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1 章
你站在藏书室的门口, 想起在花园听见的蝙蝠翅膀声音,猜测卡瑟应该都听见了。
你可以理解卡瑟这么做,但是理解是一回事,接受又是另外一回事。
以往你会直接推门而入, 这回你故意在门口停顿了好一会儿, 然后转过身, 假装要离开的样子。
你才走出两步, 身后的藏书室大门就被人从里面打开了。
“大小姐?”卡瑟的声音从你的身后传来。
你回过身, 对上身着睡袍,手里握着水杯的卡瑟。
他看起来就像是“刚好”出来装水,巧合地碰见了你。
你配合他演出,快步走到他的面前,从他的手里接过绘有温德兰庄园金徽的马克杯,问:“老师要去装水吗?这是……开放日的纪念品?”
每次开放日都会售卖一些文创产品, 收益十分可观, 没有卖完的产品就直接送给庄园的员工使用。
你日常使用的茶具都是昂贵的古董, 也就只有在开放日期间会使用这款马克杯。
“嗯。我打算去一楼的茶室, 大小姐要一起吗?”卡瑟向你发出邀请。
你本来往西园这边来就是为了找卡瑟说拍摄场地的事情,刚才假装离开也不过是在逗他。
“好。”
卡瑟见你如此爽快答应,并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眯了眯眼睛,原先还在疑惑你为什么来都来了,又要离开, 现在大概猜到了一点。
他扬起唇角, 湛蓝色的眼眸闪过笑意。
“大小姐可真喜欢捉弄人。”卡瑟一点也不介意你的捉弄, 反而在他看来,这是情趣。
你知道他在说什么, 却故意装傻,只要不点破,你也不会明说。
卡瑟走在你的身边,特意放慢了脚步。
你双手捧着马克杯,感受到杯壁的冰凉,视线往身旁的人瞄去。
敞开的睡袍随着他的走动,领口开开合合,锁骨若隐若现,苍白的肌肤近乎透明,平时的卡瑟会将扣子扣到最上面那颗,禁欲值拉满。今天的他随意地披散金色长发,几缕调皮的头发落入领口,往更深处没入。
你回想起前世副本,他喜欢趴在你的腿上,像一只慵懒的小猫,长发的手感丝滑得如同绸缎。
他知道你喜欢他的长发,便也相当用心地护理自己的头发,不小心扯断一根头发,就会心疼地找你哭诉,还问你,如果他哪天头发掉光了,你会不会抛弃他。
你诚实地告诉他,血族没那么容易掉光头发。
也没有像他这样娇气。
相比以前恃宠而骄的卡瑟,现在的他收敛了很多,大概是担心你会像你前世离开时说的那样,于是对待你时多了几分小心翼翼。
“我的头发,好看吗?”卡瑟见你一直盯着他的金色长发,心情不错,停下了脚步。
你随他停下,在他面前站定,坦荡地承认:“好看的。”
并不是嘴甜哄他。他的长发柔顺漂亮,泛着光泽,像是阳光的颜色,无论是长度还是弯曲的弧度,都恰到好处。好像画手格外青睐卡瑟,给予了他最完美的容颜。
卡瑟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
他朝你靠近,乖顺地低下头,长发垂落,扫过你的手背,睡袍领口敞得更开了,锁骨往下,胸膛的曲线起起伏伏。
熟悉的冷香随着他的靠近朝你漫来,像是冷夜里开放的花。
更深露重,花叶被露珠打湿,垂落的时候,花香便随着露珠的破碎而溢开,清甜的,绝艳的。
你前世与卡瑟相处的时间久了,便也发现他身上的气味会因为他的情绪而变化。前调是冷的,靠近你就会变得甜美起来。
如同一颗被果皮包裹住的石榴。
“大小姐,要摸摸看吗?”卡瑟的嗓音充满磁性,低沉华丽,对你有着极致的吸引力,你明知道他在钓你,也乐意被他蛊惑。
他垂着眼睛,等待着你的触碰,就像是等待主君的发落。
你抬起手,指背向上,缓慢地滑过他的长发,仅用指尖撩开他垂落的长发,将他的长发挽到耳后,露出那张俊美的容颜。
不够熟练,你的指腹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碰到了他的耳廓。
与他冰冷的体温相比,你轻易就能够灼伤他。你的动作很轻,指腹蹭过他的耳朵尖,他的睫毛如蝶翼般颤了颤,缓慢抬起眼眸。
四目相对。
你在触碰到他的时候,指尖就像是触电般酥酥麻麻的,收回手的时候,自你身后吹来的晚风,轻而易举地就将那股甜香吹散。
“很漂亮。”你笑着说。
你的眼神清明,丝毫没有被他蛊惑的迷离,还笑意盈盈地看着他,仿佛刚才对他的温柔是一件再自然不过的事情。
卡瑟怔了怔。
他还记得之前你在藏书室被他蛊惑得咬了他一口,是他的气味和他的触碰,才会引诱你落入他的陷阱,然而这次他并没有触碰你,而是你主动靠近他,替他挽了发,真心实意地夸奖他一句漂亮。
这是他毫不费力就得到的夸奖,也是他没有用能力蛊惑你就获得的夸奖。
好像回到了从前。
卡瑟低下头,下意识转动食指的红宝石戒指。
要是放在以前,他现在已经在问是他更漂亮,还是你见过的那些追求者漂亮。
可是现在,他不敢问。
你单手握着马克杯,转身继续往一楼的茶室走去。
卡瑟跟在你的身后,目光追随着你的身影。
下楼的时候,你的手搭在楼梯扶手上,顺着扶手往下走。
卡瑟抬起手,学着你的动作,将手放在你刚才触碰过扶手的位置,感受你留下的温度。
同样的阶梯,同样的庄园,不断向下的阶梯。他亦步亦趋地跟随着你,脚步小心地避开你的影子,又因能够触碰到你的影子,感受你的温度而心生雀跃。
你走到最后一级阶梯,回过身,仰头望着他。
“对了,我来是想跟老师说一声。导演打算借用西园当拍摄场地,到时候可能会很吵,老师要不要这几天先住到东副楼?”
卡瑟像是被你突然抓包,抬起的手还没落在扶手上,就已经蜷缩手指,收了起来,垂下双手,任由过长的衣袖覆盖住手背。
“我不想住东副楼。”
或许他更想说的是,能不能为了他,别让其他人进入西园?
你勾起唇角,握着杯子的杯柄,快步跨上阶梯,走到他的身边,发现这样还不能和他平视,于是又走上两级阶梯。
“那,老师是想住进主楼吗?”你问。
前世副本里,卡瑟就住在你的主卧旁边,但现在那间房已经改造成了你的衣帽间,和你的卧室连在一起。
卡瑟似乎没想过你提出的这个可能,又或者说,他没想到你这样快就提出了这个提议。
还以为要把“某些人”熬死。
他对上你的视线,喉咙发紧,垂下的手攥紧又松开。
过了一会儿,他眨了眨眼睛,移开视线,笑道:“住进主楼的提议也不错。只是……大小姐难道不怕流言蜚语吗?”
“嗯?什么流言蜚语?”
卡瑟的右手向上,搭在你身旁的楼梯扶手上,这个动作就像是半环住了你,将你纳入了他的领地。
他弯了弯眼眸,说:“那天大小姐在藏书室过夜,虽然让佣人过来将大小姐带回了房间,但或许是在下考虑得还不够周全,庄园里有人传……我们并非正常的师生关系。”
卡瑟说的是你来到这个世界后,那天不敢自己一个人从西园回房,于是留宿藏书室。
这样的传闻你听过不少,包括先前金娜和基斯在花园讲你坏话的时候,也是在猜测你和卡瑟有什么不正当的关系。
“老师介意吗?”你反过来问他。
卡瑟的拇指摩梭着金色的楼梯扶手。亮得如同镜子的金属倒映着你们的身影。
“大小姐为什么这么问?”隐隐带了一点期待,期待你能给他一个他想要的答案。
你知道卡瑟想听什么,但是论打太极,还得是你。
“老师如果不介意的话,我就不介意。”你说。
卡瑟的动作顿住,戴着日光戒的左手食指正要抬起,就被你一把拉住。
直接打断了他的施法。
卡瑟盯着你,以为你发现了什么,但是你的表情很自然,似乎什么都不知道。
你牵引着他,让他握住了你手里的马克杯。
杯壁被你捂热,卡瑟冰凉的手覆盖上去,赋予了它新的温度。
“若是我们没有什么不正当的关系,行得正,坐得端,怕什么流言蜚语?别说是搬进主楼,就是搬进我的房间,也不需要害怕别人的闲话。”你的语气坦荡,像是开玩笑一般,顺势将马克杯放进他的手里,松开了他的手。
杯底只剩下浅浅一层的清水,水面随着交接的动作荡开一圈圈涟漪,水晶吊灯的灯光落入杯中,好像装了一杯子碎金。
卡瑟低头看着水杯里破碎的金光,嘴角的笑意收敛,无意识地复述你的话。
“行得正,坐得端……”又像是在说服自己。
你走下一级阶梯,与他面对面而站,裙摆随着你的动作,撩过他的睡袍,布料相互摩擦,发出细微的声响。
你曲起手指,挑起他垂落在胸前的金色长发。
“不过若是我们真有什么关系,老师住进主楼……”
卡瑟顺着你的动作,抬起眼眸,猝不及防地撞进你那双带着笑意的眼睛。
一瞬间的失神,忘记了控制自己的气味,散发出那股诱人的甜香。
他下意识攥紧了手里的马克杯,没有控制好力度,突然捏碎了手中的杯子。
碎片掉落了一地,发出清脆的声响。
他的手没有受到一点伤害,只是杯中的水溅到了他的手上,顺着他的指尖滴滴答答地滑落。
你笑眯眯地看着他。
“那不是更加方便了吗?”
第 62 章
虽然卡瑟也希望你是说真的, 但是从你的态度就能看得出来,你不过是说着玩的,他要是信了,也就白活这么多年了。
卡瑟面不改色, 从口袋里拿出手帕, 慢条斯理地擦干被水打湿的手指。
“多谢大小姐的好意, 我想我还是住西园就好。不过, 大小姐曾经对在下承诺过, 藏书室不对外开放,这句话还作数吗?”他完全无视了自己刚才的失态,仿佛徒手捏碎一个杯子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情。
既然他要装,你也会配合到底。
谁让他是卡瑟呢?
“当然作数。”你应了下来,“拍摄时间都是在白天,而且都在一楼的大堂, 不会让他们前往二楼, 到时候会有我们的人盯着。老师请放心。”
卡瑟的眼里淌着笑意, “好, 我都听大小姐的。”
你拍了拍他的肩膀,“那就这样。回头我让人给老师送个新杯子。老师早点休息,晚安。”
说走就走, 毫不留念。
卡瑟目送你的背影离去,直到看不见你了,才低头抬起刚才被你拉住的左手。
戴在食指的那枚红宝石戒指随着他的手指转动, 折射出迷人的光彩。
“大小姐……”
一句轻叹消逝在空气中。
拍摄场地和合同敲定之后, 剧组很快就开始了拍摄。
庄园员工人心浮动, 你干脆也给自己放了两天假,让庄园上下尽量配合他们的工作, 也算是给沈初弦面子。
现在的你已经和沈初弦互换了联系方式,他时不时就会给你发来信息。
话题从刚开始的庄园问路,到冬天能不能在古堡旁边那条护城河里钓到鱼。你有空的时候就会回复他的信息,不过也是挑着感兴趣的话题回复。他好像并不在乎你回复信息的频率,偶尔忙工作的时候没看手机,迟了回复你,也不会专门道歉,而是顺着你的回复继续聊下去。
这样的相处模式反而更加自然一些。
要是换作梁怀昱,他大概会不安吧……
离开了庄园后的梁怀昱,好感度在渐渐下降,偶尔在深夜的时候会突然上升,大概是想到了你,只是下降时都比较慢,这样反复横跳,最终慢慢到了30点。
从他的好感度条就能看得出来他这段日子大概并不好过。
其实你对于梁怀昱的好感度下降是乐见其成的。因为这也说明了他能够更爱惜自己一些,不再把他的生命和任何人绑定在一起,以后就算不在你身边了,他也能继续生活下去。
没有谁是离了谁就不行的,时间和距离是伤口愈合的良药。
你完成了今日的日常任务,趴在书房的窗台上晒太阳,从上往下看,剧组在远处的护城河边拍摄。
阳光落在河面上,吹皱的水面波光粼粼。
剧组的工作人员来来往往,身着华服的演员在镜头前表演,佣人躲在阴凉处摸鱼,三三两两聚在楼下的大草坪看人拍戏。
庄园平和又热闹。
你半眯着眼睛,任由温暖的阳光落在你的眼皮上,就当作放松眼睛了。
远远的,传来螺旋桨盘旋在空中的声音,打破了庄园的平静。
就连拍戏的剧组都停下了动作,望向越飞越近的直升机。
带着穹宇集团标志的黑色直升机飞跃古堡,降落在庄园的停机坪上。
管家昨天给你汇报的时候就提了,穹宇集团今天会来人。你猜测是方旭之前说的礼物和回礼。
你直起腰,把被风吹乱的头发撩到耳后,用手搭在眼皮上方,遮挡住刺眼的阳光,望向停机坪的方向。
离得太远,有点看不清。
“大小姐。”黛尔上前给你递上了精致小巧的贝母黄铜望远镜。
你握着手柄,用望远镜看向停机坪。
一小支队伍很快成型,为首的黑衣服是方旭的人,身后跟着一个身着白衣,头发斑白的眼镜大叔,几乎都是你没有见过的人。
唯一能认出来的方旭助理,他费力地提着一个黑色的手提箱,周围都是训练有素的保镖。
那些保镖十分警觉,其中带队的寸头保镖在你的望远镜里刚出现不到一秒,对方就和你对上了视线。
你的视线下移,落在那个黑色手提箱上。
一个手提箱能装得下什么?你正这么想着,就察觉到了身后有人靠近,余光瞄到那人垂下的手,小麦色的皮肤,一猜就是项千钧。
“项队?”你放下望远镜,抬头看向身旁的人。
项千钧的视线紧跟着从停机坪往古堡这边走来的那支小队,皱起了眉头,听见你的声音,才回过神来。
你捏着望远镜的手柄,下巴抵在望远镜上,斜靠在窗台上,打量着面前的项千钧,视线似乎耐人寻味。
项千钧退开了两步,站在你的面前,没有解释什么。
“项队,熟人?”你问。
项千钧抿着唇角,少见地没有告诉你答案。
不过你从他的态度也能猜到,能让项千钧闭嘴的,要么是以前的雇主,要么就是军方。
看起来是大有来头的人物。
你拨通电话,让管家直接把人带到书房,这里的私密性比一般用来招待客人的一楼会客厅要高。
黛尔和小奈两人将茶几上的茶点撤走,联系佣人把招待客人的茶和点心送到二楼书房。
你只需坐在窗台旁边,看着员工重新收拾书房即可。
佣人把两扇古董屏风打开,隔绝了你平时办公的位置和招待客人的茶几所在的位置,将书房简单布置成了会客室。
黛尔走到点香的架子,熄灭了香炉里的香,用扇子轻轻扇了扇,让味道散去之后,换上了新气味的香。
这个时段值班的贴身保镖是项千钧和石松,石松站在书房门外,项千钧则在室内,你的身旁。
你见黛尔在忙,就把手里的望远镜递给项千钧,让他帮忙拿着,然后重新在窗台边坐了下来,趴在窗边玩手机。
大概是刚才的直升机动静太大,剧组那边也受到了影响。
沈初弦发来消息询问你。
【小沈:刚刚是穹宇集团的直升机?】
【你:是的。没打扰到剧组拍摄吧?】
【小沈:那倒没有。就是鱼都被吓跑了。】
他还拍了一张正在钓鱼的自拍照。阳光从草帽的缝隙照射下来,光影效果像是给他自然附加了一层滤镜,他一手举着鱼竿,一手自拍,倒是很悠闲。
【你:今晚菜单给你加一道鱼汤。】
【小沈:竖拇指.jpg】
“大小姐,客人到了。”黛尔弯腰,退到一旁。
你收起手机起身,“让他们进来吧。”
然后坐到了沙发主位上。
书房的大门从两边打开,进入书房的黑衣保镖只有四位,其中一位看起来像是队长,快速地扫视了一圈室内,目光在项千钧身上顿了顿,然后侧开身子,让提着手提箱的助理和那位白衣大叔进入书房。
你注意到了那位队长的目光,暂时按下好奇心,和助理客套了一番,请客人们坐下说话。
“这位是?”
“这位是研究所的海教授。”助理介绍身旁的白衣眼镜大叔。
眼镜大叔主动与你握了握手,在你的对面坐下。
你抬手示意佣人上茶。
海教授看起来不太适应这种场合,拘谨地坐在位置上,小声地给上茶的佣人道谢,茶杯还没有放下来,就主动接过了茶杯和茶碟。
助理就显得十分游刃有余,等待佣人上了茶之后,对佣人微笑点头,然后就把茶杯放到了一边,将手提箱放在了桌面上。
佣人在上完茶后,就主动退出了书房。
留在书房里的都是你的心腹,黛尔和项千钧。
助理见你没有让他们离开书房的意思,便直接表明来意。
他首先打开了手提箱的第一层。
密码锁解锁,锁扣“啪嗒”一声弹开。
第一层只放了一个信封,用火漆封口,所盖的印章十分眼熟,而且这是一个已经打开过的信封,火漆有被拆信刀割开的痕迹。
助理拿起信封,双手递交给你。
“多谢庄主的帮助。”
你接过信封,认出火漆印是温德兰庄园的徽印,反应过来,这就是那张SSR礼物卡变成的礼物。
信封入手还有点沉,不像是普通的信件。
你暂时没有看信封里的东西,毕竟当着对方的面查看还回来的东西,会显得你不信任对方,但你既然一开始就不知道礼物卡是什么,也没必要在这个时候就急着查看。
助理见你看都不看就直接收下了,笑容更加热情了。
手提箱的第一层拿出了信封之后,底下是个方形的面板。
助理站起身,将自己的位置让开给身旁的白衣大叔。
海教授还在研究着手里的古董茶杯,余光瞄到助理起身了,连忙把茶杯小心地放到一边,坐到助理刚才的位置。
你见海教授从口袋里拿出一双手套,熟练地戴上手套之后,才开始在面板上进行操作。
电子面板响了三声之后,手提箱开始变形。面板从中间以一种流畅的弧形打开,精密的机关没有什么响动,打开后的面板自动折叠竖起,变成两面挡板,在挡板升起之后,底部的机关才开始动作,托起了内置在中间的物品。
这是一个悬浮在空中的手镯,宽度约有两根手指并指这样宽,以不知名的银色金属作为边框,镶嵌着流光光带,像是把银河装进了这条光带之中,光带里闪烁的光点真如星芒一般忽明忽暗。
即便是作为珠宝首饰,它也已经足够美丽,更让人惊奇的是,它的镯扣也是悬空的,与镯子两边的金属没有任何的接触,却可以无视重力,凭空悬浮。
“这是方董和研究所为了答谢庄主在这次行动中作出的贡献,为您设计的礼物。”助理说。
你看这个手镯第一眼,就察觉到它的不凡。
在众人都把注意力放在手镯上的时候,你飞快地扫了一眼他们的表情,心里隐隐有个猜测。
这些人都是来保护这个镯子的。
也就说明了它有多重要。
你正要伸手触碰,就被海教授拦住了。
海教授严肃道:“在佩戴前,镯子不可触碰。如果庄主收下礼物,请直接佩戴。如果庄主不喜欢这份礼物,我会将它带回研究所摧毁。”
你挑了挑眉,这份礼物如果你不收,就会被毁掉?
身后的项千钧轻咳了一声。
你回头看了他一眼,他闭了闭眼睛,暗示你收下。
对面的保镖队长目光直视项千钧,眼神意味深长。
“戴上去之后怎么摘下来?”你问。
海教授似乎没想到你会问这个问题,他推了推眼镜,说:“您如果想要摘下来,请尽管联系我们,我们会派专人来为您摘下手镯。”
这样慎重。
看来确实是好东西。
你伸出左手,穿过悬浮在空中的手镯,转了转手腕,正要抬起手,手镯悬空的镯扣就自动合上了,恰好与你的手腕尺寸相配。
随着你抬手的动作,手镯也跟着你动,但是它并没有触碰到你的身体,而是与你的腕骨相隔了一指宽的距离,看起来就像是悬在你的手腕上,开启了自动跟随模式。
【恭喜您获得特殊道具:盾镯(品质:SSR)】
送出一张SSR礼物卡,收获一个SSR道具,也不算亏。
方旭那边的人在你戴上手镯之后,表情没有刚才那般紧绷。
海教授把手提箱恢复了原状,摘下手套,向你道谢:“如果没有您的帮助,也就不会有这个镯子。它是世界上最强的盾,能够免疫大部分物理伤害,就算是子弹也无法击穿。”
他们只是为了护送这个镯子,把礼物送给你之后,就离开了。
“项队,你认识刚刚那位保镖队长吗?”你回身趴在沙发椅背上,仰头询问项千钧。
项千钧的视线划过你手腕的镯子,有些高兴你收到了这个礼物。
“他是我曾经的战友。”
“这样啊……”你抬起左手,看着手腕上的漂亮镯子。
或许方旭的那份图纸与这个镯子有关。
项千钧知道的信息比你多一点,看见这个镯子的那一刻,他就全明白了。
在退役之前,他曾经执行过一个秘密任务,护送一位研究人员抵达基地。途中爆发过好几次冲突,损失了不少人员,五十人负责护送一个人,最后回来的只有三人。
在一次冲突里,敌人用了最新的武器,子弹穿透了队友的手臂,眼见就要击中他身后的研究人员,项千钧却看见研究人员的胸前突然出现了一块金属,那块银边黑底的金属不仅挡住了子弹,还将那枚子弹瞬间吞没了进去。
那块金属的边缘与你手上镯子的金属材质一样,中间也是黑夜星空一般的“光带”。
只不过那位研究人员只用了一次,后续就没有再用过了。项千钧猜测那是什么一次性的护盾武器,或者是某种武器的半成品。
而你手上的镯子,才是真正的完成品。
联想到方旭和研究所,项千钧渐渐拼凑出一个真相。
有了方旭手里的图纸,才有完成品。
只不过这个镯子对于你来说,暂时只是个普通的饰品。
你更好奇的是,信封里装的是什么。
你打开了信封,从里面倒出了一张羊皮纸,还有一把钥匙。
【道具:温德兰庄园密道地图x1,密道出口钥匙x1】
嗯?
等等。
你怎么不知道庄园有密道?!
展开手上的地图,这地图复杂得堪比迷宫。除了西园藏书室之外,其他的密道不仅连通地牢,庄园内的任何一间房都可以通过密道抵达。
这东西要是落在别人手里……
你的庄园安保=没有安保。
于是,你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即便方旭已经完成了交接,对你的好感度依旧居高不下。
第 63 章
你坐在书房里, 对着展开的地图看了整整一个小时。
这张地图看起来已经有些年代了,上面还有一些新添上去的痕迹……你拿出纸笔,按照新添上去的痕迹进行绘制。
新路自西园一楼的茶室出发,其中有几条路都被画了叉, 你猜测是方旭拿到地图之后, 先进行了一次探查, 然后才确定在密道交接的计划。
为什么会直接在羊皮纸上面书写?是要告诉你, 他并没有拓印复件吗?
以你对方旭的了解, 方旭是个商人,商人不做无利可图的事情。
如果你是方旭,拿到了这份如此重要的地图,以及出口的钥匙,多半是不会还回去的,因为拥有了这份密道地图, 就相当于庄园的半个主人。
可是他却把地图还了回来……
打算和你长期合作吗?
要相信他吗?
你思索了片刻。
其实如果你还要和方旭继续合作下去, 最好就是选择相信他, 而且他既然会把地图还回来, 还给你送了这份回礼,就已经表明了他不会再使用密道做什么。
但是……你是一位谨慎的大小姐。
于是你找来管家。
“找一支施工队过来,把这张地图上面的所有出入口全部用水泥封死。”你下了命令。
管家接过密道地图, 表情震惊,没想到自己工作了这么多年的庄园还有不为人知的密道。
“施工前需要派人下去检查吗?”管家知道这份地图的重要性,推测里面说不定埋藏着以前庄主的秘密或者财物, 否则如此大费周章地建这样复杂的密道做什么?
你单手搭在桌上, 食指轻磕桌面。
密道确实能够在某些关键时刻派上用场, 但是今时不同往日,它的存在只会给你的生命安全带来威胁。
“不用, 直接封死。”你说。
要是有心人想要利用密道做些什么,那就让他们永远留在地底下好了。
至于这把密道口的钥匙……
你将手里的金钥匙交给黛尔,“把它融了。你喜欢什么形状的吊坠,去金铺重新找人打造。”
黛尔不知道这是哪里的钥匙,见它造型精致复古,还以为只是一些别出心裁的设计,接过钥匙也没有多问,按照你的吩咐做就是了。
温德兰庄园找施工队的事情,并不是什么秘密。
方旭在和研究所交接完之后,拿到了解毒剂,尽管已经使用了解毒剂,身体还未完全康复,目前在医院休养。
“施工队?”方旭得知你找施工队,不需要问,就猜到你打算做什么。
都是聪明人。
“是的。在我们走后,庄主就找了施工队。不过,庄主已经收下了您的回礼,从庄主的表情看来,她很满意这份礼物。”助理从温德兰小镇回来之后,就给方旭进行汇报。
方旭眉头皱起,“如果她真的满意,就不会找施工队了。”
助理不明白方旭的意思,也是对你的了解不够深入,或者说,他一直把你当作董事长未来夫人对待,便觉得你会帮助方旭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就没有多想。
方旭不同。
你对于他,已经不再是一个象征着温德兰庄园地位的“符号”。
原来被人猜忌怀疑,是这样的感觉。方旭按了按自己微微刺痛的心脏,好像机器人第一次感知到了情感。
他轻抚手腕的佛珠,闭了闭眼睛。
“你们出去吧。”
助理带着房内的保镖出去,最后关上房门的时候,抬眼看向坐在病床上的老板——医院冷色调的灯光打在尚未完全康复的病人身上,平时冷冰冰,会把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方旭,好像成为了黑白画里的主人公,永远透着一层难以跨越的媒介,无法触及到他内心的真实。
房门被彻底关上,病房内只能听见记录着他身体情况的机械响声。
方旭身体后仰,靠在身后的枕头上,拿起床头柜的旧手机。
这个账号的通讯录里只有四个人,如今能够回应的,也就只有你一人了。
国内外有时差,你收到方旭信息的时候,正准备送沈初弦离开庄园,站在车子旁边和他说话。
“明年的巡演,你会来看的,对吧?”沈初弦扒拉着车窗,依依不舍地望着你。
你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将手里的一个黑色盒子递给他,给了个模棱两可的答案:“大概?有机会的话,我一定到场。”
沈初弦虽然不满意你的答案,但也知道他最多也就只能得到这个答案了,只能说服自己接受。
不然还能怎么办?
沈初弦接过黑色盒子,作势就要打开,“这是什么?”
你按住了盒盖,阻止了他的动作,说:“你到了机场再打开。”
“礼物吗?”沈初弦两眼放光,笑得一脸灿烂。
见他这样高兴,你也不好直说,视线游离,“嗯……算是吧。”
黑色的迈巴赫驶离庄园。
沈初弦是剧组最后一个离开的人,随着他的离开,热闹了好些天的庄园可算是能够平静下来了。
另外一边的施工队也结束了他们的工作,按照地图把所有的密道出入口都封死了。
你注意到口袋里手机的震动,还以为是沈初弦刚走就打开了盒子,拿出手机一看,见是方旭发来的信息,倒是有些意外。
【方旭:后悔把地图和钥匙交给我了吗?】
你以为他不会问,毕竟这样明显的事情,问了之后得到肯定的答案,又有什么意思?难道他以为你还会哄他不成?
你没有回复这条信息,而是直接回了书房,继续处理庄园事务。
就在管家给你报了施工队结了多少工钱,询问你十月份是否要让维护庄园的团队入住庄园的时候,你突然两眼发黑,太阳穴隐隐作痛。
“大小姐?”管家发现了你的异样,上前一步询问,就连一旁的黛尔都紧张得捏住了掌心。
最近你的身体一直没有出什么状况,无论是骑马还是射箭,都比普通人还要出色,庄园上下都以为你的身体已经调养好了。
你闭上眼睛,缓了一会儿,猜测到是血量骤降才会引起的身体变化。
你打开手机通讯录,看见沈初弦的好感度归零。
手机顶部跳出沈初弦发来的大哭表情。
【沈初弦:大哭.jpg】
【沈初弦:QAQ为什么要还我?送你就是你的了。】
你把沈初弦当初送给你的吉他拨片还给他了。既然已经想好了彻底拒绝他,就不再拖泥带水。
从此之后,你和他就只是粉丝和偶像的关系。
“没事,你继续说。”你按了按太阳穴,让管家继续报告。
管家:“在施工队进行作业的时候,发现庄园有几处需要重新维修的地方,我已经让人勘测过了……”
黛尔给你换完茶点之后,推着手推车往外走,正好碰见过来换班的项千钧,伸手拦住他。
“刚刚大小姐看起来有些不舒服,麻烦项队多注意一些,我去找梁……不是,我去找家庭医生过来给大小姐做个身体检查。”
以往都是梁怀昱负责你的身体检查,黛尔一时间口快,喊错了人名。
项千钧正色道:“好。”
书房里,你还在听管家汇报,余光瞥见手机屏幕的光亮了一下,又暗了下去。
“先休息一下吧。”今天的事情格外多,你让管家停下等会儿再说,自己拿起手机,走到窗边,查看新信息。
【方旭:……】
距离上一条信息发来,已经有一段时间了,这个时间点……你算了一下时差,表情古怪,他还没睡吗?
该不会是因为你后悔这件事,折磨到他睡不着吧?
一想到那个冷冰冰的方董事长会因为你的事情而睡不着,就忍不住乐。
你点开输入框。
【你:如果我说我后悔了,你会打消和我订婚的念头吗?】
屏幕上方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你耐心地等待着他的答案,但是几次变换,他都没有给出肯定的答复。
【方旭:成为我的妻子,你可以得到很多。金钱,地位,名利,应有尽有。你还有什么需求,是我无法给你的?】
标准的“方旭式”发言。
他总喜欢把所有事情算得清清楚楚。利益摆在眼前,他能给予你的东西,比你目前拥有的要多得多。
就算你现在要重新建一座庄园,只要你想,他也能给你建出来,并且比现在的庄园还要富丽,装修还要奢华。
很难不心动。
【你:我不要别人“给”。】
已经是深夜的病房内,方旭盯着你发来的这句话出神。
黑色的方块字好像会从手机屏幕里跳出来,用棱角锯割着他的心脏,但他却不知疼痛,只是难以呼吸。
【方旭:我不理解。】
你轻笑了一声,以前你也不理解方旭这样算计一切的人,就像你的父母,他们对于成功的标准十分单一,“能不能挣到钱”、“学这个有没有用”、“对未来人生发展有没有意义”,这些才是他们衡量成功的标准。
至于你是否感到快乐,是否觉得自由,人生是过得有趣,还是一眼望到头,他们并不在乎,或者说,他们觉得你只要有钱,就什么都有了。
实际上,对于方旭这样的人来说,他也无需理解。因为他能接触到的那些人,都差不多是和他一类的人。
但你不一样。
【你:方先生,我要的不仅是自由选择伴侣,我还要自由选择是否进入婚姻。】
方旭读懂了你的言外之意,攥紧了手机。
【你:现在轮到我问方先生。假如你的生命只剩下十天,你却给了我九天,你后悔了吗?】
消息发送成功。
一滴血花在手机屏幕上绽开。
鼻腔酸痛,喉咙腥甜。
你伸手摸了摸鼻子,低头一看,满手的猩红。
啊,他后悔了。
第 64 章
好感度骤降的同时, 你的身体也产生了不良反应。
这种情况并不是第一次发生,之前梁怀昱的情绪不稳定,就会因为你的一两句话而产生好感度的大幅波动。
但是这次方旭的好感度直接从90归零。
你的鼻子控制不住流下了两行鼻血,咳嗽一声, 就咯出满手鲜血, 眼冒星光, 五脏六腑好像都被揪成一团。
周围慌乱的人声好像隔着一层薄膜, 你听不清楚, 视线也模模糊糊的,好像在炸烟花,全是乱七八糟的光点,脱力倒下的时候,你仿佛倒进了一团棉花里,隐约知道有人接住了你, 剩下的就无法再感知了。
系统弹出了窗口提示, 强制你进入“昏迷状态”。
正好, 你也能借助这点时间好好理清思路。
你会和方旭摊牌, 并不是没有想过会有这样的结果,或者说,这样的结果也是在你的意料之中。
系统给出的那张礼物卡太过重要, 如果方旭是个有感情的人,他不会不知道你给出密道地图和钥匙意味着什么。
然而这并不是你的本意。
你当然可以让方旭以为你对他有感情,愿意将自己的身家性命都交给他, 看在这一点上, 方旭在一定程度上会让你予取予求。
但是, 相比于成为“方董事长夫人”,你更想做你自己。
所以你才会舍弃重要的庄园密道, 即便方旭的态度已经表明了他不会使用密道做什么,但是你依旧无法信任他。
换个说法,你无法完全信任除了自己以外的任何人。
方旭的90点好感度,在你送完他礼物卡的时候,就已经结清了,现在他把礼物卡“归还”给你,他的好感度归零,也好。
血量与好感度绑定,就意味着你的身体健康受制于人。
只要对方一个不顺心,好感度下降,就能够把你折腾到半死不活。
风险太大了。
你昏迷了整整三天。
如果不是卡瑟想要转化你的念头越来越深,好感度越来越低,你估计会醒得更早一些。
你醒过来的第一眼,看见的就是坐在床边的扶手椅上打瞌睡的梁怀昱。
好像回到了刚开始玩游戏的那段时间,每次一进游戏,就能看到梁怀昱的立绘。
你稍微动了动,想要坐起身。
被子摩擦布料的响动吵到了梁怀昱,他醒了过来,抬眼对上你看过来的视线。
见你醒过来了,梁怀昱立刻起来叫人。
接下来就是一系列的身体检查,恢复了一些精力后,坐在床上,让黛尔给你喂粥。
黛尔也被你先前吐血,突然晕倒的样子吓到,眼圈还红红的,似乎哭过。
“大小姐,医生说你是旧疾发作,但是病情已经稳定下来了,要保持心情愉悦,才能好得更快。”黛尔试图说一些好听的话来哄你,实际上这个世界的医生根本检查不出来你的病到底是什么病。
你抿了一口温粥,环视一圈卧室内的人。
项千钧站在睡卧与进门小厅的隔断之间,方旭坐在小厅的沙发上喝茶,卡瑟靠在卧室阳台的栏杆看风景,梁怀昱在睡卧内那张扶手椅上坐了下来。
除了回国准备巡演的沈初弦,人都到齐了。
你喝完粥之后,黛尔把碗放回托盘上,起身离开。
梁怀昱占据了“位置优势”,先一步起身靠近你。
“怎么我不在,大小姐就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梁怀昱苦涩地扯了扯嘴角,眼里布满了红血丝,下眼睑一圈乌青。
那天他在镇上收到你突然吐血昏倒的消息,梁怀昱几乎都要站不稳了,立刻开车回了庄园。这几天也没有怎么休息,除了照顾你,就是在和庄园内的医疗团队进行开会讨论,试图找出你的具体病症,好在你的身体状态稳定了下来,只是暂时昏迷。
你伸手撩开他额前过长的刘海,望进他的眼睛,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而问他:“最近过得还好吗?”
梁怀昱的好感度停在25点。你对于他的好感度降低是乐见其成。人要先学会爱自己,才能爱别人。
现在你的身体状况出现了问题,他的好感度也很稳定,是件好事。如果他还是和以前一样因为你而有了轻生的念头,那真是“前功尽弃”了。
梁怀昱没想到你见到他,问他的第一件事是关心他自己,眼眶微红,飞快地眨了眨眼睛。
“挺好的。诊所的工作虽然忙碌,但是很充实。以前……以前我的世界只有你,很少真正去关心除了你以外的其他人。现在遇到了很多好人,对这份职业也有了新的认识。”梁怀昱是个温柔的人,但他对别人表现出来的体贴,不及对待你的十分之一。
梁怀昱离开了庄园之后,把一部分心思分给了自己,分给了病人。
在帮助病人的时候,他以为自己只是在做他“力所能及”的事情,没有思考过什么,好像一切都是是理所当然的,顺理成章的。
某次,病人病好之后,梁怀昱碰巧在路上遇见对方,病人那一句操着别扭口音的国语“梁医生”,瞬间让梁怀昱怔在了原地。
病人说,感谢他在自己生病期间的照顾,知道梁怀昱是华人,一个人在国外不容易,还特地来到温德兰小镇当医生,用国语称呼他“梁医生”,是出于尊重和感激。
梁怀昱最厌恶的父亲,也叫“梁医生”。
他的心情很奇怪,明明是最讨厌的称号,从病人的口中说出来,却有种像是被冬日暖阳时刻烘着一般,暖意包裹着他千疮百孔的心脏,好像曾经的那些伤害,只需要一句简单的“谢谢”,就能被治愈。
你眼睛亮亮的,笑着说:“我在网上刷到有病人给你写感谢信。梁医生,外面的世界是不是比庄园要精彩多了?”
是啊。如果不是因为大小姐,他也不会发现那些精彩。
梁怀昱握住了你的手,将自己的额头贴在你的指尖上,垂下了头颅,轻声说:“可是大小姐,我现在只想好好照顾你这一个病人。如果你没有好起来,我没有理由离开你。”
你攥住他的手,明白他的心意。
“梁医生,我们还是朋友。即便你离开了庄园,我也依旧欢迎你再回来。”
梁怀昱听出了你的意思,你还是希望他多看看外面的世界,而且强调了“朋友”关系,似乎并不希望他留下。
“……好好休息。”梁怀昱没有给出明确的答案,在你的指尖留下一记轻吻,便起身离开了。
梁怀昱走到小厅,看了一眼阳台的卡瑟,小厅沙发上稳坐不动的方旭,皱了皱眉,说:“大小姐的身体不宜过于辛劳,需要多多休息。有什么话,各位可以明天再说。”
你从房内的镂空隔断瞄了一眼站在阳台的卡瑟,他的好感度已经逼近个位数,岌岌可危,大概也是被你“脆弱”的人类身体吓到了,想要给你换个坚韧的血族之躯。
其他人原本还想要留下,但有梁怀昱这句话,不管他是站在竹马的立场还是站在医生的角度,要是再留下就显得有些不顾你死活了。
于是方旭率先起身离场。
卡瑟从阳台转过身,从镂空隔断的缝隙看向你,单手转动食指的日光戒,眼神意味不明。
其余人都离开之后,梁怀昱作为最后关门的人,对上还站在睡卧和小厅中间的项千钧,用询问的眼神看着他:“项队?”
项千钧并没有要离开的打算,“现在大小姐身体虚弱,我在房内守着大小姐的安全,以免大小姐有什么需要,我可以及时通知医生。”
项千钧很少会对雇主以外的人解释什么,以前的他一向很沉默,就跟木头似的。
梁怀昱感到意外,视线在项千钧和你的身上游了一圈,对上你清明的目光,最后点了点头,“麻烦你了。”
项千钧点头。
卧室重归平静。
你稍微松了一口气。
身体尚未恢复完全,你也不想一醒来就应付这么多人,还真不一定能应付得来。
你原本想要下床喝口水,才刚坐起来,一座小山似的阴影就落了下来。
项千钧走到你的床边,单手绕过你的膝弯,直接将你抱了起来,询问道:“大小姐想去哪里?”
他甚至没给你双脚沾地的机会。
你的手臂绕过他的脖颈,因为距离极近,你嗅到他身上的草木气味。他目不斜视,也没有看你,像是把自己当作了你的一件代步工具。
你的手搭在他的肩膀上,掌心底下的肌肉紧绷,缓慢地眨了眨眼睛,视线被他小麦色的肌肤和黑色的T恤衫占据,后知后觉地回忆起晕倒的那天,是项千钧最先冲到你的身边,让你落入了他的怀里,而不是倒在了冰冷坚硬的地板上。
“之前我在书房晕倒,是不是很吓人?”你问。
项千钧小心翼翼地抱着你起身,任由你坐在他的臂弯上,听到你的问话,垂下的手臂攥紧成拳,喉咙吞咽。
那天你突然弯着身子,鼻子的血止不住地往下流,咳出的血捂都捂不住,昏迷之后还在无意识地咯血。
你的血糊了他一身,等项千钧冷静下来之后,才发觉自己的脑子像是浆糊一般,都不会运转了,身上沾染你的鲜血,烫得好像要灼伤他。
项千钧很少体会到害怕的情绪。
没有预兆,也没有任何心理准备,突然就要失去什么。项千钧现在回想起来,还是会没来由地心慌。
你见他沉默,也没有再追问。
次日,你的身体稍微好了一些,也有精力应付人了。
黛尔给你递上了几人的邀约。
你打算先去见谁?
【1.方旭】
【2.卡瑟】
【3.梁怀昱】
第 65 章
你打算先去见卡瑟。
虽然身体恢复了一些, 但是你的血条旁边还挂着一个“虚弱”debuff。
【虚弱(负面状态):血量低于50点,进入虚弱状态。】
在这个状态下,你的脸色实在算不上好,穿个衣服都需要别人代劳, 手臂就跟灌了铅似的, 抬起来都觉得费劲, 而且体力值消耗得巨快, 不管做什么都是30点起步往下扣。好在先前你的体魄值超过了100, 不然你换完衣服就已经消耗完体力值,只能躺下了。
以往你穿的衣服都比较繁琐,一件漂亮的裙子,还要穿上裙撑,上身除了蕾丝假领子还有马甲,袖口还要装上配套的宝石袖扣, 其他配饰也要与外观相互搭配, 才能衬出衣服的美丽。
既然已经穿了好看的外观, 那么发型和妆容也要搭配起来。今天是麻花辫盘发, 明天就是上完了精油,用卷发棒吹出完美弧度的披肩卷发,就连勾到耳后的头发都要计算出怎样的长度才能让它在不掉下来的情况下, 衬托出脸小。
就跟小时候打扮洋娃娃一样,打扮自己。
这就是你为什么会把恋爱游戏玩成换装游戏。
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就觉得赏心悦目。
至于别人能否欣赏得来, 你一向是无所谓的, 只要自己高兴就好。
套上了虚弱的负面状态之后, 你就没有了打扮的心思。
你换上了宽松的白色连衣裙,裙摆垂到脚踝, 披上羊毛披肩,素净一张脸,头发随便用夹子夹在脑后,偶尔一两缕头发没夹好,垂了下来,你也不管了。
做完这一系列动作,体力值就已经走到了50点。
你穿着一双拖鞋,从更衣间出来,站都站不稳,只能扶着墙。
“大小姐。”项千钧一直守在门口,见你出来,也没有直视你,而是一如从前那般低垂着眼睛。
他的视线里,你以往都会穿着有专人护理的昂贵鞋子,今天穿的只是一双十分普通的拖鞋,好像已经没有力气换鞋了。
项千钧被自己脑海里闪出来的那个可能惊得眼皮一跳,抬头想看看你,就对上了你那张素净的脸,怔了怔。
从前不管是什么样的你,在别人的面前永远是妆容精致的大小姐,今天的你看起来格外脆弱,套上那件宽松的裙子,就更显你身材的消瘦,好像风一吹,你就会倒下。
你触及到他闪烁的眼神,没想到外表坚强的铁汉,也会有这样柔软的眼神。你的嘴角牵起,将手搭在他的臂膀上。
“抱我。”你命令式的语气,并不因为你生病而折损半分威严。
项千钧回过神来,弯下腰,将你抱了起来,任由你坐在他的臂弯里。
动作幅度过大,你的脚尖挂不住拖鞋,起身的时候,左脚的拖鞋掉落了下来。
不等你发话,项千钧就将你抱起,小心地放在了柔软的床上,自己回身去帮你把拖鞋捡回来。
项千钧双指勾着拖鞋的带子,捡起这只鞋子,转身回来的时候,见你双手撑在身侧,坐在床边看他,眼神清澈。
你只穿了一只拖鞋,左脚踮着脚尖,轻踩在床边柔软的长毛地毯上,等待他把鞋子捡回来。
项千钧垂着眼睛,在你的面前单膝下跪,掌心握着那只鞋子,视线却无法控制地往你踮起的脚尖看去。
指甲修剪圆润,小巧又可爱,脚趾透着粉红,皮肤娇嫩,好像轻易就会被他带着茧子的手掌划破。
项千钧克制住了自己的欲望,只是把鞋子放在你的脚边,等待你穿好鞋。
这并不是他第一次以这样的姿态在你的面前蹲下,他的肩膀很宽,低着脑袋顺从的模样,这个角度能看见他饱满的额头,笔直的鼻梁,微微抿起的唇。
他一向是沉默寡言的,很少在你面前表现出什么,但他的好感度十分稳定,加了之后就没再见它掉下去过。
你抬起左脚,穿鞋的时候,踩在了鞋面上,没有找对地方,脚背距离他的手心仅有一厘米。
项千钧眼睫颤了颤,喉结上下滚动,看着你的脚尖勾起。
在他小麦色的皮肤映衬下,你的肌肤就如白色的奶油,在他眼前晃动打转,就像一道他此生都无法品尝的甜品。
他的呼吸停顿了一下,紧抿着唇,抬手握住了你一直在晃动却找不对地方的左脚。
粗粝的手指圈握住你的脚踝,滚烫掌心托着你的脚掌。他刚刚触碰到你的时候,还没有掌控住自己的力度,指腹在你的肌肤上按压,力气虽然不大,却留下了两道红痕指印,托着你的左脚,为你穿上了拖鞋。
他极力克制着自己的动作,为你穿好鞋子之后,就突然站起身,移开了落在你身上的视线。
你的脚踝好像还残留着他的力度,就像被野兽咬了一口,但不是凶狠的撕咬,而是珍惜的轻磨,挠得心痒。
“项队,我要去藏书室。”你伸手扯了扯他的衣服袖子。
项千钧用力地碾了碾指尖,试图把残留在上面的柔软触感抹去,目不斜视地弯下腰,重新把你抱了起来。
你坐在他的臂弯中,如平时那般,将手搭在他的肩膀上。
项千钧嗅到你身上沾染了自己的气息,心脏跳动剧烈,庆幸自己的皮肤不像大小姐那般白皙,即便脸红也不会被发现。
卧室门口,黛尔已经替你准备好了轮椅,见到项千钧把你抱出来的时候,还对项千钧点了点头。
有轮椅就省事很多了。你是这么想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项千钧看向轮椅的眼神好像有些怨念。
藏书室。
卡瑟约你在藏书室见面,没有考虑到你现在的身体已经虚弱到要借助轮椅走路了,一脸阴沉地看着项千钧将你从二楼抱下到一楼。
“大小姐要离开的时候,再叫我。”项千钧指了指楼上的大门。
你点点头。
项千钧离开的时候也没有再看卡瑟一眼。
他俩不知道什么仇什么怨,互相都不待见对方。
藏书室的门被关上。
你坐在拐角处的沙发,卡瑟斜靠在身后的书柜上,低头看着你。
“没想到大小姐的身体已经这样虚弱……”卡瑟双手环胸,左手带着日光戒的食指搭在手臂上,无规律地轻敲。
你知道卡瑟在琢磨什么。
“人类的身体很脆弱。生老病死,是不得不去面对的人生课题。”
卡瑟的好感度又掉了1点。
“如果我有方法,能让大小姐可以不再面对这个人生课题呢?”卡瑟对着你笑,笑意却未达眼底。
“那人生就没有什么乐趣了。”你说。
卡瑟笑意收敛,连装都装不出来了。
他眉头轻蹙,朝你走近,你需要仰头才能看清他。
“和我永远在一起,不好吗?”
你的脖子仰得有些酸痛,于是朝他伸出手。你主动握住了卡瑟冰冷的手,将他拉到自己的身边,并且朝旁边坐了一些,让出了半个身位。
卡瑟顺着你的动作坐下,与你一起窝进这张单人沙发椅上。
就像两只互相取暖的猫咪。
如果只是坐一个娇小的你,这张沙发绰绰有余,甚至能躺下两个你,但是卡瑟长手长脚,一个大男人挤进来,就变得十分逼仄。
他的后背紧贴着身后的沙发扶手,被硌得生疼也像是全然不知,用掌心覆盖住你的手背,强势地扣住你的左手,将你圈进自己的怀里。
你的温热与他的冰凉,好像火与冰的交融。
无论哪一方过盛,都会让另外一方消亡。
“卡瑟。”你唤了他的名字,不像以往那样叫他“老师”。
只是一个名字,卡瑟就已经感受到你语气的变化。
你背对着卡瑟,窝在他的怀里,他的手臂环在你的腰间,手指怜惜地摩梭着你的左手拇指指根——那是前世的你戴着日光戒的地方。
“如果轻而易举就能得到‘永远’,就不会珍惜当下这一刻,感情也会因为漫长的‘永远’而逐渐消磨,再华丽的城堡,也会消逝,变成细碎无用的一抔沙土。”
你看不见背后的卡瑟是什么表情,却能感受到他放在你腰间逐渐收紧的手臂,仿佛在害怕什么。
“可是,我无法……”卡瑟将脑袋埋进你的颈窝,声音颤抖,极力克制着情绪,却依旧无法连成完整的句子。
无法再失去你一次。
那些没有你的日子,对于他而言,只是行尸走肉。
活着就跟死了一样没有区别。
你想起二周目的卡瑟视角,在你“离世”之后,卡瑟孤独地活着,有时候甚至会摘下日光戒,自虐般任由阳光灼伤他。
然而,这样的疼痛也比不上失去你的心痛。
永生的不死族爱上生命短暂的人类,“永生”何尝不是一种诅咒?
“卡瑟。”你将自己的手从他的手里抽离,反手搭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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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手背上。
你的指尖划过他的手背,就像火苗划过冰块,走到哪里,冰块就消融到哪里。
日光戒在你的触碰下,折射出炫目又温和的光芒,就像把阳光储存在了红宝石里。
你握住卡瑟的手,牵引着他,将他的手带到你的心脏处。
砰砰。砰砰!你的心跳声震耳欲聋。
卡瑟愣住,好像被掌心底下拼命跳动的心脏烫到,想要挣开你的手,但是又被你的温柔画地为牢,囚禁在鲜活的生命牢笼里,挣脱不开,便只能投降。
“尽管人类很脆弱,但是这颗心会为了你,为了当下这一刻,拼命努力地跳动。”你松开他的手,撑着身下的沙发,坐起身。
卡瑟睁开眼睛,看见你染上薄红的肌肤,耳朵红得厉害,透着纤细交错的血丝,是你活着的痕迹。
你转身侧坐,面对着卡瑟,曲起手臂,俯身靠近他。
散落的黑色长发与他的金发交错在一起,你的手放在他的胸膛上——对于血族来说,只要银制匕首刺入这里,他就会永远沉睡。
“卡瑟,我们不说永远,只珍惜当下,好不好?”
那双湛蓝色的眼眸倒映着你的面容,如同刚经历过暴风雨的大海,被穿透云层的阳光斜斜地照射,波光粼粼,泛起涟漪。
他伸出手,指尖缓慢描绘着你的眉眼,指背向下,将手轻轻搭在你的脖颈处,拇指擦过你的颈窝,像是在考虑你说的话。
他也有曾经想做,却没有做的事情。
如果要珍惜当下……
“我的家乡可以看到极光,我一直很想带你去看看。”卡瑟眸光潋滟,轻声问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看极光?”
你的选择是:……
【1.欣然前往。】
【2.愤然拒绝。】
【3.就我这破身体还要我出远门,你想要我的命就直说!】
第 66 章
“就我这破身体还要我出远门, 你想要我的命就直说!”你笑骂道。
同样一句话,用不同语气,不同神态表情,在不同语境下说出来, 就会有截然相反的效果。
你竖起食指, 在他的心脏位置戳了戳, 力度不轻不重的。
你的手指被卡瑟一把攥住, 他跟着你笑了起来, 胸膛震鸣。
不接受,也不算拒绝。这倒是很有你的风格。
卡瑟也已经见识过你是如何操起键盘为他怒骂三百字小作文,并不意外你会给出这样的答案。
“算我的错,没有顾虑到大小姐的身体。”卡瑟应了下来,好感度也停在了岌岌可危的1点。
他随你坐起身来,双手扶在你的腰间, 将你抱起, 放在自己的腿上。
换了一个姿势。
他完全坐进了这张单人沙发椅中, 让你坐在他的腿上, 大掌还搭在你的腰间,与你的亲密一如几百年前。
卡瑟的这句话就表明了,他暂时不会不顾你的意愿, 把你转化成血族,因为他还要“顾虑”你的身体。
“等你身体好一些,我们再去看极光, 如何?”卡瑟问。
你并没有回答, 而是伸手轻抚他的脸, 俯身靠近他,在他的额头落下一吻。
经历过失去你的卡瑟, 能够退让这一步,你清楚他的内心有多么挣扎。
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
你理解他,他尊重你。
卡瑟放在你腰间的手掌渐渐收紧,不愿你就这样离去,恨不得与你就这样相拥到世界尽头。
在你昏迷的那几天,没有人能知道他是如何的煎熬。
他的爱人,他失而复得的爱人,明明近在咫尺,又远在天边。
他本可以转化你,与你长相厮守,即便你恨他也没关系,至少你活下来了,而不是任由他孤独地在这个世界上,如同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做任何事情都毫无意义。
爱也罢,恨也罢。
他只希望你还活着,会哭会笑,会闹会骂,只要你还活着就够了。
安抚住了卡瑟之后,你也松了一口气。
项千钧推着你的轮椅,从西园二楼乘坐电梯到一楼,电梯门一打开,就看见站在一楼茶室门口的方旭。
他的身边只有他常带的那位助理,还有两个黑衣保镖,不像上次的出行,人多得能把整条走廊都拦住。
尽管在你看来,你和方旭之间的人情已经完全结清,但有些话还是需要当面说清楚。
方旭听到电梯门打开的声音,转身面向你。
他见你穿着打扮不同以往,相当朴素,连妆都没有化,又皱起了眉头。
好像每次见你,他都会习惯性皱起眉头。起初你还以为他是看不惯你的穿着打扮,现在看来,或许另有原因?
你友好地跟他打招呼,还有心情开玩笑:“好像我们见面,总有一个要坐轮椅的。不是你坐,就是我坐,看来我们的八字不太合。”
方旭似乎没想到你的态度这样平和,之前的几次见面,你们总是剑拔弩张,他也看得出来你并不怎么喜欢他。
本来,他也不是个讨喜的人,所以不讨你的喜欢,也在他的意料之中,只不过……每次想到这一点,他的心情都会有种陌生的波动。
“庄主,借一步说话。”
茶室内,安静得只能听到室内造景的流水声。
项千钧以为你和方旭要单独谈话,正打算转身离开,却被你拉住了手腕,“项队。”
你用眼神示意他留下。
项千钧便沉默地退到了你的身后。
茶室里只余你们三人。
方旭转身见你留了项千钧下来,也没有说什么,只是抿了抿唇,就在茶几前坐下。
你自行操控轮椅,来到他的对面。
“关于上次谈到的婚约,我再确认一次你的答案。”方旭开门见山。
你挽起袖子,将桌上倒扣的茶杯翻上来,提起摆在桌上的茶壶,轻轻晃了晃,揭开盖子,才发现没水,便仰头看向项千钧。
项千钧自然地接过你手里的茶壶,去旁边烧水的地方装水。
茶几这边与烧水处隔着一道屏风,虽然声音可以听得见,但看不见人,也算是留出了空间。
“我以为我的答案已经很清楚了。方先生是聪明人,不会不知道我在说什么。”你双手交叉,手肘搭在轮椅扶手上,“我很感谢方先生这些年来为了与温德兰庄园的庄主订婚,做了所有未婚夫该做的事情。就连平时我这边的亲戚关系,都是你……或者说你的人在打理。”
方旭抿着唇不语,放在桌底的手指却不自觉地蜷缩了起来。
“我知道方先生一开始想和温德兰庄园的庄主订婚,只是为了庄园的地位和名声,现在我们已经合作过一次,也还算成功。这就说明了,如果只是合作,那么只要条件合适,不需要婚姻也能够达成,甚至比婚姻还更加牢靠。方先生又何必执着与庄主成婚呢?”你笑了起来。
方旭定定地看着你,眉头越皱越紧。
隔壁的屏风那头,传来了烧水的声音。茶室里有多套烧水的设备,最原始的是用柴火煮水。
木头被“咔嚓”一声掰断,碰撞在一起,火柴摩擦,似乎点不着火,又急切地摩擦了两次。
一些细碎的声响,衬托着室内越发静谧。
“我不知道。”
你意外地在方旭的身上找到了一点人情味,他的语气带着不易察觉的懊恼,与你的视线相碰,就垂下了眼帘。
“……方董事长的理想妻子,应该不会是我这样的人吧?”你试图从另一个角度入手。
方旭眼睫轻颤,本该梳得一丝不苟的头发不知道什么时候掉下了一缕,垂到他的额前,遮住了他的左眼。
他无意识地转动手腕的佛珠,很多话堵在喉咙里,却难以开口言明。
“方董事长的夫人,并不是非我不可。”你说。
方旭抬起头,忽然与你对上视线。
你第一次从他的眼里看见像火一般灼热的情感,他并不赞同你说的话,甚至在听到你下的这个定论后,下意识就想要反驳你。
像小孩被大人冤枉那般,生气又有点委屈。
你居然会在方旭身上看到委屈,你怀疑自己是不是眼花了。
方旭闭了闭眼睛,再抬头的时候,已经恢复了往常那个面无表情的样子。
“你为什么不想成为我的妻子?”他来,就是为了这个答案。在他的人生里,难得的事情太少,你是其中之一,也是他无法解开的谜团之一。
金钱,地位,名利。
人活在这个世界上,不就是在追求这些吗?成为他的妻子,这些都唾手可得。
“成为我的妻子,你可以比现在拥有得更多。你想要做什么,我不会拘束你。”方旭自认他已经给出了最大的让步。
柴火燃烧,发出一记“噼啪”的声响。
你轻笑,反问他:“如果我不想做什么呢?我也能不做什么吗?”
面对方旭,你就像是回到了小时候。你被剥夺了玩乐和兴趣爱好,只能走那条世人认为的“康庄大道”,读书,你拼了命地读书,读了一个父母觉得“赚钱”的专业。
好不容易毕业了,开始找工作,就像是摆在货架上的物品,被人挑三拣四,从学历到工作经验、从年龄到性别。
你放低了要求,工资待遇再低都愿意,于是你终于找到了一份专业对口的工作,结果发现大学辛辛苦苦学了四年的东西,屁用没有,一到工位遇到不会的,还得靠搜索引擎。上班八小时,通勤两小时,周末单休,工资到手一看只有三千,扣去租房通勤吃饭,所剩的钱寥寥无几。
你不想干了,你跟老板提离职,回到家,父母说花了这么多钱供你读书,你读了这么多书,怎么一点用都没有。
好好好,要变得“有用”一点。你去做保洁,时薪四十,干一天就有三百多,一个月就能挣到原来工资的三倍。
你靠自己的劳动挣钱,不偷不抢,不坑不骗,第一次挣了这么多钱,高兴地请家人去外面下馆子。遇到一位雇主和你打招呼,父母一问发现你在外面当保洁,他们开始哭,哭你为什么还是走了他们那辈不识字的人要走的辛苦路。
为什么?
你也想知道为什么。
你按照他们的想象,把自己捏成他们想要的样子,为什么他们还是不满意呢?
当命运已经书写出了答案,他们说,他们没有逼你做什么,这一切都是你自己选的,你完全可以不做。
真的吗?
真的可以不做吗?
“如果今天我答应了你成为你的妻子,我就不再是‘我’,而是所谓的‘方夫人’,我在他们的眼中,就会与你绑定,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样的我,还能想不做什么,就不做什么吗?
“我不想去社交,我不想穿我不喜欢的衣服鞋子,我不想戴那些冷冰冰的昂贵珠宝,我不想看繁琐的财报和文件,我也不想工作。我想春天的时候躺着,夏天的时候宅着,秋天的时候不出门,冬天的时候就窝在被窝里什么也不干。
“我的人生理想就是做一个不劳而获的懒人。”
你从方旭的表情里,看到了曾经在家人眼里看见过的,熟悉的无法理解和不可理喻。
你发自内心地笑了起来,笑得特别开心,笑得肚子都在痛。
“如果我想走捷径,想要获得更多,这世界上有一万条捷径让我走,并不是非要成为你方董事长的夫人。我不走,仅仅只是因为我不想走。
“我不想再成为他人眼中的‘我’,我要自己定义一个我。”
第 67 章
你最后也没能和方旭喝上这杯茶。
项千钧推着你的轮椅, 离开茶室。
路过站在门口的助理时,他还对你弯了弯腰,只是不知道他的殷勤有几分是因为你是庄主,有几分是因为你可能会是未来的方董事长夫人。
上午的阳光并不那么热烈, 厚重的云层挡住了刺眼的阳光, 长长的走廊被阴影覆盖。
轮椅的车辙滚过光洁的地板, 从花园吹来的风穿过门廊, 凉得你打了个寒颤, 你将原先披在腿上的披肩展开,正要披在身上,身后推轮椅的人就停了下来。
项千钧把他的外套披在了你的身上。
你说:“我想去阳光房晒会儿太阳。中午在阳光房用餐吧。”
项千钧随你的话,看向从这边走到花园的阳光房,这是一段鹅卵石小路,并不方便让轮椅行走。
“好。”项千钧走到你的面前, 弯下腰, 将你从轮椅里抱了出来。
他的动作总是很轻柔, 生怕摔碎了你, 每次将你抱起来的时候,都很轻松,视线也很规矩, 不会与你的视线相碰,除非……
“项千钧。”你唤了他的全名。
项千钧直起身子,你看见他的胸膛起伏顿了顿, 好像突然屏住了呼吸, 然后像是长出一口气, 转头看向你。
“在,大小姐。”
他这人总是直来直往, 有话说话,于是有时候一些不该问的问题,你反而对着他能问出来。
“刚刚我跟方旭聊的话,你都听见了吧?”
项千钧单手抱起你,稳稳当当地走在那条鹅卵石小道上。
“听见了。”他放慢了步速。
你看着他头顶的好感度条,询问道:“有什么感想?”
项千钧目不斜视,直勾勾地盯着前面的阳光房,说:“挺好的。”
你没想到会从他的身上得到这个答案,意外地挑了挑眉,低头看着项千钧,从这个角度能够看到他的发旋,掌心发痒,原先搭在他肩膀上的手渐渐朝他的头发靠近,用掌心触碰那头黑色的短发。
你坐在他的臂弯里,俯视一切,小心又肆意地玩他的头发,就像是在撸一头危险却愿意为你俯首的狮子。
项千钧察觉到了什么,却也没有抬头,眼睛飞快地眨了一下。
头顶的云层被风吹走,阳光重新洒落在地面上。秋天的太阳本来不该那样炽热,但阳光落在他的皮肤上,好像给他涂了一层药油,风一吹,就火辣辣的疼。
又或者,只是因为你的触碰,才让他误以为那是阳光惹的祸。
项千钧经受过严格的训练,不管发生什么,都该保持冷静和镇定。
你在他的头发上作乱,因为怕被他发现,只是轻轻地触碰,任由掌心被粗硬的短发轻扎,你是玩得开心了,却不知对他来说就像是一种折磨,磨得他浑身发痒,从后脖颈激起一层鸡皮疙瘩,到心脏跳动剧烈,四肢都发麻僵硬,只能凭借肌肉记忆往前走。
“咳。”项千钧想说点什么转移注意力,实际上却是在默许你的调皮,“大小姐,这个月的工资,可以申请提前发吗?”
你悬在他头顶上方的手顿了顿,还以为他发现了什么,他的头发有点扎手,但是顺着摸起来还挺好玩的。
“如果员工有急用,可以跟财务申请,不过你是我的贴身保镖,和我对接就好。申请理由合理的话,我就直接给你批了。”
项千钧感觉到头顶的触碰消失了,但那股挠人的痒意却还在蔓延,变成酥酥麻麻的细针,从心脏处扩散。
“是家里有什么急事吗?我记得你……好像是单身?”你问。
“是单身。”项千钧耳朵开始发烫,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如此急切地澄清不是“好像”,出于一些奇怪的心思,话也变得多了起来。
“我和父母的关系不好。那个时候家里穷,兄弟姐妹又多,只能供一两个人读书……我不想再读大学,就入了伍。”
是吗?
你又忍不住用掌心轻碰他的头发。
按照你对他的背景调查,当年分明是他的父母让他成绩不好的大哥外出打工来供弟弟妹妹上学,年岁到了的大姐高额彩礼外嫁,得到的钱一部分当家用,一部分供他二姐读书……轮到他上大学的时候,据说他爸妈骗他二姐回家嫁人,好再用姐妹的彩礼供他去读书,但是他写信给他二姐,让她千万别回家,然后自己一个人去报了名入伍,走了一条他父母最不想让他走的路。
后来他得到的工资,基本上都是寄回家里,平时过节放假也没回过家,除了他小妹妹结婚的时候,他刚好退伍,参加了小妹妹的婚宴。
现在时代在发展,即便不用走访,你也能在网络上看见了他小妹妹分享在社交平台上的婚礼照片。
妹妹和妹夫似乎是自由恋爱,婚礼照片笑得很是开心。家人合照里,项千钧站在角落,身姿笔挺,外貌也是一表人才,但总觉得跟旁边的一家人有着一道难以跨越的鸿沟。
“前段时间,我妹说她老公考了专升本,去读书了,家里现在只有她一个人在上班,还要供她老公读书。我怕她钱不够花。”项千钧说。
你皱了皱眉,收回手,重新搭在他的肩膀上。
本来这是别人的事情,你也不愿意管,但是既然项千钧是要向你申请的提前领工资,那你就不得不多说两句了。
“你妹妹一个人要供两个人生活,还要供他读书?”你复述了一遍,语气不善。
项千钧单手拉开了阳光房的大门,抱着你走了进去。
他像是知道你想要说什么,将你放在了被阳光照射到的沙发上,在你面前蹲下,替你整理腿上的披肩。
“我们的人生就是这样的了。很多人看似有得选,其实没得选。我们接受的教育,能够看到的视野,就只有这么大。”项千钧食指和拇指一捏,挤出的缝隙还不如一颗豆子,“我出生的地方,大小姐想象不到它有多么落后贫穷。不是无路可走,是不知道还有那么多条路可以走,于是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只能做出在自己的认知里,最好的选择。”
就像刚才在茶室,有那么多烧水设备,项千钧还是会选择他所熟悉的柴火。
“选了婚姻,有了伴侣,那就是新的家庭了,如大小姐所说的那样,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如果我妹不是真的没有办法了,她也不会和许久没有联系的哥哥说这些。”项千钧将手握紧成拳,“她现在出去工作了,应该知道自己有别的路可以选。我想,如果能在经济上帮到她,或许她会更坚定自己的选择。”
项千钧想到你在茶室里对方旭说的话,忍不住笑意。
他仰头看着你的时候,阳光一同坠入他的眼里,小麦色的肌肤泛着光泽,浓眉大眼的,好像能装下整个宇宙。
和煦的风吹过你的裙摆,你听见他说:“如果我的妹妹和大小姐一样坚定,或许她的人生会大不相同。”
你从他的身上,看到一种笨拙的“直”,这种“直”是能屈能伸的你所不熟知的。
他和他的家人关系谈不上好,甚至称得上疏离,他还一直给家里打钱。自己穷得穿的衣服都是开线的,用的手机屏幕都是碎的,都不舍得换,小妹妹一两句抱怨,就向你开口申请提前领工资,之前连你给他的支票都不肯拿,也不知道他这回做了多少心理准备。
还有,他对他的前老板和前同事也是没话说,来应聘的时候还惦记着给他们找下家,完全没想过抛弃他们,明明以他的能力,找什么工作不行?
这种“利他”,就跟圣父一样难得。
你大多时候都是“利己”的,甚至和朋友开玩笑的时候,还会把“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挂在嘴边。
看着面前的项千钧,你好像在照镜子,照见了自己内心的阴暗。
你没有忘记,当初是怎么把项千钧“骗”来当你的保镖的。
包括他现在欠下的债,也是你故意用计让他欠下的。
想到这一点,你就感觉好像有个定时炸.弹摆在你们之间,不知道什么时候它会炸。
果然有良心的人还是不能做亏心事,要是你可以不那么容易心软就好了。
或许这就是人性。
你下意识摸了摸手腕的盾镯,不知名的银色金属折射出柔和的光。
有了盾镯之后,你的人身安全也有了保障。
“好,我批了。”你爽快答应。
项千钧点点头,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在备忘录记下,同时向你报告自己的工资用途,“当初和大小姐说好,一半的工资用来还债,剩余的一半工资任由我自己支配。除了给家人打钱,还要把手机换了,还给梁医生一部新手机……”
你伸手挡住了他的手机屏幕,“你也太客气了吧。梁怀昱不是说把这部手机借给你吗?你这手机都还没用多久,也没坏,到时候把手机还给他就好了。为什么要买新的?”
这部手机说是备用机,实际上是最新款,以项千钧的消费观,他绝对不会买这样贵的手机,对他来说,手机能用就行。
你一直觉得,每个人的消费观和消费能力不同,在花钱这件事上,面子和人情并不那么重要。
对梁怀昱来说,这部手机还不还都行,况且还了他也不会用,毕竟以他的性格,不会用“情敌”送来的东西。
但项千钧不一样,相当于本就不富裕的家庭还要割肉放血。
“我借梁医生手机的时候,答应过他,会买新的手机还给他。”项千钧对承诺看得很重,言出必行是他的人生信条。
你讪讪地放下手,看着他在备忘录记下的工资数目,给他自己留下的钱少得可怜,想到自己刚毕业出来打工的时候,忍不住动了恻隐之心。
【1.向他坦白欠债一事。】
【2.支付他一笔补贴。】
【3.什么也不说。】
第 68 章
你决定向项千钧坦白。
“项队……”你咬了咬唇, 不知道从哪里开口。
项千钧收起手机,抬头看向你。
他的眼睛是沉静的黑,就像亘古不变的山林,无论世间如何变化, 山林永远都会在那, 安安静静地等待着有人走近它, 走进它。
你肩上披着项千钧的外套, 他只穿了一件单薄的黑色T恤衫, 紧身的衣服布料勾勒出他的肌肉线条。
他在你的面前蹲下,以这个姿势仰望着你,触及到你为难的眼神,他也没有追问你什么,只是等待,好像你说与不说, 都没有关系, 不会改变任何东西。
你的腿上覆盖着项千钧帮你整理好的羊毛披肩, 手指无意识地捏住了披肩, 过了一会儿又松开。
“项队,你知道我并不是一个好人,有时候为了达到目的, 我会不择手段。”你先进行一些铺垫,好让接下来的开口不那么艰难。
项千钧皱了一下眉,似乎并不赞同你的说法。
他正要开口, 你伸出食指, 抵住了他的唇。
项千钧眸光闪烁, 愕然地看着你,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你意外他的唇这样柔软, 明明坐在他的臂弯里,感觉他浑身上下的肌肉都是硬的。
“抱、抱歉。”你本来就心虚,现在触及到他愕然的眼神,即便没有那种心思,也突然好像中箭一般,指尖传来酥麻的触电感。
你立刻收回了手,移开视线,攥着掌心,飞快地眨了眨眼睛,回想起自己刚才要说什么。
项千钧垂下眼帘,目光紧跟着你纤细的手指移动。
大门吹来的风撩起你的长发,你冷不丁地打了个寒颤,稍微清醒了一些。
你做了个深呼吸,重新把视线转了回来,语气诚恳地说:“项队,其实你那天碰到的混混,是我派去试探你的人,让你欠下债款,也是我的设计。对不起。”
项千钧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他的手蜷缩成拳头,单手撑着地面,站起身。
这个高度,他垂下的手就在你的面前,就像是某种小动物专门递给你的小尾巴,天生就是让你抓住的。
你鬼使神差般地伸手握住了他的手。
他的手太大,你不能完全握住,只能虚虚地牵着他。
柔软娇嫩的掌心触碰到他手上粗硬的茧子,好像被刀划过一样,磨得你有点疼。
你不敢看他的表情。尽管你现在已经有了盾镯,很大程度上可以不再依靠贴身保镖的保护,但是很奇怪,你不想他离开你,就像你已经习惯了身后永远有个值得信赖的项千钧在陪着你,你可以完全把你的后背交给他。
在被你牵住他的手时,项千钧就像是被人捏住了他的脉门,动弹不得。
他只能低下头,目光紧紧地盯着你。
“为什么?”他动了动唇。
你不知道他问的这句“为什么”具体是在问什么,是为什么你要这么做吗?
承认自己的错误,真的很难,但是既然你已经决定坦白,那就诚实面对。
“因为当时我还不了解你是个什么样的人,我想要留你在我的身边,如果用利益绑定了你,你就走不掉了。至少在还完欠款之前,你就走不掉了。我知道我这样做很卑鄙,但是当时的我身体虚弱,甚至走不出庄园,我很难信任身边的人……”你的话还没有说完,鼻子就滴下了鲜红的血。
你捂住鼻子,血从指缝流了下来。
果然骗人没有好下场。
你做好了心理准备,却没想到报应来得这样快。
“大小姐!”项千钧一见你身体出现异样,比你还要紧张,连忙扶住了你的肩膀,语气焦急,掏出手机打电话联系医生。
你抬头望见项千钧头顶的好感度条,原本以为他的好感度会因为你的坦诚而下降,却没有想到他的好感度居然是先上升,然后再下降,在见到你流鼻血后,又突然上升,就跟坐过山车似的。
可以理解。
因为你触及到了他的原则。
如果他的原则这么轻易就能够被打破,他也就不是项千钧了。
只是苦了你。
你用干净的左手抵住了他的手腕,“没事,我自己的身体我很清楚,不用叫医生。”
他的好感度稳定下来,你就没事了。
项千钧任由你躺在他的怀里,眉头紧皱。
他的心情很复杂。
大小姐明明说自己不是个好人,却愿意对他诚实,怎么不算好人呢?况且,他以前的那些雇主,比大小姐还要不择手段,大小姐不过是希望他留在身边,才出此下策,怎么不能原谅呢?最后也没有谁受到什么实质的伤害,艾娇和石松也找到了工作,大家都挺好的。不是吗?
可是为什么大小姐要对他说这些?是要解雇他吗?
在某一瞬间,他的脑海里甚至闪过一个念头,如果你说出来,是为了解雇他,那么他宁愿你一直瞒着他。
不过很快,这个念头就从他的脑海里被剔除出去。
你的呼吸因为他的好感度忽高忽低而变得薄弱。
原谅你,意味着违背自己的道德。
不原谅你,又违背了自己的感情。
看来在项千钧想明白之前,你的身体是好不了了。
你闭了闭眼睛,“还是叫医生吧,我觉得我需要抢救一下……”
最后你还是回到了自己的卧室躺着。
血量忽高忽低,你的身体产生了不良反应,脸色惨白,好像马上就要晕过去。
好在你还有梁怀昱当时送给你的“玫瑰之心”,它有10点基础好感度,相当于你的锁血挂,再怎么低也不会低到10点以下。
你躺在床上,思考起自己当初把沈初弦的吉他拨片还回去是不是做得不对,如果没还的话,现在就有20点基础好感度了。
可是你转念一想,为了好感度而违背自己的心意活着,活在谎言与欺骗之中,你也不会有多快乐,还不如回到现实世界呢,至少在那个现实世界,不会因为别人对你的好感度忽高忽低,而变成现在这副病弱的模样。
你十分怀念自己原来的肱二头肌和腹肌,怀念那具健康的躯体,能跑能跳,扛着摄影器材跟着客人到处跑,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病怏怏地躺在床上。
“黛尔……”你现在说话的声音都已经变得越来越弱了。
黛尔凑近你的床边,紧紧地握住你的手,试图以此给予你活下去的力量。
“去把梁怀昱送给我的……玫瑰之心,拿过来。”
黛尔含着眼泪,起身去你的衣帽间,找到了那颗玫瑰色的红宝石,放在了你的掌心。
刚才医生已经来看过你了,给你做了检查,也完全不知道你到底有什么病,会让你的身体衰弱到这个地步,只能给出一个“好好休息”的答案。
为了让你有更好的休息空间,卧室里只剩下你的贴身女佣。
你的掌心触碰到玫瑰之心的冰凉,宝石切面硌着你的肌肤,真实的触感提醒着你,即便这是游戏世界,你也是真实存在着的人物。
如果血量降到0,你就能完成血量清零的通关条件,在你回到现实之后,你不知道这个游戏世界会变成什么样。
以防万一,你决定在“活着”的时候,先把后事安排了。
“把管家和律师叫过来。”你在黛尔的搀扶下,撑着身子坐起。
庄园上下都知道你的身体状况不好,但再具体的,他们也不了解,只是这回你让黛尔叫来了管家和律师,其他人就立刻明白了。
这是要立遗嘱了。
得知了这个消息的其他人赶往你的卧室门口,却被艾娇和石松拦了下来。
“连我也不能进去吗?”梁怀昱心急如焚,他刚刚还在和你的主治医生聊你的病情,因为找不到病因,不知道怎么治疗,明明各项指标都很正常,但是你的身体却是肉眼可见的虚弱。
起初梁怀昱想要加入你的医疗团队,在你身边照顾你,但是你担心其他可攻略对象,特别是卡瑟,会对梁怀昱不利,于是拒绝了他的请求。
“呵。”卡瑟是最先抵达你的主卧门口,也被人拦在了外面,如今斜靠在走廊的墙上,冷眼旁观门口的众人,一见梁怀昱这副模样,他就想笑。
什么叫做“连他也不能进去”?
他算大小姐什么人?竹马?就算要论先来后来,“先来”的人也该是他卡瑟。毕竟他和大小姐几百年前就认识了。
你不在这里,卡瑟也懒得再装出儒雅教授的模样,整个人散发着危险的气息,只要他一察觉到房间内的你身体状况不对,他会第一时间进去把你转化成血族。
谁要拦着他,谁就等着变成尸体吧。
“梁医生,大小姐有吩咐,在管家和律师出来之前,她暂时不想见其他人。”艾娇说。
梁怀昱脑海里闪过无数念头。
他不知道要怎样,他才能符合你所说的朋友标准。为什么不能让他加入你的医疗团队?是因为害怕他会感情用事吗?他已经学着成熟了,也已经足够克制了,为什么不能够再给他一次机会?
梁怀昱转过身,走到走廊的窗前,做了几次深呼吸,低头瞧见底下一晃而过的女佣。
是不是只要他表现出不再喜欢你,就不会“感情用事”,能在你的身边继续照顾你了?
“我已经联系了最好的医院,既然这里的医生检查不出来她的身体有什么问题,就直接送她去最好的医院做检查。”
方旭的身后跟着一些身着制服的人员,看起来不像保镖,文质彬彬的,倒像是什么研究员。
艾娇和石松对视了一眼,“还是等里面的人出来再说吧。”
他们只按你的命令做事。
过了一会儿,项千钧从房间里出来,把管家和律师送出门口。
他站在门口看了一圈,目光定格在梁怀昱的身上。
“梁医生,大小姐找你。”
第 69 章
项千钧来的时候, 你其实已经把该安排的都安排好了。
“大小姐请保重身体。”
管家看着年轻的你脸色苍白的模样,心有不忍,想起温德兰庄园的诅咒,打算晚些时候就偷偷把西园的第一任庄主画像挂回去——如果这样能让你好起来的话, 违背一次庄主的命令也不是不可以。
项千钧从外面进来, 你见他的好感度涨了两点, 又掉一点, 涨涨掉掉的, 看得出他心里还在斗争。
你轻轻叹了一口气。
“项队。”
项千钧抬起头,对上你毫无血色的脸,喉头滚动,走近你。
“我从未后悔过算计你。有你在我身边,我很安心。”你也没有后悔过和他坦白,因为游戏的意义就是你行你素, 如果不能随心所欲, 还玩什么游戏?过自己的现实人生得了。
项千钧的好感度停止变化, 他望着你, 眼神复杂。
“我打算把剩余的一部分财产捐给贫困山区,再建一些学校,希望能帮助一些没有钱读书的孩子, 告诉他们还有很多条路可以走,走出贫困山区,他们会有更多选择。这个世界, 以后会越来越好的……咳咳咳。”你突然被口水呛到, 咳嗽了起来, 项千钧却以为你是身体不好,又要咯血, 好像被人扼住了喉咙,吞咽困难。
“大小姐……”项千钧下意识攥紧了掌心,他从未体验过这样陌生的情感。
他想,大小姐做这些,是因为他说过的话吗?
原以为大小姐和他坦白是因为要解雇他,现在看来……难道是大小姐预感自己的身体不好,在交代身后事?
你的身体倒也没有差到时刻都会咯血的地步,只要你还有一滴血,就还能活得好好的,就是虚弱了一些。
“管家,关于我交代的那些事情,就拜托您了。”你说。
管家恭敬道:“是,大小姐。属下一定尽心为您。”
你与管家互相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他当了这么多年的管家,该怎么做,他心里有数。
把事情交给管家,你很放心。
你抬起手,掌心还攥着那颗玫瑰之心,垂坠下来的项链链条纤细,缠绕着你的指节。
“项队,如果可以的话,请让梁怀昱来见我一下。”
项千钧当然不会拒绝你的请求,他帮你把管家和律师送出卧室,见主卧门口又多了一圈人,扫过他们,最后落在梁怀昱的身上。
“梁医生,大小姐找你。”
门口的这一圈人将目光投向梁怀昱,每个人的心思各有不同。
方旭拧着眉,他知道梁怀昱与你的关系,而且从刚才梁怀昱想要进入主卧见你的神情看起来,他对你的感情昭然若揭。
难道你拒绝成为方夫人,是因为他?方旭不着痕迹地上下扫了梁怀昱一眼。
梁怀昱在原地停住,并没有马上进入房间。他背靠窗台,垂眸往楼下看去,很快又收回视线。
“大小姐的身体如何?”他问项千钧。
项千钧抿了抿唇,回头看向房间里,顺手帮你把房门掩上,为了避免听不见你喊人,房内出现什么意外,他只是虚掩房门,留下了一道半掌宽的缝隙。
只是一眼,就看见你拢了拢肩膀的披肩,坐在小圆桌隔壁喝水,侧头看向阳台外的黄昏。
至少还能自己坐起来,并非强弩之末。
“有些虚弱。”项千钧说。
梁怀昱稍微松了一口气,只是虚弱,那还好。
“稍等一下,我很快就来。”梁怀昱已经做了决定。
如果和你保持朋友关系,就能够获得接近你的机会,让他做什么都可以。梁怀昱将手插进口袋,触碰到冰冷的手机,抬步往楼下走去。
梁怀昱路过了方旭,两人极快地对上了视线,又匆匆错开。
一个从不被纳入大小姐考虑的人,没什么威胁。梁怀昱心想。
要是他有可能,他们早就在一起了,何必等到现在?方旭移开视线,将目光落在那边的金发男人身上。
真正让方旭心生危机感的是这个金发男人。
卡瑟双手环抱着手臂,盯着门口的项千钧,时不时转动食指的那枚戒指,似乎在琢磨着什么。
这时,管家和律师一起走出主卧,前者并没有马上离开,而是对着站在门口的方旭弯了弯腰,然后转身来到了卡瑟的面前。
“卡瑟教授,请借一步说话。”管家礼貌地指向走廊的另外一边。
从主卧这边往楼梯的方向走,绕过走廊,便是你常去的小书房,平时办公或者处理什么事务,你都会在这个小书房完成。
卡瑟刚进入主楼,就已经把这里摸透了,即便见不到你,凭借他的听力,也能听出你的呼吸心跳都很稳定,他暂时离开这一会儿也不会发生什么。
只是卡瑟并不想走。
“是大小姐的事情。”管家又压低了声音,似乎在避免让其他人听见,但是这条走廊就这么大,他声音再小,该听见或者不该听见的人都会听见。
方旭的唇抿成一条线。
方旭身后的助理也发现了,自家老板好像在这里并不怎么受欢迎。
别人不知道他老板这几天,他作为助理的还不知道?自从知道庄主的身体每下愈况,老板就一直在联系各方,还特地找来了研究所负责医学的研究人员,甚至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如果庄主的身体已经差到不可挽回的地步,好歹可以把脑子冰冻起来,等到研究试验成功,就可以直接给庄主换一具新人类的身体,仅仅只使用人类的脑子……
“老板,时间也不早了,要不我们先去用晚餐?”助理给方旭递了一个台阶,暂时先从这里离开再说。
方旭回头看向自己带来的人,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听到你身体不好的消息会这样紧张,或许是当年没能留住自己的亲人,现在他有能力了,想要留住你。
可是却被你拒之门外。
“我们走。”方旭转身离开。
方旭等人走了之后,走廊才被清空出来一片。
管家示意卡瑟往这边走。
卡瑟路过房门口,没有看向房内。
倒是你若有所感,往未关紧的房门门口方向看了一眼,余光瞥见他搭在手臂上的左手食指,戒指上的红宝石折射光芒,有些刺眼。
你猜想,卡瑟大概率知道管家是故意在方旭面前这么说的。看穿不说穿是卡瑟的温柔。
你也很期待看见卡瑟知道你都留了些什么给他时的表情,如果有机会,真想在现场。
可惜,如果你在现场的话,卡瑟疯起来会直接转化你。
你摸了摸右手食指的空间素戒,摊开掌心就变出了那把银制匕首。
在黄昏余晖之中,银制匕首像是被镀了一层金,刀面上反射出你那双平静的眼眸。
不知道是卡瑟咬你快,还是你用匕首刺进他胸膛更快。
你用匕首在空中比划了两下,体力值就扣了二十点,不过你的其他属性都没有变化,速度和力量都足够让你刺穿血族的胸膛。这么算起来,还真说不准最后谁输谁赢。
门口响起三声敲门声。
你翻过手,将银制匕首收回了空间素戒。
“请进。”
原先离开的梁怀昱去而复返。
你看向被你放在桌子上的玫瑰之心,从桌上拿起红宝石项链,正要起身往门口迎去,就见他走进房内,让开身后的位置。
跟在梁怀昱身后的,是一个你从未见过的陌生女人,她有着一头利落的微卷短发,比艾娇的齐肩短发还短一些,像是精灵短发,有着西方人的五官,鼻梁直挺,眼窝深邃。
她刚从外面进来,视线便直勾勾地盯着你,朝着你扬起一个灿烂的笑容。
你眯起眼睛,“这位是?”
梁怀昱咳嗽了一声,不敢直视你,说:“她叫莉莉,是我新交的女朋友。”
你的表情一下子变得古怪起来。
莉莉走到你的面前,朝你伸出手,用带有口音的腔调说:“您就是温德兰庄园的主人吧?您好,我是跟随马戏团来温德兰小镇表演的杂技演员,很高兴认识您!我们团长说他十年前也曾经来温德兰庄园表演过。这是我第一次来到温德兰庄园,好大!好美丽!今天真走运!要不是给梁医生送东西,我还真不一定有机会……”
“咳咳咳……”梁怀昱拼命咳嗽,频频看向莉莉。
只是他的咳嗽无法打断这位健谈的杂技演员。
莉莉眨了眨眼睛,“梁医生,你最近也咳嗽吗?我们团长也生病了,好在有梁医生的帮助,才能顺利演出!梁医生真是一个大好人啊!”
你和她握了握手,视线在梁怀昱和莉莉的身上转了一圈。
要是真情侣,就不会这么生疏,连对方生没生病都不知道,更不会随其他人一起叫他梁医生。
如此拙劣的演技,你不知道该不该假装你没看出来。
梁怀昱转头对上你了然一切的眼神,叹息一声,转身对莉莉说:“莉莉,谢谢你帮我这个忙。抱歉,请在外面稍微等我一下。”
莉莉看了看梁怀昱,又看了看你,最后不忘凑近他身旁,小声提醒他:“记得结我的小费喔,场外私人演出一小时一百,不满一小时也按一小时算喔。”
她说完,转身就溜了。
房内只留下你和梁怀昱。
你按了按太阳穴。
这是闹哪出啊?
梁怀昱走到你的面前,低着脑袋,不敢看你。
“对不起。”他原以为,只要他假装有女朋友,就能让你和他重回朋友关系,你对他的接近会更加自在,就像你对其他人那样。
或许他败,就败在太早让你知道他的心意,才会让你对他避之不及。
你在他的搀扶下,重新坐了下来,笑道:“你有什么好对不起我的?”
还是假装没有看出来好了。
“你有你的私人生活,会遇到更好的人,也会成为更好的自己。不是吗?”你们最开始的争执就是因为他总是把他的私人生活与你绑定在一起,你不可能永远带着他走下去。你是你,他是他,人都要学会独立行走。
梁怀昱紧皱着眉头,他听出了你的意思,就是想要把刚才的闹剧当真。
可是你明明都已经看出来了,为什么还要当真?是真心希望他找其他人当伴侣吗?难道他在你的眼里,就这样一文不值,要一直把他往外推吗?
“为什么你不觉得,我遇到的那个‘更好的人’就是你?”梁怀昱攥住了你的手腕,力度不自觉地加重。
你转过头,对上梁怀昱灼灼的目光。
“我已经接受了我就是这样的我,再好也不会更好了,我也不想做什么更好的我。我只想做你身边的‘梁医生’,做你的梁怀昱。不行吗?”梁怀昱眼眶微红,喉咙哽咽。
你的心脏好像被他眼里闪烁的泪花刺痛,他就差没把那句“求你留我在身边”说出口。
有那么一瞬间,你差点就要点头,可是对上他的好感度,你又恢复了理智。
始终不是一个世界,甚至不是一个次元的人。
见你久久不语,梁怀昱做了个深呼吸,近乎执拗地盯着你,极轻地问:
“你有没有爱过我?”
你选择:
【1.爱过。】
【2.从未。】
【3.什么东西你有女友了你还来装深情别逼我扇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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