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厌之忽然哑火,顾一念却不准备放过他。
顺着龙角向下摸去,在飘逸的鬃毛中寻到与龙首相比,格外小巧的耳朵,她先是狠狠掐上一把,又揪起来对着喊道:“喊喊喊,就你会喊?自己尾巴看不住,这也能怪我?”
龙耳微微动了动,毛绒绒的,有些泛红。
“没、没事。”
“哼!”顾一念冷哼:“你最好没事。”
让你两次,还真以为自己能拿捏住本君。顾一念抱臂坐在龙颈上,愤愤然想着。
“走吧。”拍了拍龙首,又向远处招呼着公皙瓒:“见好就收,别看热闹了。”
一实一虚两道龙影卷缠着向远处飞去,下方妖众仍惊叹着这夜大闹云海的歹徒功法实在了得,竟能如此完美的复刻出龙族的声音与形态,沉沉夜色中,云海中忽隐忽现的两条龙尾别无二致,完全就像一条龙似的。
“不必担心,陛下已亲自去追,定然能拿下那小贼。”
众妖的议论声隐隐传来,公皙瓒半阖醉眼,笑得猖狂:“他们陛下可要空手而归了。”
揪在龙耳上的纤手带着几分威胁的力道,岑厌之咬牙强忍,龙目矜持地白了他一眼,没有理会。
公皙瓒忽觉不对,讶然道:“你俩都是真的?”
“不然呢?”顾一念没好气道:“你少说两句吧。”
“只说最后一句。”公皙瓒无语道:“闻如许呢?”
顾一念:“……”
低头看了一眼,闻如许形容狼狈,被紧紧束缚在龙爪之中。岑厌之极富心机地将其中一指禁锢在他唇边,遏制住呼声。疾风烈烈,将那双瑞凤眸吹得紧阖,呼吸困难,已是出气多进气少。
慌忙将人捞起,小仙吏眼尾泛红,大口喘着气,隐忍唤道:“玉山君……”
顾一念轻咳一声,有些无言以对。趁着伪装还未除去,她偷偷牵着他的手凑到白龙耳边,浑水摸鱼让他掐了一把龙耳,权当扯平。
“做什么?”龙耳动了动,岑厌之耳尖愈发泛红,声线中带着几分不自然。
顾一念顿了顿,当真想起件很重要的事,问:“妄渡魔渊下有什么,你可知道?”
“还能有什么?”岑厌之讶异道:“无尽的魔雾,无穷的妄念。”
“不止。”顾一念摇了摇头,肯定道:“我想去看看。”
接连两日的龙神祭,妄渡魔渊已平静了不少。灵狐长老当众展示出净化魔雾的能力,浮空云海一片骚动。还有先前议过的各种事项,妖族必有大变,明日的龙神祭能否照常举行都很难说。
想要去一探究竟,如今正是时候。
沉默地降落在仙邸上,旋身化人,岑厌之垂眸道:“下一次龙神祭后,我陪你。”
下一次,一百年。顾一念莞尔,没说好是不好,只道:“快回去吧,今夜应当还有很多事要你去做。”
岑厌之欲言又止,末了微微颔首,化龙离去。
公皙瓒半醉不醉,挥舞着半截龙尾相送,嚣张至极。待到那银白的身影完全消失,方才回首问道:“你要下魔渊?”
“只是离近些看看。”顾一念挑眉,看向那截龙尾,终于得了空问:“不是烤着吃了吗?”
“确实烤了,还撒了不少香料,可惜妖龙皮厚,无法入口。”公皙瓒笑道,“炼成法器岂不更好,每每看到都要气他个半死。”
“此尾名为厚颜,仍有妖龙的能力,你若要去探魔渊,可借你一用。”
看着递到眼前的三尺龙尾,鳞片温润光泽,犹如生时,顾一念忍不住嘴角一抽,婉拒道:“不必了,我再想想办法。”
见她目露不忍,公皙瓒放声大笑,扬手跨步向院中走去,“今夜玩的不错,明儿个见。”
他的步伐如性情一般风风火火,很快那道绯色身影便连同着他的笑声一起消失不见,仙邸前庭倏忽静寂了下来。
顾一念失笑摇头,回首看向乖巧立在身侧的另一个自己,抬手取下玉簪,为他恢复了本来面貌,道:“去休息吧。”
“玉山君。”闻如许不肯,牵住衣袖,阻住她离去的步伐。
借着三分酒意,小仙吏胆大包天,骨节分明的大手顺着衣料向内,滑过纤细的手腕,挤进她的指缝间,与她相扣紧握。
她没有躲,以清亮的眼眸回望,似是问询。
闻如许仿佛得了鼓励一般,更进一步地贴来,微微垂首,温热的吐息落在耳畔:“能与玉山君相拥,便是坠入深渊也甘愿。”
顾一念微讶,确认道:“你可知自己在说什么?”
闻如许点头,迷离中带着坚定:“我可以为玉山君做任何事,任何。”
顾一念不置可否,一双艳若榴花般的眸子定定望着他,一步步向后退去,带着试探。闻如许亦步亦趋跟随,直至仙邸边缘,她顿住脚步,似是要给他最后反悔的机会。
闻如许轻笑着摇头,主动揽过她的纤腰,熟练地折身垫在下方,将她紧紧护在怀中,相拥着坠入深渊。
“念念想要什么都可以。”
耳鬓厮磨,亲热地呢喃。身周灵气逐渐稀薄,妄渡魔渊愈发迫近。闻如许轻启薄唇,神情笃定,她想要的答案即刻便要吐出。顾一念却忽然笑弯了眼,手臂揽上他的脖颈,以吻封唇。
万丈雷霆在他身后爆开,魔雾激荡,现出其下深藏的隐秘。云海也为此震动,半边天空亮如白昼,电闪雷鸣中,她用尽最后力气轻语:“要你带我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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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该,活该!”公皙瓒忍痛拿出珍藏的海棠果,为她泡了杯灵茶,连声斥责:“瘫了?废了?动不了了?昨晚炸烟花不是炸得挺开心吗?我还以为是天亮了。”
〔色令智昏,色令智昏啊。〕914痛心疾首,〔闻如许那张嘴说什么是什么,你让他张张口就好了。〕
〔那可不成。〕顾一念虚弱道:〔仙法耗仙力,你猜他耗费什么?〕
914沉默不语,想到些不太美妙的可能。
〔让他多存在一阵吧,谁知还有没有下一世了。〕顾一念微叹,强打精神说起正事:〔阿四,魔渊之下是什么,有捕捉到吗?〕
914拉出一段回放,截图放大,分析道:〔似乎,是一根破碎的世界之柱。〕
〔世界之柱?〕顾一念微讶,她还是第一次听说这种东西。
〔世界之柱是次元转化的关键,让书中世界落地,通常来说,映照着主角的命格。〕914解释道:〔这是由七本小说组成的世界,理论上来说,应当有七根世界之柱。七个世界的架构存在矛盾,这或许是它崩毁的原因,不过也正是因为足足有七根,即便崩毁一部分也暂时不影响世界的运转。〕
至于长久……从天道的紊乱来看,全部崩毁、世界寂灭只是时间问题。
〔破碎的世界之柱是天道规则完全失控的地区,这或许也是魔渊形成的条件。〕914分析道。
妄渡魔渊存在足有数万年,远远超出任何一位主角的寿数。顾一念蹙眉道:〔世界之柱碎裂,对应的主角会受到什么影响?〕
914想了想:〔唔,倒也没什么,失去主角的命格罢了。〕
沈如朽、周应淮、凌云霄、公玉瑾、公皙瓒、岑厌之以及谢屿,七个主角她都曾接触,若说毫无主角光环,最平平无奇的,当属谢屿。
与她同遭灭国之祸,谢屿的气运却远不如她,独自流连人世两千年,一介散修摸爬滚打,无数次身陷险境,死里逃生,方才混得一身修为。
谢屿与她一样,对故国的一切无法释怀,着旧服,守旧礼,奉旧主。在她名满天下,逸闻传遍修真界之时,谢屿默默遥望,独自守持着过去,不愿将恩怨加诸她身。直到她沉寂玉山,身边久久无人,方才以旧臣的身份寻来,尽心侍奉。
只是,与她想要求得真相,一心飞升的想法不同,谢屿似乎只是单纯地缅怀着那个逝去的国度,守着唯一的皇室遗脉,甘为人臣,奉上一切。
他们相伴数百年,谢屿对她恭敬至极,所令无有不从。随着他修为渐长,功至大乘,谢屿甚至想过放弃飞升,继续侍奉在她身边。
当真会有人忠诚无私到这等地步吗?顾一念无数次试图理解他的内心,可无论从前还是现在,谢屿总是十分沉默,沉默地做好一切,沉默守候,叫人挑不出错处,又看不清真实的想法。
仙力透支,她实在太过疲惫,索性丢开一切不再想,侧首饮了一口闻如许递来的灵茶。
他的唇角破了一块,唇瓣带着红肿,却坚决不肯用药,围着她端茶送水,嘘寒问暖,时不时还会摸摸唇角,垂眸出神,浅笑一阵。
十九岁情窦初开的模样,对他们这群动辄几千岁的人来说,着实陌生得紧。
公皙瓒神色复杂,稀奇地没有出言嘲讽,神色中有些许怀念。
一贯沉稳如谢屿,也忍不住频频回首,眸光深远,不知回忆着哪些旧事。
“妄渡魔渊下是什么?”鬼使神差地,她竟向谢屿发问。
指尖在剑柄上轻点,谢屿摇了摇头,没言语。
公皙瓒嗤笑:“跳了一回魔渊,放那么大一场烟花,你竟没看到吗?”
顾一念随口道:“看到了,随便问问。”
公皙瓒一哽,神色莫名地瞪了她一眼,半晌,又禁不住好奇,凑近问:“下边有什么?”
顾一念思索片刻,改了个说法:“一根破碎的天柱,或许是魔渊存在的原因。”
公皙瓒沉吟片刻,问道:“若能补上,哪怕只是一小部分,魔渊便会稳定?”
“自然。”顾一念点头,道出猜测:“我的雷元只能驱散魔雾,龙族却能净化安抚魔渊,达到百年的长久安稳,我猜,便是通过修补天柱的方式实现的。”
公皙瓒眯起眼眸,危险道:“若能把那条龙丢进去修补……”
顾一念:“……?”不是,你活阎王啊。
“我开玩笑的。”觑了眼她的神色,公皙瓒改口。
“……你看我信吗?”顾一念无语。
公皙瓒轻咳一声,直言道:“浮空云海形势不稳,也不知哪日谁占上风,会不会又惦记起本仙君的身子来。”
昨夜动乱种种,妖族势力重新洗牌,远远望去,浮空云海吵吵嚷嚷,一片混乱,今日的龙神祭也被迫中止。
他的担心不无道理,顾一念沉吟道:“所以?”
公皙瓒勾唇冷笑:“一不做,二不休……”
顾一念心下一惊,连忙劝阻:“万万不可……”
公皙瓒取出一截龙尾,冷酷道:“把这玩意填里。”
顾一念:“……”
一截尾巴而已,你那么阴狠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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