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6 章
“不知家主唤我前来, 有何要紧事么?”郁阙大大方方进入绿水苑。
萧默四平八稳地坐在椅榻上,这姿势叫郁阙脑子里浮现四个字:严阵以待。
“婢女没有与夫人说明?”萧默以为自己的意思传达得很明确了,所以他不必再亲自开口了。
显然对方浑然不信, 睁着一双疑惑的眼睛, 面上神情纯真。
“夫人不是没经历过的人,本官要什么,你应该很清楚。”
男人的语气严肃,郁阙想到了那一层,但她又很快否认了,一本正经道,“家主又戏弄我了, 我一直记着你说的话, 你说对我的身子并无兴趣。”
这波澜不惊的一句话,又将他堵住了。
看来不扯破那一层遮羞布不成了, 男人在她面前站起身,眸光深邃,强势霸道,“原是没有兴趣的, 只是那夜夫人主动爬上萧某床榻,将自己送上,一夜旖旎,倒是叫萧某、”
意犹未尽这四个字还在唇边,朝他伸来的手便已经死死将他那张该死的嘴捂住了。
郁阙容颜通红,一双美目瞪着她, 心口起伏, 她气极了,惊呼道, “原来你都记得?!”
奸臣坦坦荡荡地立在她身前,伸手拨开手臂,“是又如何?”
“你!”郁阙羞愤欲死,“你不要再提这件事了!”
“怎么不提?你是我的妾,这种事难道不是天经地义?你觉得很丢人么?!”
这个大奸臣怎么可以面不改色地与她说这些?
“你说这些,不过是为了折辱我。”郁阙焦躁,“那日在宴上我听你对宁王说了,你说我嫁过人,所以不喜欢。今夜你闹这一出,难道不是为了折辱我?”
萧默行事猖狂,在朝堂上言辞放肆,但他没想到自己说出口的话,最后都成了这个女人手里的利剑,剑剑刺向他。
相对而立,气息焦灼,郁阙侧首别开男人那道似乎要叫她生吞的目光。
萧默抿了抿唇,忽倾身逼近,郁阙心里轰隆一声,这个瞬间他仿佛要吻上来。
她满身的抗拒,萧默打消了这个念头,他有的是法子叫她自荐枕席!
“夫人的身子很迷人。”他声音低沉而危险,不善的目光落在女人精致雪白的鹤颈,“夫人的嘤咛声也很动听,本官盼着夫人能再侍奉一次。”
他甘愿给些甜头,“本官大可以开恩允你挪到萧府来,往后令尊加官进爵也指日可待。”
这般对视间,郁阙终于醒悟,他不过是再玩笑,他真的是这一层意思
她腰身笔直,有理有据地回道:“兽园美人如云,以大人的身份地位,应该不会执着于我一个嫁过人的妇人,更何况我的前夫还弹劾过你,若是被他知道大人放下身段求、欢,大人恐怕会成为整个御史台的笑料!”
话音落下,她满意地看着男人更阴沉几分的脸。
郁阙知道自己的处境堪忧,但她只能走一步算一步,勉强维护自己的尊严以及清白。
此话一出,萧默如此高傲的男人,当然没有再强求。
***
近日到了年底官员考核政绩的时候,太常寺众人听闻萧相大驾光临,纷纷严阵以待。太常寺里头一团污糟,多是些尸位素餐的皇室宗亲,郁长青一个从七品的主薄,也整日混在这些人当中阿谀奉承,谄媚讨好,父母亲去后,他没有后台,人又不圆滑,谁都可以踩他一脚。
堂内,十多个官员鳞次栉比地站着,郁长青立在最后头,萧默此时身着官袍,坐在上首,正问太常寺卿话。
“郁主簿、郁主簿、”
郁长青这正低着头呢,忽得听见顶头上司太常寺卿喊他。
“萧相正提起你呢,上前来!”太常寺卿为显自己威严,语气尤其严厉。
糟了啊怎么又惹上这阎罗王了
郁长青微微躬身上前,“参见萧相。”
萧默神情严肃,眸光寡淡地看着郁长青。
太常寺卿知道郁长青牵扯劣酒一案,后来不知怎么的侥幸逃脱了,还官复原职,“回禀萧相,这个郁长青是出了名的混子,身为主薄,兼职看管酒窖,出了那样大的纰漏。今日既然萧相来了,那我就叫他交给萧相!任凭萧相处置!”
郁长青腿一软险些摔倒,连抬头看萧默一眼,心里都虚得很。
“郁长青”
萧默缓缓念出他的名字,堂内其他官员纷纷为郁长青捏一把汗,落在萧默手里,恐怕没有还活路了。
“劣酒一案。”
“他罪大恶极!”太常寺卿插嘴道,想着再死一个郁长青,别再牵扯到他身上就成!
萧默缓缓道:“虽然有错,他将功补过,本官很是欣赏郁主薄,故而今日想起,特意召道跟前来说说话罢了。”
啊?上蹿下跳的太常寺卿顿时想一头撞死。
郁长青捏了一把汗,“多谢萧相高抬贵手!”
“郁主薄在这位置上也有多年,也该升一升了。”萧默道,“就升为太常寺丞如何?”
七品升到五品?这品级跳得也大了一些,毕竟太常寺这等闲散之地,养着不少皇室宗亲呢!
大理寺卿点头哈腰,“郁主薄在太常寺多年,兢兢业业,尽忠职守,确实担得起太常寺丞的职责。”
底下官员纷纷瞠目结舌,这郁长青这是怎么走了鸿运了?
当着众人的面,萧默又夸赞了郁长青。
萧默要离开时,还招了郁长青单独说话。
郁长青更是吓得脸色苍白,“不知萧相有何吩咐?”
萧默面色冷峻,“大人在太常寺差事办得不怎么样,教导儿女也无方。”
光着一句就将郁长青吓住了,“可是小女在萧府惹了什么祸事?”
惹事倒是没有,萧默沉吟片刻之后道,“郁大人的女儿性格倔强,既已经入了萧府为妾,也该尽道妾室的职责,她”
“可是她顶撞大人?”郁长青早就猜到了,女儿是由她祖父母教养长大,学了一身的倔脾气,哪里知道萧默的厉害。
“本官在府里锦衣玉食地养着令爱,还告诉她,只要她温顺侍奉,那往后郁大人加官进爵的事,都包在本官身上,偏偏令爱还为了她那个负心的前夫守身如玉,郁大人若今日得空,还请去萧府劝劝她。”
郁长青如今是对那个沈彦憎恶至极,别说女儿如今已经进了萧府,即使没有,也不该再想着她那个前夫了!
“萧相放心,下官必定好好规劝。”
傍晚,郁长青登了萧府的门,仆人通报,郁阙欢喜地去花厅见父亲。
“父亲!你怎么会来?”
父女俩一通寒暄后郁长青道,“总之你不要挂念家里,你弟弟妹妹一切都好,我与你母亲也都好,多亏了萧相,我就要升为太常寺丞了,我今日来是有话要对你说。”
郁阙眸光熠熠,真当父亲挂念她,放心不下她这才冒险登门,“女儿在萧府也、也一切都好。”
她报喜不报忧。
“既然一切都好,那就不要再挂念沈彦了。”郁长青语重心长道,“庄国公府已经定了成亲的日子,就在下月初八,你如今身在萧府,便是人家萧相的人,他是你的夫君,你就该、就该、”
“就该安守妾室的本分,服侍萧相,否则惹怒了他,我们全家的性命,你大伯家、你二伯家,弟弟妹妹都性命堪忧,你身为郁家的长女也该为家里考虑。”郁长青心知这不是父亲该说的话,但郁阙的生母早亡,他不说又该由谁说。
郁阙熠熠眸光暗淡下去,不可思议地看着父亲,“这是父亲的肺腑之言,还是他逼父亲说的?我们郁家是书香门第,父亲竟然来劝我、劝我、若是祖父祖母知道、”
郁长青有些羞恼,“横竖已经这样了!你这辈子都要待在萧府,还不如、还不如放下架子,若将来能为他生个一儿半女,我们郁家全家都跟着鸡犬升天!”
“原是我走投无路才给他当妾,我都觉得给父母丢人了,没想到父亲竟然为了前程来劝我、劝我父亲这般与那些将女儿卖入欢场的人有何区别?”
瞧着女儿泪流满面,郁长青狠狠心,“你说得没错,我确实与那种父亲没有区别!你自己好自为之!”
郁长青拂袖而去。
偏厅里只留郁阙一人独自落泪。
等夜里萧默回来之后,仆人事无巨细地将事情禀告给萧默听。
待郁阙来绿水苑伺候他更衣,萧默看到的是她一双哭肿的眼睛,直勾勾地凝视着他。
他展开双臂,悠闲地等着她伺候他更衣,郁阙面色阴沉,压着心中怒意。
“看来郁大人的劝说也没有什么用,御史夫人的骨头比本官想象中还要硬。”男人幽幽道。
“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卑鄙无耻的人!”郁阙惊呼。
这一声辱骂反而叫男人露出一丝笑意,她说的没错,他确实卑鄙。
“竟然教唆一个父亲来劝说她的女儿出卖贞洁!这种事也只有你这样、你这样、”
她饱读诗书,一时间竟也找不出一个词来形容这个恶人。
双手紧紧捏着拳,“你这样卑鄙无耻之人、”
萧默不受影响,面前的女人气极了,他只能自行去解官服。
“本官丧心病狂?明明是夫人不守约定,你应该清楚地知道怎么给人当妾,夫人可不要过河拆桥!”
说到此处,男人也停下动作,“妾室的职责也包括为她的夫君更衣吧?”
郁阙恨到手抖,勉强去解他的衣扣。
男人好笑地看着她通红的眼睛,倾身凑近,瞧着她女人沾湿的眼睫,如雨中枯碟。
“不过是叫你父亲来劝一劝,夫人怎么哭成这样?”
郁阙垂眸不看他。
“那若我下个月初八带你去庄国公府吃沈彦与李昭儿的婚宴,夫人肯定要哭得比这更厉害了。”
郁阙骤然抬眸,面上再倔强,眼眶却不由自主地湿润,潸然泪下。
她原本期盼沈彦有朝一日知道她的遭遇,会来救她。可是眼下她失了身于萧默,而沈彦又将新婚,如今她倒是希望沈彦一辈子都不知。
“大人若觉得我是为了沈彦守着,那可就太错特错,我不过是厌恶你罢了。”她睁着黑白分明的眼睛,“那次是酒醉,若要是我醒着,你的身体,我是断然不肯碰的!”
“若要我心甘情愿地与一个欺我辱我的人有肌肤之亲,我宁愿去死。”
屏风之后,两人剑拔弩张。
郁阙满意地看着男人眼底汇聚怒意,他不再悠然自得,不再高高在上,而是实打实地被她这两句话惹怒了。
明知道惹怒他没有好下场,她仍然觉得痛快极了!
片刻后,男人眼里的怒意便春风化雨,他不该被这个女人三言两语地惹怒。
“夫人恐怕忘了,那日伤了县主家的公子李继宗,这一家子可都不是好脾气的主。”
“如此不乖顺的妾室,本官大可以舍了。”
***
郁阙被人告到了大理寺。
那日李继宗回府之后,伤势严重,县主与户部尚书就这么一个儿子,整个县主府乱成了一锅粥。
大夫添油加醋,说若不是他及时医治,这位李公子恐怕有性命之忧。
夫妇二人就这么恨上了萧默,县主甚至去宫里向皇帝告状。
萧默被叫到御书房,“臣那夜酒醉,并不知此事。”
皇帝有意维护,“我想着子深也不可能无缘无故伤了县主之子。”
县主道:“难道此事就这么算了么?”
皇帝想了个折中的办法,“既然是相府的妾室伤的,子深,那你就将她交给县主夫妇处置。”
傍晚,李继宗就带着三十个护院登门了,各个持刀,气势汹汹地要闯相府大门,扬言奉皇帝口谕,要带走郁阙。
相府的守卫自然不依,动静大到整个萧府还有兽园的人都听见了。
郁阙正坐在窗口看书,一袭白衣一尘不染。
杨柳儿从别的院子过来转到了这个消息。
郁阙这才从书册李抬起头。
杨柳儿:“那李继宗口口声声说是奉了皇帝口谕,弄得侍卫们放他进来不是,拦住他也不是,只能等着家主回来做决断了。”
杨柳儿:“你怎么一点儿也不急?你那夜打破了李继宗的头,若真落他手里,那你还有命活么?”
郁阙平心静气继续翻看书册。
杨柳儿:“你等家主回来,就去绿水苑好好求求他吧,否则落到李继宗手里,你断然活不成了。”
“原是我伤了人,我若真落在李继宗手里,我死了也算是解脱。”
“你啊!这脾气!”
杨柳儿觉得眼前这个女人有病。
郁阙知道,这也是萧默的计谋,想叫她屈服,想叫她侍奉席榻,她不会妥协。
萧默傍晚时方归,李继宗仍带着人在门口,“好你个萧默,你不把人交出来也行,明日我就让我娘去宫里要手谕去,我看你门口这几个看门狗还敢不敢拦我!”
萧默一回到绿水苑,兽园那边的话就传到了他耳朵里。
萧默喃喃自语,“若真落在李继宗手里,死了也算是解脱?”
转头吩咐仆人,“你去告诉御史夫人,皇帝口谕是真,若她真有这个决心,还请她收拾细软,跟着李继宗回李府去。”
仆人听得出来自家主人这话有堵气的成分。
“家主,舍一个妾室简单,只是叫外头知道我们相府任由李继宗欺负到头上来,恐怕会失了家主的颜面”
此时外头有人通报,“家主,王师玄王大人登门了。”
院落离大门近,外头的叫嚣声郁阙听得一清二楚。
李继宗嚷着要扒掉她的衣裳,将她丢到军营里当军、妓,要将她凌迟处死,一片一片割下她的肉,一直到她流血而亡,还有更不堪入耳的。
可见她一心求死也不容易。
“稚鸾姐姐”一道纤柔的身影出现在房门外。
鹅黄色长裙,巧笑倩兮的圆润脸蛋,竟然是夏幻儿。
这个紧要关头,自己这般狼狈,郁阙一点都不想见到熟人,更不想见夏幻儿,
“师姐的事情,我已经全部听说了。”夏幻儿坐到她身边,“你放心,我是绝对不会让李继宗带你走的!”
“若是萧默叫你来说服我,你还是尽早走吧。”她的自尊心,她自小所受的教养,只能令她维持着最后一丝骄傲体面,大不了就是一死。
“萧相没有说什么,是我自己想来劝你。”夏幻儿道。“死固然容易,但被李继宗还有萧默这样的男人折磨死,实在是不值得。”
“师姐你看看我,我父亲对王师玄一家犯下了滔天罪行,家人流放的流放,处死的处死,在你们看来,我是不是也该一死保全名声?可是我不想死,我父亲犯下的罪行与我又有何干呢?师姐自小受你祖父母悉心教导,千恩万宠地养大,师姐心善,曾经见到路边淋雨野猫也要带回家养着。难道你就甘心折在萧默手里?”
“即使你一心赴死,到了九泉之下见到你那位早亡的亲生母亲,你又该如何说呢?”
“师姐还记得当年,夫子问你有什么志向,你说你要安千万间学堂,让天底下想读书的女子都读上书,教她们懂得很多的道理,让她们学到安身立命的本事,使得他们不会任人摆布,受人糟践。你瞧你现在一件事情都还没做成呢,就这么死了可真是太冤?”
“那不过是我十四五岁的胡话。”
“可是师姐明明还记得这志向!”
“师姐不如先保命。萧相贪恋师姐美色,他如今再凶,师姐也尽管将他当做纸老虎,稍微哄骗几句也就好了。等将来他腻了,自然就放手了”
夏幻儿劝了郁阙许久,同她说了很多的道理。
郁阙后来自己渐渐也想通了。
是啊,就这么被李继宗与萧默练手弄死,那她岂不是太冤了?!
她不想死,她还有许多书没有看,还有仙山名川没有游历,她的志向是安千万间女学堂,她怎么可能因为一时的困顿而放弃自己呢?
***
夏幻儿回到花厅,“好了,该劝的我都劝了,你们也谈完了吧?”跑去牵王师玄的手,“我们回家!”
王师玄轻轻挣脱她的手,从圈椅里站起身,“萧相,告辞了。”
夏幻儿觉得好笑,这两个人是官场上的同盟,明明如此熟稔,平日里相处还特别拘谨。
王师玄告辞完,自顾自离开花厅,还特意将被夏幻儿牵过的手背到身后。
这意思是警告她在外面不要拉拉扯扯。
一袭鹅黄色长裙的少女步子轻盈地追上去,“兄长在外面真矜持!让我牵一下手又怎么了?昨夜你不是还非要亲我嘛!!”
王师玄可是众人眼里最正经的男人,常年不苟言笑,夏幻儿自小与他一起长大,总觉得自己一腔热情,到了他面前都会被冻成渣渣。
可就是这样的仙风道骨的男人,他对她的所作所为,与那个权臣萧默对师姐所做的,有什么区别呢?
夜深之后,外头李继宗闹得越发厉害了。
郁阙梳妆打扮去了绿水苑。
她沐浴过后,特意挑了件茶白色云锦华裳,上了最淡的妆,戴上那副圆润洁白的珍珠耳坠。
步入绿水苑时,萧默已经换下官袍,身上的广袖墨色绣云纹长袍显得他那张漂亮脸蛋愈加妖冶几分。
皇城之人封了四大美人,自然也有天下四大美男,萧默就占了一席之地,余下的有宁王殿下,王师玄,还有便是沈彦了。
“夫人深夜前来,是有何事么?”他抬眸看过来。
明知故问。
若郁阙没有看错,男人唇角边浮现一丝得意的笑,来之前想好的软话,此时竟然难宣于口。
“夫人要来伺候本官更衣么?”萧默眼神富含深意,朝着她伸出手掌。
袖下捏成拳的手心轻轻松开,她轻轻地放到男人手心。
“夫人的手很凉。”男人眼底含笑,带着点儿得逞的意思。
萧默吩咐门口仆人,“将后院养着的两只狼狗放出去!”
郁阙微微骇然,“你用如此激进的手段对付李继宗,就不怕县主去皇帝面前告你一状么?”
“本官什么都不怕。”
屏风之后,郁阙伺候萧默褪衣,匀淡的气息却渲染了内室的氛围逐渐暧昧。
随着外袍褪下,男人显出高大修长的身架,他看着她,好似看着一件新奇的玩意。
他凑近她脖间,细闻她鬓发间若有似无的馨香。
他的手,好玩似的轻轻拂过她腰侧。
眉宇间散发着愉悦的信号。
“夫人不吻一吻我么?”他笑着问她。
当初酒醉了才那般荒唐,如今真要她主动亲近,真跟被架在火上烤似的。
细嫩的指尖不由自主地揪着他的衣襟,眸光落在男人那叫人厌恶的上扬唇角,郁阙屏住呼吸,轻轻地印上。
与酒醉那夜一般无二。
她气息孱弱,在男人的眸光下,她嗫嚅着样央求,“倘若将来腻了我,放我离开好不好?”
她好似孤注一掷的飞蛾扑火。
或许这般轻柔的声音叫男人那八百年未曾动过的恻隐之心微微触动。
男人沉声应下,“好。”
出乎意料的是,这个不可一世的男人在情、事上,原比她想象的笨拙。
她明明躺在榻上任由他褪衣,他却仿佛对女人的衣裳一窍不通。
若不是亲自跟着他去过那酒池肉林的欢场,郁阙真要怀疑眼前的男人是十五六岁什么都不懂的少年。
她不主动也不拒绝。
只是不想再将这么熬人的时间延长,要杀要剐就痛快些吧,郁阙扯下男人的手腕,主动褪下了外袍。
密实的衣袍之下是贴身的小衣与衬裙,萧默去窗口将灯熄了。
她后仰靠在床头的软枕上,微凉的身子感受到男人的靠近,来寻她的唇。
男人平日里讽刺的话可不少,此时倒是安静得出奇。
他吻得即使郁阙没什么经历,也知道他的吻技并并不好,磕磕绊绊,他很强势似乎很想要她,可就是磕磕绊绊。
手指勾缠她腰后小衣的结,扯了几次没扯开。
倘若这般下去,恐怕她要熬整夜了。
“大人游戏欢场这么多年只习得这番本事么?”她认真问他,绝对没有挖苦讽刺的意思。
他对上她晶莹目光,她的目光透着几分困惑。
两人几乎额头相抵,她的目光很直白地向他透露了一个信息:你的榻上功夫可真烂啊。
男人活了二十八年,从不曾遇到过这样的进退不得的时候。以至于平日里再好的口才,此刻也无法施展出来回答她这话。
她是嫁过人的妇人,自然精通此道!
他唯能再度埋首在她温暖颈窝,汲取她身上的温暖馨香,光是这般滋味已经叫人神魂颠倒。
他越来越强势。以至于这样的强势掩盖了原先的笨拙。
她以为他流露了本性
更深露重,一双美目蓄满了泪水,倘若他再逾越一分,这满眼的泪水将要落下。
纵然他神魂颠倒,但这一切与酒醉那夜大相径庭。
他听见她鼻间的吸气声,看到她眼睫沾染的泪水,看到她捏着他的衣袍,因为隐忍以至于指尖发白。
这是她的劫,她想尽快度过,然而回到兽园那间狭小的房间将自己关起来。
她最憎恶、最恐惧的人,朝堂上人人敬畏的奸臣,甚至她祖父临死前,都想着要对付的人,此刻与她亲密无间。
男人眉头紧蹙,薄唇轻轻附在她洁白的耳垂,“夫人,别这样。”
如此低沉的声音蕴含着无形力道。
她以为他会是欢场高手,即使自己懵懂,他也会轻易将她玩弄鼓掌,事实却是,并不是的,她都不知是谁的过错。
郁阙无力地依偎,轻轻依靠在他颈侧,男人浑身都漂亮,雪白修长的脖颈,与乌黑墨发形成程泾渭分明的对比。
泪水沾染男人脖间雪肌。
“萧默、”
声音伴随着彷徨与怨气,混杂着鼻息又显得格外轻柔,快哭了。
男人掌心紧攥着她的手臂,攥到指节都发白。
“你弄疼我了。”
这一声才真叫人疼到了心坎里。
黑暗中男人坐起身。
凛冽目光看向她,郁阙无法承受这样的直视,撑坐起身扯过衾被,盖住双膝。
她知道,他不高兴了,自己惹怒他了。
“我不是不愿意,我只是、”她启唇解释,萧默却翻身下榻,离开了房间,再也没有回来。
郁阙自己回到兽园。
隔日清晨她没有去绿水苑伺候萧默更衣,傍晚他也没派人来传她。
所以他应该是对她没有兴趣了这样甚好。
郁阙又独自坐在窗口的椅子上翻书。
***
萧默带着郁气去宫里上了朝,浑浑噩噩整日,就连朝堂上遭人弹劾,他也没有好好反击,又被皇帝留下来用了晚膳,夜里同僚包下教坊请客。
台上舞姬身段妖娆,勾魂夺魄,身边的下属看得尽兴时,拽了身边的女人去了屏风之后。
萧默眼角余光瞄了一眼,又独自倒酒。
片刻之后,屏风的方向传来女子的轻咛声,直至到了他无法忽略的地步,似痛苦,似愉悦,但绝对不是拒绝。
宁王凑过来了,“子深怎么一个人喝闷酒?有何烦心事?”
萧默不言语。
边上是嘉宁郡王家的小公子陆子俊,“宁王殿下,我倒是有一桩烦心事。”
宁王转过身去,“说来听听。”
陆子俊:“我母亲给了我一个通房”
宁王一听这语气就知道少年的烦恼是什么了,一把搂过少年的肩,两人埋头说话去了
萧默继续饮酒,下属们不敢上来打扰,想着萧相大人必定正思虑朝堂之事。
宁王:“总之,她虽然身份卑微,但你在榻上也不能什么都不做,等着她来伺候你。又不是沐浴更衣吃饭这等杂事!身为男子,在此事上应该更主动地取悦女子。”
陆子俊听得云里雾里。
宁王指了指稍远处一对男女,“你瞧他们,这就是调情。你下一回,或在房里燃上女子喜欢的香,或者换一床柔软的蜀绣被褥,你也换一身她喜欢的衣裳,这些都能叫她心情更好。”
萧默朝着宁王手指的方向看过去,确实有一对男女正在调情。
女子风情万种,细长的手斟了一杯酒,朝着男人依偎过去,酥心半掩,眼波流转。
男人吃了酒,却又握住女子的手轻舐。
“男女之间讲究的就是这若有似无的暧昧,而后循序渐进,慢慢得寸进尺。”
此时男子在女子耳边说了句话,惹得她眉开眼笑。
萧默收回视线,宁王传授的都是些无用的,那个女人从不曾对他笑过。
宁王:“待进入正题,你也不可如莽夫一般。若说方才的讨好是言语上的,态度上的。接下来就要实打实地落在实处。”
宁王事无巨细地讲解,最后拍拍陆子俊的肩。
“唯有等她动了情,主动求索,你接下来得的回报才多,诶,子深你去何处?”宁王话说一半,瞧着身边独自喝闷酒的男人起身出去了。
萧默的脸色瞧着不太好,宁王打了下自己的嘴,必定是嫌他说得话不正经,这才不喝酒要回家了。
郁阙深夜被婢女唤醒,请去了绿水苑。
昨日他离开时压着火气,瞧着对她没有丝毫兴趣了,郁阙不确定萧默为何唤她,但总逃不过羞辱她这个目的。
踏入绿水苑卧房时,郁阙闻到了她喜爱的沉香,卧房里换了几件精致摆设,萧默已经换下官服,换了一身玄色云锦长袍。
这袍子真好看。
“家主唤我来所为何事?”她毕恭毕敬,这个男人事出反常必有妖!
“夫人先喂本官吃一杯酒。”
啊?郁阙眸光颤颤,男人昨夜在榻上的深沉迷茫荡然无存,他那双眼眸透着傲气,完全命令的语气。
郁阙这才留意到,往日只摆放茶盏的矮几上摆放了一壶酒。
郁阙走过去,倒了一杯酒男人递手边,不曾想男人忽得倾身靠近,她下意识地缩手,酒杯从指尖滚落。
一时间场面尴尬。
原来萧默原打算就着她的手吃酒,现在吃了个空,那张漂亮的脸蛋上,俊眉微蹙。
“夫人坐过来。”他态度温和,轻轻地将她牵到面前,迫使她坐在他腿上。
他亲自倒了一杯酒。
郁阙不明白他的用意,这酒水有毒?
那不应该,哦,郁阙想明白了,他这做法与上一回李继宗在宴上给她喂酒是一个道理,不过是折辱她。
郁阙早已经没了当时的心气,轻轻启唇饮了酒。
萧默面色冷峻,令当下的气氛愈加怪异。
男人瞧着女人的神情,她满眼困惑,一双美目颤颤地盯着他,哪里有半分愉悦的神色。
于是他又伸手倒了第一杯酒。
郁阙不肯吃,“萧相刚从欢场回来?”
郁阙:“学了这等调戏妓子的手段,就回头来辱我。”她从他怀里起来,“我不是那等妓子,还请大人高抬贵手。”
在朝堂上舌战群雄的男人一时间没有说话,眼神不善地盯着她。
比起欢场上的女人,她穿着自己带来萧府的衣裳,遮得严严实实,发丝也一缕不落,真不知道哪里吸引他了!
“夫人猜得不错,在教坊没尽兴,今夜还得劳烦夫人伺候!”萧默将手里的酒杯放回原处。
果然是为了辱她!
郁阙:“既我已经入了萧府,大人便不要一口一个夫人。”
男人拽着她朝着内室走去,动作强势。
她踉跄一下跌入软绵的褥子。
“不叫夫人,那该叫什么?”男人指尖已经来解她披风的带子,他近在咫尺地问她。
郁阙不得不承认,这个大奸臣有着一张人神共愤的漂亮脸蛋。
她抿着唇不答,甚至别过眼去,选择沉默应对接下来的一场折辱。
“叫你稚鸾可好?”
这突如其来的一句暧昧如耳语,叫郁阙着实一惊,他竟然念她的小字?他怎么知道的?
想起来了,父亲在他面前念过几次。
她的小字是生母取的,一直都喜欢,只是从他嘴里念出来她脸上的厌恶太明显了。
“还不如欢场女子,她们至少还懂得做好自己本分之事。”萧默嗤笑,“你身为本官的妾,榻上这般无趣,连一个笑都没有。”
“那大人何不留在欢场?!”
萧默这人的狠毒不止体现在手段上,嘴也毒得很,经常将朝堂上的那帮老臣气得上蹿下跳。
“在教坊过夜是要撒钱的,到夫人这里就”
郁阙气得抬手遮住双眼,不再看他。
萧默扯开她的手臂,“夫人再不愿意,还不是乖乖躺在本官榻上?”
郁阙气极。
他俯首啄吻她的脸颊。
宁王的话一直在脑子里挥之不去,他说在榻上,别管男女身份悬殊多大,都该是男子讨好女人,如此才可以得到回报。
素袍层层如花瓣散开
郁阙渐渐觉得,萧默今夜将折辱她的时间无限延长。
他以唇吻遍所有,“夫人”
还故意这么叫她,好提醒她曾经是御史夫人,是沈彦的发妻,坠入萧府为妾,萧默就是故意的。
她咬着唇,克制喉间轻咛。
指尖不自知地生生抠入男人坚实的臂膀。
“夫人就是这么给本官做妾的?”萧默不满意她,不像教坊的女人缠上来讨好也就罢了,竟然伤他。
“你与沈御史在闺房中,也这般么?”
郁阙这才意识到自己的指甲划伤了他。
男人咕哝完这一句,继续伏在香颈轻吻,他爱极了她身上若有似无的清香。
他吻她,一直吻她。
相比昨日的蛮横,虽然说着狠话,手上却温柔得不像话。
郁阙感觉很奇怪,招架不住,她想大约自己对他更厌恶了,甚至越来越奇怪了,然而此时唇边却溢出一声奇怪的轻咛。
暧昧到极致,就连郁阙自己都诧异,抬起手臂横挡住唇。
自己明明那么厌恶他,怎么会
郁阙觉得羞耻极了!
男人动作微滞,垂首唯见一双怔怔的美目之中似盛着琼浆玉露。
所以,宁王所传授的东西,很有用处。
这样的取悦,她是喜欢的。
“原来夫人也不是真正不可忍受本官。”
郁阙刚要争辩,就被他含住了唇瓣。
第 27 章
奸臣如同开窍一般, 轻巧如入无人之境。
上一回是酒醉,那些感受于郁阙而言是模糊的朦胧的。这一回不同,非常不同, 她能清晰地感受。
他不准她躲开, 即使是眼神都不许躲,手紧紧扣着她的下颌,欣赏着她脸上任何一丝神情变化。
如此漫长,她的泪水都流尽了,他就是故意的,折磨她,侮辱她。
“夫人”
“夫人”
声声辱她, 郁阙也反击, 张口咬住男人的肩膀,她使用了全力, 血腥味漫入唇齿。
“夫人要咬狠一些,最好咬伤本官的脸,若明日在朝堂上陛下问起来,当着文武百官的面, 夫人猜猜我会怎么说?”
二人明明亲密无间。
他眸光高傲,“沈御史也会在朝堂上,我就说是稚鸾你留下的伤,可好?”
这个奸臣!他不配唤她的小字!
她怎么会与他有了这一层龌龊关系?!
她松开贝齿的瞬间,男人的唇就附了上来,伴随着低声的浅笑, 品尝自己的血。
他总有法子折辱她。
余下的时光, 郁阙只能乖顺。
她并不打算在绿水苑过夜,不愿意与奸臣共眠, 可是她累极了,身心俱疲,就连下榻穿鞋的力气都没有了,泪水浸湿了软枕,最后哭着入睡了。
***
今日有朝会,萧默睡了半个时辰醒来,枕边的女人蜷缩在角落,出尘的脸上布满了泪痕,看来是真的厌恶与他行此事。
即使在睡梦中,黛眉微蹙。
指尖轻轻划过她曼妙的身姿,唯有一层布料堪堪遮住。不禁回味,昨夜情转浓时,他张口去含她耳垂上的珍珠坠子,她那么倔强,但瞧着她这幅毫无防备的睡姿男人一副铁石心肠也软和了几分。
“子絮”
睡梦中的女人轻声呢喃,似是做了什么噩梦。
子絮?萧默自然知道这是沈彦的字。
郁阙是被生生弄醒的,睁开眼眸便是一脸的彷徨,他、他、居然、
“夫人也不看看是谁再叫名字,这错犯得属实太不应该了。”他戏谑地在她耳边言语。
他究竟要辱她多久?歇了不到半个时辰。
她隐约回忆起来了,自己方才叫了前夫的名字。
可那又如何呢?
“快到上朝的时辰了。”她提醒他。
“夫人提醒得对。那我一会儿进了宫碰见沈御史,转述夫人对他的相思之苦可好?”萧默是个猖狂性子,手上温柔,抚着女人的腰肢,一边故意言语惹怒她,看着她一双眼眸渐渐充斥怒火,“告诉他,他的妻子即使在本官榻上,仍旧对他念念不忘,即使在欢好时,还不忘、”
“奸臣!”郁阙被欺负狠了,开口怒斥。
“我是奸臣,那夫人还不是为了活命,心甘情愿给奸臣做妾?夫人又能高贵到哪里去?”
光天化日,他欺她,拨开她额前发丝,“夫人可知道本官的字?”这声音暧昧到了极致。
“子深。”他故意辱她,“夫人叫一声给本官听听?”
她侧过脸不妥协,紧紧咬着唇瓣。
萧默不怒反笑,他有的是法子逼迫她妥协,“沈御史在榻上是如何侍候夫人的?”
“这般?”
“还是这般?”
他在最亲密地时候警告道,“下一回你若再在榻上叫沈御史的名字,叫本官听到,那本官就邀他来家中做客,不,是将整个御史台都请来,也正好一解夫人相思之苦。若你不舍他离开,本官也可以大度地请他留下过夜,叫你们再做一回夫妻可好?”
郁阙实在是不堪受辱,“萧默,你杀了我!!”
这个男人是地狱里的罗刹,叫她时时刻刻置身烈火,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他依偎过去,紧贴着软绵身段,“夫人明明也得趣,为何想求死呢?”
郁阙流泪,心里祈求这场折磨快快结束。
她一身雪白,着实勾魂。
萧默原本不理解为何有官员,下至年逾古稀的,下至年轻的,会因为争夺一个女人而大打出手,如今倒是体会到了。
红颜祸水!
这股新鲜劲没过,即使是宁王即使是皇帝来讨要,他也是不可能送出去的。
早就过了上朝的时辰了。
甚至外头冬日暖阳,晒得院子都暖融融了,一缕阳光落在床头,照得她肌肤晶莹剔透,美轮美奂,耳垂上的珍珠都发光。
萧默终于得了实在,高大的身躯轻轻地依偎过去,俯首靠在女人馨香雪白脖间。
不禁低声赞叹,“夫人的滋味实在是妙不可言。”
这不是夸赞,这是对她的侮辱!
余韵散去,郁阙用最后一丝力气去推他的肩,撼动不了分毫,“该上朝了,大人。”
萧默意犹未尽,“夫人就这么着急催我进宫邀请沈御史来家中做客?”
郁阙再好的教养也土崩瓦解,厌恶地瞪他。
萧默心情甚好,起身下榻。
郁阙跟着下榻,胡乱披了件衣裳,回眸瞧见满榻的污浊,不能叫绿水苑的婢女瞧见这些。
“不来伺候本官更衣,你弄那个做什么?”
“我亲自洗了。”
“这褥子洗了恐怕也不能用了,扔了便是。”
郁阙素来节俭,但瞧着这褥子,心想着不能直接扔了,这得她亲自烧了才好!
萧默享受着御史夫人亲自伺候更衣。
郁阙纠结了片刻之后开口,“还请大人赐一碗避子汤。”
“避子汤?”萧默心情很好,“昨夜确实荒唐了些,只是夫人不想生本官的孩子么?”
郁阙疑惑,难道他还想她生孩子?
她这张脸上一闪而逝的厌恶,萧默看得清楚,明晃晃地写着:我才不要给你这个奸臣生孩子。
他起了兴致,继续逗弄,“若是怀了,夫人尽管生下来,即使是沈御史的,本官也认了。”
“你、你胡说些什么?!”郁阙羞恼。
“生个像夫人这般貌美的女儿如何?本官将她嫁入皇家。正好太子的儿子三岁了,她将来便是尊贵的皇后。”
郁阙知他故意胡说。
萧默调笑片刻又正经道,“即使本官想要孩子,夫人这身子恐怕也孕育不了子嗣,庄国公府休你的由头不就是无子么?”
伤疤被人揭开,郁阙沉默下来。
“所以避子汤也无必要了。”萧默,“像夫人这般,只能嫁给死了发妻的老鳏夫,或者给人做妾。萧某不才,但好歹在朝堂上有些地位,又无需夫人延绵子嗣。”
郁阙腹诽,他要脸不要?用尽手段逼她为妾,还在这细数给他做妾的好处?
“所以夫人给本官做妾,已是最好的出路了。”男人还不忘提醒,“今夜再来绿水苑,记得穿上新制的衣裳。”
瞧着低眉顺眼的女人,知道她也不过是瞧着乖顺,心里不知怎么腹诽他。
“夫人最好学学怎么给人做妾,讨人欢心。否则榻上这般死板,着实无趣。”
郁阙隐忍下来,无趣才好,等他对她腻了,她就可以走了。
“兽园里那么多温顺心善的美人等着大人宠幸,大人既觉得无趣,也不必为了折辱我而委屈你自己。”
“夫人放心,等本官对你腻了,自然会宠幸他人。只是如今夫人虽然态度冷淡,这副身子确实勾魂。”
卑鄙无耻!郁阙在心里狠狠咒骂了一句。
***
朝会过后,官员们得以去偏殿用热茶,休息片刻再去公务。这寒冬腊月,住得离皇宫远的臣子得早起,两三个时辰的大朝会,着实熬不住。
一张张圆桌边围满了官员,御史台那些人坐在一道,萧默与宁王进殿,官员们纷纷起身行礼。
萧默一眼瞧见了鹤立鸡群的沈彦,御史台其他的御史都围着左都御史说话,唯独他孤零零地坐在一旁。
大家各自为营,鲜少搭话,萧默却破天荒地走了过去。
“听说沈御史下个月要成亲了?”
周围官员纷纷看过来,沈彦得罪过萧默的,今日怎么回事?聊起家常来了?
沈彦起身,有礼有节道,“是。”
谦谦君子,温润如玉,这话用来形容此人不为过。
宁王倒了两杯茶回来一瞧,萧默怎么回事?怎么又跟沈彦这愣头青杠上了?
“上回订婚宴,本官没问,若没记错沈御史原已经娶了一位夫人呐。”
宁王一听就明白了,原来是戏弄沈彦,这个沈彦恐怕还不知道自己的前妻在相府给萧默做妾伺候他吧?
还是萧默会找乐子。
沈彦神情严肃,“下官私事,不必劳烦大人记着,大人深得陛下信任,还是将心思放在公务上为妙。”
边上御史台众人一听,心道不妙,沈彦又得罪萧默了。
不料萧默不怒反笑,“若是旁人的事,萧某自然不上心,只是与御史夫人有过几面之缘。”男人说话间似想起什么,笑意又加深几分,“御史夫人容貌出尘绝世,体态婀娜,声音悦耳,故而萧某印象深刻。”
这一连串的夸赞,成功叫沈彦这位君子有了火气。
沈彦:“拙荆深居简出,体弱多病,还望大人别记挂!”
萧默笑意明显,“深居简出,体弱多病?”一边说一边别有深意地点头,“既休了她,怎么还称拙荆呢?若是叫肃国公府的人或者李淑妃知道,恐怕大人的婚事有变。”
沈彦不知萧默这一番不痛不痒的挖苦讽刺究竟什么意思,像他这样流连欢场的人,怎么有资格在男女之事上讽刺他,可笑!
将郁阙休回家多日了,她未曾再来纠缠胡闹,郁家也没有登门。
萧默为何又无缘无故在他面前提起她。
事后沈彦派了人去打听,得到的消息说是郁家的大小姐回家之后郁郁寡欢,去了郊外的庄子上养病了。
这同沈彦设想的一般无二,郁阙性子乖顺,且对他情深,绝对不会轻易二嫁。况且她体弱、无法生子,皇城一般的富贵人家也不会迎娶她回家,只可为妾。
郁阙此人绝对不会为妾。所以被休之后,她只会孤家寡人。
傍晚,郁阙去绿水苑伺候萧默更衣。
萧默唇角泛着笑意,看向低眉顺眼的女人。
“今日朝会之后遇见了沈御史,萧某过去与他聊了几句。”
郁阙听了这话,神情骇然地仰头看向萧默,确定他不是在玩笑。
看着女人难以置信的神情,萧默继续伸手包住女人柔若无骨的小手,“夫人猜猜,萧某同她说了什么?”
郁阙气到唇瓣颤抖,“你说了什么?”
男人倾身贴在郁阙耳边,故意用暧昧耳语道,“本官告诉他,夫人肤白貌美,在榻上声音婉转动听好似夜莺。”
纤柔的身子被他虚拢在怀里,颤抖着,挣扎着要逃脱。
萧默越说越兴奋,攥着她的手臂,继续道,“本官还说夫人虽然当了本官的妾、”
郁阙一个字都不想再听下去,她想捂住耳朵,偏偏萧默不许她逃脱。
“但夫人时时刻刻都念着沈御史,就连、就连、”
“你住口,住口!我不要听了!”郁阙声嘶力竭地哭喊。
但萧默是刑部大牢里行刑逼供的行家,他自然知道如何将人往悬崖峭壁上逼。
“怎么?夫人敢做不敢当了?本官告诉沈御史,夫人就连在本官榻上承欢时,也不忘唤他的名字!”
郁阙一双手被他牢牢控在心口,“本官还邀了沈御史来萧府做客,当着百官的面,夫人猜猜他是什么神情?”
红肿的眼睛再度潸然泪下,她一句都不想听,挣扎到没有一丝力气也没能逃出他的手心。
他的话一字一句全入了她的耳,化作刀剑剜她的心。
“萧默你欺负人!”
“夫人哭什么?还想着同沈御史重修旧好?当了萧某的妾该是件风光的事,你瞧你随本官去赴宴,哪次不是被奉若上宾?你在府里当妾,锦衣玉食,金银珠宝享用不尽,这些沈彦一个小小的御史都给得了你么?”
“谁要用你的脏钱!”郁阙挣扎不动了,只能狠狠咒骂,“你无恶不作,你贪墨专权,赈灾的钱过你手里能有多少用到实处!我用了你的脏钱还怕折寿!”
这话倒是实打实地戳了男人的心窝子。
萧默脸色变了,瞧她仍旧不听他话,穿着从家里带来的素衣粗袍,这些应该是在庄国公府时制的。
每月发放的月俸银子她一文不取,她看他的眼神,只差写上奸臣二字。
是,那个沈彦,她的前夫确实是个君子,萧默与他是背道而驰的两个人。
一个朝着名留青史去的,一个恐怕遗臭万年。
“夫人清贵,不肯穿我萧府的绫罗绸缎,宁愿穿着庄国公里的麻衣粗布。”男人总有更狠毒的话回她,他眼神放肆,“是盼着有朝一日沈彦接你回庄国公府么?”
“即使萧某肯放手,沈彦会愿意么?毕竟夫人可是在本身榻上承欢多回!别忘了你是签了身契的妾,惹得本官不高兴了,本官就夜夜宴请,叫夫人夜夜侍客。”
郁阙原先惨白的脸此时已经气得通红!
萧默成功将人惹急了,心里郁气稍稍疏解,放开她自行更衣,“去沐浴,本官等着夫人来伺候!”
第 28 章
萧默成功将人惹急了, 心里郁气稍稍疏解,放开她自行更衣,“去沐浴, 本官等着夫人来伺候!”
“你!”郁阙一阵晕眩, 不想再待在绿水苑了,他太欺负人了,“我今夜身子不适,不便伺候大人!”
“不便伺候,夫人就是这么给本官做妾的么?”男人拽住她右手细腕。
霎时间,郁阙一阵天旋地转,险些倒在地上。
***
御医:“夫人应该是生过一场心脏大病, 虽然施针救了回来, 那这些年离不得药。”
兽园的婢女回话,“夫人进府这段时日, 没有饮药。”
御医:“难怪发作了!夫人身子孱弱,气血不足,加上心头的病,这辈子是离不得药的, 若离了两月以上,恐有性命之忧!原先的大夫应该耳提面命过!我把了夫人的脉,气血亏空,该是有一月以上未进药了,夫人可真真糊涂!”
萧默在边上仔细听着,“还请御医为夫人开药。”
御医:“是”
不知昏睡了多久, 郁阙是被一阵熟悉的药味呛醒的。
缓缓睁开眼眸, 内室里静谧无声。
“家主,夫人醒了。”婢女回禀萧默。
御医上来诊脉, “夫人脉象平稳了,快些饮药。”
床边的婢女端着药碗,“夫人昏迷了半个时辰,快些将药饮了。”
郁阙心如死灰,“我无病,不需饮药。”
御医:“无病?这不可能,夫人应该早已知道自己心脏不好,若断了这药,不出两三个月就、”
“我没有病,不过是今日没用膳,气血虚了才晕倒。”
婢女手上的药就在此时被夺走了,萧默掌心扣着药碗,郁阙一抬眼就对上他那双冷若寒霜的眼眸。
“这药是你自己喝,还是本官灌你喝?”
郁阙抿了抿发毫无血色的唇,病殃殃的模样,“我无病,也无需喝药。”
下个瞬间冰凉的手掌生生地扣住了她的下颌,企我鸟裙以污二二期无耳把一正理本文萧默将一整碗药灌入她口中,郁阙呜呜着推拒。
御医与婢女见状,要上前劝阻,可他是萧默,谁又敢真正拉扯。
婢女最后只接过了空碗。
“夫人该庆幸这是药,不是刑部大牢里的水银!”
男人广袖长跑立在榻沿,面色阴沉如鬼魅。
浓郁苦涩的药汁呛得郁阙剧烈咳嗽,形容狼狈。
“萧、萧相”御医惊恐道,“夫人此病还需养着,若是她再被刺激得情绪激动,发作起来可是一次比一次严重,到时候恐怕药石无灵了”
郁阙倒在软棉的褥子上,睁着湿漉漉的双眸,“这样最好,我也不必再受苦了。”
“劳烦张御医了,来人,送御医出去。”萧默居高临下盯着榻上半死不活的女人。
张御医哪里敢多言,收拾了药箱就走了。
“夫人瞒着身上的病,是准备一直不喝药将自己熬死?”萧默毫不掩饰自己的怒意。
郁阙就是这么打算的,横竖她的名声她的清白她的前途已经全叫他毁了。她不愿意理会这个疯子。
“往后这每日一副的药,下人清晨会定时煎熬,夫人来绿水苑饮药。虽然每日二两银子养着夫人是花费多了些,但我们萧府还是养得起的!”
“你的银子我不用。”郁阙恨透了萧默。
“你要一心求死也可以,不过等你病死,本官就杀了你的父母弟妹,对了,还有你念念不忘的前夫,本官也会一并收拾了。”
“这关沈彦什么事?!”郁阙气恼地瞪向他。
萧默饶有兴致地看着,眼神忽得凛冽起来,仿佛终于等到了掉入陷阱的猎物,不自觉语调也上扬,那张漂亮的脸蛋叫郁阙更加厌恶,“哦,原来沈御史在夫人心里的比亲人人还重要。”
这语气仿佛拿捏住了她的把柄。
“放心,他还不知道夫人做了本官的妾。今日我不过提了一提夫人,沈御史上了心,特意派人去打听。我叫人放出消息,说你去郊外庄子上养病了。”
“本官就等着沈御史大婚当日、”
郁阙闭起眼眸,眼睫上沾染着泪水,萧默每说一句话,她的心口隐隐作痛几分。
这举动无意中落入了萧默的眼,后半句话便迟迟不说了。
“本官还没尽兴,不会叫夫人轻易死了。”萧默将人从榻上拽起来,“身上一股子药味,去洗了。”
郁阙也嫌弃自己身上的气味,“我回兽园沐浴。”
“夫人今夜还想回兽园?”
萧默瞧着她脸色恢复了些,心间蠢蠢欲动,“去沐浴。”
郁阙借着绿水苑的浴房将自己洗干净,萧默也是个喜净的人,命人将床上的被褥统统换了干净的。
此时夜已极深,郁阙轻轻地擦拭着头发。
萧默伸手来褪她的寝衣。
郁阙不肯。
“明日还有朝会,夫人还想害本官迟到么?”
此时婢女送了御医回来,撩了幕帘进来,“家主、”
郁阙猝不及防,立即扯过被子盖住自己。
婢女骇然地立在原地,局促不安。
萧默的脸色当然不会好,“有何事?”
婢女支支吾吾,“张御医临走时还嘱咐了奴婢一句话,说、”
“说什么?”萧默没有耐心。
“说夫人体弱,叫奴婢劝家主,今日万万不可与夫人行房事,往后最好也不要惹夫人伤心生气,否则夫人一激动,又病发了”
婢女说完就立即告退了。
郁阙瞧着男人脸上浮现的郁色,心想着这位御医人真好!
***
隔日夏幻儿登门。
郁阙缠绵病榻正百无聊赖,鲜活的少女抱着果篮子出现在放门口。
夏幻儿捎带了新鲜的葡萄来,这个时节的葡萄不易得。
郁阙不大想别人瞧见自己这幅狼狈样,夏幻儿总是不请自来,她对夏幻儿的态度也并不热络。
但夏幻儿是习惯了的,家里那个王师玄对她的态度更冷淡。
夏幻儿洗了葡萄捧到郁阙面前,“门口的侍卫拦着不让进,我磨了他们好久,进来后问了婢女,婢女师姐病了,不许我见,我也是软磨硬泡好久。”
“我无碍。”郁阙闷闷道,“不过是与人争吵气着了。”
“萧相说话噎人是不是?听说朝堂上七八个朝臣都争论不过他,这人嘴巴毒着呢!”
“师姐好好养着,为了这么个人把自己气病了多不划算。”
婢女送药来,郁阙叫搁在桌上。
“药得趁热喝啊师姐。”夏幻儿端起药碗,喂郁阙喝药。
“其实萧相嘴巴坏归坏,该办的事他还是办的,譬如我听闻你父亲郁大人升了太常寺丞。哪里像王师玄、”
郁阙侧眸看她,见夏幻儿面上闪过一丝落寞,“怎么?王师玄欺负你?”
“皇后生辰将近,陛下大赦天下。师姐知道我家的亲眷都在边疆做苦力,我亲生的妹妹夏春儿未满十六,应该得以回来与我团聚。但昨日我查了名单,妹妹的名字不在名单上。我怀疑是他从中做了手脚,便去问他,他承认了。”
“王师玄竟然如此卑鄙。”郁阙骇然,萧默与王师玄竟然只手遮天至此。
“不瞒师姐说,他既厌恶我,不肯放我走,这两年将我安置在外宅,说穿了不过是个见不得人的外室。昨夜大吵一架之后,他回了自己的府邸。故而我今日才来寻师姐帮忙”
“寻我?”郁阙疑惑。
“赦免名单最后到了萧默的手上,我猜必定是王师玄与萧默说了什么。所以我想求师姐去劝说萧默,加上我妹妹的名字夏春儿。”
“好,那等萧默今日回来我就与他说”
夏幻儿看郁阙这语气这神态,“师姐莫不是要与他吵架?”
啊?那自然是要去吵架的!
“你妹妹夏春儿十三岁的年纪,萧默平白无故地为难她,简直妄为人!”
夏幻儿扶住额头,一副:我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神情。
“眼下敌强我若,怎么能与之硬碰硬呢,这不是铁定了会吃亏嘛。萧相嘴巴有多毒,师姐又不是没有领教过,这都被他气病啦!”
郁阙垂下眼睑,似乎是这样的啊,“那我该如何是好?”
“美人计!”
“啊?”郁阙睁着水汪汪的眼睛,一副人畜无害的清纯模样。
“萧默一看就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主。”
“要我低声下气去求他?”郁阙心想着可怜的夏冬儿,“那行吧,我、”
“非也。唔”夏幻儿抱起手臂,在房里来回踱步,“师姐你知道一些咬人的恶犬吧,一部分能真的是凶残。还有一小部分恶犬,完全是因为遭过残忍虐待才那么凶残,这些恶犬只要我们耐下心来好好安抚,给些吃食顺顺毛,也许还能为我们所用,成为看家护院的好犬。我觉得萧大人就很像这一类恶犬。若师姐贸然去找他说理,与他争吵,必定激起他的反骨,那我妹妹可真回不来了。若师姐能给他顺顺毛,这恶犬必定能为你所用啊。”
郁阙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夏幻儿又与她说了许多,郁阙从前不喜欢她,觉得她这个人不着调,天马行空,与淑女一点不沾边,故而她当年更喜欢与穆国公府的于尚德亲近。
但这会儿瞧着少女亮晶晶的眼眸,发觉她还是有些可爱之处的。
“这名单在一个月之后才会送去边疆,这一个月间若师姐能说服萧默,将我妹妹的名字加上去,我一辈子都会感激师姐的!!”
郁阙只说自己试一试,毕竟萧默的脾气,还有她在萧府的地位,很难成事。
饮了药,夏幻儿殷勤地亲自给郁阙喂葡萄,两人说了一下午的话,夏幻儿方离开相府。
夜里萧默传她去绿水苑伺候更衣。
“夫人今日饮药了么?”他语气不善地质问。
“饮了。”
“如此甚好,夫人的命是本官的,没有本官首肯,夫人就得好好活着。”
这男人白长了这么一张漂亮脸蛋,怎么坏成这般。
“你是阎罗不成,怎么还能掌管生死了?”郁阙忍不住回呛一句。
“夫人忘了,若没有本官的手段,凭着劣酒一案,夫人此刻也该下黄泉了。如今好好活着,难道不是本官掌了夫人生死。”
“那是因为你诬陷我父、”她张口又要回呛,忽然想起夏幻儿的嘱托。
她要做的是给恶犬顺毛,而不是与恶犬做无谓的争吵。
面前羞恼的女人忽欲言又止,这哪里是她的秉性。
郁阙垂眸去解他的腰带。
“怎么不说了?”萧默瞧着女人洁白的耳垂,还有那副微微荡漾的珍珠耳坠,这一张佯装温顺温顺的脸。
当然是不想被你这恶犬气死啊!郁阙腹诽道,自己没有点眼力吗?
“身子不适?”萧默质问。
没有不适。
原想回他一句:与你没有干系!
但郁阙想起夏幻儿的话,她说在恶犬面前,适当地示弱是很有用的。
她抿唇,微微蹙眉间泛着点儿西子捧心的脆弱,硬生生地吞下那句话,转而道,“我心口不大舒服”
萧默知晓她这样的脾气不会故意示弱,必定是极其不舒服了才这般。
想起御医的话,说是她情绪激动就会发病。
他的气焰也跟着消了下来。
郁阙心想耳根清净了,这一招还挺管用,沉默着替他更了衣裳就要回兽园去了。
只是经过矮几时,袖口不慎扫过几张纸页罗在地上,她捡了起来,原来是稚子练的字,歪歪扭扭的。
“是哪个孩子在大人房里练字?这字写得真丑。”郁阙道。
萧默劈手夺过她手里的字,俊美的脸泛起郁色,些许尴尬。
啊
不会是他写得字吧?
就当她什么都没说吧,郁阙一本正经地道,“我、我回兽园去了。”
“夫人可有字帖推荐?”萧默这不是求人办事的语气。
“大人这字,恐怕临摹字帖一时也没有用了,得寻个老师好好教导。”
果然字如其人,恶犬写的字跟狗刨似的,郁阙腹诽道。
萧默冷冷瞧着女人,她在幸灾乐祸吗?
“夫人自小由太师教养长大,萧某自小孤苦,没有夫子教,往后那就由夫人来教导萧某吧。”
郁阙:“”
她不明白,自己随口一句话,怎么就揽了这么个活计。
瞧着萧默这架势,不是开玩笑,正铺陈纸张要她教练字。
郁阙坐上椅榻,从身后握住萧默的手,觉得十分不自在。
萧府真正穷奢极欲,就连萧默练字的纸都是澄心堂纸。
男人落笔,一笔一划倒是工整些了,就是写完这个字,郁阙觉得依然丑得入不了眼啊。
“你僵着身子僵着手,是写不好字的,你放松些啊。”她认真教她。
肯练字是好事,也可以练一练他的心性,郁阙暂时摒弃了男女之防,手又紧了几分,覆在男人手背。
女人匀淡的气息从身后喷洒在耳后,手软绵得不像话,她身上泛着若有似无的馨香。
这般练得好字才怪,满脑子都是前日的缠绵。
“你认真些。”
“好,我认真些。”身为学生,男人少了几分傲气。
郁阙俯身靠得更近,男人忽得一激灵,骤然站起了身。
郁阙跌坐在榻上,茫然地瞧他。
原来是她冰凉的珍珠耳坠贴到了他后颈。
萧默神色古怪。
郁阙嗫了嗫唇,“我并非故意的”
男人披着广袖长袍,白玉素手持着滴墨的狼毫笔,任由墨水一滴一滴地落在地毯上。
他抚了抚被冰了一下的后颈。
耳坠是冰的,却仿佛烙铁一般在他心口烫了一下,不疼但发痒。
郁阙知他息怒不定,惯难伺候的,她下榻穿鞋,起身要告辞,“我先回兽园了。”
“走什么,夫人教我写完这幅字帖再走。”
萧默将人拽到怀里,“夫人再手把手教我。”
换了下位置倒是顺手了,郁阙攥着男人的手,一笔一划认真地教。
“夫人,这字写错了。”
啊?
郁阙回魂,发现曦字多了一横。
他实在是靠得太近了,近得她耳鬓清晰地感知他温热的气息,无法专心。
郁阙轻斥,“大人这般,哪里像是要认真学字?”
在庄国公府时,她那位前公公整日将自己关在书房,吩咐几个侍女伺候,美其名曰红袖添香。
男人凑近,唇角轻印她耳坠珍珠,以齿轻轻磨,一双手臂箍紧了腰身,饮鸩止渴,“夫人说得对,美色当前,萧某确实没什么心思练字。”
御医说她体弱,这两日不可行房事,对于刚品咂出情、事滋味的男人,无意是煎熬。
他轻轻侧首,绕开她小巧的鼻尖,印上她的唇瓣。
郁阙心里厌恶,但想着他能早些吃腻了,早日放她离开,难得也配合些许。
他爱极了她粉腻香颈,流连着不肯走,想时时刻刻能与她亲近。
“夫人搬来绿水苑,与萧某同住好么?”
诶?郁阙身躯微僵,他说了什么胡话?
“怎么?夫人不肯?”他拉开两人的距离,墨色瞳仁捕捉着她面上的神色。
“自然肯的。”郁阙道,“只是听府中婢女说,萧府的妾都住在兽园,从未有人能长居萧府。”
“此时自然没有,但夫人不是头一个,原先有受宠的姬妾,本官喜欢时,自然要住得近些,方便时时宠幸。”
原来如此。
“那几位美妾如今在何处呢?”郁阙试探问道,“她们离开萧府了么?”
萧默眸光凛冽起来,“夫人以为呢?”他将手里的笔也扔回了砚台,垂眸等着怀里的女人继续说下去。
“离开了?”
“那我搬来萧府,过阵子大人对我腻了,我就可以离开了是么?”她眼底闪烁着欢喜的光芒,忽略了男人下抑的唇角。
萧默静静地看着她,漂亮的脸蛋不见一丝喜怒,沉静良久之后才道,“原来夫人打的是这样的算盘,还真是一门心思想着离开。”
“你天真地以为咬牙熬一熬,等本官对你腻了,你就脱身了?”
郁阙一袭茶白色长袍,跪坐在椅榻上,清雅高洁,出尘绝世,睁着一双湿漉漉的眼眸。
“难怪一改往日态度,对本官阿谀奉承。”萧默抬手抚过她鬓边,切齿道,“夫人的身契在本官手里,夫人想离开,白日做梦。”
少女黛眉拧结,“可你曾经答应过的!”
“本官答应过什么?本官不记得了。夫人记住一句话,男人在榻上的承诺,算不得数。”
“兽园里美人如云,想伺候本官于席榻之间的大有人在,夫人并非倾国倾城,不是特别的那个,也没有迷得本官神魂颠倒,本官也不是非你不可!既不想来绿水苑,那就滚回兽园待着。”
夜里再好的兴致也荡然无存了,既然她不识抬举,他又何必优待她。
郁阙眼眶含泪,心里绝望,离开萧府是她唯一的指望,现在他又出尔反尔。
此时门口婢女禀告,“大人,宫里的尚衣局的李尚宫,说要来为夫人量体裁春衣。”
原吩咐过,叫李尚宫每个月来府里一次。
“叫她回去,往后、等等、去叫她进来给夫人量体。”
萧默眸光不善地看向郁阙,“本官几次三番提醒过夫人,不要再在本官面前穿这些素净衣裳,夫人就是不肯听,今日是最后一次警告。”
李尚宫一进绿水苑,先行了礼,瞧着郁阙泪水莹莹,而萧相面色不好。
“夫妻吵架了?”
谁同这奸臣是夫妻?!郁阙腹诽道。
“给夫人裁剪衣裳,做些鲜嫩的颜色,别再做素色的,本官不喜欢,”萧默命令。
“是是是”李尚宫拉着郁阙去屏风后头,大有一副不要与臭男人一般见识的架势。
李尚宫:“原想着根据上回量尺寸的给夫人做春装,但不知夫人这段时日胖了还是瘦了,故而登门再量一回。”
郁阙擦了擦眼角,她盼着李尚宫能来,有事要求她。
碍着外头的人,她压低声音,“我的小衣紧了,能不能劳烦李尚宫做几件?不用太好的料子,我会给你银子的。”
李尚宫明白,“原是我不好,就想着给夫人做漂亮的裙裳,既然忘记了小衣这么重要的物件。”
“夫人将衣裳脱了,我来为夫人量。”
屏风外的男人没有走,他执起笔,照着字帖写字,只是悬起的笔迟迟未动,墨汁落到纸上。
屏风里头的对话,一字不差地全入了他的耳朵。
李尚宫惊呼:“呀,怎么比之前还大了些?!”
郁阙慌忙去捂她的嘴,“你别”
“夫人这些时日是吃了什么神仙果子不成?!”李尚宫非得问,“还是有什么丰胸的方子,你快快告诉我!”
“没有没有。”面对这样口无遮拦的李尚宫,矜持的人都快羞死了,“不过是癸水将至罢了。可能近日胖了,稍许丰腴一些。”
“夫人这哪里叫胖啊,连圆润都算不上,这叫纤秾有度!难怪萧相喜欢,他爱夫人爱得要命!”
郁阙伸手去捂她的嘴,屏风外安静得过分,好似没了人在,但郁阙知道萧默没有走。
李尚宫瞧着不超过三十岁,只比郁阙大了几岁,性子跳脱得很,正是爱说笑的年纪,戏弄她一会儿后才正经帮她量起来。
郁阙放松警惕。
李尚宫道:“叫我探探,瞧着特别软和!夫人莫不是有孕了?”
“咳--!”
屏风外端坐在椅榻上的男人,生生地将一口热茶喷了出来。
李尚宫:“哎呀,萧相大人听得好仔细啊!!”
也只有在这种时候她敢调侃调侃萧默,朝堂上的他厉害得很,一副生人勿近的架势。李尚宫还是挺喜欢来萧府的,不光是有因为有银子拿,还可以瞧着萧相褪下官袍,换上常服,天下第一美男子的模样,也难得有了那么几分人味。
郁阙涨红了脸,她只是想要几件新的小衣罢了。
李尚宫量完尺寸,欢欢喜喜地走了。
郁阙脸上依然发烫,有些艰难地走出屏风,萧默正伏案练字,一副对方才的事漠不关心的态度。
“我回兽园了。”
萧默此时才抬眸,视线就这么明晃晃地落在了她心口的位置,宽大衣袍遮得严严实实,但粗袍之下的雪白身姿有多迷人,萧默不是没有领略过。
他这是什么眼神?怎么这么古怪?!郁阙腹诽着缓缓转身走了。
萧默平生没有什么后悔之事,但他此刻后悔叫她回兽园去。
只是再改口叫人留下,恐怕失了威严。
况且他亲口说过,兽园那么多女人,他不是非要她一人。
如此骄傲自负的男人,只能继续提笔蘸墨,落笔写字。
待一副字帖临摹完了,已经是深夜,子时已过,腹间那邪火也没熄灭的迹象。
墨汁的香气也似乎掩盖不了她颈窝间那若有似无的馨香,这个念头一直压不下去。
搁下青玉管笔,砚台边一抹莹白色落入他的眼。
萧默将物件提到面前,是她的珍珠耳坠。
怎么将这么重要的物件落在他这儿了?东西不见了,御史夫人该心急了,应该给人送过去。
揪住了这个由头,男人起身拂了拂衣袍,师出有名地朝着兽园去了。
第 29 章
小院房里只郁阙一人, 杨柳儿出去与幽会情郎。
她洗漱过后,坐在窗前看书,一身衣袍清新雅致。
房门毫无征兆地被推开, 男人以强势的姿态闯入房中, 兽园的房间狭小,他高大身躯存在感尤强。
郁阙怔怔瞧着,不是方才还赶她回兽园么?
她起身行礼,“不知萧相深夜过来,是有何事吩咐?”
“夫人有东西落在绿水苑了,萧某特意送来。”深夜闯人房间原是逾越之事,怎么到他口中好似他做了什么大善事。
他将手心的珍珠耳坠递到她面前, 郁阙这才察觉左耳的珍珠耳坠不知何时掉落了。
“多谢大人”郁阙接过耳坠。
既然事情办完了, 她凝视着他,男人不肯走, 就这么明晃晃地立在她面前。
“夫人不戴上么?”
郁阙再木讷,也看到了男人眼底那跳动的欲念,他是来送耳坠的么?这样肃冷的神情,这样强势的存在明晃晃地写着四个字, 他想要她。
当着他的面,郁阙轻轻抬手戴珍珠耳坠,肩身不偏不倚,因为刚沐浴过,挽起的发丝上沾染了水,粉腻脖间沁着细小水珠。
萧默是个自负不可一世的人, 但他同时是个别扭的人。
郁阙无法忽视他直白的眼神, 如此僵持下去不是办法。
她嗫了嗫唇,仰起头艰难开口, “若大人实在想要的话,就、”
话音未落,人已经被宽阔胸膛被欺向软榻间。
“这榻怎么这么窄?”男人伏首她雪白脖间,如恶兽一般细细闻嗅着馨香,伴着水汽的茉莉浅香,沁人心脾。
他张口去含她耳坠上的东珠,唇瓣轻轻摩挲过耳垂。
确实,这榻极为狭窄,他高大的身躯几乎容不下,因为承受了两人的重量,嘎吱作响。
郁阙轻轻侧开眼,“还请大人快些。”
再过一两个时辰,杨柳儿就该回来了。
萧默从宁王的言语中习得一二,知道这前头的讨好至关重要,再尊贵的男人在这种时候也得俯首称臣。
分分寸寸轻轻吻她,这叫郁阙有些诧异,白日那么强势的那人,这会儿竟然有些温柔。
郁阙一直记着夏幻儿的话,虽然他现在对她兴致高,口口声声说着不会放她离开,但她博览史书,也明白色衰爱弛的道理,萧府美人如云,到时候他腻了她,恐怕连看一眼都懒,又怎么会不放她走?
夏幻儿还说他就是恶犬,要顺顺毛。
细长的指节探入男人乌黑墨发,这一反常举动,男人身躯微微一怔,“夫人何时这么识趣了?”
如此漂亮的一张脸,偏偏嘴巴坏。
“大人下回若想的话,就直接留我在绿水苑罢了。”郁阙放低身段,不与他争执,一心顺毛。
这任君采撷的态度,叫男人闭上了嘴,一心沉醉温柔乡
难怪那个沈彦原先知道郁家式微,郁阙重病,难有子嗣也要娶她。
萧默不得不承认,御史夫人滋味是好!
一切渐入佳境,她微微蹙起的眉尖叫他这个铁石心肠的人也生出几分怜爱,停下来轻轻啄吻,“夫人不适?”
他正准备缓缓退开。
郁阙不想与他缠绵整宿,也不想显得自己太娇气,手臂轻轻缠到男儿后颈。
无声的鼓励。杨柳儿通常会在黎明之前回来,她想萧默能早些离开。
嘎吱--
院子隐约这一声,叫郁阙顿时醒神,杨柳儿提前回来了!高门贵女,清贵夫人,怎么能受得了这等事。
“大人萧相”她语气似要哭了,软绵的手心去推他,“快停下,有人来了。”
萧默俯首在她香颈间正得趣,哪里管得了洪水滔天,更何况萧府里他为尊,除非是皇帝来了。
他置若罔闻,继续轻轻啄吻讨好她。
“萧默你走开!”
高门贵女的矜持此时此刻发挥了重要的作用,纤弱的腿狠狠踹向了奸臣。
男人腹间生生地挨了那么一记,身子往后跌了那么一下,屈起的双膝跪在榻上,赤着上半身,宽肩窄腹,肌理轮廓分明。
郁阙下榻,也顾不得衣衫微凌,也顾不得男人那黑如锅底的脸,“你快从后门走!”萧默正要发作,人已经被从后门推了出去,同时手里还被塞了一件里衣。
她合上后门,硬生生第将这座府邸的主人关在了门外!萧默一脸凝重地看着面前紧闭的双门,不敢相信她真赶他,头一回在自己宅子里这般狼狈!!
确实是杨柳儿回来了。
郁阙瞧见萧默的外袍正搭在床沿,立即拽到身边来,用衾盖住自己,佯装睡了。
她惴惴不安地听着动静,幸而杨柳儿回来后没有点灯,连妆都没有卸就上榻睡了。
蜷缩在榻上,手里攥着男人玄色云锦袍子,她厌恶萧默,将他的袍子推远了。
伸手从枕下摸出一样冰凉之物,放到心口贴紧,螭龙玉环,她与沈彦的定情信物。
***
萧默彻夜未眠,泽元进房催他上朝时,男人不动如松地端坐在椅榻上。
“夫人没来么?”
泽元心头一紧,家主的脸色像要杀人。
“夫人估计睡过头了,由奴才伺候家主更衣,又该迟到了。”
“叫婢女去传她过来,告诉她别想躲,否则本官亲自去请她!”
兽园那小院的木门关上后,萧默生着气穿上里衣,狼狈地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思考了一个问题。
他在自己家中宠幸自己的妾,居然还被撵了出来!他又不是翻墙与她偷情的情、夫!
泽元大致猜到家主在御史夫人那受了气,黎明前他亲眼看着家主沉着脸色从兽园回来,外袍还不知去向,不知道的还以为遭打劫了。
郁阙没能逃脱,乖乖去了绿水苑。
男人的脸色与她预料的一般无二。
萧默冷笑:“夫人起晚了。”
高门闺女,书香世家,无缘无故将人踹了,她心里有一丝歉意:“当时情况紧急,我不是故意的。大人受伤没有?”郁阙好心问他。
“这只是伤不伤的事么?”萧默冷冷道。
“那是什么?”她不明白。
萧默懒得与她解释,展开双臂,“替本官更衣,否则上朝再迟到,陛下问起来,本官就说与夫人缠绵时被夫人踹伤了!”
郁阙有些羞恼,伸手替他宽衣,“我不是故意的,我已经道歉了。”
“我不接受!”萧默语气清冷傲然。
替他宽了里衣,被踹的地方有些泛红,“我替大人擦些药膏吧。”
萧默即刻吩咐泽元去药房拿跌打药。
泽元嘀咕着,这上朝都要迟到了,还擦什么跌打药啊,他家家主向来身子康健!
跌打药取来了,男人身着雪缎里衣,衣襟微敞,蹙眉炯炯有神地盯着她。
郁阙挖了层膏药涂抹到他受伤的腹。
萧默不是那等粗野汉子,他生活奢靡,金贵得很,软绵的手心就这么轻轻地贴着给他擦药。
她在榻上也不曾这么主动。
郁阙渐渐感觉道掌心升腾的温度。
下个瞬间,郁阙重重跌到墙上,身后的恶犬张口咬在了她脆弱的后颈。
萧默去解她的腰封。
“大人不上朝么?”郁阙贴在墙上。
萧默悠悠地道,“夫人觉得本官这般上得了朝?”
他爱极了这般,将她高门贵女、御史之妻的模样一点一点打碎,将她变成他身边承欢的妾。
泽元在外等了片刻,眼看自家主子即将赶不上朝会了,怎么擦个药擦这么久?!
泽元叫婢女珠儿,“你进去瞧瞧家主更衣完毕没有。”
珠儿推开卧房的门,偌大的卧房里静谧无声,燃着好闻的沉香,珠儿撩开内室的幕帘。
一阵轻咛声灌入耳朵,珠儿立在原地愣住了。
珠儿心头一沉,难道家主与夫人在房里、在房里、
郁阙忽然意识到屏风之后有人,转身去推萧默,他真真要毁了她最后的一丝尊严!!
这一推就碰到了屏风,珠儿来不及逃开,那沉重的象牙屏风便落在了地上。
萧默风驰电掣一般护住了女人。
愣在原地的珠儿只瞧见了家主宽厚的脊背,还有那一闪而逝的雪白身影,纤柔绝美。
纤柔的身影与高大的身躯形成鲜明对比。
“滚出去!”萧默怒斥。
珠儿这才回过神,连滚带爬地跑了。
郁阙羞愤欲死,扯过衣袍盖住自己,看他的眼神里透着浓浓的厌恶,这一切都怪他,白日宣淫!
萧默方才不过褪了她的衣裳罢了,什么都没做。只是再拖下去朝会就要结束了,他自顾自开始穿衣裳。
“外面的人都知道了!”
“你是本官的妾,你我在房中做什么事,他们自然知道,倒是夫人,不要掩耳盗铃。”
看着女人因为羞愤而涨红的脸,萧默心烦意乱,“若夫人昨夜叫本官尽兴了再走,或许不会发生这样的事。”
萧默穿戴完毕要进宫,忽得瞧见足边一枚玉佩,弯了下要拾了起来。
手指缠着红绳放到眼前翻看,“夫人这玉佩的成色很不错。”
郁阙伸手夺回,将玉佩护在心口,“这是我母亲的遗物。”
这小心翼翼的眼神,生怕他夺去似的,萧默笑笑,“令堂的遗物,我是不会拿的,夫人不必如此。”
临走前,萧默吩咐,“对了,夫人记得,夜里再来绿水苑。”
郁阙握着玉佩,“我今夜不想再同你做那事。”
“哪件事?”萧默笑问,“说的是教本官练字,夫人想到哪里去了?”
况且他这三番两次,什么好处都没得到,心里那团火只越烧越旺!
“今夜没应酬,我回府后就要看到夫人在房里等着本官。”
男人甩下这话就走了,转身的瞬间,唇角的笑意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不是个好兆头。
怎么就因为贪恋她的美色而耽误了上朝?自己对她的渴望超出了自己的想象。
郁阙更是懊恼。
给恶犬顺毛这件事似乎没有进展,恶犬还是恶犬,她依然是他的猎物,不是主人。
她没有真正放下沈彦,没有办法做到虚与委蛇去奉承萧默。
***
傍晚从宫里出来之后,萧默推了应酬,早早地回到府邸。
绿水苑空空荡荡,明确与她说了回来要见她,这是将他的话当耳旁风了?
“你去兽园将夫人叫过来。”
泽元自己都记不清这是家主第几次吩咐他去兽园了,而且这些时日,家主回府似乎越来越早了。
“等等。”萧默改了主意,虽然说过她不愿意来绿水苑住就滚回兽园的话,但他是萧府的主人,自然可以为所欲为,“去命夫人收拾细软,挪到绿水苑来住。”
泽元:“那奴才吩咐人去收拾西厢房。”
萧默睨了仆人一眼,“本官房里住不下么?”
泽元当下懂了,立即去办。家主对这位夫人的兴趣还真高,这都一个多月了,新鲜劲还没过呢,竟然破天荒地让兽园的女人挪到绿水苑来住。
郁阙得了消息倒是很平淡,好色之徒罢了。
她收拾衣裳。
杨柳儿在边上瞧着,调侃道,“恭喜你了,这一回家主大人不必偷偷摸摸夜探香闺了!”
郁阙脸上生热,原来昨夜的事杨柳儿都知道,“这些都留给你。”她将好些没穿过的新衣裳都留给了杨柳儿。
既去了绿水苑,她决意暂时摒弃矜持与原则,顺萧默的意,当他乖顺的妾。
她抱着包袱到绿水苑时,萧默已经自行换下官服,正盘坐在椅榻上练字,听她推门的声音才侧首看她。
“为了方便夫人教本官练字,从今日起夫人就住在绿水苑。”他面色如常,“夫人先将东西整理好,来教我练字。”
“是”
郁阙抱着包裹往内室去,不禁腹诽道,他最好只是练字,这人惯会为了自己的私欲找冠冕堂皇的理由!
萧默瞧着那一抹娉婷身影走向内室,解开包袱,将里头的衣裳一件一件挂进空置的衣柜。
郁阙的东西不多,除了衣裳,还有几本常翻看的书与一些家里带来的小物件,整理完毕之后她回了外间,坐到萧默对面。
两人隔着一个矮几,萧默凝视着她,“夫人这般能练得好字?”
郁阙遂又坐到他同侧。
萧默终于没了耐心,长臂一伸将人揽坐到怀里,“不是说过本官回来要见到夫人待在绿水苑么?”
郁阙早忘了个干净,她将砚台挪到面前来亲自研墨,“先练字吧。”
“好,先练字。”
两人之间难得没有争执,夜里的时光就这般如流水一般静静淌过。
郁阙攥着他的手认真教,萧默也认真学。
“时辰不早了,夫人沐浴歇息吧。”
郁阙点点头。
从浴房出来,她更了一袭寝衣,显得人更温婉,萧默瞧了一眼,去了浴房。
郁阙坐到椅榻上,说不上什么心情,但绝对没有从前那么抗拒了。等等,方才整理行李时,这榻上的褥子好似不是这个颜色,这会儿换成了她喜欢的素色,该是婢女进来换了,郁阙不知道这是不是萧默的意思。
他是个生活奢靡精致之人。
淡淡的沉香钻入鼻间,原来远处窗边长桌上的香炉燃起了熏香,明明她去沐浴前还没有的
大约是这香气安神,她丝毫不紧张。
“夫人,安置了吧。”片刻之后萧默回来,已经更换了玄色寝袍,他的东西真真样样华贵。
幔帐落下,郁阙被他抱了个满怀,跌入软榻。
他长指轻挑去解她的衣带,早就该叫她搬来绿水苑住了,省去了前头那么多麻烦!他也不会被踹下榻,赶出房间了!
层层叠叠的素白寝衣散开,萧默这会儿不端着了,“夫人这小衣确实小了,该制新的了。”
他能不言语么?
郁阙有些羞恼,她不喜欢他的眼神,也不喜欢看到他,“大人去将灯熄了吧。”
“大人?”萧默道,“夫人打算一直这么叫我么?”
“子深,夫人唤我子深。”萧默语气带点儿命令的意味。
“如此逾越不合适。”
“你这么唤沈御史合适,唤我就不合适?”
她抿着唇,一双美目湿漉漉地看着他,萧默心想这种时候,何必与她多言,得了实惠才好!
俯身吻住了她倔强的唇。
“你先把灯熄了!”郁阙含糊不清道。
已经遮起的幔帐再度被掀开,绿水苑正房的灯熄了
他在榻上逼迫她叫人,非要听那一句子深不可,她不肯,他就有想要听。
“子深”
她被欺负得没有办法,哭着唤他的名字,萧默这才心满意足。
这是这一声又好似往他心里那团火上浇了油。
一时折腾至深夜也不肯停歇。
待一切平息之后,萧默瞧着枕边人的睡颜,仍旧心潮澎湃。御史夫人的滋味是好!是妙!难怪沈彦当年要娶她!
只是郁阙歇了不到一个时辰就又被弄醒了。
萧默时时刻刻记着宁王的指点,他并不心急,唇一刻不停地轻吻她,带着点儿讨好的意思。
昏暗的幔帐内,郁阙对上男人的视线,即使再厌恶他,也不得不承认,他生了一副十分漂亮的皮囊,比起那个李继宗好太多了。
房里燃着炭火炉,从前在庄国公府时,每月的碳火定量,而且不是这等没有烟味的兽金碳。
然而纵然这般,她依旧憎恶萧默
天已亮,萧默没有停歇的意思,郁阙抬手轻轻贴合男人心口,没有使了力气推,“大人保重身体。”
萧默轻笑。
自小严苛教养的高门贵女,在榻上也是这般拘谨,即使催促的话也很含蓄。
他俯首埋入女人乌黑的发丝,“夫人又忘了,该叫子深。”
外头的奴仆等着,泽元心急,怕主子又迟到,连着几趟了,皇帝再宠信家主,昨日也颇有微词。
郁阙不肯,他便折腾,惹得她张口咬在他遒劲的肩上。
他不恼,反而更痛快了。
又是一番疾风骤雨。
萧默轻轻靠到她馨香颈侧。
“夫人真的是,真的是,”他好似沙漠渴极了的人终于饮了甘甜的清泉,略带薄茧的手心正握着她的足踝,“妙不可言。”
郁阙额头渗了薄汗,抬手轻轻擦拭,她累极了,仍旧起身伺候他穿戴。
发现自己在他身上留下了淡淡痕迹,肩上的齿痕,害怕他又刁难。
萧默留意到了她的眼神。
知她矜持,带着几分坏心思道,“往后榻上欢好时,夫人可以随意咬本官,本官不会计较,夫人咬得越狠,本官还越高兴。”
下流!
郁阙狠狠腹诽。
纵然她不言语,萧默也知道她此刻在心里骂他。
郁阙转身去衣柜里找里衣,意外瞧见他悬挂着的几身常服外袍,大多玄色、绛色、或绣着大多的花卉图腾,或干脆是巧夺天工的缂丝,“怎么都是这么花里胡哨的。”郁阙嘀咕。
这句意外叫萧默听见了,认真问她,“那夫人觉得,我该穿什么衣袍好看?”
郁阙瞧着他漂亮的脸,星眸长眉,幸而眉宇间透着几分戾气,不至于太像女子。
他已经这么漂亮了,就不该穿花里胡哨的衣裳。
“你穿浅黛色好看。”
“这不是女子惯穿的颜色?”
郁阙摇摇头,“你肤白,穿着好看。”
“正好该制春衣了,夫人去库房里挑些喜欢的料子,交给奴仆,自有人送进宫里尚衣局,夫人若得空,那就替本官也挑两匹。”
吃饱的男人脾气特别好。
郁阙点头应下,“好”
两人的关系不似刚开始那么剑拔弩张了,这样很好,郁阙琢磨着待衣裳做好,她就向萧默提一提夏幻儿所托之事。
***
萧府硕大的府邸,不算兽园,也已经大到荒谬了,院落里还都不是空着的,上千奴仆住满了,余下的宅子都被用来存放东西,皇帝的赏赐,他人的行贿,每日一车车的银钱、字画、古董送入宅子。
郁阙进了绮罗院,两层的大宅子专门用作堆放名贵的布料,架子上堆满了绫罗绸缎,薄绡狐皮。
大奸臣,贪得实在是太多了。
郁阙喜欢看男子穿浅黛色,沈彦平日里的常服,她也大多挑选了这颜色。萧默不缺衣裳,她只给他挑了两匹布料,一匹浅黛色,一匹茶白色。她更喜欢第二匹,交给奴仆,交代给萧默制一身浅黛色外袍,至于第二匹,那便制两身衣袍,一身是她的,奴仆说即刻会送进宫去。
宫里的尚衣局专门给宫中贵人们制衣裳,倒是被萧默用得像是自家的奴仆,实在实太荒谬了。
但自古以来,越是烈火烹油,越是浓墨重彩的家族,最终的结局越是悲惨,到了那个时候,她应该已经全身而退了。
她在府里的一举一动,萧默回来之后总能得知。
“夫人挑的布匹,本官已经命尚衣局加紧做了,不过三日就能到手。”
郁阙疑惑:“我听闻尚衣局制陛下与宫中贵人娘娘们的衣裳还都忙不过来,你怎么能这般明目张胆地叫她们先做你的,难道宫里贵人能忍让你么?”
萧默一脸傲气,“尚衣局人手上千,总能抽出人手来做本官交待的事。至于宫中的贵人娘娘们,她们的事也得靠边,夫人只管等着吧。”
郁阙是个谨慎之人,她生怕这目无尊卑、以权谋私的罪名到时候落自己头上。
萧默似乎对衣裳特别上心。
郁阙正研墨,萧默他夜里缠她缠得紧,她实在无力承受,只想着督促多练一会儿字,好分散他的注意力。
“这还是头一回有人给本官做衣裳。”萧默的手臂顺势环上她的腰身。
她沐浴完散着头发,瞧着纤柔温软,高贵素净。
郁阙按住他不安分的手,“说得好似大人从前的衣裳不是绣娘制的一般。”她瞧他的衣裳件件精致,花费了颇多人工。
“这不一样,她们只是绣娘,只听从我的吩咐罢了。夫人却想着本官穿什么颜色好看,”他将脸埋入她馨香的颈窝,“夫人”
什么恶犬,郁阙此时觉得萧默就是只温顺的狐狸。
“你先练字”她将他推开,铺陈纸张。
“好。”
萧默今夜特别好说话,这大概就是夏幻儿说得顺毛顺对了?
绿水苑是整个萧府之中最奢华的院子,想必起兽园那个逼仄的小院子,郁阙白日里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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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快许多,萧府的奴仆这几日待她也越发恭敬了。
“我瞧着西厢房还空置着,能不能给我用作书房?”趁着萧默心情好,她试探道。
萧默停笔瞧着她。
郁阙局促不安,这话是不是显得自己想在绿水苑长住了?
“不用什么家具,只需要一张书桌,一把椅子就行了”
萧默唇角忽然晕开一丝笑意,眉宇也舒展开来,“夫人还记得自己当初进府时多么抗拒,宁愿死都不叫本官亲近,如今会教我练字,会关心我的衣袍,还会问我索要东西,可见夫人也并非冥顽不灵之人,这般甚好。”
郁阙不大明白他的意思,这是在嘲讽她软骨头?
“夫人可千万别误会。”萧默看着她湿漉漉的眼睛,“我的意思是夫人这样很好,自己得了实在,本官也舒心。”
这男人话说得冠冕堂皇,里头的意思还不是嘲讽她委身于他了。
她这点落寞神色,萧默看在眼里。
“放心,夫人跟了我,这一生的荣华,算是板上钉钉了。”
这哪里是安慰,还不是笑她贪慕富贵?
不过两日的工夫,尚衣局已经制好了一身衣裳差遣宫女送来,这日萧默休沐,李阁老寿辰,宴请了同僚前去寿宴。
清晨郁阙伺候萧默更衣,惊讶于尚衣局的办事效率。这还真是放下了宫里娘娘们的衣袍,先紧着萧府这里的事,可见奸臣仗着皇帝宠爱有多横行霸道。
浅黛色的广袖长袍,瞧着款式简约大方,实则在绣工方面颇费工夫,竟两日就做好了,可见汇聚了多少绣娘的心血。
郁阙想将衣袍挂入衣柜。
“放起来做什么?今日本官就穿这一身赴宴。”
啊?
郁阙抱着衣裳,“可是今日外头落雪,这一身恐怕太单薄了。”这可是春衣啊
“不妨事,外头再添件氅衣便可。”
郁阙就替他换上了,事实证明她的眼光真不错,萧默身姿挺拔,剑眉星眸,妖颜如玉,一袭浅黛长袍冲淡了他几分颜色,勾勒出几分出尘之姿。
远远观之,心旷神怡,郁阙再厌恶他,也不得不承认,萧默这幅皮囊简直完美,担得起皇城第一美男的名号。
“夫人?”
“啊?”郁阙眸光微动,回过神来,指尖还停留在男人脖间玉扣。
男人捉了她温润的指尖,握在手心里轻轻揉,“夫人费心了,我很喜欢这身衣袍。”
这话若是被陌生人听了,还以为两人是举案齐眉的恩爱夫妻,实际的里头的意思,也只有郁阙自己知道,一声声地叫她夫人,还不是提醒她曾是御史之妻,提醒她贱妾的身份。
“大人喜欢就好。”她抽回指尖。
萧默自认这几日对她以礼相待,“今夜恐怕晚归,喝了酒少不得想亲近夫人。”
郁阙明白他的意思,温顺地点了点头,由得了她拒绝么?
自从她搬来绿水苑,萧默夜夜求、欢。
但唯一叫她欢喜的事情是西厢房布置得十分雅致,白日里的闲暇时光,她都可以坐在书房里看书。
男人初尝了情、欲滋味,一时间沉溺其中,这样下雪的日子去赴什么宴,在暖阁里拉着御史夫人缠绵才有滋味。不过才登上马车,心里便记挂起了她,想着中午吃了宴就回来。
白色狐氅之下是一袭浅黛色春衣,确实单薄了些,架不住她喜欢,他也喜欢,这颜色的衣裳他从前确实一件都没有的。
许阁老寿辰排场甚大。
宁王殿下早早到了,因为与许阁老有几分师生之情,放下架子帮忙招呼客人,瞧见相府的马车,就乐颠颠过来了。
“子深你到得好早!”
宁王:“我同你说一件事,你别生气,许阁老这回六十大寿,连御史台的人都请来了,里头就有那个碍你眼的沈彦,你就全当看不见,横竖你们俩的位置离得甚远!”
萧默笑道,“殿下,我是那样记仇的人么?”
更何况人家的前妻一个时辰之前还在他榻上婉转承欢,又伺候他更衣,体贴周到,再怎么不喜欢沈彦,也总要给夫人几分薄面。
宁王眼前一亮,“子深你今日怎么穿得这样单薄?这颜色的衣裳倒是不常见你穿。”
不愧是皇城第一美男子啊!
萧默稀松平常道,“是么?我倒是没留意,这衣袍是夫人晨起伺候穿衣时亲自选的。”
宁王明白了,“夫人的品味真正好,这白玉冠也很配这身衣裳。也是夫人亲自选的?”
男人默认了。
宁王打量着萧默这一身,怎么说呢,相比起萧默那些繁复的衣袍,少了几分威严,更显得惊艳出尘。
“待我回府之后也叫人做一身这颜色的衣袍,原以为这颜色适合女子,没想到做成男袍这么好看!!”
萧默寡淡地瞥他一眼。
宁王:“行行行,不做,这颜色是夫人亲自给你挑的,只有子深你能穿!”
御史台的左都御史带着几个下属前来,先给萧默行礼,“萧相。”
沈彦跟着行礼。
萧默,“听闻沈御史近日又向陛下递了几本折子?”
沈彦微微颔首,气势不减,“下官职责所在,萧相近日几次三番上朝迟到,已经引起陛下不满,这次总不是本官污蔑萧相。”
萧默笑笑,“迟到是真,但其他小事就不必禀告陛下了吧?”
沈彦,“以权谋私是小事么?宫中贵人抱怨不断,说是大人征用了尚衣局,命那些宫女放下原本的活,为大人府里的妾室做衣裳。还有便是造办处为李淑妃打造的螺钿美人椅,也被大人搬回了府里、”
萧默没有否认,语气甚至有些猖狂,“大人还未正式迎娶肃国公府之女,李淑妃倒是已经将大人当做自己妹夫,什么事都告知御史大人。”
沈彦:“大人私下有了得宠的妾?”
萧默笑得富含深意,“御史大人猜得倒是不错,本官近日确实得了一美妾。”
沈彦略有耳闻,萧默专门开辟了一间宅院用来安置美妾。
“大人怎么宠爱妾室,沈某管不着,但若是几次三番以权谋私,沈某身为御史,有监管朝臣之责,不能不管。”
萧默笑而不语,心想着若是沈彦知道他宠爱的妾室正是他的前妻,会作何反应。
这么想着,任凭沈彦如何出言不逊,他都没动怒分毫,只是别有深意地道,“御史大人说得对,也怪那位妾室太美,萧某一时色令智昏了,萧某往后必定会改正。”
沈彦不知萧默在得意什么!
与此人多说无益,他并无一丝君子该有的风度,不过是善于阿谀奉承,谄媚圣上,意外得了圣上宠爱的佞臣罢了。
萧默越想越觉得有意思,有种私窃人家珍宝,人家还惘然不知的快、感。连带着边上的宁王也偷偷笑了起来。
可怜的沈彦哪,温雅君子,清贵御史,若是将来知道自己的妻子不知他是什么脸色哈哈哈。
此时,边上的仆人瞧见沈彦还身着黑色披风,遂过来道,“大人请将披风交给奴,奴去挂好。”
沈彦解下黑色披风,一袭素色的衣袍随之显露出来。
男人身姿修长,温文儒雅,素色衣袍毫无装饰,远观却如空蒙山色,清新宜人。
萧默转身间,眼角余光不免睨到一眼。
边上的宁王愣住了,只见沈彦以白玉发冠束发,身上穿着的竟然是与萧默今日一模一样的浅黛色广袖长袍。
两人立在一道,若忽略了脸,那可真如双生子一般!!
这、这、御史夫人对男人的品味还真是专一啊!
第 30 章
夜里, 郁阙沐浴之后坐在梳妆镜前,横竖她只等他到戌时末,若他不回来, 她就准备安置了。
此时朱红色房门毫无预兆地被粗鲁推开。
相府廊下一排排灯火接连如银河, 风雪灌入房中,郁阙身着单薄寝衣,瞬间冰寒缠身。
“大人回来了。”她起身迎候。
男人在冰雪中神色肃穆,朝着她走来,浑身的寒气。
郁阙瞧着他浅黛衣袍上的雪花,“大人的狐氅呢?天寒地冻的,你就这么回府的?”
“夫人不是喜欢我这么穿么?”萧默脸上不辨喜怒。
郁阙不喜欢他一身的寒气, “大人先去沐浴, 我去泡一壶热茶给你暖暖身子。”
“夫人别动。”他警告道。
她总觉得萧默脸色不对,“大人在外头受气了?”
“这天底下除了夫人你, 还有谁敢给本官气受?”他的眼神比廊外冰雪更凛冽几分,漂亮的脸上浮现怒意。
冰凉的手划过她下颌,落到脖颈间,轻轻地扯开衣襟, 粉霞色寝衣使得她整个人温婉柔弱,不堪一击。
郁阙真猜不到发生什么,明明早晨他去赴宴的时候还好好的。
他忽然将她抱坐在梳妆台上,将她禁锢在一方天地之间,就这么静静地与她对视着,“夫人还没想起来么?”
她想不起来。
他继续剥她的衣裳。
“你别这样”郁阙不想与这个男人争执, 否则这几日来的示弱讨好都无用了。
他的手冰凉, 分分寸寸划过她肌肤。
“萧默,求你”
他偏不听, 俯身轻咬在她脖侧,郁阙整颗心都悬起来了,她软绵的手心轻轻拂过男人心口,轻轻将人抵开,她伏低做小,奉承道,“你不要生气了,我伺候你沐浴可好?”
他不言语,静置片刻后道,“你以前也这么哄你的丈夫么?”
这话如同生剜她心上的肉。
萧默知道她的软肋,抓开心口那软绵绵的手,“说,你与你前夫争吵时,也用这招么?”
郁阙心头一沉,他必定是在宴上遇到沈彦了,沈彦出言惹他了?可是这又与她何干?
“萧默,你讲点道理,我又没有惹你!”
男人怒意浮起,“夫人将本官装扮成这样是何意?浅黛衣袍,玉冠加身,若本官穿成这样与夫人欢好,夫人是否就将本官当做沈彦了?”
原来如此,竟然是这身衣裳惹的祸,郁阙摇头,“我从未这么想过。”
“还不承认?!”
“难怪上回夫人梦中口口声声唤着沈御史。”
他非逼着她承认在席榻间将他当做了沈彦。
郁阙怕了,他何止是恶犬,简直是豺狼虎豹,尖锐的牙齿足以将她磨成血肉,他根本不给她解释的机会。
“沈御史在闺房中也像本官这么温柔耐心么?”
“那倒是萧某的错了,待夫人太好,以至于叫夫人分不清是在谁榻上承欢。”
他越说越过分,郁阙不堪受辱,一双柔荑堪堪抵着他的胸膛。
“那沈御史是如何的?他吻你的时候,手放在何处?”
“他一夜缠你几回?夫人说说看,今夜萧某舍身相陪,夫人就将我当做沈御史如何?”
荒谬郁阙真真要被他逼疯了,“你别这样,萧默、”
“错了,该唤子絮。”他提醒她,“沈彦怎么唤你?稚鸾?”
“你才不是他!”郁阙辩驳,“你哪里像沈彦了?”
男人面色阴沉得可怕,“夫人说得对,我不是他,今夜我就该将他绑来相府与你相见。”
“叫他知道你成了我的妾,叫他在榻边看着夫人承欢。”
郁阙捂住耳朵,“你别说了!”
他揪下她的手臂,用诱哄的语气道,“夫人倒不如承认给我穿这件衣裳,为我用玉冠束发,不过是想将我装扮成他,那我便不说了。”
“好,我承认我承认行了么?!”郁阙忍无可忍,既然他这么希望,那她成全他,“我承认给你穿这件黛色衣袍是为了将你装扮成他,我承认了萧默!你满意了?!”
一瞬间,男人幽深的眼底燃起熊熊怒火,他紧紧抿着唇。
“你承认了就好!”良久,他不温不火地吐出这一句。
当着她的面,男人一脸傲然,活像是她负了他一般,他高傲地褪下那一袭黛色衣袍狠狠扔在地上。
萧默转身离开了卧房。
逼着她承认的人是他,这会儿盛怒的人又是他。
她坐在摆满珠翠的梳妆台上,努力回想了一下自己与沈彦婚后的日子。
大概自己喜欢看男子穿黛色,所以给沈彦备的常服也都是黛色,只是他大多时候穿的都是官袍。
可是郁阙建议他穿黛色衣袍时,真的一丝一毫都没有想到沈彦呐。
***
萧默夜里宿在了东厢书房。
隔日清晨,郁阙用了汤药坐在窗前看书,萧默进来,“过来,伺候本官更衣!”
郁阙放下书,跟着他进屏风,今日他依然休沐,她从柜子里挑了件褐色袍子。
萧默见了扯着她的胳膊将她从衣柜前拉开,自行挑了件朱砂红长袍,衣柜之中最惹眼的一件,胸口绣着冲天的巨蟒,衣袍如它的主人,张扬跋扈。
“本官劝夫人还是学学怎么给人做妾,进府多日,连本官的喜好都记不清!”
郁阙沉默着替他更衣,寄人篱下,身契都攥在他手里,她斗不过他,只能生生吃下所有的屈辱。
萧默的怒意并未因为她伪装的乖顺而消下去。
郁阙扣完最后一粒扣子转身出去,萧默拽了她的手臂。
“夫人身上这件茶白色衣袍,难道沈御史也有一件?”
“萧默,你发什么疯?!”郁阙与他讲道理,“我与沈彦曾是夫妻,有同一块料子制成的衣裳也不奇怪。”
还真如他所料。
他从衣柜里选了件绛色衣裙塞她怀里,命令道,“将你这件旧衣袍换下来。”
“现在就换。”
郁阙无法,“好,我换,你出去。”
“出去?夫人从前更衣时,也是这么对沈御史说的么?”
“都已经与本官有了肌肤之亲,夫人还避讳什么?”
对峙间,郁阙败下阵来,她背过身去换衣裳,尽量忽略身后那道视线。
“等一等。”萧默从衣柜里挑出李尚宫送来的小衣,特意拨开素色那几件,挑了件朱砂红绣牡丹的丝绸小衣,“往后即使是小衣,也不许穿素色的。”
郁阙愤怒道双手颤抖,清晨的寒气丝丝入扣,侵入肌肤。
她背对着他去褪小衣。
脖间突如其来的一阵冰凉叫她肩胛骤颤。
萧默此刻浑然没了怜香惜玉的心思,手背轻轻拂过女人的脊背,玛瑙戒不留神触碰了她。
他立在她身后,好似欣赏一件新得的玉器,轻轻摩挲,探查质地。
羊脂玉白,纤秾得当,从后颈到腰窝,实在是个美不胜收的弧度。
郁阙咬牙,将血泪都吞咽下去,换完衣袍她就离开了屏风,丝毫不愿意再与这个奸臣待在一处。
“本官要出门,过来为本官穿靴。”
啊?
萧默知道她避开他的心思,只是哪里容得下一个贱妾这般忤逆。
他泰然自若地坐到椅榻上,捧起热茶,等着她为他穿靴,有的是手段折辱她,她越是这般,他越是不放过她。
“沈御史是不是没舍得让夫人这么伺候过?”
郁阙立在房间中央,神情诧异,萧默此人,总比她想象的更可恶!
天气骤然寒冷,今日奴仆已经备上冬季穿的小羊皮靴,内务府新送来的。
“怎么?夫人不肯?”
郁阙只想他快出去,她好去书房看书,“到了这般田地,我没有什么不肯的。”
倒是出乎萧默的意外。
她见过奴仆给他穿鞋,都是恭恭敬敬跪在地上伺候他穿,郁阙从奴仆手里取了羊皮靴,来到椅榻边跪下。
伸手去脱他的鞋。
萧默不动如山,他面上没有丝毫喜色,只是垂眸看着足边卑躬屈膝的女人。
“夫人那身傲骨呢?”
“我一个贱妾,何来傲骨?”郁阙抬眸看向他,“你换不换靴子?”
他迟迟不肯抬足,冷冷哼了一声,忽得推开她肩起身走了。
***
今夜,宁王府里大摆宴席。
宁王新得了个美妾,原是市井小贩之妻,宁王偶尔路过瞧见了,夜里就派小厮送去了五百两银子想买回来。
年轻妇人痴心,不肯离家,她夫君却是个贪财的,帮着王府的仆人将妇人捆上了宁王府的马车。
“刚开始闹得不可开交,如今看看,知冷知热,温顺得很。”
妇人打扮一番,确实比宁王后院其他的美妾更顺眼,这会儿正温柔地依偎在宁王怀里,剥了颗葡萄往宁王嘴里送。
他府里那个女人,就连换个衣裳颜色都不肯,别看她卑躬屈膝给他穿靴,实际上心里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何时真心顺从过?
“萧相也想吃葡萄了,去伺候他去。”更多资源加入叩叩群:药物而二期五二八一宁王长臂一挥,将美妾往萧默怀里送。
女人身上浓郁的香气叫萧默微微蹙眉,“不必了。”
“我这美妾的滋味真真是好,子深你今夜若留宿,我叫她伺候你?”
萧默不置可否。
“别当我看不出来,那位御史夫人又给你气受了?”宁王猜测他是因为沈彦昨日衣袍的事而生气,但这事也不能怪御史夫人,她原本就是沈彦的妻子啊。
萧默自顾自饮酒。
“那我可多余请了她的父亲,上回不是你提拔他当太常寺丞了么?我今日也请了他过来。”
“不过既然夫人惹得你生气,那这郁长青算是个教女无方之人,一会他来了,我叫人打发回去便是了。”
萧默饮酒,“请都请了,无所谓。”
郁长青就在此时在仆人的带领下进了前堂,瞧见宁王与萧默,立即行礼。
郁长青虽年近五十,倒是仪表堂堂,而且他穿的竟然也是与沈彦当日一模一样的浅黛色!连发冠也是白玉发冠!
郁长青落座之后,发现宁王与萧相的眼神都打量着他,立马警觉起来,“不知下官做错了什么?”
萧默:“郁大人这身衣裳的颜色倒是雅致。”
郁长青:“这是下官的女儿在下官寿辰时所赠。”
宁王当下想笑,这御史夫人真的是哈哈哈有意思。
郁长青发现萧默凝视着自己,“有何问题么?”
“没什么问题,夫人孝心至纯。”萧默评价道。
“啊每年寿辰,她都会给下官送衣袍当做寿礼,每年都是这个颜色”郁长青道。
“噗!”宁王先笑了。
宁王:“子深你去何处?!宴席还没开始呢,怎么就走了?”
萧默冒着风雪径直离开了宁王府。
夜幕降临时,婢女珠儿送进来几件衣裳,“李尚宫差遣宫人送来的,说是夫人吩咐做另外两身衣袍都尽数送来了,若有不合身的地方,尽管再送回宫里改。”
她吩咐做的统共三件衣袍,浅黛色的那件惹得萧默大发雷霆,这两件出自同一块茶白色料子,原本打算,一件给萧默,一件给她。
郁阙继续翻看书籍,“这两件素色袍子,看看府里有谁身段合适就给谁去穿。”
珠儿:“尚衣局给家主与夫人做的衣裳,奴婢们哪个敢穿”
郁阙:“那就扔了。”
珠儿抱着衣袍左右为难,忽得瞥见廊下信步而来的身影,“家主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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