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仇恨
第二天, 他们早早就被叫了起来。
流放,这个过程就是对犯人的一种惩罚,他们必须徒步走到目的地, 这个走, 并不是什么时候到达什么时候结束, 而是有时限的, 所以,每天要走多远,都有一个硬性要求, 若是某天因为别的事情耽搁了,那么接下来就必须补回来。
为了让大家的身体能够吃得消, 押送的官兵都会提前做好安排, 每天有规划的去执行。
昨天是第一天,为了给流放的众人一个适应的过程, 官兵们也就没有给他们做硬性规定。
今天第二天, 会比昨天的任务量多一些, 如此循序,等到大家适应以后,还会再做调整。
当然, 这是领头的人心肠好。
绝大多数时候,押送的兵役才不会管你是第几天, 年纪多大, 身体受不受得住, 若是直接倒在路上, 那就是自己倒霉了。
早餐依然是黑面馒头和倒影能够照人的菜粥, 因为是刚做出来的,比起晚上吃的, 要松软不少。
这对吃了好些天冷馒头的众人来说,已经算是个改善了。
王老太太那边,因为得了刘家送来的东西,他们身上的预算又多了不少,一日之计在于晨,自然不能在早餐亏了肚子。
于是,当一群人去了大厅后,陆瑶和沈彦嵘相视一眼。
他们本来是吃的差不多了,但现在么……
两人当即带着孩子去大厅找人。
王老太太等人看着他们几个进来就警铃大作,连忙将自己那份护住。
陆瑶嘴角抽了抽,这些人看他们,咋那么像鬼/子/进/村时的反应呢?
这个想法让她忍不住轻笑出声。
“笑什么笑!”王老太太就是看不惯这几个贱……死丫头。
陆瑶连忙回神,没有理会她的冷脸,而是问道:“我们的呢?”
说着,很自觉的坐在一旁的空桌边。
“我们来晚一步,祖母一定是以为我们不吃了,所以没多做准备。”陆瑶很善解人意,“没事,你们吃你们的,我们就自己安排咯。”
王老太太翻了个白眼,你想要点什么关她屁事?
只要不让她出钱,什么都好说。
但是陆瑶会自己掏钱吗?
她当即叫来驿卒,点了餐,并说明了情况,后者表示明白,去厨房下了单,就去找王老太太收银子。
王老太太当即想摔筷子,但动作还没落下,就被狱卒警告了:“最好老实点!”
她有些憋屈:“那些又不是我点的。”
谁点的谁给银子,反正她是不会给的。
那几个贱……小杂种,呸,白眼狼,明明就是吃糠咽菜的土包子,身上没有一个子,还想学着有钱人享受,也不怕撑死。
驿卒才不管这些呢,他们只知道这个是沈家的当家人,出银子的,不问她要难道还要问明显不受待见的那几个人要么?
当然,他们其实也可以去找他们,或者直接赶出去不给开小灶,但谁让他们看不惯这些所谓的高门大户磋磨人的伎俩呢?
尤其这个沈家!
所谓恶人自有恶人磨,这个钱,王老太太不想给也得给。
心不甘情不愿的给了钱,王老太太心都在滴血,习惯性想要骂人,可又在看到不远处的官兵咽下了到嘴的话。
大概是真的气狠了,也有可能是被自己的话噎住,她觉得自己的胸口堵的难受。
王雅兰的心情也不好。
这些银子可都是自己的宝贝闺女给的,凭什么要给那个贱种花?只要想到接下来的日子那一家四口还会继续舔着脸来蹭吃蹭喝,她就心口痛。
恨不能将人碎尸万段那种。
哪怕心里有万般的不乐意,习惯了对外伪装的她也不能说什么,企饿群依五而尔期无尔吧椅欢迎加入心里百转千回,看来老太太说的断绝关系,得尽快提上日程。
有这样想法的人不止她一个。
沈耀明心里也很不舒坦。
从小,他就很羡慕嫉妒这个名义上的兄长。
对方有强势的外祖依靠,有一心为他谋划的母亲疼爱,还有祖母的慈爱,父亲的的宠爱……看着全府上下的人都围着他转,而自己,只能与母亲在一方小院待着,从不敢出现在他们面前。
因为,
祖母和父亲说了,他们最疼爱的只有他一个,在他们心里,他才是他们的宝贝孙子和儿子,但是,沈家的发展还要靠那母子两个,为了以后的幸福,只能隐忍,韬光养晦。
韬光养晦,这是他学会的第一个词。
后来,荣家倒了,这母子两个没了靠山,他和母亲终于能光明正大的走到他们面前,看着他们愤怒却无可奈何的表情,他觉得之前几年的苦都值了。
终于,那个霸占着母亲位置的女人咽了气,他也成了沈家真正的嫡出少爷,而自己曾经羡慕嫉妒的那人,只能在自己和母亲的心情下苟且,那种报复的快感让他得到了满足。
本以为,从此以后,他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他是天之骄子,有大好前程,有幸福的人生,而那个终于被自己踩在脚下的人,从此在淤泥里煎熬求生,谁曾想……
他垂眸,视线落在自己的手腕上,他的心情又好了几分。
至少,
在这一段路上,他能轻松行走,而对方,则是带着沉重的铁镣。
这边,沈世仁终于“清醒”过来。
毕竟,他是人,总得吃喝拉撒,咳咳。
“儿啊,你终于醒了,娘可担心你了,”王老太太激动的涕泪横流,“你还有哪里不舒服,一定要跟娘说。”
沈世仁虚弱的笑笑:“娘,我没事,让您担心了。”
沈世仁别的不说,对这个老娘还是很孝顺的,这些年,老太太作威作福,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他的无视和放纵。
王老太太欣喜自己的儿子终于醒来,幸好宝贝孙子聪明,给了刘家台阶,主动提了退亲的事,不然就没有那些好药,说不得儿子还要多受很多罪呢。
看到儿子安然无恙,刚为痛恨的人花了银子而憋闷难受的心情也好了很多。
不过,
该告的状还是要告的。
她一定要尽快与那几个小崽子断绝关系!
沈世仁在“昏迷”中也听过他们之间发生的事情,对沈彦嵘这个儿子早就没有感情的他自然也是恨得不行,见老娘被对方气成这样,赶紧安慰:“等儿子想办法与他们断绝关系,只要没了关系,他们就不敢厚脸皮上前给您找不痛快了。”
他倒要看看,没有了沈家,他们每天就吃黑面馒头和稀汤,能平安到达乾州不。
听到儿子主动提及,王老太太瞬间高兴了:“早就该如此了,”她叹了一口气,“以前是你念着对方是你的儿子,所以对他们多般忍耐和照顾,可那个贱……他就是个不知恩不感恩的白眼狼,沈家出事,说不定还偷着乐呢。”
沈世仁听他王老太太这么说,决定等自己身体好一些就写个断绝书。
他这两天出于“昏迷”状态,但也知道,那个贱种,每天算计好处,惹长辈生气,但对他这个父亲却是还不关心,更不用说推车了,这样的儿子,他要来干嘛?自己钱多烧得慌吗?
沈世仁是个很现实的人,对于这个不能给自己和家人带来一丁点好处,反而要他们不断付出的早就已经放弃了的儿子,自然能早点甩掉最好,免得给他们添麻烦。
王老太太这下是真的开心了。
到时候,若是那几个东西还想来占便宜,那些官兵应该就不会再管了吧?毕竟,他们之间已经没了任何关系。
到时候,真的要教训,也是那几个贪得无厌的小人。
沈家众人盘算着断绝关系摆脱累赘,殊不知,陆瑶和沈彦嵘也在说着这事。
“我看他们越来越受不了了。”陆瑶说着话的时候眉尾上扬,嘴角还带着得意的笑。
沈彦嵘捧场的夸赞:“还是瑶妹有办法。”
陆瑶扯了扯哗哗作响的手镣,“希望他们不要让我们失望,动作快点。”
再这么戴下去不仅他们自己受不住,两个孩子也会担心害怕的。
休息了一晚上,大家精神好了很多,哪怕脚起水泡和磨破,走一步都会很疼。
小云皓和小忻悦两兄妹的伤口是被陆瑶特别处理过的,早上穿袜子钱她还趁着大家没留意贴上了创可贴,所以,两个孩子现在走起路来丝毫不受伤口的影响。
或许还是有点点疼,但他们贴心的没有说。
说道这里不得不提一下,昨天傍晚沈玉莲说要带着姨娘离王老太太他们远远的,还真的说到做到。
首先,晚上休息的时候他们就不在同一个房间,早上起来吃完饭,也没有管其他人,带着姨娘走在队伍对前面。
赵若兰有些惴惴:“他们会不会说啊?”
“管他们呢。”
沈玉莲撇嘴。
说肯定是会说的,或许晚点就会来找她们两个算账,她在做出这样的决定是就已经想到后面可能会面临的是什么,但她依然这么做了,不止是为姨娘打抱不平,也是不想再忍受那些吸血虫。
晚上的时候,她想了很多很多,在某个时候,她突然灵光一现,才明白大哥他们为何突然性格大变,想到那个可能,她某个想法也开始蠢蠢欲动。
为了姨娘和自己能活下去,她必须要做出牺牲和改变。
赵若兰却是担忧不已。
跟着那个男人这么多年,对他和沈家众人的性格都有所了解,她害怕那些人会找莲儿算账,尤其……
她的视线在孩子的脸上扫过,更加忧心看。
“姨娘,别担心,”沈玉莲拍拍她的手,“大不了就是骂我几句,不敢做什么的。”
先不说这些押送的官兵不会允许,家里的姨娘庶兄弟庶姐妹们,也不可能任由他们无限度的欺压,哪怕为了有人推板车,他们就必须要拿出一个态度来。
听到女儿的分析,赵若兰悬着的心总算放下了一些,但还是叮嘱她注意安全,“你做自己的,不用顾忌我。”
她也一把年纪了,不希望孩子为了她伤害到自己。
从驿站出发,他们就没有停下来。
之前说要加快速度不是随便说说,比起昨天的慢慢吞吞,还给他们休息的时间,但今天,一上午都没有停下来过。
“皓皓悦悦,喝点水。”沈彦嵘取下水囊递给小云皓。
小云皓抹了一把汗,结果水囊喝了一口。
也不知里面加了什么,甜甜的,还带着点咸味,但他依然觉得很好喝。
他抹了一把嘴角,擦拭一下不存在的水滴,这才家那个水囊递给妹妹,小忻悦现在又渴又累,接过水囊就是一大口,下一瞬,她眼里闪过惊喜,咽下口里的水,又喝了一口,递给娘亲,凑近哥哥耳边小声道:“甜的呢。”
小云皓对他“嘘”了一声。
小忻悦连连点头,她知道的,这些都是他们家的秘密,不能让别人知道的。
哥哥说过,若是被人知道他们有别人没有的东西,就会来抢,那么他们一家人不仅再也没有了,爹爹和娘亲可能还会受伤。
想到这里,小忻悦吸吸鼻子,为了不让那些讨厌人的得逞,她什么都不说。
云皓勾唇,揉揉妹妹毛茸茸的脑袋。
爹娘以为他们做的隐秘没有人发现,但却从来没有刻意在自己面前掩饰过,所以,聪明如他,早就知道他们在隐瞒着什么,不过,他们不说自己也不问,更不可能往外说,不仅如此,他还会看着妹妹,不让她乱说。
他可真是爹娘的好大儿。
一家四口轮流喝了一圈,沈彦嵘又把水囊递给两个孩子。
云皓和忻悦两个孩子的确还有点渴,可看着瘪下去的水囊,想着还有一天的时间,又犹豫了。
“先喝吧,等到有水的地方再加。”沈彦嵘说完,朝自家娘子无奈的笑笑,小孩子太多心眼也不好。
两个孩子眨眨眼睛,看看爹爹和娘亲,见他们都肯定的点头,这才接过水囊。
一家四口,又轮着喝了一圈,这回是陆瑶最后一个喝,在沈彦嵘的掩护下,加了不少兑了葡萄糖和氯化钠的水进去,有些瘪的水囊瞬间又多了起来,不过为了不让人怀疑,她没有加太多。
有了能量的补充,他们觉得走起来又有劲了。
也不知走了多久,终于,在很多人都快要坚持不住的时候,可以停下来吃饭休整了。
从早上六七点钟出发,一路不停的走到午时,一般人都受不住,更何况他们还都带着铁镣,吃的又差,有水囊的还好,那些什么都没有的,早上到现在一口水都没喝,嘴唇已经发干发白,再这么下去,恐怕真的很难坚持到目的地。
停留的地方是林弘扬他们特意选的。
这里位置相对平坦,离树林不远,但也有百米左右的距离,方便他们看管,更重要的是,一旁有一条小溪流。
那些一上午都没有补充水分的看到溪流仿若久旱逢甘霖,都欣喜的朝小溪边跑去,或蹲或趴在溪边,双手掬在一起捧水,就着手大口大口的喝了起来,一连喝了好一会儿,才喟叹一声,躺倒在地。
官兵们也算宽容,见他们东倒西歪躺在那里也没有呵斥,走了一上午,想趟就躺吧。
至于他们,有序的分工准备饭食。
一部分人进了树林打猎,一部分人在现场看守,还有两个拿出早上准备的干粮,挨个儿发下去。
犯人的伙食自然与他们的不一样。
因为在郊外,伙食上就不如驿站了,每人就一个杂粮饼,粥是没有的,如果觉得噎,旁边就是溪水,随便喝。
又累又饿的众人现在哪有力气嫌弃?
当然,他们现在的身份,也没有资格嫌弃。
陆瑶看着几个干饼有些犯愁,他们大人还能凑合,但是两个孩子却是不行的。
正在她思考着要如何解决的时候,视线落在沈家那边,见到有人正在捡柴火,有人在搭灶,她眼睛一亮,朝沈彦嵘和两个孩子眨眨眼,他们又能加餐啦。
她让三人在原地休息,自己则是朝沈家走去,沈彦嵘不放心沈家人,自然要跟着。
陆瑶见他坚持,无奈的叹气,行叭,自家男人紧张在意自己,她该高兴。
王老太太整坐在一块石头上捶腿,看到两人,她瞬间黑了脸:“你们来干什么!”
不用问,肯定又惦记他们的东西。
“你们就不能要点脸!”她咬牙切齿,看向两人的眼神也像淬了毒。
陆瑶勾唇,不懂就问:“脸能当饭吃吗?”
如果不能,那要来干嘛?
王老太太被陆瑶的不要脸打败了,指着不远处让他们赶紧滚,否则别怪她的拐杖不认人。
陆瑶点头,指指自己已经掉痂的额头,“我相信。”
王老太太想到这人满脸是血的那一幕,无比后悔:“当初怎么就没有打死你!”
如果当初自己心狠一点,现在就不会在自己面前蹦跶了。
真是印证了祸害遗千年。
陆瑶听到这话,非但没有生气,反而笑眯眯道:“大概,老天爷舍不得吧,毕竟,你都还好好活着。”
“你!”王老太太瞪着她,恨不能一巴掌糊在这个贱人脸上,“你真以为……”
“真以为不敢把你们赶出沈家是不是?”陆瑶截断她的话,学着她的样子,惟妙惟肖,让一旁沈彦嵘都忍俊不禁,好在他很有涵养稳得住,没有笑出声。
“你!”王老太太恨不能一巴掌糊在这个贱人脸上,瞪向沈彦嵘:“你就这么看着她忤逆我这个长辈?”
沈彦嵘毫不遮掩脸上的嘲讽:“有些长辈值得尊敬,有些么……”他的视线落在王老太太脸上,缓缓吐出两个字:“不配!”
“好好,很好,好的很!”王老太太怒极反笑:“你就不怕沈家与你断绝关系”
这话果真有用,沈彦嵘好似吓到一般,紧张起来:“你真的会吗?”
恼怒不已的王老太太被对方的态度取悦了。
知道怕就对了。
“放心吧,我们可是沈家嫡长孙,”陆瑶拍拍他的胳膊,安慰:“祖母是跟咱们开玩笑呢。”
说完,又对王老太太道:“祖母,中午吃什么?走了大半天,早就饿了。”
“你饿关我什么事!”王老太太冷笑。
等着吧。
等儿子解决完个人问题回来,她就让他跟这些人断绝关系。
就凭他们对沈家的在意,就能想象到时会如何失魂落魄低声讨饶,可惜,不论他们做什么,都不可能挽回了。
哎呀,想象就很凄惨。
她很期待呢。
看到王老太太变化莫测的脸,不用问,就能猜到她心里在想些什么。
陆瑶暗自冷笑,可惜啊,老太太期待的那一幕是不可能出现的。
不过,他们一家四口倒是可以庆祝一下。
在王老太太面前拉了一波仇恨,两人在她的怒视下又去看了他们中午准备吃的东西,又一脸期待的回来,对王老太太道:“这些可都是好东西,我们都好久没吃过了,好了记得叫我们啊。”
说完,也不等人反应,与自家相公手牵手回了两个孩子所在的地方。
“反了反了,真是反了!”王老太太睚眦欲裂,如果可以,恨不能冲上前将两人碎尸万段。
可是,在那些官兵的注视下,她连骂人都不行!
王雅兰等人回来的时候就看到老太太面色阴沉眼神狠毒的样子。
“娘,怎么了?”作为最贴心暖心可心的儿媳妇,必须第一时间上前表达自己的关心。
说话的人是王雅兰,王老太太的脸色和缓了一些:“还不是被那两个贱种给气的!”
之前还注意着不说贱/人/贱/种之类的,现在全抛诸脑后,看来的确是气得不轻。
“他们又来了?”王雅兰皱眉,担心道:“这两个孩子,咋就这么不懂事呢?你年纪大了,哪遭得住一天到晚的气啊。”
“随根!”王老太太恨恨道,完全忘了,她的儿子还是人家的亲生父亲。
王雅兰干笑两声,没有接话,转而关心道:“走了一上午,您还能坚持吧?”
“不能坚持又能咋办?”王老太太又继续锤自己的腿:“老骨头咯,当年,不停歇的走上一天都没事。”
两人说话间,沈世仁在两个儿子的搀扶下一小步一小步的走了过来,又在他们的帮助下重新趴在了板车上。
板车就停在王老太太一旁,这样也方便两母子说话。
王老太太立马向儿子告状,最后很不客气的道:“他们就是故意的,想要气死我这个老太婆。”
“我们沈家个个好样的,怎么会有沈彦嵘这么恶毒的子孙呢!”她越说越激动,“是我对不起沈家列祖列宗啊!”
沈世仁自责不已:“娘,您别气,儿子来处理。”
www.jiubiji.com 旧笔记小说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