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宁一回头,见祁晓幽幽盯着她:“你好像那种拿着人家衬衫偷闻的变态。”
孟宁:“谢谢你没有说内衣。”
她放下卡片,端起保温杯喝一口解酒茶。c酒店的保温器皿都是特制,内壁瓷制,汤或者茶调制最适宜入口的温度放进去,能达到六小时的保温且口味不变。
茶是正常的花草味道。只是鼻端始终绕着温泽念腕间的香。
她方才闻那卡片只是在想,相较于耳后,手腕间紧贴着脉搏的那一抹留香好像反而持久。譬如昨夜温泽念坐在她身边,她闻见香水散尽后温泽念的体香,而当温泽念伸手又碰了碰她的脸时,她却闻见了温泽念腕间的香水味。
对了,后来温泽念又碰了碰她的脸,在她说出那句过分觊觎的话后。
温泽念为什么又碰了碰她的脸?
她只记得温泽念看向她的眼神很温柔,瞳仁反射着星光稀微的夜空有种很瑰丽的紫。
然后……
该死。孟宁又揉了下跳痛的太阳穴。
然后就断片了。什么都不记得了。
祁晓坐在她床上:“你知不知道今天我吓死了。你睡觉的时候我靠床头打游戏,听到有人敲门,还以为是雎梦雅过来找我,结果一拉开门,外面站着gwyneth,跟我sayhi。”
“那是我第一次离那么近看gwyneth。”祁晓说着捏了一下拳:“我总觉得她的眼睛是一种很深的紫罗兰色,你说她是不是混血?我记得那个超有名的女演员,叫什么来着,法兰西玫瑰,眼睛就有点泛紫。”
“不是混血。”孟宁很清楚,温泽念的眼睛有时看上去让人迷幻,因为瞳仁的色泽太过黑而深邃,光线投射进去,变出惊人效果。
祁晓“哈”了一声:“你俩果然早就认识!不然你怎么这么肯定?”
孟宁转身,腿根抵着身后的矮桌:“她怎么说的?”
“她问我你在不在,我说你在睡觉,问她要不要进来,她说不要,又把保温杯和卡片递给我,麻烦我转交给你,然后她说thankyou,sharon。妈呀她的英伦口音怎么能那么苏!就好像口音本身很正经又禁欲,她嗓子又压低,一跟你说话,显得你多特别似的!”
“然后呢?”
“然后她就走了。”祁晓的讲述峰回路转:“再然后她又回来了!”
孟宁手撑在身后的桌上,在祁晓看不见的地方手指蜷紧。
“她抿了下唇,走回我面前,好像在犹豫要不要说什么。这时候你在房间里翻了个身,她听到了,就对我说,麻烦你照顾孟宁,她从以前开始就不怎么能喝酒。”
“然后踩着她的细高跟鞋,走了。”祁晓下结论:“这次是真走了。”
孟宁低着头,望着被挡了大半的窗户投下一小块阳光光斑。
祁晓问:“你俩到底怎么认识的啊?”
“我们中学的时候见过。”
祁晓捂住胸口:“你是不是什么来体验生活的豪门大小姐?你读哪个中学?”
她接连报了几个全球闻名的中学名字。
孟宁笑笑:“不是,我们在一个竞赛上遇到的。”
“什么竞赛?”
“数学。”
“学霸啊你们这是,难怪后来gwyneth读了经济系。诶不对,”祁晓上下扫视孟宁:“你既然是学霸,为什么来当了海滩救生员?”
孟宁斜她一眼:“你这话别上微博说去啊,涉嫌职业歧视。”
祁晓扬唇。
孟宁多补一句:“我不是什么学霸,我输给她了,她才是学霸。”
祁晓饶有兴趣的问:“gwyneth中学时什么样啊?学霸校花豪门千金,还有什么buff通通给我叠上来。诶还有她那头微卷的长发,天然的还是烫的啊?”
“天然的。”孟宁转回身去把保温杯的杯盖旋上:“至于其他的,记不清了。”
“啊不会吧,你对这种级别的美人惊鸿一瞥后还能忘记啊?”祁晓有点失望,随即想到:“那她怎么知道你不能喝酒?”
“好像是赛后吧,一堆人胡闹。”
“那她还能记得你这么多年,看起来也挺关心你的。”祁晓嘻嘻一笑:“那你们俩……”
孟宁的视线往边上移,落在g最后一笔结成的小墨点上。
“这样的八卦你都敢想。”她望着那小墨点说:“网络小说都不敢这么写吧。”
祁晓猛拍一下大腿:“是啊!多好的网络小说素材啊!海滩救生员和酒店继承人豪门千金!”
孟宁转身笑笑:“那你这点击,肯定血虐,毕竟,假得很。”
******
一杯解酒汤拯救了孟宁宿醉后的大脑,反而能睡得着了。
那张卡片被孟宁收进床头的抽屉。醒来时正黄昏,天幕一片渲染开的橘粉,好似什么文艺复兴时的油画,什么重色都无顾忌的往画布上泼洒。
天色重了,就显得人很淡,有种轻飘飘的失重感。孟宁侧着头,发现窗户开了半扇,白日里无惧着凉,一只蝴蝶飞进来,歇在床头柜上的抽屉边沿。
抽屉开着一条缝,里面收藏着温泽念送来的那张卡片。孟宁心想,是温泽念腕间的那抹香,引来了蝴蝶。
祁晓在她旁边的单人小床上睡得四仰八叉,口水流在一只狐狸形状的玩偶上。
孟宁尝试着坐起来,头重脚轻的感觉缓解了不少。她叫了声:“祁晓,起来准备开会了。”
走进洗手间,凉水洗了把脸醒神。望着盥洗镜中的自己,相较于清淡的五官,她眉毛长得算浓,被水流打了绺,看着有些乱。
曾经的温泽念用指尖轻抚,少女的指腹软得像芙蓉花瓣:“孟宁,我喜欢你的眉毛。”
这时祁晓在外面喊:“孟宁,你好了吗?可能得快点了,咱快迟到了。”
“来了。”
孟宁走出洗手间,方才歇在抽屉缝隙边的蝴蝶,已然飞走了。
******
两人换了制服,往礼堂走去。
除了今晚当班的员工,其余人全员到齐。
这是温泽念空降c酒店后、第一次开面向所有人的会。
救生队被分到最边沿就坐,不同于其他人玫瑰紫的正装制服,她们的运动款制服是海面上泛起的那种雾蓝。
台上其他主管层已就坐,这间酒店的总经理是一个意大利人,暗金的头发打着卷,有双醒目的海蓝眼睛。唯独温泽念的座位空着,前面一块水晶名牌上写着“gwynethwon”。
连她的名字写出来都好看。
旁边的同事在传:“听说董事会临时召集会议,gwyneth参会,所以要推迟一点过来。”
“为什么临时开会?”
“好像是讨论去年的财报。”
等了大概十分钟,员工们纪律整肃,大多拿着手机或ipad安静的阅览,间或一两句轻声的交谈。
孟宁低着头,耳朵里塞着耳机,手机屏调至歌词界面,她目光落在滚动的词句上,但也没真的看进去。
音量调得小,所以周遭突然静了一瞬她也能听到。
扬起头。
温泽念走上主席台,细高跟鞋衬得她小腿线条越发流畅好看,射灯在她穿玻璃丝袜的小腿弧线凝出一枚小小光斑,视线再往上,是她的一字裙,腰际的金属腰链,纤薄却挺拔的肩线。
她从台左往中间走,堪堪路过孟宁的视野。此时耳机里的歌手低沉得像件旧毛衣,和周围静止的安静形成奇妙互文:
“shemaybethebeautyorthebeast,
maybethefamineorthefeast,
mayturneachdayintoheavenorahell……”
她走过了孟宁的视线,灯光洒下来,照在她盘发下雪白一片的后颈。
孟宁赫然想起听过人议论:温泽念继承酒店的概率极低,但人人没放弃这个传言,因为她美得像是celestynka这个词本身,她来自天堂。
而直到她与那位身高一米九的意大利籍总经理握手时,孟宁才意识到,天堂并非只有柔美,那圣洁中本就藏着令人仰视和追随的力量。
温泽念接近一米七的身高踩着高跟鞋,身量在意籍总经理面前仍显轻薄,可高大的男人在与她握手时没笑意,很尊敬,微微勾着肩。
握手的幅度很轻,显然由温泽念主导着节奏。很快她把手放开了,一旁的礼宾员很快上前替她拉开座椅。
她坐下的姿态很优美,充满女性的柔美与婀娜。可她望向众人的神情没有笑,灯光一闪,那双深黑的瞳仁里的确泛起淡淡的紫罗兰色,可她笃然的视线扫过众人,让人不自觉挺直肩背。
那种力量感,很容易让人忽略她还不到三十岁。
她凑近话筒,说话的声音很轻。可她说话间有种特殊的韵律感,轻重音清晰,顺着耳蜗攀爬进人的大脑。
她带来的并不算好消息,c酒店去年的盈利略有下滑,不如预期。她又问,c酒店的核心理念是什么。
现场鸦雀无声。
她言简意赅的说:“造梦。”
接着又问:“造梦的核心手段是什么?”
又是一片静默。
她那样泠然的气质,大概已习惯自问自答:“服务。”
所以她昨天舍得亲身示范,不只是她之于孟宁的一个游戏。
孟宁坐在台下,天然对她便带有仰视的视角。而这时孟宁的内心很割裂,就像昨晚在那柔软得好似云层、令人陷落的沙发上,温泽念撑在沙发上的手肘形成一个若有似无的拥抱,半圈着她。
当她的体香飘来时,她是令孟宁沉醉于一条长巷旧梦的少女。
当她腕间的香水味飘来时,她是五星酒店人人仰视的顶级经理人,是离孟宁很远很远的人。
她简单说了两句收尾,散会了。
孟宁随着人群往外走,最后回眸看一眼,温泽念仍和意籍总经理坐于主席台边,对着份文件低语,露出小块莹白的额头。
忽然她抬眸,目光越过人群,向孟宁这边直视过来。
孟宁吓一跳,立刻避开视线,和祁晓一同往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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