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博瞻让夏澈事事多照看裴燎,夏澈一开始以为,这种照看只是学习、或其他重要事宜相关的协助。


    因为裴燎毕竟是他们亲手养起来的天之骄子,小事儿l应该不会犯错。


    结果裴燎用事实证明,他的这个想法大错特错。


    夏澈从第一天上学开始,就跟在少爷屁股后面处理烂摊子。


    包括但不限于:


    性格太闷把无理取闹的同桌气哭,对方倒打一耙告到老师面前,夏澈帮一声不吭准备背黑锅的裴燎解释,免去请家长之灾。


    同学抄他作业的时候被老师发现,两人被一起赶到门口站着,早上没吃饭的裴燎脸色惨白差点晕到,夏澈故意犯错也被赶出去罚站,趁机偷偷喂他糖吃……


    总之就是,大事没有,小事不断。


    比皇帝都难伺候。


    夏澈的身心素质在这个过程中不断得到提升,一般情况下都能做到情绪稳定地扫尾,只有真的忍无可忍了,才会越界地训斥裴燎几句。


    训话时候兄长架势十足,哪怕是裴少,也得把尾巴夹好低着头老实挨骂。


    久而久之,全家人都知道,天不怕地不怕的裴少只怕夏澈生气。


    裴博瞻骂裴燎,裴燎会跟他犟到底,一言不发接受处罚,但夏澈骂裴燎,裴燎哪怕没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一句“对不起”也要先脱口而出。


    裴燎没夏澈高的时候这么怂,比夏澈高了半个头后还是这么怂。


    对此,卓女士和裴博瞻甚为不解,裴博瞻还私下找夏澈约谈过一次。


    “我真的很好奇,”面对上高中的男孩,裴博瞻拿出了对待平辈应有的姿态,“你到底怎么做到让裴燎对你那么言听计从的?”


    裴燎初中后越来越叛逆,以前狗狗祟祟地皮,现在光明正大地浪,逐渐长成了不服气的模样。


    但再大逆不道,那也是裴博瞻亲儿l子。


    夏澈心里咯噔一声,以为裴燎亲爹为儿l子打抱不平,找他算账来了。


    “我没有……抱歉裴叔叔,我不是有意对裴燎那个态度的,下次一定注意——”


    “你误会了。”裴博瞻不是有意安慰他,他没有情商,只是见对方没理解,便直截了当表达了自己的想法,“夏澈,我真是太佩服你的手段了,你不用不好意思,有你管着他我放心,不用改,大胆打大胆骂,我儿l子别的不说,就是生命力旺盛。你怎么做到的?我想效仿一下。”


    夏澈:“……”


    不管见识多少次,他依然会被裴氏父子的亲情震撼到。


    但人家话是那么随意说,他却不能随意答。


    夏澈很谨慎地回复:“裴燎其实很懂事,很多时候只是没及时意识到,您跟他好好分析讲道理,他会理解的。”


    裴博瞻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于是第二天,夏澈亲眼目睹裴博瞻给裴燎盛了一整碗凉拌了葱花的芹菜和虎皮青椒,并且好声好气讲道


    理说:“我儿l子是不可以挑食的,挑食会被乱棍揍死,爸爸帮你治一治,你乖乖全部吞下,好吗?”


    “……”


    裴燎脸色铁青:“不好。”


    裴博瞻笑容秒没:“你——”


    “裴燎。”夏澈淡定放下筷子,“八点截止的群作业你还没拍照上传。”


    现在七点五十六分,距离八点还有四分钟。


    裴博瞻脸色一沉,一把夺走他的饭碗:“吃吃吃!还有心情吃?滚上去交作业!”


    裴燎刚要开口,小腿忽然被人踢了下。


    他硬生生止住话头,郁闷起身,路过夏澈的时候,拿走了对方盘子里吃剩一半的糯米蒸糕,一口吞下,懒洋洋应声:“哦。”


    裴博瞻被他这副混账模样气得大脑充血,夏澈眼观鼻子鼻观心默默夹菜,碗塞得满满当当,摞成了小山。


    “裴叔,我去帮他,”夏澈端起碗,又在口袋里塞了罐无糖可乐,“那个,裴燎……”


    “你给他带过去。”裴博瞻把那盘子能要了裴燎命的菜推给他,“监督他吃完。”


    夏澈:“……”


    夏澈:“好的。”


    他端着盘子来到裴燎卧室门口,装模作样敲了敲没有锁的门——之前裴博瞻跟裴燎为了本不翼而飞的杂志吵架,一个踹门一个堵门,一下子把门锁踹掉了,至今未修。


    指关节刚碰上木板,门就被打开了。


    “来了?”裴燎嘴角挂着笑,正要说点什么,低头一看他手里的碗,差点没喘上来气,“……今天这碗东西,我一定要吃吗?”


    其实潜台词是:我不吃,我爸会为难你吗?


    要不为难,他绝对会把这碗饭剁碎了送隔壁养猪场喂猪;要是为难……那他吃掉应该也不至于要命吧?


    裴燎面露挣扎,努力抬起手,鼓足了勇气去接那碗饭。


    夏澈嗤笑一声,餐盘调转个方向,将那份满满当当的碗推给他:“这个是你的。”


    炸鳕鱼红烧肉干煸豆角卤牛肉……都是裴燎爱吃的。


    裴燎眼睛一亮:“那另一碗怎么办?”


    夏澈扬起眉梢,戏谑地眨了眨眼睛。


    裴燎了然,不情不愿喊了声:“哥哥。”


    他上初中后早早变声,随着心智成熟很少喊“哥哥”了,张口闭口就是‘夏澈’,非常大逆不道。


    小时候奶呼呼的团子不再,夏澈甚为遗憾、时常想念,偶尔做梦都会梦到裴燎仰着巴掌大的小脸甜甜叫“哥哥”,只能想方设法地哄骗对方情景再现。


    “哥哥”喊了,夏澈爽了。


    “我会带回去处理的。”虽然不想浪费食物,但这也没办法,他辣椒过敏,裴燎是真吃不得,吃一口能难受得喝一桶水,“我自己扔垃圾没人能发现,裴叔总不会翻垃圾桶检查。”


    裴燎神情依然紧绷。


    “……”夏澈哽了下,“他真会?”


    “他会让别人会。”对待裴博瞻,裴


    燎一点都不敢松懈,“你放我这儿l,我明天找机会扔。”


    夏澈知道他的本事,连带可乐一起递过去:“那你吃吧,我回去了。”


    “别。”裴燎赶忙拉住他手腕,小声问道,“今晚一起睡吗?”


    裴燎很讨厌有人踏进自己的私人领域,但夏澈是个例外。


    自打九年前裴博瞻强行让他俩一起睡觉吃饭上学,裴燎就逐渐习惯了夏澈在身边的生活。


    两米的特大床原本是一人一半,在裴燎的不懈努力下,终于有一半失去了作用。


    他们大部分时间都要挤在一起,胳膊贴着胳膊睡,半夜裴燎还会不老实地缠上旁边那人,睡姿堪忧。


    要不是小升初那年裴博瞻即兴关注两个儿l子的学习,来他们卧室突击检查了一下,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发现他这个“不雅恶习”。


    打那之后,裴博瞻就不让他俩睡一起了。


    为了让儿l子睡姿变好看,还偷偷摸摸地半夜把人捆起来,摆成最漂亮的睡姿用皮绳固定住。


    裴燎烦得不行,有次半睡半醒间无意识地发火,一拳把裴博瞻鼻子打出了血。


    裴博瞻好面子,不吭声不喊人,捂着满手血跑到夏澈卧室,让夏澈给他处理伤口。


    夏澈很心累,连哄带骗地跟裴博瞻讲道理,可算是用一晚时间把裴博瞻哄开心了,还给裴燎争取到了睡觉自由,没让那场矛盾恶化下去。


    这么说吧,裴燎和裴博瞻现在还能在一张桌子上吃饭,全靠夏澈从中调节。


    夏澈时常觉得,自己处理人际关系和情商说话水平的能力,完全是从这两人之间练出来的。


    好在这一大一小俩祖宗也知道他的难处,大多数不会主动把事儿l惹到他面前,平时也百般包容。


    裴博瞻从不对他发脾气,裴燎就更别说了,堂堂一少爷,都快成他跟班了。


    不过夏澈不会因为这些恃宠而骄,面对这两人的要求,他基本不会拒绝。


    比如裴燎要跟他一起睡觉,在不引起裴博瞻注意的情况下,他半夜不会锁门,专门等翻墙而来的裴少钻被窝。


    可基本不等于次次。


    偶尔不方便的时候,夏澈不得不拒绝。


    这次就很不方便。


    “晚上要跟着裴叔出去见一个长辈。”他直言相拒,“下次吧。”


    “八点了还出去?”裴燎蹙眉,“什么事要大晚上办?”


    “具体的不清楚。”因为裴少懒得跟人交际,对外的社交和礼节性活动,裴博瞻更喜欢带夏澈去,“应该是要去严老先生家送生日贺礼,时间这么晚,估计他们有事需要夜里单独谈话,我顺便在那儿l睡了,明早直接跟严老先生家的小女儿l一起去学校。”


    “严老先生家的小女儿l?跟我们一个学校的?”


    “嗯,同岁,今年刚上高一。”


    他俩跳过级,十六岁已经高三了。


    这事听起来没毛病。


    裴燎


    平时偶尔任性妄为,但正事上绝不含糊,不乐意归不乐意,帮夏澈拿充电器作业以及换洗衣服的动作非常迅速。


    他们收拾好东西,靠在庄园门口等裴博瞻。


    裴博瞻一出门,搭眼就看到自家儿l子低着头,窝在夏澈颈肩上乱蹭,夏澈也不生气,无动于衷地任他蹭个够,然后轻轻把人脑袋推开,两人交头接耳地说悄悄话。


    裴博瞻不由自主地蹙起眉。


    时至二月,京城昨天刚下完雪,冷得跟冰窖一样,寒风呼呼地吹,裹了秋衣秋裤的裴博瞻依然瑟瑟发抖。


    但裴燎单薄的睡衣外只裹了件羽绒服和围巾,汲拉着拖鞋,瘦削骨干的脚踝还裸/露在外,他本人却浑然不觉冷似的,在夏澈打了个喷嚏后,甚至把唯二能够御寒的围巾解下来,强硬地缠在夏澈脖子上。


    像极了……


    学校门口早恋的蠢学生。


    裴博瞻被自己这个幻视吓到了,浑身汗毛冷竖,打了个寒战。


    不,不可能,他真是想多了。


    那可是裴燎,那可是夏澈,这俩孩子跟“早恋”和“同性恋”完全不搭边啊!


    裴燎暂且不说,就说夏澈,那一看就是将来要把全身心都奉献给事业的人,这种人会早恋吗?


    显然不能。


    裴燎有哪点值得夏澈放弃前途也要谈恋爱?


    裴博瞻仔细思索一番,逐渐放下心。


    夏澈是个成熟稳重的孩子,绝对、绝对、不会喜欢裴燎那混球挂的。


    他大步上前,一把将夏澈拉到身后,又一把将裴燎推到旁边草垛泥坑,冷哼一声,带着夏澈大步离开。


    裴燎:“……”


    有病吗?


    他抿起唇,委屈地看着夏澈背影。


    夏澈察觉到身后两道如炬目光,上车时抽空回看一眼,给了对方一个安抚性的眼神。


    裴博瞻没注意,还很气定神闲地跟夏澈说:“时间过得真快,我都没注意,你已经十四岁了。”


    这个开头……


    夏澈脊背逐渐绷直,谨慎点头:“嗯。”


    裴博瞻亲昵地握住他手,合在掌心中拍了拍:“是时候让人给你上点人生必备的课程了。”


    夏澈:“?”


    夏澈有点不妙的预感:“什么课程?”


    “下周你就知道了。”裴博瞻严肃的脸上努力摆出一个和善的微笑,让人不寒而栗,“等会儿l跟严老聊完你就去睡觉,早点休息,明天还要上学。”


    夏澈不安地点头,总觉得最近要有大事发生。


    裴博瞻完全没察觉到他的惶恐:“严家那个小女儿l,你帮我多关注点,要是人不错,以后可以让裴燎认识一下。”


    夏澈一愣,过了好久才反应过来,裴博瞻这是在挑儿l媳妇。


    裴博瞻很传统古板封建,他在裴燎还没出生的时候,就替儿l子指定好了人生规划,其中包括25岁之前结婚,甚至早早列举了几个家风评价不


    错的世家,男的女的都看了。


    但是裴燎可以迫不得已跟男的联姻,却绝不能喜欢上男生。


    继承人的问题他管不着,反正几十年后自己也躺地底了,他就是单纯觉得那样不合规矩。


    俩大老爷们卿卿我我像什么话?


    没由来的,一向理解懂事夏澈有点不开心,甚至产生了替裴燎拒绝的念头。


    可话到嘴边,他猛然意识到,自己并没有替裴燎拒绝的立场。


    “我知道了,叔叔。”他故作冷静地喝了口水。


    裴博瞻看着他,鬼使神差来了句:“你要是女孩子就好了。”


    “噗——”


    一口水呛在喉咙口,夏澈咳了半天。


    得亏裴博瞻只是说说,他还是有人性的,不可能把妄想付诸行动。


    夏澈松了口气。


    然而一周后,他发现那口气松得太早了。


    “夏澈。”裴博瞻对正在跟裴燎打扑克的夏澈招招手,“老师来了,过来打声招呼。”


    “老师?”裴燎把剩下了一张3撂出去,纳闷道,“又有什么课?”


    “你管那么多做什么?”裴博瞻冷声道,“下个就是你。”


    裴燎:“?”


    夏澈:“?”


    两人对视一眼,裴燎坚定地抓住他手:“反正早晚都得上,我要一起。”


    “边儿l去。”裴博瞻去拉他,“你别惹事儿l。”


    “我不。”裴燎掌心像粘在夏澈手上一样,死活拽不掉,“我们是生命共同体……”


    “少给我扯情深似海生死相依那套。”裴博瞻加重拉他的力道,“你别逼我动手。”


    裴燎眯起眼睛:“你威胁我?”


    裴博瞻用另一只手掐住夏澈脖颈:“对,我威胁你。”


    无故被牵连的夏澈嘴角一抽。


    裴燎:“。”


    裴燎松开了手:“你放开他。”


    大获全胜的裴博瞻嗤笑一声,松开夏澈的脖颈揉了揉,当事人满头雾水地跟门口男人打了个招呼,被单独带到了自己那栋小楼。


    新老师把这层所有人都赶走,冲夏澈露出一个和善的微笑。


    “你好,我是你的生理课老师。”


    夏澈:“…………”


    什、什么课老师?


    国际部小学很早就有生理课程,教学质量还算不错,各方面内容都有涉猎。


    夏澈之前从不觉得,自己在这方面的认知有什么欠缺。


    但今天,他在这方面的认知,从“不欠缺”变成了“博学富有”。


    他现在自信得可怕,给他一个键盘,甚至可以写出一篇关于性的论文。


    裴家找的这位老师很负责,不仅科普了两性的生理特征,还解释了每一种性向相处的注意点,最后很真诚地告诉他——


    “大多数青少年都在十四五岁的时候认识到自己的性向,如果你发现自己不是大众性向请不


    要惊慌,有什么不明白的可以随时跟老师沟通。”


    夏澈恍惚点头:“好的,谢谢老师。”


    “男孩子出门在外也要保护好自己。”老师真情实意地叮嘱,“尤其长相好看的,如果有陌生男人对你动手动脚——比如牵你手摸你腰之类的,一定不能让对方得逞!”


    “……”


    这门生理课上了三个小时,夏澈出来的时候大脑昏昏沉沉,宛若接受了一场无与伦比的洗礼。


    以至于裴燎冲过来一把握住他腰时,他下意识肘臂用力,将对方抡到了墙上!


    漂亮滚圆的后脑勺狠狠磕上墙面,裴燎瞳孔都在地震:“你?”


    “……抱歉,走神了。”夏澈懊恼地松开手,攀住他肩膀去碰他后脑勺,摸到一块大包,“咳,疼吗?”


    “你说呢?”裴燎很不开心地撇撇嘴,又想去搂他腰,声调平平却暗藏委屈,“忽然那么凶,我还以为我犯错了。”


    夏澈一个没注意,大半截腰都被他抓在了手里。


    这人的掌心很烫。


    温度高到热意从腰际传至全身,烧得大脑更加飘忽不定,让人晕头转向的,找不清现实。


    他偏头看了眼中央空调的温度。


    26°,不算很热。


    夏澈沉默片刻,把腰上的手摘掉,在对方又想凑过来的时候轻轻后退半步,一改晚上魂不守舍的状态,说出了今晚最笃定不容拒绝的一句话。


    “对不起裴燎,后天不能陪你去游乐园了。”


    裴燎笑容僵在嘴角,转为浓浓的担忧:“你身体不舒服吗?怎么回事?心情不好?遇到什么事了?给我说说?”


    “是我自己的原因,抱歉,目前……不太方便告诉你。”夏澈有些难过地看着他,“我知道临时爽约很不好,很对不起你,如果有什么我能补偿的地方你随便提,我——”


    “夏澈。”裴燎眼睛红了,“你不对劲。”


    夏澈愣了愣,转头看到有人来,立马将人带进卧室锁上门:“别哭别哭。”


    真的很难想象,全家就夏澈一个知道裴燎容易掉眼泪。


    好几次跟裴博瞻吵架,裴燎转头就走不是因为吵不过,而是因为绷不住眼泪,为了不丢人才选择战术性撤退。


    泪失禁吵起架来相当不占,唯一的好处就是能在夏澈面前讨到福利。


    小时候能多吃一颗糖,长大后能多说两句话。


    裴燎揉了揉眼睛,确认那股酸意退却,才幽幽道:“你就是不对劲,上了个课像变了个人,刚刚那老师给你说了什么洗脑包吗?”


    夏澈有些无力,没回这个问题:“我让别人陪你去好不好?”


    “你知道我只想你陪。”裴燎坐在床沿,可能猜到对方不想让自己碰,没再尝试拽他手,用两根手指捏住了对方衣角,低声唤了句,“哥。”


    夏澈轻轻咬住舌尖,用疼痛逼迫自己清醒。


    他忽然意识到两人关系有点越界,


    超过了普通朋友,也不像情同手足的兄弟,更不像泾渭分明的主从。


    他需要一段时间冷静冷静,去思考衡量自己的想法。


    “那下个月陪你去好吗?”


    其实三月也不见得多暖和,这话说出口,任谁都知道是借口。


    向来不稀罕懂人情世故的裴燎却没有戳穿,点点头,没再吭声。


    无缘无故闹别扭是件很不礼貌的事情,但夏澈心里有鬼,没法正视裴燎的大大方方。


    大大方方是铁直男。


    一连几晚没睡好觉,约定好去游乐园的前一天晚上,搏击课头晕目眩的,他直接摔下了擂台,给教练和偷摸跑来的裴燎吓个半死。


    幸好没摔出大问题,只是过劳精气神没跟上,躺医院补了一觉。


    他不知道裴燎黑着脸去跟裴博瞻吵了一架。


    “我之前就给你说了,给我搞那些乱七八糟的课就算了,给他弄那么多没用的干什么?”裴燎校服都没换,抱着胳膊在裴博瞻书桌前走来走去,气大得仿佛要杀人,“现在好了,人摔着了,满意了吗?高兴了吗?”


    裴博瞻脸色很臭,说不出反驳的话。


    确实,他为了两人少接触,最近故意给夏澈多安排了很多事很多课。


    至于裴燎……


    裴燎已经快被他赶去住校了。


    “我不管,你把那些乱七八糟没用的给他去掉,少以折磨人为乐。”裴燎把四月要去海城参加物理赛的报名表拍在桌子上,“你要不同意,我就不去了。”


    “……你小子。”裴博瞻恨得牙痒,“你以为自己是个什么好东西?你要少惹点事,少黏着夏澈,少让他操心,他至于那么累?!”


    裴燎一口气堵在胸口,噤声了。


    “看看,被我说中了吧?”裴博瞻大声嘲笑,“他累成那样了你还要他陪你出去玩,你好意思说我?”


    裴燎没生气,很冷静地说:“我卡了下壳,真当我该挨骂?”


    裴博瞻:“?”


    “我已经帮他给老师请了一天假,下周出去玩的票也退了,知道他会愧疚,所以给他说我跟同学去玩,他躺家里休息就好。”裴燎语气无波无澜,带着点轻嘲,“我该怎么对他,哪用得着别人指点?”


    全世界找不出第二个对夏澈更好的裴燎了。


    裴燎为数不多的所有情商耐心都给了夏澈,别人一杯羹都分不到。


    裴博瞻哑口无言,心里古怪更甚。


    好像……


    “你是同性恋?”对亲儿l子不比对夏澈的耐心,裴博瞻干脆直言相问,也不管这句话会给对方带来怎样的心理冲击。


    裴燎果然傻了。


    “什么?”


    ……


    第二天,严家那位小姑娘来给夏澈送小提琴。


    他们同一个小提琴老师,上周上完课不小心把琴落在严家了,严绯


    ()


    今天才空出时间送来。


    “麻烦你跑一趟了,谢谢。”夏澈穿着家居服靠在窗边,显得身板很薄。


    严绯摇头:“没事儿l。学长,你真的好瘦,平时记得多吃点。”


    严绯十六岁就一米七了,天生一张冷脸,皮肤是很健康的小麦色,胳膊脖子上都是肌肉线条,单眼皮的凤眸凌厉薄情,面无表情地吐出一句关心,实在很像威胁。


    也就夏澈跟她熟,知道对方心肠挺热乎,真的在关心自己。


    “其实不算瘦。”夏澈撩起袖子,“有肌肉的,穿衣服不显而已。”


    严绯眼睛一亮,手指蠢蠢欲动:“学长你怎么练的?教教我。”


    适当健身吸引异性,过度健身吸引同性,夏澈属于前者,四肢纤细修长又不失肌肉,是不少女孩子也想要的身材。


    “好像没怎么刻意练。”夏澈伸出胳膊随她碰,“可能运动量比较大吧。”


    “请详说。”严绯拿出手机翻开备忘录,准备记笔记。


    夏澈说话不紧不慢,跟她讨论平日饮食作息运动,哪怕内容枯燥也很好听,还不会让对方的话落到地上,让人很舒服。


    严绯大概不会看出来,面前这位跟她侃侃而谈的学长心早就飞了。


    因为裴燎刚刚经过窗边。


    看模样打扮,应该要出去玩了。


    那人说今天有别人陪同,会是谁?同班的别班的还是异校的?裴博瞻知道吗?出去会不会遇到危险?男生还是女生?跟他,什么关系?


    最后一个问题刚浮现,夏澈就意识到不妙。


    分寸,太过了。


    “咯吱——”


    他不由得缩紧手指,指甲重重划过木桌面,留下道浅痕。


    “学长,你打算走保送吗?q大还是b大?”严绯的问话唤回了他的注意。


    “应该走保送。”以夏澈的成绩,走保送基本没问题,“去哪个学校暂时没定,看裴叔怎么说吧。”


    “这样啊。”严绯说,“还以为你要等裴少的学校定下来。”


    夏澈心跳一滞,浑不在意地笑道:“我等他干什么?”


    “你俩不连体婴——不好意思,我没有冒犯的意思,就是类比。”严绯尴尬地挠挠下巴,“就是,你俩干啥都在一起嘛,所以觉得你们肯定考同一所学校。”


    夏澈轻哂:“看缘分吧,他有他的生活,我也有我的,总不能一直在一起。”


    他说这话时,面上云淡风轻的,手却悄然放进口袋握成拳,擦过木桌面的指甲扎在掌心,粗粝发疼。


    裴燎从窗前一闪而过,他已经看不到裴燎了。


    但三月的天还是太冷,冷到人手脚发颤,夏澈不能开窗去寻,似乎这样就能自欺欺人地告诉自己,其实也没多大风。


    严绯见他总是往窗外看,不由得凑过脑袋也看过去,差点撞在他耳朵上:“外面有什么?”


    夏澈收回目光:“没什么。”


    “那你总是往


    外看,不知道的还以为那儿l站着个妲己。”严绯打趣道,“对了学长,四月我要去的那个物理比赛听说裴少也参加,你能把他联系方式推我一下吗?有个熟人在身边,我爸妈放心点。”


    “联系方式?”夏澈敛起眉眼,不动声色道,“没事,不用加他,我也去。”


    “真的?”严绯大喜过望,比起完全不熟的裴少,她当然更喜欢夏澈,“之前怎么都没听你说?”


    因为之前我没想着去。


    夏澈把那点卑劣的心思藏起来,越界的负罪感和愧疚感让人喘不过气。


    但他知道,把联系方式给出去,自己更难受。


    反正总归要认识的,他只是自私地延迟了这个时机。


    就一次。


    就这一次。


    他会调整好自己,做好该做的事情。


    ……


    “裴燎?你今天有点疯。”


    陪练一把扶住沙袋,担忧地看向面前一身汗的少年:“休息会儿l吧,别让肌肉过劳了。”


    裴燎喘着粗气,重重踢了脚旁边倒下的桩,走到场边一口气灌下半瓶水。


    陪练把毛巾递过去:”怎么了?又跟你爸闹矛盾了?”


    “不是。”陪练还在上大学,裴燎跟他年龄差不大,平时两人能聊几句家常。


    “不是你爸?那能让你情绪起伏这么大的,不会是你哥吧?”陪练坐在他旁边。


    裴燎:“是夏澈……”


    “是你哥。”陪练纠正。


    “……”


    裴燎一瞬不瞬盯着他。


    不多久,陪练举起双手妥协:“好好好,是夏澈是夏澈。”


    裴燎这才继续说:“夏澈最近跟一个女生走得特别近。”


    “嗯……”陪练若有所思,“那关你啥事?”


    裴燎:“。”


    陪练:“你要跟你爸告发他早恋吗?”


    这句话直接把裴燎点炸了:“他没有早恋!他们,绝对,不是那种关系!”


    陪练吓了一跳:“哎,不是就不是,你那么激动干什么?”


    裴燎脸色铁青:“不要乱说,我真的会生气。”


    陪练更懵逼了:“不是,你哥……夏澈早恋关你啥事儿l?”


    裴燎抿了下唇,拿起手机:“看消息。”


    陪练:“?”


    你他妈要说什么机密吗?面对面还得专门发短信?怎么?怕我叫出来吗?我好歹也是个成年人,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


    陪练打开手机。


    “啊!!!”


    他一掌把手机甩了出去,满脸惊悚。


    屏幕上赫然是裴燎刚发的消息。


    【p:没感觉错的话我应该喜欢男人。】


    陪练瘫坐在地上,手指抖成帕金森,乱七八糟指一通,最后定在手机上,用劈叉的嗓音质问:“你丫玩真的??谁?哪个男人把你诱进歧途的?”


    裴燎:“夏澈。”


    “哦,原来是夏澈……等等!”陪练破音了,“谁?你哥?!”


    裴燎没吭声。


    陪练:“你一定是搞错了,真的,你怎么会对你哥有非分之想呢?这是不合伦理的,你肯定产生了错觉,你绝对不——”


    “你也有哥吧?”裴燎耷拉着眉眼,头发乱糟糟的,像极了没睡醒的狮子,“你会想着你哥有反应吗?”


    那天跟裴博瞻聊完,晚上回去就失眠了。


    大脑空空,眼前偶尔闪过夏澈睡在旁边的样子,下半身跟离家出走了一样,石更得发疼。


    在此之前,裴燎从未有过这种情况。


    哦不对,也是有的,第一次梦遗夏澈就睡在他旁边,幸好他醒得早,不然就被发现了。


    陪练瞳孔在地震。


    过了好久,一巴掌抡上他肩膀:“你真疯了!你爸知道会杀了你的。”


    “嗯。”裴燎不甚在意,心不在焉道,“我是不是得瞒着夏澈?”


    “建议瞒着。”陪练真诚建议,“你哥肯定会吓疯的。最好也瞒着你爸,不然遭殃的可不止你一个,夏澈会被送走也说不准。”


    裴燎手一顿,闷声应道:“我知道了。”!


图片    www.jiubiji.com 旧笔记小说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