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笔记小说网 > 穿越快穿 > 别离歌 > 56、悠远
    上次因为吃药的事争执之后,宋见秋一直没回过宋廉那里。这种程度的争吵在他们之间其实算是平常事,但这次的特殊之处,在于宋见秋心态的变化。


    那天离开之后,她无数次后悔自己冲动之下做出的举动,嗓子被药片硌住的感觉也无数次重现。她一直追求最妥帖的处事方式,可她把那一把药片吞下去的行为,既不能保证实现目的,还将她已经乱了的心暴露无遗。


    宋廉会怎么认为?如果还像以前那样用一句“疯子”、“神经病”概括她还好,但万一产生了什么父女情深的心理……她对此有深深的抵触,可她又是真的想让宋廉好好吃药。


    眼下父亲的病的确有治愈的方法,作为女儿,劝他走上正确的道路,应该是一种义务。


    所以,接到薛姨的电话,听到她说“家里没药了”的时候,宋见秋顿时卸下重担。她欣然应允,却又在之后满心踌躇。她不愿面对一个或许想要再次和她言归于好的宋廉,车停在家门外面,她甚至萌生了一种把药放进去就走的想法。


    她在车上坐了很久,接近中午,阳光洒在前玻璃上,让车里变得有些闷热。


    她回想起自己的十八岁生日,那天,宋廉为她办了一个很大的宴会,宴客厅里美酒佳肴琳琅满目,宋廉各界的友人皆盛装出席。人们带来的礼物早已超过了“送给孩子”的范畴,宋见秋的脸上挂着未曾改变的笑容,向一个又一个陌生人问好然后道谢。


    其实,对她而言,那个晚上又何尝不是灼心的呢?


    最后的礼物来自宋廉,所有人的注视下,那架大提琴被带了上来。他命人打开,然后骄傲地告诉女儿,这架大提琴在某某意义上是独一无二。


    他说了很多,他呵呵地笑着,他要向所有人宣布自己的女儿将走上大提琴的道路,而他接下来将给予慷慨的支持。同时,他要和女儿和解,这天过后,他希望宋见秋能再次成为他的乖女儿,即使走上另外的道路,也要拿到他的女儿该有的成就。


    人们的目光落在宋见秋身上,尚显青涩的宋见秋,微微欠身道:“谢谢父亲。”


    她很满意宋廉眼中一闪而过的错愕,宾客们或许认为这是她作为大家闺秀的教养,可只有这父女二人知道,这是宋见秋对于这场“谈和”的反抗。


    在此之后,他们从未真正和好,却又好像从未出现过争执。宋廉认为曾经的事不足以宋见秋如此在意,他不知道,宋见秋是因为他的道路、他塑造她的方式而鄙夷。


    成人礼的那件礼服早已被丢在角落,可这段记忆却愈发清晰。好像就是那一年,那年之后,宋见秋觉得他的家不可控地走上了一条下坡路,父亲的生意如夕阳一般沉没,家里的条件也随之每况愈下……


    还未回忆到后来的悲痛,面前的大门被缓缓打开了。薛姨挎着一个帆布包走出来,宋见秋的神经立刻绷紧起来。


    薛姨一出来便看到了这辆熟悉的车,她热情地走过来,摆手打着招呼。


    没有退路了,宋见秋拿起副驾驶的袋子,开门下了车。


    “小秋,买药来了?”


    “诶,薛姨,”宋见秋迎上去,“我爸在家么?”


    她还抱有一丝期待,宋廉有时会出门溜达溜达,如果这会儿他不在家,那一切都很好说了。


    “在,在,”薛姨掩了掩嘴,“他现在不爱找那些人了。”


    宋见秋点了点头,没有做过多的回应。她当然知道宋廉不愿和其他老人一起消磨时光的原因,论起年轻时的成就,这附近的老人估计连宋廉的一半都够不上,他虽老骥伏枥,却还总有一份“傲骨”——b不过,在这件事上,宋廉显得有些狼狈了。


    宋见秋深知自己也有这样的“卑劣”,只是她绝不会让自己落到这种境地。


    她绝不要活成一个狼狈的人,无论如何,这是她的底线。


    “你先回,我去买点菜——留下吃顿午饭吧,给你下点莜面吃?”


    宋见秋本想要果断拒绝,却因为薛姨的神情而顿住了。


    薛姨一看她迟疑了,赶忙继续道:“这些年我说想喊你回家吃饭,买什么……排骨啊,鱼肉啊,我知道你们天天在外面吃好的,肯定早吃腻这些了,但也想不到其他呀。”


    宋见秋听得很是难受,眼前的人越说越带着感情,好像还有对往事的无尽感慨。可她难以感受到这些——换句话说,她难以理解薛姨现在的心情,她只觉得这种气氛十分粘稠,让人无法逃离。


    “前几天你爸说想吃莜面了,我才突然想起来,你也爱吃这呀。莜面这东西不一样,我这是家里的手艺,外面吃不到,是不是?”


    宋见秋点头应了声“嗯”。


    “对嘛,”她最后问到,“留下吧,哈,吃完再走也不迟。”


    宋见秋被她问得心乱,最终也只好回了一句“再说吧”。


    薛姨离开了,她拎着袋子进了大门。她很难理清自己的情绪,她从来不知道薛姨对她、对宋铭的爱是为什么,她们之间没有亲情,薛姨是宋廉花钱雇来的保姆,那就应该执行宋廉的意志。


    为了宋廉的意志做到这个程度吗?可那种饱含温情的目光是怎么回事?


    她还是很抵触别人向她倾注的感情,穿过小小的院子,她已无心去观赏开得正盛的菊花。


    无论宋廉如何表现,她要赶快把药放下,然后,赶快离开这里。


    下一次巡演在京都,这年月交音乐季的主题是“自然颂歌”,去京都巡演的日子恰逢相关会议的召开,因此,乐团十分重视这次演出。


    连续五天的联排让宋见秋多少有些吃不消了,作为大提琴部的顶梁柱,她似乎真的需要再加强一□□能了。


    把琴收纳好后,她和几个吹奏部的人一起往外走。大号向小号抱怨这几天的联排安排,小号说他们也没有好到哪里去,虽然乐器看着小,却不必大乐器轻松多少。


    从第五排练室到大厅有一个很长的走廊,宋见秋听他们聊天听得心烦,便不自觉加快了步子想要摆脱他们。她从来不理解为什么有人喜欢扯着嗓子说话,交流而已,难道不应该让彼此听到就好了吗?为什么要让路过的每一个人都被迫欣赏这番交谈呢?


    她走在最前面,后面的男人并没有相去多远,话题转到了哪一种健身器能够起到更好的锻炼效果上。他们高谈阔论,似乎都很了解的样子,宋见秋听了唯有嫌恶——之前不幸落在这些人的后面,他们的话题还是“这个社会都在混日子,下班难为自己的都是傻瓜”。


    走到大厅,她没想到,秦悦从旁边的房间里走了出来。


    “宋老师。”她一如既往,十分端正地向宋见秋问好。


    “还没走吗?”宋见秋停下来了,聒噪的人群从他身旁叽里咕噜地滚过去。


    也好,也不失为一种解决问题的方法。


    “取了个件。”


    算起来秦悦进月交也半年多了,这段日子里她接触最多的人就是宋见秋,可如果要给她熟悉的人排个名次,宋见秋几乎要在十名开外。她曾因为自己的欣赏很努力地靠近这位“老师”,最终却也不了了之了。


    她在这段关系里一退再退,最后落在一个像是平衡点的位置上。她们之间没有亲昵、没有任何超出工作关系的接触,但她们相处得很融洽。


    站在这样的结果回头看,她发现宋见秋竟是在最最开始就已经站在了这里。她恍然大悟,对于每一段关系,宋见秋都在一开始便划定了结局,然后等待另外一个人——放弃可能有的奢望,放弃可能有的执着——最终也安于这个结局。


    前辈就像是在生活的浪潮中稳稳扎根于土壤的柏树,而她作为学生、后辈,如今似乎只剩下瞻仰了。


    很默契地,那些男人离开了这里,她们二人才开始并肩朝门走去。


    “今天累吗?我走的时候以为快结束了,没想到你们练到现在。”


    秦悦在四点左右的时候离开了,剩下吹奏和弦乐的人继续和指挥交涉。


    “还好。曾老师对细节很认真,有些地方我们感受不到,需要他帮忙纠正。”


    “啊……”


    说实话,到现在为止,秦悦听到宋见秋叫指挥“曾老师”或者“曾飞翔”,还是会在心里笑出来。虽然指挥大人总是要求别人这么叫他,可实际上大多数同事都对此一笑了之,唯有宋见秋,真的就这样叫了起来。


    大厅到门的这一段路并不长,没说两句,她们就站在了自动门前。宋见秋一出来便朝她的车的方向眺望,秦悦看了她一眼,也顺着她的目光看了过去。


    果不其然,车里坐着一个人……而这个人,她已经在单位遇到很多次了。


    宋见秋首先道了别,秦悦并没有立刻去车棚,她站在高台的一侧看着宋见秋的背影,忍不住再一次猜测她和车里的人的关系。


    总是坐在车里的人——这次甚至坐在副驾驶等待——她很难不去在意,因为这是宋见秋身上唯一称得上缝隙的存在。她总有一种感觉,透过这个缝隙,可以看到宋见秋作为人的另一面,那必定是超脱了这人表现出的一切冷漠、一切从容的东西。


    车里的人好像也看向她了,她低头掏出手机,转身朝车棚走去。


    “等多久了?”


    宋见秋拉开车门上了车,坐在副驾驶上的人把车钥匙递给她。


    “八分钟零五秒,六秒,七秒……”沈未明拎着眉毛看她,好像在期待她的反应。


    宋见秋失笑:“也太精确了。”


    她插上钥匙发动了车子,等待记录仪开机的过程中,她的手指轻点着方向盘。


    沈未明知道这是她很惬意的表现,问到:“排练怎样?”


    “正常。”


    “问你这种问题好像就没有过别的回答,以前演出的时候也是说的‘正常’。”


    “有吗?”宋见秋把车倒出去,目光从后视镜移到沈未明脸上,“那也是事实。”


    没等沈未明再说什么,她忽然想到什么般笑起来:“你现在倒是很自觉,来了就直接上副驾。”


    “诶?”沈未明大叫冤枉,“前天是谁把我从驾驶座赶下去的?”


    宋见秋依然笑着,好像很满意沈未明的反应。


    乘此机会,沈未明就开车的事再次提出申请,希望宋见秋能把司机的身份还给她。她喋喋不休了半路,宋见秋点头一一应着,好像很顺从的样子。


    “所以呢?明天我开?”


    “不行。”


    “……”


    沈未明严重怀疑自己又被当作了消遣,她长叹一声只好作罢。本以为这个话题就此过去了,在某个路口停下来时,宋见秋却再一次提起来。


    “你先好好养身体,医生说术后恢复是很重要的环节,不要小瞧这段日子。你总说已经不疼了,那昨天散步的时候为什么突然停下来呢?”


    昨晚,她们饭后在公园散了一会儿步,本来一切正好,沈未明却突然站定了,正在说的话也一下子停住。她脸上没有表情,只有生病带来的苍白。大概几秒钟之后,她才忽然笑着说刚才腿抽筋了。宋见秋看她那样笑不禁一阵心疼,便也没有拆穿她。


    可她其实是想到了的,不仅这一次,这段日子里沈未明的每一个不明所以的停滞,宋见秋都能猜到她在忍受着巨大的折磨。


    她的私心,她想让病痛永远离开沈未明,不是共存,而是离开。


    似乎是觉得刚才的话太过柔情,宋见秋换上了一种更为严肃的语气:“我能做的也只有叮嘱,你自己要想清楚才好。”


    绿灯就要亮了,宋见秋转过头去,按下手刹向前驶去。


    沈未明还在盯着她看,给一份温情再给一份冰冷理智,这好像是宋见秋的某种习惯。而她也早已熟悉于这件事,现在已经可以忽略掉后半句,只留前半句在心里细细品味。


    宋见秋能感受到她的目光,握紧方向盘的动作难掩一份拘谨,却还是淡定道:“不要只看我,要答应我。”


    要答应我,好好爱惜自己,好好生活下去。


    “好。”


    沈未明点点头,她不自觉攥了攥自己胸口的衣服,身体里从未消失的不适感提醒着她,至少面对眼前这个人,不必再隐藏自己的痛苦。


图片    www.jiubiji.com 旧笔记小说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