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笔记小说网 > 穿越快穿 > 别离歌 > 20、杰奎琳之泪
    那似乎已经是宋见秋的最后一曲,沈未明在窗外站着,时针走到十点,平时应该打烊的时间到了。


    宋见秋收了琴弓,静静地坐在原地。沈未明在暗处,她默默地盯着里面的人,过了一会儿,她心想这其实也算得上一种偷窥。


    她推门进去了。


    宋见秋缓缓看向她,似乎还没从刚才的情绪中抽离。


    “回来了。”她问候道。


    “嗯,”沈未明拎起一个椅子来放到舞台正前方,坐在台下微微仰视,“对不起,我不知道今天要修路。”


    宋见秋没回应这句话,她垂颈看进沈未明的眼睛里,一会儿,又抬起头来平视前方。


    “没事,”她开口说,“我也很享受这种感觉。”


    沈未明不知道宋见秋在她的眼睛里看到了什么,她只觉得那人在躲避她的目光。


    看着我的漫长寂静中,在想什么呢?


    今晚而言,现在而言,这一刻而言,我算是和你靠近吗?


    “工作聊得怎样?”宋见秋问。


    沈未明闻言笑了笑:“合作谈不成了,但是聊得很开心。”


    “哦?那也很好,”宋见秋挑了挑眉,她好像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神态都很缓慢,似乎有一种思考一直在她脑海中持续着,可是,她最终什么也没问,“我在想,之前拜托你帮忙照顾小忻,不知道今天可不可以算是我的道谢?”


    一句话好像一颗石子落入湖底,沈未明一下觉得有些无望。这样的场景中,怎么会在想知恩报恩的事……


    “那这样我要欠你很多了,你报的恩完全超过了之前的事。”


    宋见秋摇摇头:“这没什么,我只是希望不要欠你的情。”


    沈未明不自觉地吞咽,她看着眼前这双冰得彻骨的眸子,不知道事情从哪一秒开始变化。


    头发散了,她低下头去重新挽起来,她看到大提琴的尾柱刚刚好卡在之前琳赛砸出的凹槽里,竟然这样巧,她心想,如果所有事都充满这样的机缘巧合就好了。


    她看着那个凹槽弯起嘴角来:“你知道这个小坑怎么来的吗?”


    宋见秋也低头看向那里:“怎么来的?你们平时用它干什么?”


    “我们平时不用它,”沈未明笑起来,“之前琳赛和人打架的时候,高跟鞋踢出来这么个坑,这么看是早就在等你。”


    这个舞台早就在等待,而且,不止这个舞台。


    “我还以为是音响的定点。”宋见秋似乎既不在意打架也不在意所谓等待。


    沈未明摇摇头,酒吧的寂静像雾霾一样弥漫。


    “乔银她们呢?”


    “封路之后她们就打烊走了,乔小姐说发了短信给你,没收到吗?”


    “啊……”沈未明想起自己看到的红点,她没再打开手机确认,而是蹙起眉头来,“竟然留你自己在这?”


    “没,不要怪她们,”宋见秋欠身把琴弓横放在地上,然后直起身让提琴直立,“是我自己说要继续待在这的。答应你要帮你表演了,如果没演完规定时长,总有种言而无信的感觉。”


    怎么这样想,沈未明在心里反驳她的话,为什么几句话就把今晚变得这么刻板,今晚的一切都不该是刻板的。


    “刚刚拉的那一首叫什么?”


    “福雷的《悲歌》,只不过没有钢琴——其实大提琴很少有真正的独奏,一般都需要钢琴。”


    沈未明点点头表示理解:“贝斯也是哦,一般都需要鼓。”


    “乔小姐一直是你的鼓手吗?”


    “不不,”沈未明否认道,“乐队里其他乐器的独奏也都离不开鼓,按你这么说的话,应该说是我是她的贝斯,除此之外她还有吉他什么的。”


    “这样啊……”


    沈未明这会儿又觉得还是一样的,刚才在宋见秋眼中看到的寒冷又似乎是幻觉。


    “要放起来吗?”


    宋见秋已经撑着琴很久了。


    “好。”


    沈未明帮她把琴盒拿过来,大提琴和琴弓都装进去,收拾停当后,宋见秋拄着琴盒说:“那我就不打扰了。”


    “你能不能……不要总是说打扰。”沈未明用了比平时更亲近的语气,说出口她才意识到,自己为了试探已经有些铤而走险了。


    她警觉地切换回远一点的距离:“我没觉得打扰,你总是这么说,我会很愧疚。”


    “啊,好。”宋见秋似乎是答应下来。


    沈未明不想让她离开,于是在短短的几步路里绞尽脑汁地想着话题,可是最终无果。宋见秋的背影、琴盒的背影,都仿佛在告诉她保持安静。


    宋见秋推门而出,门口“明天不见不散”的牌子晃了晃,她只用余光看了一眼,便头也不回地下了楼梯。


    沈未明坐回到刚才的椅子上,她盯着已经空了的舞台出神,宋见秋算是逃走了吗?在逃什么呢?


    宋见秋似乎永远在隐藏自己的情绪,的确,情绪是人永远需要保密的事,沈未明以为她是在遵循这个原则,却不曾想是有更大的东西完全把这些笼罩。


    是什么呢?她以为自己还需要很长的时间才能得到答案,她不知道,对于今晚的她而言,答案已经近在眼前。


    宋见秋知道自己这是逃走了,她没给今晚安排任何事情,本来是打算一直在酒吧待着的。


    其实就连独自演奏时也在心里期待着沈未明能快点回来,等待那个在乎琴声的人来做她的观众,却不能面对自己这样的想法。


    连带着,也不能面对那个人的眼睛。


    所以用冰冷冷的还人情来定义这晚,这样也好,虽然最后闹得很亏的样子,但至少也是不欠什么了。


    她把琴盒放回柜子里,这里一共有三把大提琴,都是不同阶段别人的赠礼。她静静地看了它们一会儿,把刚放进去的琴又拿了出来。


    晚上如果要练琴需要装弱音器,多少有些影响对大提琴声音的把握,所以宋见秋很少晚上练琴。但此刻又能做什么呢?要做什么才能掩饰自己并不是逃离?


    总之,她们之间已经两清,就暂时不再见面了吧。


    这样想着,琴弓缓缓落在琴弦上。


    宋铭在讲课时忽然吐血倒地了,救护车赶来的时候,他几乎已经救不过来。


    宋见秋第一时间赶往了医院,她走完了封存病历等等一系列流程,拒绝了尸检。医生对此并没有多说什么,遗体登记之后被暂时存放在太平间里。


    就这样,宋铭的生命结束在这个平常的早晨。


    宋见秋不希望宋佘忻太早知道这件事,可是宋铭是在学校离开的,这个消息不胫而走,宋佘忻当天就听说了此事。她借了班主任的手机打给宋见秋,宋见秋认识这个电话,于是故意没有接听。几分钟后她回拨过去,现在是班主任在接听了。


    “是不是情况不太好……”


    “嗯,”宋见秋没有否认,“陈老师,不知道你能不能先帮忙安抚一下小忻,先让她放心,告诉她放学后我来接她。”


    “嗯好,没问题。”


    “先谢谢陈老师了。”


    “不不不,不用道谢,”陈琰愁眉不展地盯着漆黑的电脑屏幕,眼中笼罩着一层悲伤,“无论是作为同事,还是作为老师,这都是我分内的事。”


    宋见秋一手处理着宋铭的后事,不过他们兄妹两人对此早有准备,虽说忙了点,但也井井有条。她处理完医院的事后先回了一趟宋廉那里,年迈的父亲目光呆滞地坐在沙发上,保姆见她回来了,努力和平时一样地把茶水倒好。


    可是怎么可能和平时一样呢?


    宋见秋在宋廉旁边的小沙发上坐下,开口的第一句话是医院那边已经处理完了。


    宋廉看也不看她一眼,仍然面对着电视,电视上播着他常看的经济类节目。


    “我妈那边的亲戚还通知吗?”宋见秋没有那边的联系方式,这件事恐怕还得宋廉出马。


    宋廉缓缓摇了摇头,似乎终于恢复了思考:“那边今年已经走了两个人了,自顾不暇。”


    “好。”


    宋廉转头看向自己的女儿,问到:“怎么走的?你看他还好吗?”


    “上第一节课的时候突然就走了,还好,医生说没受什么苦。”


    医生其实什么也没说,宋见秋撒了谎。


    宋廉点点头:“那就好……”


    他不知道此刻女儿是什么心情,会因为看到这样的死亡而想到自己的未来吗?会为从小相伴的兄长的离去而痛苦吗?或者,还是像往常那样一直波澜不惊吗?


    他对此完全不知道,也无法从女儿的表情里捕捉。他连安慰都无从下口,也无法祈求安慰。


    “把小忻接回来吧。”


    “让她先上完今天的课,”宋见秋说,“接回来她也帮不上什么忙。”


    而且这样一来所有同学都会知道宋佘忻家里出事了,绝不能现在接回来。


    “也好。”


    然后又是安静,父女二人似乎都在陪伴彼此,可又都做不出更多的事来。


    “你去忙吧,还有不少事吧。”宋廉知道女儿不会给他什么想要的慰藉,那这份时间还是不要浪费在这里了。


    “好,”离开之前,宋见秋还是嘱咐道,“你注意休息。”


    “嗯。”


    宋见秋很快给家人以及宋铭的同事下了通知,然后联系了殡仪馆、丧葬公司,遗照是宋铭自己选的——中年以后,他终于开始正视疾病,甚至到每年去拍一张遗像的程度。


    这一天就在这些事中度过,宋见秋不停地辗转于各种电话和办事平台里。人死之后如果不这么麻烦该有多好,她更加坚定了自己死后的事。不过,是她的话,离开时应该也早已没有人可以为她奔波了吧。


    这样也很好,身后的事又多了一层保障。


    傍晚,她出现在小忻的学校门口。宋佘忻从上车就开始沉默,宋见秋也无意故作轻松,于是沉默就这样一直持续着。


    直到已经开出学校很远,宋佘忻突然爆发了哭泣。


    她边哭边咳嗽,似乎有一种要把肺哭出来的感觉。宋见秋不自觉已经紧咬牙关,好像有一把锯在她心上反复拉拽。她忙碌的一天里一直没有感受到痛苦,此刻,所有的痛苦从侄女青春昂扬的身躯里污泥一样流淌出来。


    是,宋佘忻什么都感觉到了,就算陈琰反复说没事,宋佘忻就是知道自己的父亲已经离开。


    “要停一会儿吗?”宋见秋问她。


    宋佘忻这会儿已经变成弯着腰哭,她似乎已经把眼泪哭干了,埋头于自己的掌心,一直啜泣一直发抖。她没听到宋见秋的话,没给出任何反应。


    宋见秋其实想要为了自己停下来一会儿,她要喘不过气来了。可是也更想要快点回家去,这样的一天里,她几乎要被疲惫拖入深渊。


    宋佘忻的书包放在门口就再也没有打开,她们沉默地进行着晚饭,面条还没有吃完,宋佘忻突然看着宋见秋说:“姑姑,我困了。”


    宋见秋也停下来,侄女的眼神看得她心如刀绞。


    她的一生少有痛苦如此的时刻,似乎全都给了这家人。


    “要我陪你吗?你愿意的话,可以睡在我房间。”


    宋佘忻摇头了。


    “好,那你去睡吧。”


    宋见秋也很早就上床休息了,她只觉得这一天已经累得连思考也不能。可是辗转反侧直到夜深人静,她还是无法入眠,很多个问题萦绕在她脑海中,其中最重要的一件事,已经无法逃避的一件事,有关小忻……


    这时候,卧室的门突然被敲响了。


    宋见秋回神,她撑起身子看向那道门:“进来吧。”


    门缓缓打开,宋佘忻很无助地站在那里。


    “来,到这儿来。”宋见秋拍拍自己身旁的床铺。


    好像顿了几秒,宋佘忻走向她,然后扑进她怀里。在车上戛然而止的哭泣从此刻开始延续,宋见秋怀抱着侄女颤抖的身体,她的心里也在不停地流泪。


    在这个荒野一样的人间,谁能来救一下她们呢?


    如果人生是这样,又为何要让她们到来?


    她从来不让自己去想这些,从来不让自己抱怨命运的不公,也从来不让自己对自己的信念妥协。可是这一刻这种想法还是不由分说地跑出来,从挤满哭声的身体缝隙,从盖得严实的被子里,从衣柜漆黑的线里……


    她也未曾想过,如果真的那样信仰自己的准则,又为何会亲自教给小忻肆意去爱、肆意生活,为何一定要她走上另一条路呢?


    她从不去想这些,她只是知道自己的一生已无法改变,于是更加坚定地驯服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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