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填海与铃铛还是跟往常一样,置办了一个食盒,里头分层放着二爷二奶奶喜欢的菜色,又准备了一小包碎银子,再次来到了大理寺后门外。
一重重的打点,一重重的门进,他们本以为今个还会是跟以往一样,进到最后的时候会被拦在地牢门前,只得把荷包中所剩无几的碎银与食盒一并递上,千恩万求的得对方一句高高在上的且等着吧就把他们给打发了。
眼看着对方收了银钱,提着食盒下了那黑洞洞的地牢,身边的铃铛还念念不舍,填海怕跟往日一样被训斥多生是非,忙就扯了扯铃铛的衣袖。
“走吧铃铛,再呆下去,一会子下头就又有人上来训斥赶人了,咱们吃点冤枉气不算什么,就怕这些狗眼看人低的回头把气朝着主子们撒。”
“唉!”,谁说不是呢,她也怕的,可是,“填海你说,都这么多日过去了,咱们上下打点到如今,隔几日就送进来的饭菜,也不知道主子们吃到了没有?特别是我家姑娘,也不晓得在下头有没有受苦,有没有遭欺,有没有……”
“唉,铃铛,好了!”,不说她担心,自己不也是担心的很。
两位主子良善,事发那日怕是发觉了事情不妙,才特特搞的那一出出府,为的可能并不是二奶奶病了,而是为了放他们二人自由。
想他填海,一个娘死爹弃的可怜虫,何德何能,能得主子们那般真心对待。
那日被主子要求留下后,他不是没想过跟铃铛套近乎,把盒子哄过来当场打开验看,结果铃铛这丫头脑子梗,非说盒子是她姑娘给的说什么都不肯,硬是守着二爷留下的话,待到次日一早时辰到了,才捧着盒子来让他打来。
一打开,看着里头叠放的整整齐齐的两张卖身契,填海急急打开那封主子亲自塞进去的信,看着里头的内容,再看铃铛从盒中两个荷包里各拆出的五百两银票,填海饶是自诩真汉子,这时候也不禁泪流满面。
等边上的铃铛抓着自己问清楚信上内容,铃铛捏着银票也哭的声嘶力竭。
主子待他们恩重如山,他们怎可这般不明不白的弃主子于不顾?
二人擦干泪,收好身契银票,一致决定回府去寻主子问个究竟,不想,人都还没冲回府里,半道上就得知公府连夜被抄,一干主子下人全都被下了大牢的噩耗。
填海与铃铛恍然大悟,主子的一切异常举动都能解释的清楚了,二人又是一阵抱头痛哭,铃铛更是声嘶力竭的口称要去陪主子。
还是填海当机立断,知道这种时刻不能添乱,既是主子的安排他们就得听,倒不是大难临头弃主子不顾,而是关键时刻,他们在外头周旋打点,想法子营救接济主子,比去牢里陪着主子更有利。
不过在此之前,为了不被当逃奴被清点发卖,填海一抹泪,拉着铃铛就去了衙门登记赎身,因着主家出事,为了得到正规的文书,二人足足花去了身上所有的散碎银子,还有铃铛身上的钗环首饰,差不多五十两的价格贿赂才成事,银子比他们卖身契上的都多,不过好在是办得了。
有了平民的身份,填海与铃铛又商量,得到铃铛的全力支持后,二人把一千两换成散碎的银票以及银钱,这大半个月来跑上跑下的打点,银子花了泰半,却到现在都没见到人。
说不无力,说不失望,说不心焦是不可能的。
填海蔫头耷脑的拉着铃铛,两人步履沉重的转身回,一脚正要踏出广场边的偏门时,忽的,身后传来一声喊。
“等等,诶,前头那两个,你们且等等停停脚……”
填海铃铛立刻一喜,急急回头,见到是刚才收了他们碎银子,提着他们给的食盒下去地牢的人,铃铛眼里都闪着激动。
“填海哥?那位差大哥喊我们哎,你说是不是事情有变,他们允我们见二爷二奶奶啦?”
填海心里却发沉,皱眉摇摇头。
“我也不确定,不过想来可能不成,这人看着陌生,不是先前的那两拨熟面孔,且自打前几回吃亏上当过后,我每次给的碎银也并不多,都说阎王好见小鬼难搪,以这些家伙的脾性,怕是没这么好性。”
“这样啊……唉,填海哥你说我们想见主子一面怎么就这么难呢?”
求到当初与谢家交好求着谢家关照的那些姻亲故旧门上去,他们不要说见到正主了,便是门他们都进不去,处处碰壁,如非不得已,他们二人也不会退而求其次的想着走底层皂吏疏通的办法,只可惜银钱花了,人也没见着,说来还是他们当奴仆的太不中用了啊……
铃铛难受的自责间,招呼的狱卒已经到了跟前。
这狱卒看着年轻,也没往日那些狱卒的拿乔,虽一副没甚经验的样子,填海也不敢等闲待之,就是生怕回头对方给自家两位主子穿小鞋。
填海客套的忙忙拱手,“这位差爷唤我们可是有事?”
来人也急切,“你们要见前镇国公谢家二爷谢真与二奶奶是吧。”
此言一出,填海铃铛眼睛都亮了,二人急迫的异口同声。
“对的对的。”
“是是是……”
来人松了口气,可算是没耽搁事,忙对填海铃铛道:“如此二位随我来。”
“这是要带我们去见人了吗?”
“自然,这边请。”
铃铛不可置信的拉着填海激动的语无伦次,“怎么可能,这个怎么可能?填海哥,你说我不是在做梦吧?我们真的能……”
“嘘,慎言,且走且看。”
填海虽也不知这里头有什么变故,为何今日这里的小鬼们会一改往日的作风,不过只要能见到主子,他什么都不怕,大不了豁出去一条命就是。
领路的新晋衙差心里也苦。
要不是黄脸他们闹出来的事情大,他也不会被急急调班过来看大牢,自然也不会遇到那么个厉害的头儿。
刚才自己把食盒银钱一拿下去交给头,把事情那么一汇报,头儿听到说是找谢家二爷二奶奶的,当即就变了脸,把他骂的狗血淋头不说,还踹着自己让他赶紧把人找回来,还警告说,若是人寻不回来,回头吃瓜落就把自己推出去。
看着满脸忌惮的头儿,他哪敢耽搁,忙就上来找人,好在让他赶上了。
领着俩人一路往下,到了地厅,头儿跟另外三个兄弟已经守在男监甬道门口了,头儿甚至还很客气的亲自上前询问。
确认了来人是寻谢家二爷二奶奶的,头儿记着提拔自己的狱丞的警告,又因着这会子女监的几个不在,头儿还殷勤的建议,“不若二位先去男监探望二爷,等回头女监的那几位回来了,二位再去女监如何?”
填海铃铛自然是没意见,只要能见到人就好。
二人随着头儿就往男监去,抬脚之时,头儿还殷勤的把桌上并未动过的食盒递给填海,“呵呵,这位兄弟,我这小弟新来的不懂规矩,这食盒还请兄弟收回去。”
填海仔细打量观察四狱卒的表情,越是殷勤,他反倒是越是谨慎,干脆的把食盒一推,笑道:“诸位差爷辛苦,这是在下请几位兄弟的,至于我家二爷,今日在下只是来见个面而已,吃食的话稍后在下自会亲自送来。”
都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突然的变故让完全不知内情的填海谨慎,以前敢不代表眼下敢,这会子离了自己眼睛的东西可不敢妄自进给主子,填海把亲自二字咬的很重。
头儿自然不敢多话,连连应着好,把食盒交给身边的手下,亲自领着填海就往男监而去。
而男监里头,老早就听到了异样动静的谢真,这会子也很诧异的望着甬道的尽头。
说实在的,填海与铃铛二人能来探监,且还能进得来,这就叫他相当意外了,可见这俩是个忠仆,也不枉自己费心一场,改了他们一死,一被远远发卖的既定命运。
“二爷!”
远远的,借着甬道里火把的照亮,填海一眼就看到了依在牢门栏住上的自家主子,填海再也抑制不住心情,激动迈腿冲了上去,铃铛赶紧跟上。
千言万语,从事发到现在为了见到主子们受的种种刁难艰辛,在见到主子的这一刻全都烟消云散。
“二爷,二爷,您受苦了,呜呜呜,是小的没用,二爷……”
得,他怎么从来不知道,自家这位打小陪伴自己长大的小厮还是个爱哭的?
伸手越过栅栏空隙,谢真拍了拍填海的肩膀,“好了,男子汉大丈夫流血不流泪,再说了爷这不是好好的么,又没断手断脚。”
“爷,爷,呜呜呜……”,话虽这么说,可他这芝兰玉树的爷啊,他金尊玉贵的爷啊,何曾吃过这样的苦,又何曾有过这般连外裳都没得的狼狈时候?
也就他的爷品行好,都这般了还稳得住,还能好心态的反来安慰自己,呜呜呜,他的二爷啊……
‘品行好的爷’,“好了好了,难得你我主仆见面,难道就要把时光留给哭鼻子吗填海?”
“二爷,都什么时候了您还哄小的。”,填海破涕为笑。
【旧笔记小说网】JIUBIJI.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