肃国公府主人家登上二楼来敬酒,眼看他们绕过人群,直朝着萧默这一桌来,郁阙屏息以待,心被架在火上反复炙烤。
“哎呀!!”一杯冷酒尽数泼在了郁阙颈间。
夏幻儿立即讨饶,“师姐我错了。”
郁阙被冻得一激灵,立即起身,桌上其他贵妇人关切凑上前来,“夫人没事吧?”
夏幻儿:“师姐的衣裳都湿了,我马车里有备用的,随我去马车里更衣如何?”
郁阙没反应过来,人就被夏幻儿拽走,带着她从另外一处楼梯跑了。
王师玄神色凝重,“逼迫这样一个女子,你觉得很有意思?”
萧默反呛,“那你呢?将自小一起长大的女子圈在身边当妾,有意思?”
“我与你不同。”
“何处不同?”
两人谁也别指摘谁,都是一丘之貉。
萧默吩咐边上小厮,“去跟着夫人,别叫夫人迷了路。”
此时肃国公府李氏夫妇二人领着女儿与未来女婿来到桌前敬酒,宿敌见面,沈彦这一回倒是态度平常。
李夫人:“听闻萧大人带了夫人来宴上,怎么不见人?”
萧默笑笑,“她已经回府了。等下一回新人成婚,必定叫她见见。”
李夫人道:“好好好,到时候要叫我女儿女婿给你们二位敬酒。”
萧默长眸睨了一眼沈彦,笑得富含深意,“一言为定。”
今日她跑了不要紧,总有一日会叫她与沈彦见面。昔日清贵的御史夫人,成为他身边曲意邀宠的妾,想想就觉得有趣。
***
郁阙没有更衣,拒绝了夏幻儿的好意,她也知道自己跑不掉,萧默派了人跟着她,她静静地坐在马车里,一直到萧默从宴上回来。
高朋满座,欢声笑语,今日是她夫君的订婚宴,与李昭儿的订婚宴,而她呢?成了萧默的妾室,只能躲在幽暗的马车里。
“擅自离席,作为宾客,恐怕有失礼仪。”萧默调侃道,“沈彦可是给本官敬了好几杯酒,夫人错过了与故人相见的机会。”
郁阙冷冷看着他,“礼仪?难道大人出席赴宴,大人就将旁人的阿谀奉承全当真了吧?大人所做所为,天下谁人不知。我在幽州时就听过大人的名声,百姓无不唾骂将你小人得势,权臣祸国。我劝大人往后还是少出席这等宴请,被这些好言好语蒙蔽双眼,最后到了自欺欺人的地步!”
“而且,我离席不是怕见沈彦,我只是觉得待在你这等奸臣身边丢人。”
萧默安静听她说完,没有意思被惹怒的痕迹。
“当本官的妾丢人?”萧默眼神凝视她,“本官可没有绑架夫人,难道不是夫人自己坐上萧府的马车进了兽园?不是夫人亲手签下那卖身契。至于本官的名声,夫人那声奸臣,还有那个巴掌,已经叫萧某很清楚了。往后若萧某迷失在阿谀奉承之中,夫人大可以再赏一巴掌。上一回得了卖身契,下一回说不定还得些别的好东西。”
郁阙别过头去再不与这等奸臣做口舌之争!
“肃国公府的酒水真不错。”萧默不放过她,倾身靠近,“夫人满身酒香气,难道自己没闻到么?”
郁阙只想离他远一些,可他偏凑近闻他,寒冬腊月,裙裳上的酒水没干透,她浑身沁着酒香,他凑近她颈窝轻闻,还不忘禁锢她一双纤弱手腕。
“好可惜啊,本官今夜带夫人过来,就想看一看沈彦看到夫人依偎在本官身边。不知他会是什么神情?夫人偏不叫我如意,夫人也该补偿补偿我,给些甜头。”
男人鼻梁高挺,肤白若雪,顶着一张过分漂亮的脸,鼻梁高挺,鼻尖轻轻触碰她颈侧细腻的肌肤。
“好香、”他咕哝道,“酒水渗入夫人的肌肤了。”
他不是山魈鬼魅狐狸精又是什么?!郁阙忍辱负重,侧身躲避,“还请大人庄重些!”
颈项侧传来男人轻笑,“相处这段时日,夫人还不懂本官。”
她越是鄙弃他,越是抗拒,他就越觉得有意思,越要得寸进尺地戏弄她。
男人舌尖轻扫,如舐甜酒。
突如其来的温润叫郁阙瞬间避如蛇蝎,踉跄一下摔倒在车厢里。
车厢里传来男子的开怀笑声。
萧默逗弄够了,才又回到马车正中央坐着,欣赏着郁阙的狼狈,“本官说过,对夫人的身子没什么兴趣,夫人未免太杞人忧天了。”
郁阙捂着脖子,又用手狠狠擦拭,疯子!!他就是个疯子!!!
待马车进入萧府,停在绿水苑门口,郁阙忙不迭地要走。
“你去何处?可是忘了每日早晚都要来伺候我更衣。”萧默道,“我萧府可不养闲人,夫人休想在我这里白吃白住!”
若不是从小到大的教养,郁阙真想扑上去撕烂这个男人一张嘴!
明明只是一场夜宴,却要了郁阙半条命,见到婆母与荣王妃,险些被沈彦看见,最累的当属与萧默这个男人周璇。
他总有层出不穷的计策来折磨她。
转眼到了中旬,她意外得知,父亲升迁了,前几日已经远江南上任。
父亲派人偷偷传信给她,说若她得以脱身,让她回金陵老宅相见。
郁阙心里升腾起希冀。
然而萧府守卫森严,没有萧默的允许,她休想踏出兽园半步。
***
宅子里美人如云,大家都幻想着有朝一日能得萧默青睐搬入萧府,成为他明名正言顺的妾。
同住一院的杨柳儿整日唉声叹气,“府里这几日不宴请,我都已经许久未见家主了,上一回家主可是夸我得琴弹得好。”
杨柳儿看向郁阙,“你倒是找了个好差事,每日伺候家主更衣,就是端着官眷的架子,若我是你,早就叫家主醉死在我的温柔乡里了,哪里还会蜷缩在这个小院里。”
除了杨柳儿,同院的苏苏与小小是一对同胞姐妹,十四五六的年纪,琴技绝妙,也是被人从教坊买来送给萧默。
苏苏笑道,“杨柳姐姐只恨一身功夫无处施展?”
杨柳儿骄傲道,“可不是么?当年在教坊时,身份再尊贵的男人也是我的裙下臣。”
郁阙在杨柳儿眼里就是假清高,白日里无所事事,只拿着本书坐在窗前看。
杨柳儿伸了个懒腰,“你们这两个雏儿不懂,没有男人的日子真真难熬。”
小小揶揄道,“没有男人?那昨日杨柳姐姐外出私会的又是谁?”
杨柳儿动作一僵,“你们小小年纪别胡说。”
郁阙翻过一页书,她也察觉到,杨柳儿隔三差五夜里会悄悄出门,直至午夜方匆匆归来,听苏苏小小话里的意思,杨柳儿有办法离开宅子。
夜里,郁阙故意没睡,待苏苏小小熄灯睡下之后,杨柳儿翻身起来穿衣,偷偷离开了院子。
郁阙无声无息地跟在她身后,杨柳儿来到宅院后门,从袖中取出一枚腰牌,守卫见过之后就放她离开了。
杨柳儿竟然有出入兽园的腰牌?!这腰牌明明只有管事才有。
她只要得到这腰牌,就可以离开兽园远走高飞。
郁阙在廊下等到深夜,终于等到杨柳儿心情愉悦地回到宅子。
“你怎么还没睡?”见到郁阙,杨柳儿明显慌了那么一瞬,将腰牌藏到身后。
郁阙开门见山,“我瞧见你出门了。我不揭穿你,我的目的是借你腰牌一用。”
“不成!”杨柳儿斩钉截铁地拒绝,“这腰牌是宅院管事给我的,我不过是出去替他采买胭脂罢了。”
“那我明日去绿水苑时,将此事告诉家主?”
“你、”杨柳儿沉住气,“你要这腰牌做什么?”
“见我家人,他们不日就要启程离开皇城,我想给他们送行,只借这一回,求你。”郁阙放低姿态哀求,“往后我绝对会替你保守秘密。”
杨柳儿打量着她,“借给你也不是不成,但你保证天亮之前回来。”
郁阙点头,“我保证。”
杨柳儿将牌子给了她,“喏,收着吧。”
“多谢。”
郁阙有个疑问,“宅院里的仆人油盐不进,你是如何得到这腰牌的?”
杨柳儿笑道,“我不是说过么?只要是男人,不论他多矜傲,都会成为我的裙下臣,更何况是一个小小的管事。你呀,就是太正经,若你有我一成功夫,哪里还需要求我给你牌子才能出府,凭着你的容貌身段,家主他...”
郁阙感激杨柳儿,但心里却不齿,她铭记祖母的教诲,对于女人来说,绝不能以美色侍人。
隔日夜里,郁阙收拾行李,等到苏苏与小小都睡下之后,她便拿着腰牌走了。
侍卫们只查腰牌不查人,郁阙很顺利地离开了萧府。
卯时天微亮,杨柳儿瞧着空荡荡的床铺,她怎么还没回来?
对了。
她坐起身来在床上翻找一遍,惊喜地在枕下找到了那一枚腰牌,这是出入萧府拱门的腰牌,杨柳儿心生一计,这不是意味着她可以去绿水苑见家主......
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趁着郁阙还没回来。
绿水苑中,萧默晨起后洗漱,饮了一盏茶。
命那个女人伺候更衣本意是折辱她,这一个月来,他反倒觉得愈发有趣,瞧着她故作顺从,瞧着她被他三言两语激怒,瞧着她一本正经地争辩,很有意思。
她那一身傲骨越是难拆,越有意思。
“家主,今日有大朝会,夫人估计起晚了,还是让奴才伺候家主更衣吧。”
萧默偏那个女人伺候,“再等等、”
未过多久,听见动静了,萧默立在屏风之后,“夫人今日来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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