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笔记小说网 > 穿越快穿 > 别离歌 > 48、自由鸟
    那天过后,沈未明进入了一种很亢奋的状态。酒吧营业的时候她几乎每天都在,也不像平时一样坐在哪里自己待着,而是时不时就和顾客聊天,抓住机会便喊着乔银上台。


    她的储备实在是太多,各种风格、各种年代的歌曲信手拈来,就算是这样高强度的演出,也很少有重复的时候。这样演奏,总给乔银一种她要把毕生所学都在这段时间里施展出来的感觉。


    不在酒吧的时候,她就忙着去联系能帮上忙的朋友——她的心里挂念着聚起乐队成员表演的事,这几乎成为了她生活的唯一支柱。


    她的这些表现,乔银看了只有心疼。她知道沈未明其实已经在崩溃的边缘——想想也是,谁能承受住这样大的打击呢?那个人已经拖着她那伤痕满满的心走了这么远,差点要稳定下来了,生活却给了她最后一击。


    乔银把所有该说的话、该做的事都做过了,时至今日,她只能祈求那个渺茫的希望。


    周五,表演结束之后,苗依留了下来。她在吧台前坐下,乔银抬头看了她一眼,问候道:“怎么没一起走?”


    “她一会儿回来,我等等她。”


    “哦,好。”


    如果是平时,乔银或许会和她聊上几句,可这段日子她实在心情不好,也就没什么精力和人聊天。


    沈未明刚送走几个熟人,拿着还未喝完的啤酒走了过来。她把酒瓶放在一旁,去里面拿了瓶一样的酒,打开之后,放在了苗依桌子上。


    “诶?”苗依不明所以,也没有要伸手的意思。


    沈未明绕出来在她身旁坐下了,把自己的酒瓶拿过来喝了一口:“不收你钱,好歹算我半个员工,干坐着多没劲。”


    和苗依的谨慎相比,她倒像是那个更幼稚一点的人。


    苗依看着她笑盈盈的眼睛,思索了几秒之后,拿过桌上的酒来:“从我工资里扣吧。”


    沈未明不置可否,笑着和她碰杯。


    “肖子缨走了?”


    “一会儿回来。”


    “哦……”沈未明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她们的对话到这里就结束了,苗依难免感到有些莫名其妙。她和沈未明平时很少交流,今天被莫名送了瓶酒,还以为这人是想“收买”她,聊了两句却发现好像是自己多想了。


    她向来不喜欢想人心的那些弯弯绕绕,便直接开口问到:“沈老板,有什么事找我们吗?”


    “嗯?没——”沈未明提了口气,几秒后又松懈一般笑起来,“也算吧。我这有把琴想送给肖子缨,你觉得她会要吗?”


    “啊?”


    不仅苗依惊讶,乔银也向这边看了过来。比起前者,乔银的目光更蕴含了一种悲伤。她很小幅度地冲沈未明摇头,可沈未明好像连余光也没分给她。


    乔银在心里质问她,沈未明,如果你觉得自己在做正确的事,为什么不敢看我?


    沈未明好像不是在开玩笑,确认过这件事后,苗依摇摇头说:“我不知道,等她回来直接问问吧。”


    沈未明笑起来,眼前的姑娘还真是滴水不漏,好像有很多次了,在她嘴里绝问不出有关别人的有效信息。


    “那好,那我等等她。”


    她说完便离开了这里,到最后也没敢看向乔银。


    在工作中出神,这好像还是第一次。


    乐团有很多大大小小的会议,宋见秋作为首席乐手,某一部分会议是必须出席的。虽然她总是在心里觉得这样的会议没什么意义,但她还是一次不落地参加、一丝不苟地听着。


    这次,她的状态明显不对。


    前一天晚上她久久不能入眠,却也没能让她想明白什么。她只有在稳定心情的时候才能变得坚决,可自从得知了那个消息,她的心绪就好像再也聚不起来了。


    到了白天,她因为失眠而有些精神涣散,再加之数不清的思考,会在开会时走神是必然的事。


    她的这种反常本不引人注目,可作为一同长大的姐妹,孟音白只一眼便看出了不对劲。会议结束后,她把宋见秋单独叫了过去。其实她并无责怪之意,毕竟谁都会有心不在焉的时候,可她没想到,宋见秋进门便是道歉。


    她刚开口说了几句孟音白便叫停了她,宋见秋停下来,目光里依旧满是自责。孟音白拧着眉头不说话了,她靠在办公桌上看着这个人,竟愈发觉得她有些陌生。


    从什么时候开始呢?


    “见秋。”带着一种怜悯,她叫出她的名字。


    宋见秋停下了。


    孟音白不再靠着办公桌,她稍微向前走了半步,牵起宋见秋的手来:“遇到什么事了?”


    她感到宋见秋的手攥了她一下,但这种感觉转瞬即逝了。


    “没事……”


    宋见秋侧目不再看她,这一刻她好像回到上学的时候,那些人对她恶语相向,孟音白知道之后,也是像这样牵起她的手来安慰。现在想来,这就是她和别人最亲密的接触了。


    “人是有温度的”,这种感悟,也在这短短的几秒内苏醒过来。


    她不敢想她梦里的那双手,自从那人说过“连相爱的人也不能相拥”这种话,拥抱几乎成为了她的噩梦。每一次梦到沈未明向她张开手,她都想走过去、甚至奔跑起来,也想要张开手臂回应。可她永远做不到,她是个不会拥抱的人。


    也不是,其实连这种想法也不敢有。


    “叔叔还好吗?病养得怎样了?”孟音白继续道。


    “还好,算是稳定下来了吧。”


    “小忻呢?”


    “在上暑期班,也很好。”


    孟音白把她能想到的点问了个遍,倒不是觉得这些人真出了什么问题,她只是想让宋见秋感受到她的关心。


    她松开手来,又倚了回去:“你啊……什么都不肯说。”


    宋见秋迟钝地收回手,强颜欢笑道:“真的没事,一切都好。”


    孟音白不答话,若有所思地看着她。


    “那你先去吧,有什么事随时来找我。”


    “好……那我就先回去了。”


    宋见秋正要转身离去,她的动作好像放慢了一般,几秒之后,她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重新抬眸看向孟音白:“孟团——嗯,姐姐,我想认识一下泊松琴行的经理人,你有那边的联系方式吗?”


    孟音白心中有些诧异,或许是因为这句久违的“姐姐”,或许是因为宋见秋的问题。


    她答到:“有是有……”


    她最终没有多问,也没有直接把联系方式告诉宋见秋,她只说让她先回去。泊松琴行的联系方式谁都可以找到,但宋见秋想要的,恐怕是“孟团长引荐的人”这个名头吧。


    只是,她想要干什么呢?


    那把琴最终还是没有送出去,肖子缨知道它的贵重程度,说什么也不肯要。沈未明开玩笑说以后慢慢还嘛,她又说我可不想背这种债。


    “而且……”女孩很是郑重地摸了摸那把琴,“我用它岂不是暴殄天物?”


    “我放着——咳——咳咳——也是落灰。”


    乔银默默地把她的酒瓶拿走了。


    这把琴在沈未明这里,的确也只是放着做收藏用。她现在那把琴用着顺手了,便没怎么用过这一把。她一直放在酒吧里,有时候拿出来给顾客欣赏一下。事到如今,虽然还是很不舍,但这把琴在她手里留着的确再无用处。


    她“推销”似的赠礼搞得肖子缨很是纳闷,这番场景让她想到了一些电视剧里才有的画面,笑道:“你这怎么有种托孤的感觉?”


    乔银不知道托孤是什么意思,但她大概明白肖子缨在形容什么。她心里猛地一沉,她直视着沈未明,后者却还是笑眯眯的,好像什么也没听到一样。


    “真的不要?你再想想吧,就算这把琴能成为你日后坚持下去的动力,我觉得也不亏了。”


    “不要不要——”


    乔银打断道:“哎呀,人不要就不要,这不是强买强卖么?”


    她也莫名地躲开了沈未明的视线,她们两人,以一种奇怪的方式僵持着。


    沈未明只好作罢了,她合上琴盒准备放回去,肖子缨却恋恋不舍地说要再合张影。


    “送你你不要,拍照上赶着。”


    “这哪能一样?”


    肖子缨连摆了几个pose和贝斯合照,结束之后还不忘规规矩矩地和琴讲声辛苦。沈未明再次把琴盒盖上,这会儿倒懒得动了,琳赛收拾完卫生正准备离开,很乖巧地把琴盒顺便放回去了。


    那贝斯离开了,乔银便也开始收拾器具。她心里松了一口气,但她试着深深地吸气,却还是荡不尽心里的阴霾。


    肖子缨对照片很是满意,翻了半天之后向苗依道谢:“谢谢苗大人!”


    苗依闻言抽了抽眉头:“说了别叫我苗大人!太难听了。”


    “还好吧……”


    这个外号是社团的新生暗地里给苗依起的,她现在是元老级人物,让她原本就不好惹的气质更加了一层。新生渐渐发现就连社长也对她惟命是从,便开始叫她苗大人,因为和本人太过贴合,这个外号没几天就传开了。


    “哪里好了?听着像要升堂问审的。”


    “哈哈哈哈,”肖子缨被她的比喻逗笑了,“你别说,还真是像。”


    苗依忍不住开始数落那些后辈,肖子缨在一边笑个不停。她们两人闹着笑着,从社团的事又聊到学校生活里其他什么,沈未明在一旁支着下巴看,嘴角和两人一样上扬着,心里却不由得翻起一丝悲凉。


    悲伤是一种无孔不入的情绪,就算把自己搞得忙前忙后不亦乐乎,它还是会在某个时刻拔地而起,把所有的光辉表象变成一片尘埃。


    此时此刻,沈未明看着两个女孩眼中那闪烁着的美好未来,好像再也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只能任由黑影将自己的心吞噬。四肢僵硬无法动弹,她便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女孩的聊天再也不能传入她的耳朵,她堪堪支撑着自己的身子,无力感如浪潮一般席卷了她。


    所以有什么意义呢?这一切,朋友,金钱,梦想,所有身边来往着的。她就算能叫回向全,就算办起了她们自己的巡演,一想到紧跟着的是死亡……


    她忽然感觉自己的所有力量都被抽走了——不应该啊,她从人生低谷一直苟且到现在,靠的不就是这份执念吗?如今为什么会提不起劲呢?


    几天里,她的情绪已经颠三倒四地变化了无数次。


    她曾在某一刻对那件事充满干劲,过了一阵又觉得浑身乏力不愿动弹;她曾对人生已经圆满这件事十分确定,却也曾痛苦万分地埋怨命运的不公;她曾有些亢奋地告诉自己好好活过,却在某个夜晚盯着静静的湖面出神。


    夜晚的湖水,安静的,能否将她悄无声息地带离这个人间?


    没有人察觉她的异常,肖子缨和苗依很快便离开了,乔银把外面的灯都关掉,只留了吧台这的灯带。她去后面换完衣服走出来,沈未明还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她拉开旁边的凳子坐下了。


    “你还在这?”


    “啊,我也马上了,你先走吧。”


    乔银不知道还能说什么,她其实想要问问有关宋见秋的事:那人来找过你吗?有说什么吗?


    算起来她和宋见秋见面已经过去几天了,可她从沈未明这里看不出宋见秋做了什么。此刻沈未明在她旁边坐着,看起来正在处理垃圾信息。


    手机屏幕的灯光照在她脸上,曾几何时,乔银再看不到她那昂扬的笑意。


    算了,还是再等等吧。


    这么想着,乔银起身离开了这里:“那我先回了。”


    沈未明并没有抬头:“嗯,明天见。”


    乔银好像轻轻叹了口气,她一边走着一边把没收好的桌凳又调整了几下。走到门口,那块“明天不见不散”的牌子还没有挂上。她想到沈未明或许没有精力再搞这些了,于是把它拿过来挂了上去。


    这些都做完,她推门准备出去了。


    “等等!”


    外面的热空气已经扑面而来,身后,沈未明却突然叫住她。


    “等等,等等等等——”


    乔银松开手转过身来,沈未明不知道看到了什么,拿着手机从高脚凳上下来,边说着“等等”边踉踉跄跄地冲向她。


    莫名地,她的心有些发慌。眼下的每一个异常,她都没有勇气去知晓那究竟是好是坏。


    沈未明一直盯着手机屏幕,有些魔怔地抓住乔银的手腕:“你去、你去找宋见秋了是吗?”


    乔银的心猛地一紧。


    沈未明终于从手机里抬起头来,她的手紧紧攥着乔银:“乔银,说实话,是吗?你是去找她了吗?你全都告诉她了?”


    在这一刻,在仅剩的、微弱的手机灯光中,她破碎、敏感、胆小如鼠、泫然欲泣,好像一只在海面上颠簸了整夜的渔船。


    紧接着,她不再询问了,而是不停地自言自语:“完了,完了……”


    乔银被她的一连串举动搞得脑袋发懵,她不知道沈未明从手机里得知了什么——她只知道宋见秋采取行动了,是什么行动?为什么眼前的人会露出这种又像是庆幸又像是绝望的表情来?


    “完了”,是什么意思呢?


    如今还不算已经完了吗?还能发生什么?


    乔银呆滞地看着自己的手臂,看着沈未明关节凸起的手。


    “你说句话,乔银,求你告诉我——咳咳——求求你,你没去找她对不对,不是她是不是?对不起,对不起,我不再提她了……”


    乔银的沉默让她误会了。


    “周一。”她不知道这个答案会带给沈未明什么,但她总不能撒谎。


    她带着一种异样的平静说出事实来:“周一我去见了她。我本来已经不想说了,但她后来——等——”


    还未等她说完,沈未明已夺门而出。那块刚挂上去的牌子因为剧烈的冲击力掉在地上,乔银没有弯腰去捡,她站在蒸人的热气中,定定地看着那远去的背影。


    不顾一切地、歇斯底里地,好像要冲破这沉闷的夏天,好像要冲破这段日子里积累起来的所有压抑。


    马路上狂奔的身影被路灯照出好几个影子,在这条熟悉的路上,沈未明感觉不到温度,感觉不到汗水……


    几天里,她曾翻来覆去地改变自己的决心,她或许充满斗志又或许茫然若失,但此时此刻,奔跑在夏夜的她,只一心,想要回到那个人身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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