。”
霍无岐噗嗤一声乐了:在外头日天日地的,瞧这怂样。
赵凛挑眉,什么也没说,剥了几只虾送到闺女碗里,笑道:“多吃点,都瘦了。”
霍无岐一口汤直接喷了赵星河一脸:他娘的见鬼了!
这么严肃的人对着宝丫妹妹笑真惊悚!
宝丫妹妹吃得还不够多了?这是要照着猪喂吗!
赵星河嫌弃的抹了把脸,起身:“我去沐浴了。”
“哎,等等我,我也去。”霍无岐着急忙慌的站起来,跟在他身后走。
洗澡啊,洗澡得脱衣服,他不就可以顺理成章的看看对方屁股上有没有胎记吗?
他刚冲到浴房外就被光上的门砸了脸,霍无岐不死心,扭头想从窗户口爬进去。爬到一半发现小黑正叼着他的袍角。他咬牙,用力蹬:“松口!”
小黑就是不松,摇着尾巴把人用力往外扯。
霍无岐心焦,直接把自己外袍脱了,嘿嘿笑两声,跳进了浴房。浴房内水汽弥漫,赵星河不耐烦的声音从里面传来:“霍无岐你干嘛呢?别告诉我,你怕一个人洗澡?”
霍无岐大大方方走进去:“哪能啊,这不是帮你府上省柴火嘛。”他边说边脱了上衣,“你快些,洗完就起来,我进去洗洗。”
只要对方起来,肯定能看见屁股上有没有胎记。
赵星河起来时,他生怕看差了,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他的屁股蛋子看。然而,赵星河爬起来,里面居然穿了半长不长的裤子。霍无岐无语,翻了个白眼:“你有病吧,大冬天的洗澡穿裤子。快脱了换干净的,风寒了多不好。”说着伸手就要去拽赵星河的湿裤子。
“你才有病。”然后一脚把对方踹进了浴桶里。
霍无岐猝不及防喝了几口脏水,一想到这水被赵星河那糙汉泡过,说不定还焉坏的撒了尿在里面就怄得直犯恶心。等他恶心完,一睁眼,早没人影了。
他匆匆忙忙爬了起来,换了衣裳就问经过的赵宝丫,赵星河去哪了。
赵宝丫指指书房:“在书房看兵书呢。”
他又跑到书房,鬼鬼祟祟的凑到赵星河身边看了一会儿。这眉眼好像一点也不像云亭侯那个老畜生,好像也不太像姑姑,难道真像那没见过面的祖母?
那祖母应该是个大美人!
要真是自己表弟,岂不是比自己还要俊俏英武?
要真是自己表弟,那得找姜子安他们好好炫耀炫耀,他也是有弟弟的人了。
他正想得高兴,冷不防赵星河突然出声:“发什么愣,挡我光了。”
霍无岐回神,笑嘻嘻问:“星河,你身上有没有什么胎记啊?”他伸出手来,把袖子撸到最高,露出精瘦的胳膊:“你瞧,我左手胳膊上,这里有一块红色的唇印胎记。天一热它就鲜红如血,天冷就成了绛紫色,我娘说这是上辈子爱我的人咬的,将来某一天会凭着这个胎记来寻我呢。”
他眨眨眼,瞅着他:“你身上有没有?”
“没有。”赵星河觉得他聒噪,转了个方向继续看书。
霍无岐:“我不信,你给我瞧瞧。”
赵星河没搭理他,他干脆伸手就去拽他衣裳:“我都给你瞧了,没道理你不给小爷瞧。”
赵星河把书一放,死命护住自己衣裳:“霍无岐,你有病吧,我瞧你手臂,你拽我衣服干嘛?”
霍无岐:“我瞧你表面没有,背上后腰屁股肯定会有,你给我瞧过就算扯平了。”偷偷摸摸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确认,不如野蛮一点。
反正整个京都的人都知道他们霍府粗犷无章。
赵星河觉得他是欠揍,把人打一顿丢出书房,让他再闹要么滚回霍府,要么滚到姜子安、肖楚府上去。霍无岐被揍得不轻,对于自己打不赢一个十一岁的毛头小子也浑不在意,继续锲而不舍的找机会扒赵星河裤子。
大半夜不睡,硬生生把赵星河等得睡着了,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剪刀去剪他两个腚的位子。
“嘿嘿,这下可以确认了吧。”
他剪开了裤子,摸出火折子正要凑近看,就看见一双淡蓝的眸子。火光摇曳中,那眸子渗着森森寒意。
“啊!”霍无岐还以为见鬼了,吓得惊叫,火折子掉在了床上,险些把整个房间点着了。
等一家人把火扑灭时,天已经蒙蒙亮,罪魁祸首霍无岐被赵星河拎到了客厅那。赵凛顶着还没来得急束的乱发,黑着脸问:“说吧,你们两个大半夜的不睡觉,点火干嘛?”
赵宝丫还困倦得很,裹着厚重的狐裘毯子,抱着猫猫在座椅上打哈切。
赵星河冤枉啊:“赵叔叔要好好问问霍无岐这货来我们家有什么目的,一整日黏在我跟前想扒我裤子。大半夜的不睡觉,用剪子剪我裤子,还点火看。”
赵宝丫睡意醒了大半,来了精神:“什么?霍哥哥想扒你裤子?还用剪子剪你裤子?”
“霍哥哥,你是有什么特殊嗜好吗?”
“什么特殊嗜好,别胡说八道……”霍无岐心累,总不能说他扒赵星河的裤子是想看他屁股吧。
他垂头丧气:“你们去喊我爹来吧,是我爹让我来扒星河裤子的。”
“啊?”赵宝丫越听越离谱,“你爹让你来扒星河哥哥裤子干嘛?”
霍无岐已经不想说话了。
外头鸡鸣了两声,很快,霍家夫妇顶着雾气被请了来。霍大老爷一看儿子那模样,就知道事情没办成还惹了祸事,干脆开门见山把事情解释了一遍。
赵星河惊愣,赵宝丫讶异的站了起来:“什么?你们怀疑星河哥哥是霍小姑的儿子?”
霍大老爷点头:“嗯,那孩子叫云时安,也是一双淡蓝眼眸。走丢的时候刚三岁,算起来也该十一了。他周岁时不慎碰倒了家里的香烛,在左臀部留下了一个月牙型的印记。我这些年一直在寻他,上个月查到线索,有人说他被人贩子抓到了南边。我回来瞧见星河这孩子,就觉得和我已故的外邦母亲长得十分相似,这才起疑。”
“不可能!”惊愣的赵星河突然抬头,淡蓝的眼眸沉沉:“不要因为寻人心切,看谁都像你家丢的。”
霍大老爷:“我也是这样想的,不能太冒失了,于是才让阿岐偷偷看看你有没有那印记。”
赵星河一口否定:“没有。”
一旁的霍无岐嘀咕:“屁股墩上你也瞧不见啊,不若现在给我瞧瞧?”
赵星河横他一眼,赵凛喝道:“好了。”
赵星河立马不说话了,赵凛看向赵家大老爷:“星河左臀部确实有个月牙形的胎记。”
霍家夫妇激动了:“真是阿安?”
赵凛继续道:“当年我是从人牙子手上救回他的,那时他六岁,已经什么都不记得了。据人牙子说他们是在江宁郡河中府一带看见他到处乞讨,顺手给拐走了,拐走他时,他身上有一块长命锁。”
“宝丫,去我书房左边书架上第二格的抽屉里拿个绣囊出来。
赵宝丫立刻跑了去,没一会儿就把绣囊拿了来。赵凛打开绣囊,从里面拿出长命锁,锁的正面雕着吉祥纹图案,背面刻着一个‘安’字。
“这是我收养他的第二年,辗转从人贩子那里弄来的。那孩子皮,担心弄丢了,就一直没给他。”他当时还以为那‘安’字是平安的寓意。
霍大老爷老泪纵横,起身,颤巍巍接过那把锁,声音哽咽:“这长命锁是安儿出生时我亲自打造的,锁里头是空心的,压着他的生辰八字。”他轻轻摁了一下长命锁的左侧,咔嚓一声,锁应声而开,一张发黄的红纸条露了出来。
霍大老爷把字条展开:“天禧十八年秋丑时一刻……我们霍家一直有这个传统,凡是新生的孩子都会把八字放在长命锁里,这样就能保佑健健康康长大……”他看着赵星河,迈步走了过去,“阿安,我是你舅舅阿!”
赵星河看看默不作声的赵凛,又看看瞪圆眼睛的宝丫,心绪乱了一阵。自从进了赵家,他就叫赵星河,从来没想过自己从哪里来,父母是谁,也一点不想知道。
既然是忘记的,那就不必记起来。
慌乱过后,他看向霍大老爷,坚定道:“你认错人了,我不是云时安。”说着也不顾霍家人热切的眼神,径自出了客厅。原本想回去自己的屋子,走到一半,转而又去客房。
“阿安,你就是阿安。”霍大老爷还捏着长命锁,正要追出去就被赵凛喊住了:“霍大老爷别追了,星河还小,突然认亲,他接受不了也很正常。你们先回去吧,我去同他谈谈。”
霍大老爷迟疑,霍大夫人先道了谢,强行拉着自家夫君走了。
犯了错的霍无岐立马也溜了。
等人都走了,赵宝丫看向她爹,情绪有些低落:“阿爹,星河哥哥要真是霍家小姑生的,就会离开我们家去霍家吗?”
赵凛起身,走到她身边,摸摸他头:“他本就是霍家的,只是不小心弄丢了到我们家住了许多年。如今他的家人找来了,我们应该替他高兴。”
赵宝丫抿唇:确实,谁不想有亲人呀,她应该替星河哥哥开心。
“但星河哥哥好像不太高兴……”
赵凛拍拍她头:“你回去补觉吧,我去瞧瞧他。”
赵宝丫乖乖走了,赵凛在府里面转了一圈,以为他会在客房,没想到最后在屋顶找到了人。大冬天的,北风呼呼的刮,那小子就穿着薄薄的底衣坐在冰冷的屋顶。耳朵都刮红了也不动,坐在那发愣。
赵凛踩着青瓦坐到他身边,训道:“你不知道冷啊?要发呆不会去厢房?”
赵星河不搭话,赵凛拍了拍他头。他抿唇,颇为委屈:“我去客房,没被子,还不如在这冷静冷静。”
赵凛乐了:“是我的过错,都忘记在客房放被子了。”他说完就陪着赵星河在吹冷风。
等了一刻钟,赵星河终于有点受不了了,咬牙问:“赵叔叔是不是不想要我了,想让我回霍家?”
赵凛侧头看他:“想什么呢?你又不是东西,说什么要不要的。你换位想想,要是你找宝丫七八年,找到后她不认你,你难过吗?”
赵星河倔强:“这不一样,我不记得他们。”
赵凛:“你不需要记得他们,只要知道他们是你的血亲就行。而且,你的梦想不是想当大将军吗?你生在将门,回霍家对你而言百利而无一害。”
赵星河:“不回霍家我照样可以成为大将军的。”
赵凛:“我相信你可以,但可以从中途出发为什么要跟着我从起点开始走?”
赵星河:“但是我不想离开你和宝丫,我想保护你们。”
赵凛挑眉:“什么保护?整日待在赵家和宝丫一起瞎胡闹?你都十一了,是个小男子汉了,需要长大的时候不要退缩。”他叹了口气,又道:“你赵叔叔我最近在京都得罪了许多人,鸡蛋总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容易被人一锅端。你去霍家,好好努力,最好能成为你祖父那样的大英雄,大将军。成为我和宝丫的靠山,让我和宝丫为你骄傲才好。”
赵星河紧张:“赵叔叔得罪了很多人?”
赵凛点头,挨个数给他听:“工部的李尚书、兵部的花尚书、户部的陆尚书、礼部的苏尚书……前头他们还商议要弄死我呢。”
赵星河犹豫了:赵叔叔才来多久,六部就得罪了四部吗?
赵凛见他眸子乱转,心绪有所松动,也不想逼得太紧,拍拍他的肩膀:“你母亲肯定是希望你回家的,过三日是你母亲祭日,你先去祭拜祭拜她。等祭拜过后,再好好想想,反正霍家就在隔壁。
赵星河想了片刻,缓缓点头。赵凛起身,拍拍衣摆:“你也起来,下去补觉吧,别叫宝丫担心。”
等他一走,赵星河跳了下去,刚走到客房门口,就瞧见让人抱着被子过来的赵宝丫。
他轻声唤了句:“宝丫妹妹……”
赵宝丫把他推进了客房:“星河哥哥,你别想太多了,多几个人喜欢你没什么不好。不管怎么样你永远都是我哥哥。你快睡吧,睡一觉起来我们去骑马。”
赵星河很听话的睡下了。
之后霍家大老爷日日派人送东西过来给赵星河,今日是他小时候用的物件,明日是他小时候喜欢的吃食,后日又是他从前穿过的衣物。
企图唤醒他丁点的记忆。
赵星河实在想不起来,然而,等他跟着去祭拜霍小姑时,看到灵位前挂着的画像时,莫名的熟悉感从心里升腾而起。
他曾经见过这张脸的,这张脸的主人很温柔的抱着他,唤他小安。
一股强烈的恐惧和酸涩感袭来,他不明白这情绪来自哪里,忍着不露出丝毫破绽回了赵家。当天夜里,他噩梦连连,梦里,一个病败的女人躺在床上,他就坐在床边的小榻旁,努力的想去够女人手。
女人不断的摆手,干裂的唇呢喃:“快把小安抱走,别过了病气……快抱走。”
他看着女人呕出一口血来,一群婢子婆子惊叫,小小的他哭着喊娘。
女人的眼还没闭上,他的脚腕上沾了温热的血,恐惧从心里蔓延……画面一转,一个自称他父亲的男人第一次抱着他去逛夜市,到处是好看得花灯。男人买了一盏兔子灯放到他手上,然后把他放在了一条小船上,语气冷漠道:“小安,你别怪父亲。你不是想你娘了吗?你若运气好,会见到她的。”话落,狠狠把船往前一推。
小船晃悠悠往湖面的中央晃去,船底下破了个大洞,不断有水从幽暗的湖底涌入。对面的花灯映在岸边男人的眼里,他眸子黑沉沉的,看上去犹如深渊恶鬼……
他就站在那,一动不动,看着小船没入湖底……
强烈的窒息感从四面八方围过来,他浑身发热,整个人绵软无力……后来的后来他被人救起,又被人牙子卖到了南边一户人家。他挨饿、受冻、挨打……起初还会哭,时日久了,他渐渐麻木,忘记自己叫什么了、忘记了女人临死时的脸……
巨大的恐慌姜他淹没。
有个声音在喊他,温柔又慈和:“小安,起来了,快起来,母亲给你蒸蛋羹吃……”女人的脸和灵位前的画像重合。
赵星河醒来,周围一片漆黑,眼角湿了一大片。
他默默坐了起来,强烈的恨意在滋生……
那个叫父亲的男人他也见过,正是那前不久才远远见过的云亭侯。
门被人敲响,软软的声音在外头响起:“星河哥哥,你醒了吗?”
赵星河抹了把眼睛,赶紧起身开门。门外,赵宝丫披着厚厚的冬衣,提着一盏小灯笼,问:“你怎么了,方才我起夜,听见你屋子里有哭声?”其实是猫猫把她蹭醒的。
她盯着赵星河红红的眼睛看:“你真的哭了?你是担心阿爹让你回霍家才哭的吗?”
赵星河摇头:“不是。”他深吸一口气,“我方才梦见了我母亲,我记起了许多事。”
“但我好难过……”这么多年了,他头一次想哭。
赵宝丫看出来了,走近,伸手给了他一个抱抱,伸手拍拍他的背:“星河哥哥不难过了,你靠靠我,不难过了。”
她的声音软软糯糯的,像一团棉絮。赵星河伸手回抱她,彻底绷不住了,大声哭了起来……
看着自己养大、哭得特伤心的小狼崽子,站在阴影里的赵凛很纠结:这兔崽子,不知道男女有别,大晚上的干嘛呢。
他忍了又忍,终究没狠心把他现下的浮木扯走。
好在,赵星河大哭了一场很快止住了,抹了把眼泪同赵宝丫道:“好了,天冷,你回去吧。忘记刚刚的事,我没哭,你也不许告诉霍无岐他们。”
赵宝丫认真点头:“星河哥哥放心,你刚刚没哭。”
赵宝丫回去睡了,门口的赵星河却不打算睡,他大步走到阴影里,水洗过的淡蓝眼珠看向赵凛:“赵叔叔,你能帮我一个忙吗?”
赵凛挑眉:“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赵星河:“听见你磨牙的声音了。”
赵凛讪笑:“你说。”
赵星河:“把霍家找到我的事让云亭侯知晓。”
赵凛讶异:“你想回云亭侯府?”
赵星河:“嗯,我要让云亭侯后悔生了我!”
赵凛盯着他的眼睛:“……你是想报复云亭侯还是想报复云亭侯府所有的人?”
赵星河咬牙:“赵叔叔放心吧,我是要当大将军的人,不会牵连无辜的。陈慧茹和小蜜儿对宝丫妹妹好,我不会害她们的。”
赵凛沉思良久,久到赵星河以为他会骂他荒唐时,他点了点头:“行,明日一早云亭侯府的人就会知道,你做好准备。以云亭侯想儿子想疯的程度,只怕午后就会上门抢人。”
赵星河:请神容易送神难,我要让他知道什么是悔不当初!
第 97 章
次日一早, 京都所有人都知道霍家找回了已故霍滢走失的儿子。这孩子正是新科状元带在身边的赵星河,长着一双淡蓝的眼睛,和当年的霍老夫人有七分相似。当年走失流落到南边一代后被人牙子拐卖了。后被赵凛带官兵救了回去。之后就一直待在赵家, 改名赵星河。
霍家大老爷在南边打听到了消息,跑到赵家去认亲, 一眼便认出了那孩子。那孩子身上还有当年霍家打的长命锁, 确定是霍家姑娘的遗孤无疑了。
当日, 赵凛向翰林院告了假。霍家人焚香沐浴、扫尘大开正门迎接,准备让人赵星河霍家族谱。
鞭炮声响, 不少百姓跑来围观。
许久没有露面的霍家老爷子被管家推着出现在正门口, 霍老爷子年近古稀, 须发皆白, 自从腿脚受了重伤后一直坐在轮椅上,脸虽已苍老, 但一双眼睛依旧矍铄。期盼的望着正门口,隔两息就抬头问身边的儿子:“人来了没有?”
霍大老爷面上亦是带了喜色:“快了快了, 没两步路!”
不多时,赵凛带着赵宝丫和一身簇新衣裳的赵星河出现在正门口。霍大老爷连忙迎了上去:“安儿。”接着又看向赵凛:“赵修撰。”
“快, 快进去, 霍家备了酒席特意感谢您多年对安儿的照顾。”
赵凛朝霍老先生拱手行礼,往里面走。赵宝丫推了推没什么表情的赵星河, 两人也跟着往里面走。就在他正要跨进门槛时,身后传来一声大喝:“且慢!”
围观的百姓齐齐回头,赵家三人也转身看向来人。锦衣华服的云亭侯急匆匆赶来,身后还跟着云亭侯府的几个下人。
“且慢……”他三两步挤过人群来到了霍府门口, 细细看了赵星河两眼,激动的上前握住他的手:“安儿, 我是父亲啊,这些年也暗地里找了你许久。老天有眼,终于找到你了。”无怪乎之前远远的瞧见,就觉得这孩子眼熟。
霍家人脸黑,霍大老爷上前一步,一把将两人分开,把赵星河拦在了身后。嘲讽道:“云亭侯你还要不要脸,你什么时候找过安儿了?他是我霍家找回来的,你来认什么亲?”
云亭侯对霍家大哥当年殴打自己的事还耿耿于怀,面色立刻沉了下来,恼怒道:“我是他父亲,安儿是云亭侯府的世子,我怎么就不能来认亲了?”
“倒是你们霍家是什么意思?我云亭侯的儿子怎么能入霍家的族谱?”
“不入霍家的族谱难道要入你家的族谱?”霍大老爷盛怒:“阿滢过世前可是同你和离了的,他的儿子你弄丢了,我们霍家找回来了,自然就是霍家人。”
云亭侯无语:“事情不是这么算的,安儿当年走失是意外,不管如何他身上都流着云家的血,是我儿子,就得随我回家。这事就算说到天家去也是我云家占理!”说着他又探手过去拉赵星河,“安儿,我是你父亲,你同我回去,云亭侯府今后就是你的了。”
霍大老爷年轻时就是个暴脾气,现在虽沉稳了许多,但脾气依旧不好。见他伸手,霍大老爷立刻伸手扯住他衣袖往旁边推。云亭侯的下人见自家主子被推搡,都一拥而上过去帮忙。霍无岐也不是吃素的,断然没有让他爹在霍府门口还被人欺负的道理。上来就把两个冲上来的下人给踹了出去。
“岂有此理,霍家人反了天了?霍老爷子,本侯敬重您,喊您一声岳父。你今日强抢我儿就说不过去了!再这般无理,本侯就要告到皇上那了!”霍家如今式微,他嫡亲妹妹又是皇后。
不管如何,这儿子他是要定了。
霍大老爷心里窝火,一拳打在云亭侯左眼上,破口大骂:“你还有脸喊岳父?从前你来霍府怎么没见你喊过?”
云亭侯捂住眼睛,面色已经相当难看。眼见双方要打起来,跨进门去的赵凛又转回来,人高马大的拦在双方之间:“都冷静冷静,你们这样抢最后只会两败俱伤,让他人看热闹。大家都停下来,问问孩子的意愿?”
赵凛到底是收养了赵星河的人,云亭侯和霍大老爷听他这么说,都要给他几分脸面。环顾一圈指指点点,笑着看热闹的百姓,渐渐也冷静了下来。两家人同时看向赵星河,急切的问:“安儿,你说,你要去云亭侯府还是来霍家?”
赵星河抿唇,眼神犹豫不决。
满打满算,他也就是个十一岁的孩子,会犹疑才正常。
“我不记得小时候的事了,也不认识你们两家人……”
霍无岐急了:“星河,你先前还来我家吃饭呢,我都同你说过我家的事,怎么就不熟了。你不想让我当你表哥?”
云亭侯欣喜一瞬,也紧跟着说:“不认识没关系,我是你父亲,你同我回去。你就是云亭侯府唯一的世子,将来云亭侯府都是你的。你在霍家充其量就是个表公子,没人会重视你的!”
霍大老爷恼道:“云亭侯,休要胡说八道,安儿在霍家,以后就是霍家的二公子,和阿岐是一样的。霍家的家产同样会平分,不会委屈他分毫。”
霍无岐也跟着附和:“就是,我的那份不要都可以!”
云亭侯嗤笑:“你们霍家还剩多少家产?”众所周知,云亭侯是世袭,虽在朝廷没多少实权,但有封地,家族多年积累下的私库更是一笔不小的财富。
落败的霍府不及云亭侯府的九牛一毛。
双方剑拔弩张,又要吵起来。
一直犹豫的赵星河突然大吼道:“别吵了,我也不知你们究竟谁真心对我。你们再吵我哪家也不去,就待在赵家。”
云亭侯和霍大老爷立马闭嘴,赵凛又出来做和事老:“星河说的也对,不若这样,霍家和云亭侯府每家待一段时间,他适应哪家,觉得哪家舒适就待在哪家?”
云亭侯眼眸微压:凡是不可操之过急,反正他有信心能给儿子的比霍家多。
“本侯尊重星河的意愿,先到云亭侯府住一段时日,你若觉得不适可随时回来。”
霍家父子激动了:“凭什么先住云亭侯府,要住也应该先住霍府。”
“就是,星河,你怎么了?他当年都不待见你,气死姑姑又弄丢了你,你别跟他回去!”
他要上前,被赵凛一把扣住了肩膀,宽大的手掌像个铁钳让他不得寸进。
“赵叔叔?”
赵凛把人往后拉,开口道:“按常理来说,云亭侯是星河生父,先住云亭侯府也说得过去。”
“赵修撰!”霍大老爷正要辩驳,赵凛低头看向一直没说话的霍老将军:“霍老,您觉得呢?”
轮椅上的霍老将军双手交握,仰头看向赵星河,声音沉静老迈:“让他先去云亭侯府吧……是人是鬼总得看过才知道……”
“爹!”霍大老爷不甘心,找了这么多年总算找到了,没得让云家这个老畜生捡了便宜。
霍老将军平静的瞥了他一眼,他立马禁声。
云亭侯觉得赵凛上道极了:“对,就该这样,先有父后有子,我们先回侯府。”说着他伸手去拉赵星河:“安儿,随我回去。”
赵星河一把避开他的手,云亭侯回头看他:“怎么了?”
赵星河:“要去侯府我有两个条件。”
云亭侯蹙眉:“……你说。”
赵星河:“我叫星河,再没确定留在哪家前麻烦喊我名字。回去后我要住在我母亲从前的院子里,我想看看能不能记起她。”
“可以。”云亭侯一口答应,只要能回侯府怎么都好说。
他走丢时才三岁,三岁的稚儿不可能记得过往,他有信心把面前俊俏的孩子完全变成云亭侯府的世子。
“我们回去吧。”
赵星河:“还有……”
云亭侯:“不是说好两个条件?”
赵星河淡蓝的眼眸盯着他,他摆手:“行行行,你说。”
赵星河:“赵叔叔把我从人牙子手里救下来,又养了我许多年,给他一万两作为报答。”
赵凛忙摆手:“不用的。”
赵星河急道:“要的,我不是不知恩图报的人,您这么多年养育我辛苦了。”
一万两也不多,云亭侯府的世子值这个价。云亭侯很爽快的答应,命管家去取一万两银票过来,又嘱咐把先头夫人住的院子收拾出来给世子住,他则心满意足的带着新得的好大儿回去了。
赵宝丫看着赵星河远去的背影张了张口,赵凛拍拍她的发顶,她抿唇垂眉。
霍大老爷上前两步:“赵修撰你真放心星河去云亭侯府?云亭侯不是好人!”
赵凛看向他高深莫测的笑:“霍大老爷,别急,是你家的别人抢不走!”
这话似有深意,霍大老爷犹疑的看着他,又看看上了马车的赵星河一眼。
马车驶到云亭侯府,刚进门就碰见了大着肚子的戚氏。对方幽幽看过来,一双桃花眼满含幽怨。云亭侯似是没看到,带着赵星河径自往里走,把人带到霍滢生前住的院子。院子还没来得及修缮,只能称得上一声干净。
云亭侯:“仓促间也来不及修缮院子,你且先住着。”说着又拍手,很快便有十几个下人捧着托盘走进来,在二人面前一次排开。
“这些都是从库房里取出来的金银玉器、古物器玩、还有一些是宫里赏赐下来的宝贝。”他拿起其中一只玉胎掐丝珐琅如意道:“咱们侯府世代世袭罔替,又多出宫妃、皇后。积累下来的财富不比世家少,是霍府不可比拟的。这些东西你且拿着玩,摔了也没关系,下次为父去私库里再去挑一些好的来。”
他眼里全是得意和势在必得之色,赵星河从他手里接过那只玉胎掐丝珐琅如意,上下瞧了两眼,开口:“玉质上乘,确实是好东西。”
“这东西宝丫妹妹应该喜欢。”他朝身后跟着的小厮道:“拿起赵府吧。”
小厮不敢接惶恐的瞧着自家侯爷,云亭侯的笑僵在脸上:“这……”
赵星河剑眉微蹙,显然不高兴:“你舍不得?赵叔叔养育我,宝丫妹妹待我入亲兄……”
“不不不……”云亭侯连忙摆手,“为父怎会舍不得,只是才送了一万两白银过去,又送东西过去,未免有人心人说赵大人挟恩图报。”
“赵叔叔从不在意这些的。”赵星河义正言辞道,“况且救命、教养之恩大过天,再多的东西都不足以表达感谢,一万两和一只玉如意只觉得少。”
他挨个托盘查看:“这只釉彩缠枝耳瓶、云鸟吉祥羊脂佩、翡翠玉佛、展子虔的四季图………”他一扭头看见客厅的一架双面童子戏水屏风,“还有这个都送去吧。”
一整日,京都看热闹的百姓以及一众贵人们,光瞧见云亭侯府的下人往赵府抬东西了。
这新科状元郎莫不是捡了个搬财童子?
照着速度下去,云亭侯府迟早要被搬空吧。
接近日暮,看着空空荡荡的潮汐苑,云亭侯虽心里发堵,可这点东西却没看在眼里的。他朝还打算继续送东西的散财儿子道:“今日就这样吧,再送下去只怕赵府都放不下了。你看看用的可还缺什么?还是让毓秀阁送锦衣华袍过来让你挑?”
赵星河往客厅仅剩的一把椅子上一坐:“您走吧,我想先休息,顺便看看我母亲住的地方。”
云亭侯热脸贴了冷屁股也不动气,停下笑僵的脸,慈爱的看着他:“好,你先休息,我儿今日辛苦了……”他迟疑了两秒,又小心翼翼的问:“星河,能喊我一声父亲吗?”
赵星河拧眉不说话,他讪笑两声:“不急不急,你刚回来还不适应很正常,你先休息,有任何需要吩咐院子的婢女小厮就是,我先走了。”说着一步三回头的往外走。
等走出潮汐苑,恰好碰见了身边伺候小厮,小厮看到他上前两步小声道:“侯爷,西苑的那位让人传话来说她肚子不舒服,想您过去瞧瞧。”
云亭侯拧眉:“往后府里以世子为主,西苑那位有什么事别来烦本侯了,喊大夫就是。还有,莫要让她惊扰了世子。”
往日纵着她不过是因为大夫说她肚子里可能是个男孩,如今他有了这么大一个儿子,看上去还聪明伶俐,模样也俊俏英俊,何苦舍近求远。
但那女人肚子里的孩子也不能舍弃了,两根苗苗总比一根独苗让人放心。
如此,慧茹那也好交代一些。
小厮又问:“万一夫人要见世子呢?”
云亭侯拧眉:“慧茹那性子,一般不会主动见星河,你且注意不要让两人碰见就成。”
小厮领命去了,云亭侯回头看了眼身后的院子,心里面那股子遗憾渐渐被填满。
看儿子今日这送东西的架势,看来赵家父女在他心里很是重要。要长久的留住儿子,需得同赵凛主动打好关系不可。
今日也是赵凛帮他说话,星河才能先到云亭侯府,想来对方也是想结交侯府的。
于是第二日,云亭侯下了帖子去赵府,邀他下值后来侯府赴宴。说是为了答谢他搭救,又养育赵星河之恩。
他又想到自家夫人和小蜜儿同赵家的姑娘相熟,开宴前特意去了趟锦瑟苑请人。
“慧茹,我知你不喜应酬,就当帮帮忙。星河这孩子我势必是要夺过来的,有了他,我们也不必为了西苑的吵架。”
陈慧茹抬眉,问:“你如今有儿子了,为何不把西苑的送走。”
云亭侯哑然,陈慧茹嗤笑。
等他出院子,乳娘上前低声道:“夫人,那孩子一回来就把侯府的东西往赵家送,只怕是来抢咱们姑娘家产的。”
陈慧茹倒是不以为意:“他爱送就让他送吧,让下人提点提点他,侯爷的住处和书房的好东西才多,别只盯着锦绣苑那两三个歪瓜裂枣。”
“嘱咐大厨房,明日宴请一律用琉璃盏盛菜,正厅的摆设也尽量华贵些。哦,对了,去库房把侯爷宝贝的那株南海红珊瑚也取出来摆上。”
乳娘实在闹不懂自家主子在想什么:“夫人不是不去宴席?”
陈慧茹抚鬓轻笑:“我何时说过不去?小蜜儿还想见姐姐呢。”
乳娘见她如此,暗暗心焦:夫人正是心眼大啊,摆这么多好东西出来,不怕被赵家的顺走了!
小蜜儿知道赵宝丫要来很是开心,吵着要穿漂亮的小裙子。在赵凛父女来侯府前,拉着她娘出现在了前院。云亭侯很是诧异,继而冲她感激的笑,心想着慧茹心里还是有他的。
三人一同往正厅走,云亭侯一迈进去,险些被满厅的珠光宝气晃花了眼,尤其是圆桌正中间那一尊红艳如火的红珊瑚。
他微微蹙眉,朝管家道:“这些东西摆出来做甚?快快拿回库房去。”
“这。”管家为难的看向陈慧茹。
陈慧茹:“不用放回去了,这些都是我嘱咐的。”
云亭侯瞧着她再次诧异:“你嘱咐的?”
陈慧茹点头:“你不是让我帮帮忙?你要宴请赵凛无非是想他帮你在星河面前说说好话,既如此,侯府万不能小气了。让他们知道侯府比之霍府富贵百倍,对那孩子更有利,对他赵凛今后助力更大,他自然就会偏向你。”
云亭侯想起星河那孩子昨日往赵府搬东西的模样,担心这些东西摆出来就是肉包子打狗,出来就没了。
陈慧茹似是他肚子里的蛔虫,又道:“你放心吧,昨日已经送了那么多银子和好东西去赵府。赵凛既然能中状元,必定是个懂得收敛的。还不至于明目张胆的不要脸,在宴席上顺东西走。”
云亭侯觉得她说得在理,于是让人把筷子和汤勺子都换成了玉质和纯金打造的。
如果他是陆坤,或是被赵凛坑过的几部尚书,充分见识到了赵凛的恶,就不会听陈慧茹的鬼话了。
事实证明,赵凛就是个臭不要脸的。
整场宴席下来,不仅屋子理一应值钱的摆件和桌上价值连城的红珊瑚被要走了,琉璃盏、玉著、金勺一样没少,连他屁股底下的金丝楠木椅子就给薅走了。
酒足饭饱后,大车小车装了两大车,赵凛带着闺女站在正门口同他道别。笑得煦如冬阳:“侯爷大气,星河在府上下官放心了。”
云亭侯笑容略僵:“应当的,今后都是一家人,赵修撰有空可多来府上走动走动。”他看向小蜜儿拉着赵宝丫不放的手,又笑道,“蜜儿也很喜欢令千金,若是你愿意,让蜜儿认慧茹做干娘也是可以的。”
他算盘打得响,星河对赵家的姑娘如此好,只要赵宝丫成了慧茹的干女儿,还怕他跑到霍家去了?
“慧茹,你觉得如何?”他看向陈慧茹,暗中朝她使眼色。
陈慧茹眼角抽搐,压根没搭理他的话。
在他没看到的地方,赵凛表情怪异:这云亭侯就是个典型的京都世家勋贵子弟。
耍心眼子耍得有点傻缺!
第 98 章
云亭侯还在朝陈慧茹使眼色, 赵凛先开了口:“还是不必了,丫丫在京都之外已有了干娘。”
一直没开口的陈慧茹眼眸微微波动,云亭侯诧异, 继而遗憾道:“那倒是可惜,不过就算不能认干亲, 赵姑娘也可多来府上赵星河玩。”
赵凛点头, 再次辞别, 父女两人坐上马车,拉着两大车值钱的玩意浩浩荡荡的回去了。
一直派人盯着赵凛的陆尚书正在和苏尚书下棋, 听闻此时嗤笑一声道:“倒是小瞧这位赵修撰, 先前可以明抢, 还同我们兜这么大圈子!”
苏尚书赋闲在家许久, 日渐焦躁起来,日日给陆尚书洗脑, 对赵凛的意见也越发大起来。
“且看看赵家在霍家和云亭侯府如何周旋吧,闹不好两家都给得罪了, 到时候都不用你出手。”
之后的几日,赵星河倒是有所收敛, 不再往赵府送东西, 面对云亭侯时也乖顺了许多。云亭侯暗自庆幸,宴请赵凛果然是明智之举, 照这样下去,他儿子定会留在侯府了。在他的授意下,侯府好吃好用值钱的玩意不要钱似的往潮汐苑送,伺候的下人也是精心挑选过得了, 破败荒凉的院子也在加紧修缮。
赵星河嫌修缮的声音吵闹,白日不耐烦待在住处, 就在府里面到处逛。少年眼里是纯粹的好奇,从前院逛到后院,又逛到后花园,之后又去了书房。
书房也委实无聊,他就日日在后花园钓鱼。池子里的鱼傻不拉几的,一吊一个准,他顿觉无趣,提着桶往回走时,在一丛开满山茶花的小道上遇见了大着肚子的戚姨娘。
戚姨娘倒是客气,规规矩矩的朝他行礼。
赵星河不耐烦和她打交道,转身想走。戚姨娘温温婉婉的声音从后头传来:“世子,您回来许久可去向夫人请过安?”
赵星河回头看她,语气不善:“什么意思?”
戚姨娘慌乱的摇头:“妾身没什么意思,只是听乱嚼舌根,说世子乡野出身不懂规矩。回来这么久也不去向主母请安……”她越说声音越小。
赵星河哐当一声把鱼桶砸了,怒道:“哪个嘴碎的乱说话?她陈慧茹算什么东西,若我母亲没死,有他什么事?”
戚姨娘畏缩的点头,捂住肚子,声音更小:“世子说的是,可府里的下人不这么想……侯府是夫人管家……”
跟着的下人暗暗心焦,心说这个戚姨娘怎么回事,平日里闷声不响的,跑到这位祖宗面前乱说什么。
就在下人忐忑时,赵星河果然不敢了,丢下渔具就往锦瑟苑去。
下人慌忙阻拦他,赵星河蹙眉:“让开!”
下人:“世子爷,夫人不喜外人叨扰,您还是不要去了。”
夫人自从宴请赵家那日出面过,之后对这位新来的世子爷都是不闻不问,压根都不出锦瑟苑。显然是不待见这位的,介于这两位脾气都不太好,侯爷又特意交代过。下人生怕两人会起冲突,自然是能拦着就拦着。
“怎么就去不得了?”赵星河脾气上来,“我现下就去问安,你是想现在让开,还是被我打一顿再从你背上踩过去?”
小厮权衡利弊,还是乖乖让开了,等他一进去,小厮就立刻转身跑去找管家。
赵星河不是第一次到锦瑟苑,很快便在一处小凉亭里找到了煮酒烹茶的陈慧茹和安静吃着烤橘子的小蜜儿。他径自走过去,乳娘瞧见他眸色变了几变,伸手想阻拦,被他推开了。
“世子!”乳娘声音急切,很快被陈慧茹挥退。
陈慧茹看着面前抽条的少年,眼里没有多少情绪波动:“你过你的便是,不用来请安。”
赵星河耸肩:“我有说过来请安吗?只是有些话想问问你。”
他面色深城,看上去并不友好。乳娘想再上前,被陈慧茹阻止了,甚至还亲手斟了杯茶推到他面前:“今时不同往日,没想到再见,你竟是先前丢失的那个孩子。”她挑明了说:“我不排斥你,可也不想同你母慈子孝。你母亲过世后,我才嫁进侯府的,我与你母亲并无瓜葛。”
这是告知他,不要因为她占据了他母亲的位置就仇视她?
赵星河:“我知晓。”
小蜜儿瞧见他来很是高兴,丢开喜爱的橘子,伸出小手去拉他的衣摆:“哥哥,姐姐……姐姐来了吗?”
少年蹙眉,盯着那张和宝丫有几分相似的脸,终是耐心的回了一句:“没来,不过你要是现在回屋去睡觉,下次我就让宝丫姐姐来看你。”
“真的呀?”小蜜儿眼睛亮晶晶,立刻跑到乳母脚边求抱抱:“睡睡,蜜儿要睡睡。”
乳娘看了陈慧茹一眼,得到她的首肯方才把小蜜儿抱了起来往屋子里走。陈慧茹又把伺候的两个婢女支走了,才道:“你支走蜜儿是还想问你当年走失的缘由?”还知道避开小孩子,这少年心性并不坏。
她抿了口茶道:“我只能说,你的失踪和我无关,我并不是容不下一个孩子的人。”
赵星河就势坐了下来,端起她斟的茶喝了口:“我知道,当年是我那父亲云亭侯故意把我丢了。他把我当做耻辱,怕我坏他迎娶你的好事。”
他就这样大刺刺说了出来,陈慧茹诧异的瞧着面前的少年:“你既知晓,还同意回来侯府做什么?是想报复侯爷还是想抢夺家产?”她面色沉了下来,“念你是宝丫的义兄,我奉劝你一句。你既是侯府名正言顺的世子,该你得的我会给你,该是蜜儿的你万不能抢夺,否则……”
赵星河不理会她的话,突然问:“云亭侯曾答应你不会纳妾,他如今违背誓言,你恨他吗?”
陈慧茹:“你问这个做什么?”
赵星河:“我恨他,他害死了我母亲,又想杀我。我可以明明白白的告诉你,我这次回来确实是想报复他,弄空云亭侯府。”
那淡蓝眸子里的恨意真真切切。
陈慧茹:“你告知我,不怕我告知云亭侯?毕竟夫妻一体,云亭侯府空了,我这个云亭侯府的主母也不好过。”
“不怕!”赵星河很是自信:“先前在宴席上你还帮着我坑侯府的东西给宝丫妹妹,你都单独住在这个院落半年之久了,而且,宝丫妹妹说你不喜欢云亭侯……”
陈慧茹听到宝丫的名字眉眼瞬间柔和了不少:“那丫头为何这样说?”
赵星河:“宝丫妹妹说你看见云亭侯太平静了,就像在看一根木头。和她看见小黑、猫猫、黑雪的眼神一点都不一样。”
陈慧茹轻笑:“我倒是没把他当猫当狗。”
赵星河:“我不想抢小蜜儿的东西,侯府的东西我也可以不要。我知道你想要云亭侯府的私库,我可以帮你,事成之后私库分我一半,骗取私库的名声我当,保准把你摘得干干净净。”
陈慧茹眸子微压:“谁同你说我想要私库的?这些话是谁让你来说的?是宝丫她爹?”
在她看来,一个十一岁大的孩子,再怎么早熟聪慧,背后没人也不可能下一盘完整的大棋的。
赵星河:“我只问你同不同意我的主意?你若是不同意出了这个门私库我就自己弄。”
陈慧茹看他两息:“成交。”她确实想要私库良久,苦于没有好的主意。
“现在,说说你的计划,我要如何配合
铱驊 ?”
赵星河欣喜,小声说起自己的计划……
云亭侯接到管家的消息匆匆赶到锦瑟苑时,老远就听见里面吵闹和打砸的声音。他匆忙跨进院子,就见凉亭外被砸了一地的茶水,陈慧茹浅色的裙角洇湿,恼怒道:“道歉,再不道歉,就让他把地上的瓷片吃了!”
被下人押住的赵星河龇牙咆哮:“当年就是你让人丢的我是不是,你这个恶毒的女人,我和你拼了!”
眼看下人要把赵星河往地上碎裂的茶盏上摁,云亭侯急急上前,喝道:“你们做什么?怎敢对世子无礼?”他到底没敢扇锦瑟苑里的下人,只把人从他们手里解救了出来,语气微恼:“慧茹,星河丢失多年,好不容易才找回来,你就不能容忍他一些?你不是说,你不至于容不下一个孩子?”
陈慧茹嘲讽:“不是我容不下他,是他先到我院子里撒野的。先前我已经给你面子,让他进府,我陈慧茹是被人骂到面前还不还手的性子吗?”
“况且,他的走失本就与我无关,这点你不是最清楚?”
云亭侯生怕她说出什么要不得的话,先让管家把赵星河哄走了。才好声好气道:“慧茹,我就这么一个儿子,你就当可怜可怜我,让让他。他是霍滢的孩子,是侯府名正言顺的世子,不是戚氏肚子里出来的。若当初他在府中长大,是要喊你一声母亲的,你莫要同他一般计较。”
“什么叫我计较?”陈慧茹恼怒:“他今日这做派,明显是让我背了你的锅。他方才明明白白同我说,就是回来争家产的,侯府的东西一分都不会留给蜜儿。”
“我陈慧茹不是好惹的,我也告诉你,侯府的东西都得是蜜儿的。他当年既是丢了,我就当他死了,侯府的东西也不可能有他的份。侯府,有他没我,有我没他!”
云亭侯像来知道她的性子,她既然说得出就做得到。
看来这个家有得闹了。
不出他所料,自从星河那孩子回来了,侯府三天一大吵,两天一小吵,就连半夜都能听见打砸的声音。
星河一个十一岁的孩子,再有能耐也是来不赢吏部尚书家嫡女的。不出十日就提出要离开云亭侯府去霍家。
他一个头两个大:万万想不到搞定了霍家,赵凛、星河,问题回出在内部。
都怪那戚氏,好好生下孩子就好,乱嚼什么舌根!
陈慧茹是他年轻时候的梦想,是他真心放在心上的人。可人到中年,经过诸多磨合,许多事都淡了。如今,儿孙才是重中之重,云亭侯府的香火不能断在了他手上。
他只能好生安抚赵星河:“星河,你莫要说气话。我是你父亲,你是云亭侯府的世子,即便是慧茹也不能赶走你的。蜜儿不过是个女孩子,终究要嫁出去的,侯府的家产不可能给她。”
赵星河红了眼眶:“她是侯府女主人,侯府的库房都把持在她手里,她要下人慢待我便慢待我。要克扣我的吃穿用度,羞辱我还不是轻而易举?她敢当着你的面说要把我赶走,定然就做得出来。我只是侯府名义上的世子,除了您这些年的愧疚什么也没有,迟早要被她赶走的。既是如此,我何不现在就走,去霍家。至少舅舅和无岐是真心待我,霍家的东西也会有我一半。”
云亭侯急了:“你不能去霍家,你是我儿子,去霍家像什么话。你放心,我既把你接回来了,就会给你撑腰。”
赵星河咬牙:“什么撑腰都是假的,你时常不在家如何撑腰?你别拦我,我现在就要走。”
父子两个正拉扯,外头又有下人来报,霍家有人来了,来问世子爷什么时候能去他们府上。
云亭侯一急脱口而出:“你说,你要怎样才肯留下认祖归宗?但凡你说得出来,父亲必定做得到。”
赵星河终于静了下来,隔了几息才试探道:“陈慧茹说你手里还有侯府的私库,将来也是要给小蜜儿的。你现在把私库的钥匙和私印给我,让我有可以和陈慧茹对抗的底气,我就留在侯府改叫云星河!”
“私库?”云亭侯蹙眉,侯府的私库是历代侯爷去世时才会给到下一任云亭侯手上。
这个时候给……这儿子才找回来……
赵星河眸子压了压,故作伤心:“父亲,看来在你心里终究是那个女人比唯一的儿子重要!”
云亭侯被这一生父亲喊得找不到北:“你方才叫我什么?再喊一遍?”
赵星河别别扭扭又喊了一遍:“父亲,你放心,我要私库的钥匙和私印只是为了让侯府的下人认可我。气一气那女人,过后会给还你的……”
“还是父亲根本不是真心疼爱我,就像无岐说的,只是因为侯府无后……”他淡蓝的眸子里有微微的受伤。
云亭侯忙道:“你莫要多想,父亲怎么会不真心疼爱你。”他忙从怀里摸出私印递了过去:“私库的钥匙在书房,你随我来取。我会同府上的下人宣布,私库交给你掌管。”星河才十一,等他安心了,再借着他还未及冠的名头把东西要回来就是。
反正这些东西百年之后也是他的。
打定主意后的云亭侯很痛快的把私库的钥匙和私印交了出去,第二日,皇帝突然下了一道圣旨,让他去东郊荔山查验即将完工的皇陵。
查皇陵是个大工程,没有三五日是查不完的。
他临走前生怕好不容易哄回来的儿子又被气走了,还特意去了趟陈慧茹那,同她好话说尽,又让她去娘家住几日才安心。
然而,等他从荔山监工回来时,他的私库早被洗劫一空,云亭侯府也早就人去楼空。云亭侯急急跑到霍家要人,赵星河那兔崽子当着全京都百姓的面把他骂得狗血淋头,揭了他当年想把他溺死的短。
“你既是想我死,如今又何必假惺惺把我弄回侯府,难道要让你再溺死一次吗?”
云亭侯反驳:“星河,你休要听他人离间,当年你是不小心走丢了。”
赵星河嘲讽:“我都记起来了,天禧十一年上元节灯会,你把我带到护城河的西边,放在了一条破船上,亲眼看着我沉入水底……”他眸色极淡,悲凉的叫人不忍。
“陈夫人那日骂我,也说我是父亲都不要的可怜虫,活该被溺死!”
云亭侯脸色煞白。
三岁时的事,他如何记得?
霍家人气愤,围观的百姓哗然,对着他指指点点。
“虎毒尚且不食子,这侯爷怎么这么狠心?”
“三岁的稚子都要溺死,怪不得之后一直无子,是造孽造太多了吧!”
“说不定霍家姑娘当初也是他害死的,无毒不丈夫啊!”
“这人真不是人,畜生啊!”
“……”
“打他!”
混在人群里的赵宝丫先丢了个臭鸡蛋出去,紧接着很快有人丢石子、烂菜叶子、烂柿子、泼泔水……
云亭侯还没弄明白自己老大的私库是怎么三天内被转移得一干二净的,人就被飞来的石头给砸昏死了过去!
围观闹腾的百姓哄散,霍家和赵府的大门紧闭。
赵家,赵凛在帮着闺女数着成箱成箱的银两和大把大把的钞票。赵星河担忧的问:“赵叔叔,云亭侯醒来会不会查到你的头上?他会不会报复赵家?听说他妹妹是皇后。”
赵凛边把银票捆好交到闺女手上,边道:“你放心,私库里的东西除去一半给了陈夫人,还有两间钱庄孝敬了当今皇帝,有事他顶着。”
“啊,皇帝?”赵星河疑惑:“这事皇帝也知道?”
赵凛:“不然你以为侯府的东西这么容易洗到我们手里?”他只得了些看得见的金银珠宝和银票。
那两出钱庄可是京都最大的钱庄,每年放的印子钱都够半个国库了。皇帝有了那两处钱庄就相当于有了源源不断给他冲国库的作坊。
即便是皇后娘家的东西,他也不可能会吐出去的。
他这是奉旨搞钱,云亭侯即便知道了,气死也奈何不了他!
第 99 章
云亭侯的私库太富有了, 赵宝丫数钱数得手抽筋。她把每一笔账都记好,忧愁的看着满地的箱子,问:“阿爹, 这么多银子放哪里啊?会不会被人发现?”
怪不得古往今来都说‘书中自有黄金屋’,她爹才当官不到一年, 就从皇帝指缝里捞了这么多油水。
赵凛:“银票留着, 你再挑一下喜欢的首饰珠宝。剩下的我会让人送到码头, 由钱帮的人运到长溪,让你小姑藏起来。”
长溪是他们的地盘, 天高皇帝远, 藏东西方便许多。
赵宝丫:“什么时候运走?我去买些药材和医书送给春生哥哥, 再去毓秀阁买些好看的衣裳布料送给小姑和玉姨, 还有我整理的菜谱,阿爹让他们一起送过去吧。”
赵凛:“大概三日后吧, 你这两日去买东西最好约陈夫人一起去。”
赵宝丫疑惑:“为什么?星河哥哥和无岐哥哥他们不可以吗?”
赵凛:“你星河哥哥正被云亭侯嫉恨呢,出去恐怕会被套麻袋。若不想被殃及, 找陈夫人一起,云亭侯不敢动手的。”
一旁的赵星河抿唇:“赵叔叔, 那陈夫人心计深沉, 又和云亭侯是一家,你怎么这么信任她。她会不会反水, 害我们和宝丫啊?”
“不会。”赵凛肯定的说,“她害谁也不会害丫丫,更何况小蜜儿那么喜欢丫丫。”
赵星河有点奇怪,他同赵叔叔生活这么多年, 赵叔叔为人有多谨慎他是知道的。对于家里以外的人他很少会全然信任,但对这个陈夫人很是信任。
想起小蜜儿和宝丫妹妹有些相似的脸, 心里有个念头一闪而过。但很快又觉得不可能,赵小姑说,宝丫妹妹的娘在她很小的时候就死了。
他也来不及细想这些,很快,霍家那边来人把他接了过去。大张旗鼓的开祠堂祭祀祖先,正是把他记入霍家族谱,他从赵星河改名叫霍星河。
霍家有了一间独属他的房间。
他多了一个外祖父、一个舅舅、舅母,一个表哥。
云亭侯气得七窍生烟,跑到霍府讨说法。儿子不可能回来了,云家私库的钥匙总要还的。然而,霍家上下全是武将,就连府里的小厮婢女也能耍两棍子,他带人去只有挨打被丢出来的份。
再则,全京都都知道了他当年想溺死那逆子的事,私库就算被坑了,外人也只会看笑话说一句活该。私库又是他主动给出去的,告到官府,官府也只说不管家务事。
当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他胸中郁气无处发泄,生生病倒了。病中,大着肚子的戚氏倒是日日来看他,但他一看到她隆起的肚子,就想起霍星河那个孽障。
哑着嗓子把人赶走了。
等人一走,瞧着空荡荡的屋子,他又觉得无比凄凉:如今人财两空,他老了不会也是如此观景吧?
慧茹和小蜜儿呢?自己病重,对方总得来看看吧?
他等啊等,从第一日睁眼等到第二日也没瞧见一个人影,遂找来管家询问母女两人的踪迹。管家哆哆嗦嗦不敢说,最后被他逼视得实在无法了,才道:“夫人带着小小姐去接赵家的姑娘逛街了。从昨日到今日,说是午膳也不用准备,估计要傍晚才能回来。”
云亭侯气得直接把药碗砸了出去。
“赵家的姑娘?”现在只要和霍星河有关的人他就心绪难平,“她不知道我这病是怎么来的吗?”
他们夫妻当真离心了,他如此迁就她,她居然在这紧要关口在自己的伤口上撒盐。心里眼里还有没有他这个夫君半分位置?
云亭侯命人把他挪到锦瑟院里,就待在陈慧茹的房间静静的等她。
而陈慧茹此刻正带着小蜜儿和宝丫在毓秀阁量衣裳挑布料,赵宝丫拿着一匹天丝浮花纹布料来回翻看,仰着头问:“慧姨,你说这个布料我小姑能穿吗?”
陈慧茹笑道:“你挑的自是好的,不过你小姑恐不喜这么张扬的。”
赵宝丫:“小姑是不喜欢这么张扬的,她穿的衣裳颜色偏暗。但我不喜欢,我家小姑又漂亮又年轻,还没成婚呢,要多多鲜亮一点的才好。我就同她说这料子有多贵,她舍不得送人总得自己穿的。”
“鬼灵精。”陈慧茹顺口问:“你很喜欢你小姑?”
赵宝丫点头:“嗯,我娘死得早,我爹从前要出去做工,都是小姑把我带大的。”
“是吗?”陈慧茹眸色闪动,“那,你想你娘吗?”
“不想。”从前是挺想的,后来被秦菁那事一弄,她就不想了,“没有娘也没关系的,我有世上最好、最疼爱我的爹。”
陈慧茹脸上的笑淡了几分:“也是,你爹确实把你养的极好。”
小蜜儿抱着一件漂亮的小裙子哒哒的跑过来,皱起包子脸:“我爹不好,娘好,娘对我最好!”
赵宝丫一瞧见她眉眼就弯了起来,蹲下身问:“那宝丫姐姐好不好?”
小蜜儿疯狂点头:“好,宝丫姐姐也好,给蜜儿买裙裙更好。”
“你也是鬼灵精。”赵宝丫刮刮她小鼻子,怪不得从前在书院,大家都喜欢逗她,小孩子什么的太可爱了。
“姐姐给你买。”
陈慧茹连忙阻拦:“你还小,要你掏钱做什么?还是我来掏钱吧,今日你买的衣裳、布料也一并算上。”
赵宝丫摇头,伸手摸出两张银票:“不用的,我有钱。”
陈慧茹瞥了那银票一眼,问:“霍星河那小子给你的?”
赵宝丫诧异:“慧姨这都看出来了?”她左右翻看那银票。
陈慧茹:“别看了,云府私库里的银票都是云氏钱庄出来的,我猜的。”她笑了两声,“那小子对你倒是不错,倒是知恩图报,不像他老子。”
赵宝丫点头:“嗯,我和星河哥哥一起长大的,他有好东西都会给我的。”
陈慧茹自然知道这一点,不然就算她再想要云兆熙手里的私库也不会便宜一个外人。
之后三人又去了药铺,陈慧茹对于她差点把药铺搬空的架势很是费解。赵宝丫解释:“这是给春生哥哥的,春生哥哥学医,将来会是很厉害的大夫!等他好厉害了,还要给我治寒症呢,他说一定会把我治好的。”
陈慧茹环顾一圈药铺:“那再买一间药铺把,你不是还想买医书吗?陈家同宫里的御医署院判有几分交情。你且等等,明日我让人送些典藏的医书孤本和进贡的药材去赵府,你一并送了去。”
赵宝丫:“要多少钱?我给你。”
陈慧茹睨她一眼:“你这孩子,同我客气什么。御医署的人本就欠我们陈家的人情,这些不用花钱的。”
“那好吧。”赵宝丫想了想,道:“要是慧姨今后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尽管说,我一定两肋插刀。”
陈慧茹被她逗笑:“可不兴这样帮忙。”
三人一同逛到夕阳西下,陈慧茹先把赵宝丫送回了赵府。她跳下马车,立刻有下人出来帮忙提东西。不多时,赵凛也迎了出来,站在正门口看向这边。
赵宝丫先喊了声阿爹,然后又扭头问:“慧姨,你和小蜜儿要到我家坐坐吗?”她问完又觉得自己太笨,现下云亭侯府和赵府、霍府的关系都紧张,怎么能问这样的话。
陈慧茹摇头:“不用了,你进去吧。”
赵宝丫提着东西哒哒的跑到她爹身边,赵凛立刻伸手去接,英武的脸上因为闺女的几句话就有了笑意。
马车慢悠悠动了起来,陈慧茹透过卷起的帷裳瞧着他背影。
那人褪去了粗布衣裳,换上广袖华服,倒是有了几分读书人的俊雅清爽。眼神也叫从前柔和狡诈了许多,变得陌生又熟悉。
有了孩子的羁绊果然变得不一样,就像她,从前那么自我的人,不也因为小蜜儿渐渐圆润了许多。
小蜜儿凑了过来,扒着窗口往外看,直到看不到赵府的人影,她才松手。眼睛雾蒙蒙的、撅嘴:“我想姐姐……”
陈慧茹好笑:“才走多久,好了,明日给宝丫姐姐送药材时,我再带你来瞧她。”
小蜜儿高兴了,等回了家,抱着赵宝丫给她买的小裙子就往她娘屋子里跑。她迫不及待想试试姐姐给她买的裙子。
她高兴的推开门,就看到坐在桌边阴沉着脸的父亲。她本能的后退了两步,眼神里有惧怕,然后呆呆的站在门口,不知所措。
云亭侯见她如此,脸更沉了几分,看看她手里抱着的小裙子问:“去哪了?谁给你买的新衣裳?”
小蜜儿抱着衣裳的小手微微收紧,如实回答:“去街上,姐姐买的裙子。”
“姐姐?赵家那个丫头?”他一听,气就不打一处来,撑着身体走到门口,一把夺过小团子手里的裙子往地上一丢,双脚塌了上去。
那粉色的绸缎裙子瞬间多了两个脚印,脏得不能看。
小蜜儿盯着那裙子,眼眶瞬间蓄泪,蹲下伸手去拽那裙子的一角,呜呜哭了起来:“裙子,裙子……”她边哭边回头,“娘,姐姐送的裙子……”小团子哭得太伤心了,整张包子脸都花了,小肩膀一颤一颤的。
陈慧茹追进院子里就瞧见这一幕,瞬间动了怒:“云兆熙!拿开你的脏脚!”声音尖锐到云亭侯脚都有些抖。
他不耐的松开腿,突然的泄力让还在拽裙子的小团子摔了个屁墩,她顿时嚎啕大哭,边哭边把脏掉的小裙子往怀里抱。
云亭侯有些看不过去,伸手去拉她。陈慧茹急步跑过去,一巴掌打开他的手,弯腰把小蜜儿抱进了怀里,退后两步,双眼冲他怒目而视:“云兆熙,她怎么说也是你女儿,就算不是儿子你犯得着如此厌恶她?”
“不是,慧茹,你听我解释。我在屋子里等了你们一整日,方才听蜜儿说你们同赵府那丫头往来,才迁怒了她。”他脸上已有悔色,“是我不好,蜜儿,你原谅父亲吧?”他伸手去拉小蜜儿。
小蜜儿猛得抱住她娘,越哭越惨,小奶音都在发颤:“讨厌你……呜呜呜,讨厌你……”
小团子真是伤心坏了,大概不完全是因为这件裙子,是父亲一直以来的态度……
云亭侯伸出去的手僵在半空,脸上的愧色褪尽,看向陈慧茹,哑声问:“蜜儿的意思是不是你的意思?你现在也厌恶我?”
陈慧茹不说话,他惨然失笑,脸上的病态愈盛:“我病重几日,你们母女没来看过一眼,却跟着赵府的人出去闲逛?姐姐姐姐的叫得这般亲热,不知道的还以为赵凛是你当年那个野男人!”他真是气急了,第一次对着她口不择言。
“云兆熙!”陈慧茹冷笑:“别为你枉为人父找借口!”
“你看看霍星河和蜜儿对你的态度,你就不为此检讨一下吗?”
“你如此介怀此事,不若我们现在和离!”
这话犹如一盆冷水兜头浇下,云亭侯瞬间冷静下来,病弱的身体险些站不住,摇摇欲坠就要倒下。幸而一直注意这边动静的小厮冲了过去,七手八脚的把人抬到外院,又去请了大夫来看。
不一会儿,乳娘从前院匆匆回来,看了眼苦哭睡着的小蜜儿,小声道:“夫人,侯爷高热不退,管家让人去宫里只会皇后娘娘,请御医来看了。”
陈慧茹轻轻拍着小蜜儿的背,点头:“知道了,你下去吧。”
乳娘迟迟没挪动步子,直到陈慧茹询问的看向她,她才迟疑问:“夫人,您真的要和侯爷和离?”
方才那句话,院子里的人可都听得清清楚楚的。
陈慧茹嘲讽一笑:“自然是假的,我陈慧茹只有丧夫,没有和离!”
乳娘惊愕,随后又低下头退了出去。
实际上,管家确实去请了御医,但云亭侯高热却是装的,目的是请来云皇后。御医来请脉后的第二日,云皇后果然大驾光临。她屏退了左右,坐在床边查看云亭侯的面色,忧心道:“果然是病了……”
云亭侯见她来勉力坐了起来,躬身要行礼,被她伸手挡住:“你我兄妹之间不必行这些虚理,安心养病就好。”
她扶着人靠到床边,又问:“你让御医请本宫来所为何事?”
云亭侯气闷,捂着胸口咳嗽两声,道:“臣这病是叫那孽障气出来的,他来侯府就是冲着臣的私库来的,是来报复臣。他一个十一岁的孩子定然没有这么大的主意,定是霍家人在背后给他支招。臣虽是侯爷,但没有实权,皇后娘娘定要帮臣向霍家讨回公道,把侯府的私库拿回来!”
云皇后先没接他的话,面色凝重问:“你先回答本宫,那孩子当年果真不是走失的,是你丢进护城河要溺死才丢的?”
方才还义愤填膺的云亭侯似是哑了,半晌后才咬牙道:“皇后娘娘又不是不知霍滢是如何嫁给臣的,臣当时厌恶极了那对母子,又急着娶慧茹,不得已……”谁知她身体不行,这么多年也只生了蜜儿。
“你糊涂啊!”云皇后恼恨:“那孩子再怎么说也是侯府的血脉,你若不喜不见他就是,溺死他这种事都做得出来?他嫉恨你也是正常,不过你到底是他生父,父子哪有隔夜仇。霍府本宫也动不了,你不若把所有的事都推到陈慧茹身上,就同那孩子说,当年是陈慧茹要毒杀他。你不忍心才放到了破船上,后又让人救起远走他乡。”
“他当年还小,定是记不真切的。现下也才十一,你多哄哄,说不定他就回心转意,转而帮你把霍家的东西拿来呢。”
“推到慧茹身上?”云亭侯沉着脸不说话。
云皇后恨铁不成钢:“你这辈子就死在她身上,当初就不该答应她不纳妾,没得让京都人看笑话!”
云亭侯抿唇:“如何不能动霍家?那霍老将军行将就木,霍家更本没有人在朝为官了!”他已经不想要霍星河那个逆子了,没得转那么大一个圈去哄他。
“就算行将就木他也是镇国将军,立下过赫赫战功的。他不死,皇上就不能动霍家。”同是一母同胞,云皇后就搞不懂了,自家这个兄长怎么脑袋像浆糊,里头只有情情爱爱。
她敛目看他:“总之,这事不能动粗。”
云亭侯恼怒:“为何?”
云皇后:“云家的两间钱庄在皇上手里!”
云亭侯错愕,半晌没想明白:“这,这是什么意思?云家的钱庄为何会在皇上手里?”
云皇后:“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侯府私库的钥匙是皇帝授意拿的。”
云亭侯双目圆睁:“皇上授意那逆子拿的?不是,皇上怎么认得那逆子?那逆子不过十一……”
“动脑子想想。”云皇后重重叹了口气:“那孩子是赵修撰养大的,皇帝自然是授意赵修撰。”
“你好好想想,自从赵修撰来京,京都几个世家接连出事,每家都进了不少银子冲国库。皇上这是在拿赵修撰当枪使,掏世家的银子呢,侯府只是顺带的。”
她那日去清心殿,恰逢皇上睡着了。她帮着整理折子的时候可是看到了侯府钱庄的店契和其他微妙的东西。
云亭侯细细想着京都这些日子发生的事,又想起近日赵家小姑娘花钱如流水的行为。
感情这赵修撰扮猪吃老虎,帮着老皇帝坑了一遍世家,又联合那孽子里应外合来搬空侯府!
他眼眸闪烁,忽而问:“慧茹有没有参与其中?”他仔细回忆了那孽子来侯府的这段时间,若不是一直同慧茹闹,他也不至于把私库的钥匙交出去。
有没有可能是他的枕边人联合那孽子以及赵凛一起算计他?
但慧茹就算恼恨他,也不至于胳膊肘往外拐,除非……
他又细细回想那赵宝丫和蜜儿相似的容貌,以及慧茹对那赵宝丫超乎寻常的好。
难道……慧茹和那赵凛有什么苟且?
还是……当年那个野男人真是赵凛?他们还曾经有一个孩子?
那赵宝丫好像是十岁,掐指一算正好和慧茹失踪的时间对上。
云亭侯越想脸越绿,撑在床榻上的手都有些发抖!
云皇后还没注意到他的异常,不解问:“你怀疑她做什么?”
云亭侯快速答:“没什么。”
当年他就落不下面子,隐瞒了慧茹失洁之事,如今他可能被反复戴绿帽这事也绝对不能让任何人知晓。
“皇后娘娘,劳烦您来看臣,臣已经大好,您请回吧。”
云皇后狐疑,瞧瞧他面色,见他面色如常才起身回了宫。等云皇后走后,云亭侯彻底忍不住了,把刚端来的药碗又砸了。
心里盘算要如何拆穿这对狗男女!
第 100 章
次日, 陈慧茹早早起来准备回一趟娘家去弄药材。小蜜儿却病了,也不算严重就是打喷嚏咳嗽声音嗡嗡的。正巧御医在府上,开了药, 交代要好好休息不宜吹风。
陈慧茹看着外头绵绵的冬雨,蹙眉问乳娘:“昨夜是哪个婢女值夜, 蜜儿屋子里的窗如何没关?”
乳娘身后的红珠扑通一声跪下, 紧张搭话:“夫人, 昨夜是奴婢值的夜,但奴婢关窗了。奴婢瞧着风大, 还担心窗户被吹开, 还特意用木支架压了一下。”
乳娘小声的帮忙说话:“夫人, 许是家里的猫把支架打掉了……”
“起来吧。”陈慧茹肃声道:“这个月就不用在蜜儿屋子里伺候了。”
红珠眼睛通红, 谢了恩退了出去,远离了主院才委屈道:“真是倒霉透了, 那木支架明明很稳的,别说猫, 就算是狗也弄不开。”
同行的婢子纷纷安慰她。
小蜜儿身体弱,一旦病了, 没个十天半个月是别想好了, 这还是在精心养护的情况下。
宝丫那边明日就要托运药材回去,今日万不能耽搁了。陈慧茹想了想, 摸摸女儿的脑袋,道:“蜜儿,娘去一趟你外祖母家,很快就回来, 你喝了药在家等等娘好不好?”
小蜜儿乖乖点头:“好,娘快去。”不能去外祖父家她一点也不难过, 就是不能看到宝丫姐姐了。
陈慧茹嘱咐乳娘照顾好蜜儿,匆匆坐了马车往陈府去。等她一走,乳娘就端了药来喂她,那药还冒着热气,温热的苦味在屋子里弥漫。小蜜儿苦着脸不想喝,不住的把药婉推开。
乳娘哄她:“姑娘别怕,这次的药不是很苦的,奴婢还准备了蜜饯。姑娘乖乖喝了,把蜜饯吃下去嘴里就甜滋滋的。”
乳娘每次都这么说,小蜜儿噘嘴不听她骗。
一大一小正僵持着,门口传来脚步声。乳娘循声望去,就见脸色病白的云亭侯站在门口,身后还跟着几个捧着托盘的小厮。她慌忙站了起来,屈膝行礼:“侯爷……”垂下的眼眸惊慌不定。
夫人不在,侯爷这个时候来做什么?
“起来吧。”云亭侯声音还有些哑,显然还病着,“本侯听说蜜儿病了,来瞧瞧她。”
他走到床边,小蜜儿一见他,本能的往床里面缩了缩,一双大眼不安的眨动。
云亭侯坐到床边伸手摸摸她毛茸茸的发:“蜜儿又病了,嗓子疼不疼?头疼不疼?”他轻声细语的模样当真像个慈爱的老父亲。
小蜜儿有些不习惯,脑袋歪了歪,忍着没移开。
见她这样,云亭侯捂唇轻咳,满面愧色:“前日是父亲不对,让蜜儿难过了。昨日父亲特意让人去毓秀阁挑了些衣裳过来给蜜儿赔罪。”他伸手,身后的小厮立刻把托盘送了过来。
他拿起一件浅粉色的冬裙捧到床边:“蜜儿,这件裙子和你昨日的裙子一模一样,父亲特意去买的,你就原谅父亲好不好?”
那裙子确实和昨日的裙子一模一样,但那不是宝丫姐姐送的呀。
小蜜儿抿唇不说话,云亭侯又拿来好几件漂亮的衣裙:“蜜儿,父亲还给你买了其他的衣裳,你看喜不喜欢?”
那些小裙子花花绿绿的,上面还有她最喜欢的小蝴蝶,她很喜欢很喜欢。
她犹疑着要不要伸手,云亭侯就直接把手里的裙子放到她手里,笑道:“看来蜜儿是喜欢了,蜜儿是好孩子,收了父亲的礼物就是原谅父亲了。”
小蜜儿眨巴眨巴眼睛,一时没反应过来。
云亭侯趁机接过乳娘手里的药婉,吩咐道:“你先下去给蜜儿做点吃食,我来喂药,记得做她最喜欢的蛋羹虾仁。”
乳娘不疑有他匆匆去了。
小蜜儿眼睛晶亮:父亲知道她喜欢吃什么?
云亭侯扭头对上她水润润的大眼睛,愣了愣。这一瞬间有些后悔昨夜让人来开了窗。但很快这种情绪就被压了下去,他勺了药,甚至还吹了吹,喂到蜜儿面前。
小蜜儿抗拒的瞧他,把头偏到一边。
云亭侯捏着勺子的手松开,起身把那药倒进了窗台的花盆里,然后又走了回来重新坐到床前。
小蜜儿疑惑的看着他一系列的动作。
云亭侯笑道:“女儿不喜欢喝就不要喝了,待会儿父亲去宫里给你求不苦的药。”
“真的?”小蜜儿的抗拒少了两分。
云亭侯点头,把蜜饯塞到她手里:“来吃点甜的,待会儿乳娘问你,你就说喝了药。”
小蜜儿开心了,乖乖的点头。
小孩子什么的还真好哄。
云亭侯不知从哪里变出来了一个大甜橘子,剥开塞到她嘴里:“来,这是你姑母拿来的,尝尝可甜了。”
冬日的橘子可是个稀罕物,小蜜儿这会儿的戒备已经完全放下了。笑弯了一双眼:“好吃。”
云亭侯顺口问:“你娘同你去赵府时有见赵叔叔吗?”
小蜜儿懵懂:“哪个赵叔叔?”
云亭侯又塞了一瓣橘子给她:“就是你宝丫姐姐的阿爹。”
小蜜儿记起来了,前天在门口远远的瞧见了。
“见了。”
云亭侯咬牙:“那你娘有说赵宝丫是你姐姐吗?”
小蜜儿不太理解这句话,嚼吧嚼吧橘子吞了下去,嗡声嗡气道:“宝丫姐姐就是我姐姐呀!”
果然如此,果然如此。
他先前真是猪油蒙了心,还邀请赵凛父女来府上做客,这不是引狼入室是什么!
云亭侯觉得自己头顶草原青青,双眼几乎喷火,把剩下的橘子丢到被子上,起身就往外走。小蜜儿愣了愣,看着他背影,嘴巴一瘪,眼眶又蓄了泪。
云亭侯刚走出门就碰见回来的乳娘,他把怒火压了又压,确定不会令人生疑后才开口:“蛋羹不用蒸了,派人去通知夫人,说蜜儿想吃鸿运楼的梅花糕。”
乳娘疑虑:“奴婢让锦瑟苑的下人去就成了。”
云亭侯解释:“蜜儿病了娇气,一定要吃她娘亲手买的。夫人恐怕快回来了,你快去快回,莫要耽搁。”
乳娘无法,只得亲自跑一趟。快到陈府时,正巧碰见自家夫人的马车。她拦下马车上前,匆匆把事情说了。
小蜜儿就是这样,生病了就格外娇气。
不肯好好吃药,对吃的也格外挑剔。
她无奈的摇头,笑问:“她药可吃了?”
乳娘把侯爷去道歉,又喂药的事说了。陈慧茹诧异,正要细想,车夫一声吆喝勒停了马车,朝里喊:“夫人,鸿运楼到了。”
陈慧茹在婢女的搀扶下,下了马车。等到了酒楼,酒楼的掌柜告知糕点卖完了,要现做,请她先去楼上雅间稍后。
陈慧茹随着伙计往楼上去,到了雅间坐下慢慢等,婆婆文海棠废文每日更新,幺污儿二漆雾二八一等了有半刻钟左右。雅间的门突然开了,随行的婢子以为是糕点好了,连忙迎了上去。瞧见进来的赵凛时,眸子睁大,很是诧异:“赵修撰?”她们日日跟在主子身边,都是见过赵凛的。
雅座上的陈慧茹豁然回头,就和同样诧异的赵凛看了个眼对眼。
赵凛反应还算快,快速环顾一圈雅间后,朝陈慧茹躬身一礼:“抱歉,王学士让赵某来这取民间整理的典籍,估计是赵某记错雅间号才误闯了陈夫人的地方。”他又是一礼,“赵某这就走。”
陈慧茹从始至终没说一句话。
赵凛退了出去,整个过程疏离又客气。
正在隔壁雅间观察这边的云亭侯心腹疑惑重重:这两人瞧着不像认识啊!
他正不知道怎么回去回话,雅间的门突然被撞开,赵凛急匆匆走进来。边走边道:“哎呀,抱歉抱歉久等了,本官先前走错了地方,差点误了正事。您就是王学士说的吏部主事宋岩吧?”
云亭侯的心腹呆了呆,连忙摆手:“不是不是,我不是,宋主事在隔壁。”
赵凛哦了一声,一拍脑袋又退了出去。等门一关,他脸顷刻沉了下来:这人在偷看陈慧茹的雅间!
把他和陈慧茹安排在一处意欲为何?
他快速想了许多,唯一能想到就是他和陈慧茹之间的关系。
被发现了?
他眸色转冷,思考谁会这样做。
最近得罪的人实在太多,他一时间还真没理出头绪。
等赵凛进了宋主事的雅间,酒楼的伙计正好提着做好的梅花糕进了陈慧茹的雅间。陈慧茹提着食盒往外走,走到雅间门口时,左右看了看,漫不经心问伙计:“隔壁雅间坐的什么人?”
伙计摇头:“没人啊,还没到饭点呢。”
陈慧茹:“没人关着做什么?”
伙计哑声,一时呐呐不敢言。陈慧茹把食盒交给婢女,提着裙摆下了二楼,径自坐进了马车。
她自然也觉察出了不对劲,回去后一直陪着小蜜儿没出去。等午后陈府的人送来药材,下人问她如何处置。她嘱咐下人直接送到赵府,交代道:“就说蜜儿生病,东西就不亲自送了。”
下人点头,忙去到后门吩咐马夫把药材和书籍装车。正准备出发,管家跑了来,让他去帮忙打扫侯爷的书房。
下人为难,管家随意指派道:“那药材就让外院的阿旺去送。”接着他喊来阿旺嘱咐道,“你小心些,定要把东西送到。”
阿旺连连点头,并保证东西一定送到。
下人无法,只得跟着管家去了。
等阿旺把药材送到赵府,把陈慧茹交代的话说了,又从怀里拿出一封信道:“这是我家夫人的亲笔信,说让赵大人一定要看。”
赵宝丫接了信,又担忧的问:“小蜜儿病得可重?”
阿旺如实回答:“不算重,姑娘每年都得病好几回,就是每次持续时间有点长。”他说完就匆匆走了。
赵宝丫虽很好奇信里面写了什么,但也知道偷看信不好。硬生生等到她爹下职回来,才把信交到她爹手里。
“呐,慧姨说给你的。”
“陈慧茹?”赵凛第一反应就是不可能,等拆开信瞧见里面的内容时嘴角微微翘起。
这下确定了,能模仿陈慧茹笔迹之人多半是云亭侯本人了。只是这手法委实不高明,陈慧茹那敢爱敢恨的性子,做过的事从不后悔。
这信里的诗,明显就有怀念悔过想再续前缘之意。
就算六月飞雪,陈慧茹也不会自降身份。
他翻过信,信的背面还有一行小字——‘事发,明日午时李记茶楼一续’。
他明日正好休沐,若是寻常人今日刚见过对方后,肯定就会上这个当了。
赵宝丫瞧他嘴角的笑,好奇的问:“阿爹,慧姨说什么了?”
赵凛挑眉,睁着眼说瞎话:“哦,你慧姨说小蜜儿病了,不能出来,想要一只会说话的鸟解闷。姜家公子前些日子不是送了一只会说话的鹦鹉给你吗?明日午时你送到李记茶楼去给你慧姨吧。”
“啊?子安哥哥送的鹦鹉?”赵宝丫犹犹豫豫,“可是,那只鸟有点傻,总是胡说八道,会教坏小蜜儿的。”
赵凛:“没关系,侯府有训鸟的下人。”
“那好吧。”赵宝丫刚走出书房,又扭头道:“阿爹明日去托运药材,另外一箱医书千万不要忘了,春生哥哥还等着呢。”
赵凛摆手:“放心吧。”
与此同时,负责送药材的阿旺回去侯府后,锦瑟苑的下人也正好打扫完了书房。一看到他回来,立刻询问事情可办妥了。
阿旺憨笑点头:“妥了,妥了。赵姑娘好大方还给了小的一些赏钱。”说着他摸出一个小绣袋递了过来,“这个小的万万不能要,您拿回去吧。”
那下人颠了颠,分量还不少,正要走,阿旺又叫住了他,道:“对了,赵姑娘让小的转告夫人,明日午时在李记茶楼天字号雅间等夫人,有回礼要送给夫人。”
那下人去了,把小绣袋交给陈慧茹,也不敢说自己没去赵府,只把赵宝丫说的话交代了。
陈慧茹见过这个绣袋确实是宝丫的。
她盯着那下人眸色微压:她特意同宝丫说过不用回礼之事,宝丫如何又让人带这种话?
她打发走下人后,招来乳娘小声嘱咐:“你让你家那口子悄悄去赵府,从后面入,莫要让人发现了……”接着又交代了几句。
乳娘匆匆去了,当天夜里,乳娘前来回话。递了一封信给陈慧茹,又小声道:“明日赵家姑娘会提着一只鹦鹉来。”
那信赫然是赵凛收到的那封,陈慧茹一眼先瞧见那首诗,再看见自己的字迹。
瞬间明白了怎么回事。
思想肮脏的人才会想那龌龊的事,他云兆熙曾娶妻后又纳妾,就以为人人都同他一样不尊重婚姻。
若是他大大方方的来问,她兴许会大大方方的承认那段过往。
如此下作的试探、设计,简直叫她失望透顶。
既然嫌自己在京都的名声还不够臭,那她再送他一程好了。
次日一早,陈慧茹出门,顺便把西苑的戚氏带了出去。戚氏挺着大肚子坐在马车的角落忐忑不安的偷瞄她。
“夫,夫人,带妾身出来做什么?”
陈慧茹笑得甚为亲切:“瞧你近日心情烦闷,带你出来散散心。”
戚氏抚着五个月大的肚子警惕道:“夫人,妾身肚子里还怀着孩子,万一出了意外,侯爷会怪罪的……”
陈慧茹:“你放心,侯爷还病着呢,并不知我将你带出来了,我们午后回去便是。”
病着的侯爷此刻远远的坠在她们的马车后面不敢靠太近。等到了礼记茶楼,只瞧见侯府的马车停在那,人已经上去了。
他压着怒气询问茶楼的伙计:“夫人上去了?”
伙计点头,正想说还有一位大着肚子的妇人时,云亭侯又愤怒的问:“赵府的人来了吗?”
伙计立刻回:“来了,早一刻钟就到了,还提了鸟过来。”
云亭侯一听对方还敢遛鸟,都不待听完伙计后面的话,带着一群提着棍的下人就冲了上去。
才到天字号雅间的门口就听见里头传来男人的调笑。
“想死我了!”
“你好香!”
“美人儿,亲一个。”
好一对狗男女,云亭侯的怒气到达了顶点,近十年的介怀在这一刻终于找到了宣泄口,一脚踹开门就冲了进去。
今日势必要把赵凛那狗东西的鸟废了,当场将人打死。
“奸夫□□!”然而,他刚吼完就愣在了原地。
提棍跟进来的一群下人跟着往里面挤,看见里面的情形时也不禁愣住了。
里头有三个人,夫人、大着肚子的戚姨娘、赵家的小姑娘,还有一只上蹿下跳的鹦鹉。
哪来的男人?
侯爷莫不是前些日子病糊涂了,臆想自己被绿了?
云亭侯不信那个邪,快步走进屋子四处翻看,连地上的绒毯都想掀开看看。
陈慧茹就那么静静的看着他翻找,眼里全是冷意。一头雾水的赵宝丫惑问:“慧姨,他们这么多人来做什么呀?”
笼子里的鹦鹉接话:“捉奸,捉奸,奸夫□□!”
赵宝丫啊了一声:“捉奸?捉什么奸?”
陈慧茹冷笑:“那要问问云亭侯了!”
云亭侯黑着脸继续翻找,赵凛一定在这,一定是藏在某个角落了。今日要是不把人找出来,慧茹势必不会放过他!
他今后永远矮对方一截。
戚姨娘一见他来,心里就是一喜,立刻托住肚子迎了上去,伸手去拉他。声音娇娇怯怯,带着委屈:“侯爷,夫人硬要让妾身过来……”
云亭侯正烦着呢,用力把她的手挥开:“别烦本侯!”他此刻有些魔愣,压根忘记了戚氏还怀着孩子,手上的力道就大了些。
戚姨娘猝不及防被大力甩得连连后退,重重砸在了身后的牡丹双面屏风上,连人带屏风‘哐当’一声响!
“啊!”戚姨娘尖叫出声。
提着棍子的十几个下人吓得棍子都掉了,齐齐看向她肚子:这下完了!
赵宝丫也吓得站了起来:“肚子!”
魔愣的云亭侯这才反应过来,惊慌的去扶戚姨娘:“本侯的儿子,儿子啊……”他伸手去摸戚姨娘的肚子。
原本痛得麻木的戚姨娘居然有了力气,惊得连连后退。然而,她没注意到宽大的衣摆被断裂的屏风勾住,这一退,外衣被直接撕开,露出肚子上捆绑着的圆簸箕。
戚姨娘吓得魂不附体,也顾不得疼痛,连忙伸手去捂。愣愣瞧着她肚子的云亭侯突然疯魔,一把将那圆簸箕揭了下来,伸手往她平坦的小腹探:“本侯的儿子呢,儿子呢!”他眼睛赤红,指尖扣进戚姨娘的肚皮,吼道:“贱人,还本侯的儿子!”
“把肚子剖开,本侯的儿子一定在里面!”
戚姨娘吓得尖叫连连,哭喊着不住后退求饶!
茶楼里的客人听到动静全围到门口看,看到里头的情形很快明白过来。
“啊?云亭侯妾室的肚子是假的?那他不是要儿子没希望了?”
“报应啊,他当初溺死亲子,这辈子就不可能会有儿子。”
“哈哈哈,这是想儿子想疯了,一个圆簸箕都当儿子供着。”
人不能一而再再而三被同一件事重重打击,他已经被霍星河那孽子气的够呛,如今唯一的希望就是这肚子里的孩子……
这孩子居然是假的,他不疯谁疯。
他捡起地上断裂的尖利木棍就朝戚姨娘的肚子戳去,赵宝丫捂住眼睛惊叫,陈慧茹想也没想把手里的茶杯砸了出去。杯子砸在云亭侯面部,滚烫的茶水渐了出来。云亭侯本能的去捂眼睛,手里的木棍掉落。
陈慧茹蹭的起身,朝围观的十几个下人喝道:“还不快把你们侯爷拉住,他疯了,再慢就闹出人命了!”
就算是侯爷,当众杀人也得吃官司的。
几十个小厮一拥而上,拉住发疯踢打的云亭侯。
“贱人,还本侯儿子!”
“本侯的儿子!”
他是气疯了,为了这么一个破玩意,夫妻离心,到头来一场空!
他被拉着动弹不得,只觉得五内俱焚,一口血呕了出来,两眼一翻终于气晕了过去。
一众人瞧着那满地的血,心有戚戚:这云亭侯要是死了,就真是绝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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