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阙脸色惨白,黑白分明的眼眸直勾勾地与男人对视着。
萧默:“原本今日要呈给陛下的奏疏,里头写明你的父亲无罪,只是本官决定暂时不往上递了。”
“等夫人签了卖身契,本官再替夫人的父亲洗脱冤屈如何?”
“什么卖身契?”郁阙心头骤颤。
“本官说过,找本官办事要十万两白银,夫人既然没有,选择以身相抵,自然要签卖身契了。”
“我是官眷,怎么能入贱籍?!本朝律法规定、”
“本官就是律法。”
昏暗的室内,男人好似无情的判官,完完全全掌握着她的生死荣辱。
“我不会签!”
她自小遵守礼法,她是太师亲自教导的孙女,是皇城贵女之典范,成亲之后她更是贵妇人们称赞的贤妻。
她不做妾,更不为奴!若为贱妾,那她的命就完全攥在这个奸臣手里了。
萧默自顾自开始脱寝衣,拿过一旁的官袍。
郁阙立即背过身去。
萧默看着女人笔直的腰杆,一丝不苟的发髻,唇边晕开一抹笑意,“不急,本官要上朝去,夫人有一整日的时间可以慢慢考虑。”
“本官明日递怎样的折子,郁家全族的命运如何,全在夫人一念之间!”
郁阙心如刀绞,如行尸走肉一般回到隔壁宅院。
兽园里的女子已经开始梳妆打扮,她们用的是上好的脂粉,穿的是绫罗绸缎,一把琴抵得过普通人家十年的吃穿用度,欢声笑语不断,但她们未得传召,不能踏出兽园一步,完完全全如金丝雀一般被萧默豢养起来。
而她此刻,不正是其中的一只雀鸟么?
“萧府再过几日不是要设宴么?”
“不知大人会不会叫我们在宴上演奏。”
“我已经数月未曾见过家主一面了。”
“我也一样,何时能见家主啊。”
......
一上午,雀鸟们只想着如何能见到萧默,能得他的宠幸,想着从这间宅院挪到真正萧宅里去。
纸醉金迷之中,她们的地位其实很低。甚至萧府正经的仆人瞧不起这间宅院里的女子。
雀鸟们时不时地会用钱打点仆人,询问萧默的行踪,仆人若心情好,会说萧默上朝去了,若心情不好就置之不理,甚至言语上调侃几句。
“方才你去萧宅做什么?”擅弹古琴的女子名叫杨柳儿,好奇过来打听。
事到如今,郁阙也没必要隐瞒。
“萧默逼我签卖身契,我没有签。”
杨柳儿诧异道,“家主竟然亲自要你签卖身契?那他一定很看重你!”
郁阙看到女子眼里跳跃的光芒,仿佛卖身萧府为奴是一件无比光彩的事。
“签了吧,待在这个宅院里,金尊玉贵地养着,过得比寻常富贵人家的小姐还好,你犹豫什么?”
“我是官眷,我不堕入贱籍。”
“官眷很了不起么?这个宅院里多的是官眷,好多小官用自己的女儿妹妹来贿赂家主。”杨柳儿有些得意道。
话不投机,郁阙并未再搭理杨柳儿。
直至夜幕降临,婢女再度传郁阙去了隔壁萧宅。
萧默居住的绿水苑,最是奢华,位于整座宅子正中心,每走一步,郁阙的勇气便丧失一分,她在那个男人面前,毫无招架之力。
步入房间,屋子弥漫着淡淡沉香。
“夫人考虑得如何了?”
萧默方从宫中回来,皇帝钦赐的蟒袍官服还未脱下,只是端着茶盏坐在椅榻上。
“这是卖身契,夫人签是不签?”
卖身契上已经盖上官印,白纸黑字写明了她卖身给萧府做妾。
郁阙无法接受,“我不曾惹恼大人,为何你要如此针对我?你想从我这得到什么?大可以直说。”
“萧某只是想看着世家贵女,清贵的御史之妻,沦落成本官的私奴,夫人能不能满足本官?”
“你们世家贵女不是从小被教导,要以家族利益为先么?萧某以为夫人不会犹豫。”
郁阙清楚地知道自己若不签,她的父亲,弟弟妹妹,还有她恐怕都是个人头落地的下场,更有甚着,叔叔伯伯姑母,整个郁家全族都会葬身于此。
她别无选择,只能暂且委曲求全,先保下家人,而后再找机会去告御状。
她行尸走肉一般打开印泥,涂抹指腹,在卖身契上按下自己的手印。
一夜之间,从御史夫人沦落为签了卖身契的贱妾。
荒唐可笑。
萧默满意地收起卖身契,眸光幽幽地看着郁阙,仿佛终于将这个新奇有趣的玩意收入囊中。
“这张卖身契是夫人自找的。算作那一巴掌的代价。往后夫人就该记得,屈居人下时,是没有资格发脾气的。”萧默幽幽道。
下作的奸臣!郁阙摒弃了好教养,在心里暗暗咒骂一句。
“现在,夫人可以为本官更衣了吧?”
萧默伸展双臂,俨然已经摆起了主子的谱,郁阙如木头一般直愣愣地立在他身前。
她不肯,她自小受的教养令她无法如兽园那些女子一般,对男人阿谀奉承,谄媚讨好,她做不到。
“若本官没记错,对于不听话的奴仆,主人可杀之卖之。”
一切都由不得她了。
一双纤柔的双手颤颤悠悠地去触碰男人颈间扣子。
他私自改过这件官袍,将青玉扣改成了硕大的蓝宝石,肃穆的蟒袍添了几分富丽,如此穷奢极欲,可见萧默贪污之重。
而且堂堂男儿竟然如此在意花里胡哨的细节,郁阙心中不齿。
“夫人往日里,也是这么侍候御史大人更衣的?”
蓝宝石扣过于硕大,郁阙竟然一时无法解开,心中越急,越是不得法。
“高门贵女、御史夫人,原来是个花架子,不过瞧着贤淑罢了。”
郁阙羞恼,所幸第一粒扣子终于解开了,生疏而笨拙。
“夫人这双手......”萧默打量着女人柔顺的眉眼,“不会是没有侍候过人更衣?”
成婚两年,沈彦不肯亲近她,从不叫她侍候更衣。
“那夫人得多练练,往后本官早晚更衣,都要倚靠夫人了。”
漫不经心的戏谑,即使圣人也要被他惹恼了。
字字句句都在折辱她,郁阙不接招。
白玉腰带,宝石衣扣,比女子更漂亮的脸蛋,花言巧语之下的威逼利诱,这样乖张的性子,郁阙从未见过这样的男子,与君子二字完全沾不上边,整个就是花里胡哨的奸佞!
一直到她的指尖落在男人的白玉腰带之上,萧默安静下来。
郁阙苦中作乐,心想着自己好像触动了什么叫他噤声的机关。
腰带华美繁复,郁阙垂眸,一双柔荑轻轻地解开白玉玉扣,萧默是个肯花心思装扮自己的男人。像这样精致玉带,郁阙在身份尊贵爱好装扮的荣王妃身上也不曾见到过。
自始至终,郁阙不卑不亢,面色如常,生生地吃下这份耻辱,没有想象中的抵抗,也没有面露悲戚。
即使受辱,她骨子里里仍旧高傲。
“如此折辱我?萧大人觉得有趣么?”郁阙这一问,显得萧默着手段卑劣。
“有趣倒是谈不上。”萧默在口舌上绝对不落人下风,“初见时,夫人茶白色广袖长袍,发髻一丝不苟,佩戴着洁白的珍珠耳坠,仿佛庙堂里不可侵犯的神女,如今看着神女走下神坛,卑躬屈膝地在萧某面前,萧某只是觉得心里很痛快。”
郁阙鄙弃道,“不过是更衣这样的小事,大人都可以浮想联翩。”
男人狭长双眸微微眯起,眼神不善,他如今也见识到了,瞧着温顺高洁的女子,原来在口齿上也不输任何人,那就更有意思了。
“既是小事,以后烦请夫人每日早晚来绿水苑伺候本官更衣!”
瞧着面前一袭素袍的女子,至此地步,她依然倔强孤傲,好似零落成泥的洁白山茶花,再怎么踩在脚下,她仍然沾染一丝尘埃。
瞧着叫人碍眼。
洁白温润的耳垂上,再不见那一副珍珠耳坠。
男人微凉的指尖轻轻地触碰在她的耳垂,好似把玩什么有趣的物件,郁阙想到自己如今签了卖身契,在这个奸臣眼里,可不就是一样物件么?
郁阙不自然地往后闪躲,萧默不肯放过他,欺身逼近。
“卖身契攥在本官手里,夫人又能躲到何处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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