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终章
他紧紧凝视那道阴影, 喉中发紧,嘴唇张合几次都没能说出话来。
声音是陌生的。钟明逼迫自己冷静,他盯着那黑影中的轮廓, 直觉告诉他这个人绝不是公爵。公爵的声音更沉、更低,生气的时候带着点沙哑。这个人看起来身量也很高,但肩膀看起来窄一些。
在沉默之中,那人忽然动了。
他戴着戒指的手指在扶手敲了两下, 天花板上的吊灯突然亮起, 从顶端开始,一层接着一层点亮, 驱散了大宅中的黑暗。
钟明在骤然亮起的灯光中不适地眯起眼睛,待眼前的白光散去,他重新看向楼梯顶部。
一个棕发的陌生少年站在灯光下。他穿着深灰色的西装,斜依在扶手上,正垂眸看着他。
见钟明怔然地抬着脸, 他眨了眨眼, 浓密的眼睫于面颊上投下的阴影微微颤抖:
“怎么,没认出来?”
少年经过变声期后略微低沉的声音在空气中回荡。钟明看着他顺着楼梯向下走来, 皮鞋在台阶上发出轻响,一声接着一声。
钟明紧盯着他的脸,看着灯光在少年脸上变幻,在他靠近后, 终于由他的眉眼处看出了点熟悉的影子。
“……艾伯特?”
他颤声道。
少年的脚步蓦地顿住。他抬头看向钟明,挑起眉锋,脸上终于透出和孩童时期一般的不驯:
“现在才看出来?笨死了。”
真的是艾伯特。钟明看着棕发白肤的少年走到面前, 一张脸脱离了如洋娃娃般的精致,下颌的线条变得凌厉。钟明看见他的眉尾浓黑上挑, 眼窝深邃,已经有了男人的轮廓。
“艾伯特。” 钟明的眉眼缓和下来,低声道:“你长大了好多”
他离开之时艾伯特还是孩童的样子。没想到过去短短几年,再见对方已是十六、七岁的少年人。钟明略微抬起头,发觉艾伯特已经比他高出他半个头。
然而下一瞬,一只手却突然掐住了他的下颌。
钟明被迫抬起头,诧异地看着艾伯特的面色骤然阴沉,垂眼看着他道:“别用那种语气跟我说话。”
钟明被他的手箍得有些疼,不觉皱起眉,刚想说些什么,就被艾伯特掐着下颌向左偏去:
“看看,变成落汤鸡了。” 艾伯特左右打量他被湖水浸湿,变得更加冷白的面颊,勾起唇角:“湖水里面不好受吧?”
钟明被他像个器物似的捏在手里打量,眉头紧皱,慢半拍察觉到了艾伯特动作里的恶意。他猛地挣开艾伯特的手,抬脚想要退后半步。
然而艾伯特像是预料到了他的举动般,先一步伸手揽住他的后腰:“你还想跑?”
钟明被制住动作,皱眉抬起头:“艾伯特少爷——” 他抬起眼,看到艾伯特表情阴鸷,顿了顿,声音低了些:“公爵呢?”
闻言,艾伯特眉梢一动,阴沉的神色淡了,表情变得有些耐人寻味:“他死了。”
他非常直白地抛出三个字。语气没有丝毫犹豫。
钟明骤然瞪大了眼睛,瞳孔急剧缩紧。
艾伯特一手揽着他的后腰,用力将他拉近一步,低下头,垂眼看着他脸上每一丝细微的情绪变化。
钟明胸膛起伏,急促吸了两口气,眼睫如蝶翼般颤动:“……死了?”
他顿了顿,突然回过头:“冯唐说他只是睡着了,冯唐呢?”
艾伯特立刻伸手托住他的后脑,将他钳制在手中:“别看了。他早被我打发走了。”
钟明双手抵在艾伯特的胸膛上,无法回头。但他耳边确实没有听到冯唐的声音。钟明眼睫颤抖,突然意识到似乎从他进入大宅起,就没再听到冯唐的动静。
“现在这里只有你和我。” 艾伯特紧紧搂住他,放在钟明后脑上的手缓缓下移,从耳际滑到钟明冰凉的侧脸,捻去他下颌上的一滴水珠。他微微眯起眼睛,睫尾上挑,毫不留情地说:“冯唐骗了你。那个老头早死了,所以副本才会关闭。”
艾伯特双手捧住钟明的脸,紧盯住钟明颤抖的瞳孔,低声道:“我现在是这座大宅的主人。”
钟明的呼吸骤然乱了节奏。他无法再逃避,脸上强撑的冷静终于被打破。
其实在进入副本之前,他心中早有不好的预感。冯唐的含糊其辞,公爵没有看见他的信却关闭的副本,毫无生活痕迹的宅子,还有这么多年来——他从未收到过来自公爵的哪怕一次联络。
钟明神情恍惚,脑中闪过无数条线索。艾伯特看着他失魂落魄的样子,缓缓眯起眼睛,不满地加重手上的力度,在钟明的侧脸上留下一枚红色的手印:
“你听见了没?”
艾伯特语气变得不善。他捧着钟明的脸,几乎是恶狠狠地说:“你现在应该想想怎么讨好我。”
钟明吃痛地’嘶’了一声,回过神智。看着艾伯特近在咫尺的脸,眼睫微微颤抖,神色有些迷茫:“……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 艾伯特勾起嘴角,露出个彻头彻尾的冷笑,但是他怒火愈盛,语气却越轻:“你背叛我私自逃跑的事,我还没有原谅你。”
闻言,钟明眼尾微颤。是了,他当时为了逃出副本,还欺骗了艾伯特。他嘴唇微启,轻声道:“对不起,我——”
“嘘。” 艾伯特阻止了他的话,盯着钟明,如同与情人低语般喃喃:“光是口头上道歉可没用。”
钟明抬眼看他。
他受了刺激,脸白得像张纸,乌眸浮着层水汽,像是下一瞬就要流下泪来。
艾伯看着他微张的嘴唇,心中微动,在钟明逃走的这几年里,他完全吸收了公爵的力量。在身心各个方面都极具地成长。
他看着手下这张楚楚可怜的面孔,这才明白以前错过了多少。彼时钟明常常在那个老头的房间里过夜,他还以为是这人怕黑——
艾伯特嘲讽地勾了勾嘴角,手指在钟明细腻的脸颊上游移,他的手大了很多,钟明变得很小,很容易攥在手里。
“我看你在外面过得也不好。” 他顿了顿,眸光闪烁,声音带上了些许笑意:“这些年是不是被我吓坏了?”
钟明先是没听懂他指的是什么,而略顿一瞬,他又骤然睁大了眼睛:
“……那些黑影,都是——” 钟明的声音略微哽咽,喉咙发紧:“那些事情都是你做的?”
艾伯特看着他,挑了挑眉,这就是无言的默认了。
钟明顿时如落冰窖。这些年唯一来自副本中的踪迹就是那些时不时出现的黑影。当时冯唐否认,他在内心中还抱着微小的期待,希望其中至少有些许是来自公爵。
在巨大的打击之下,他的双腿发软,若不是艾伯特伸手将他揽住就要滑到地上。
“怕了?” 艾伯特还以为他是想起被诅咒纠缠的日子,勾唇笑了笑,右手抚过钟明乌黑柔亮的头发:“你如果认真讨好我,我还能饶你一命。”
钟明被他搂在怀里,没有说话。艾伯特带着猎人对猎物的怜悯,没有强迫他抬头,而是缓声道:“你之前跟那个老头每晚都在做什么,我都知道了。”
闻言,纵使钟明还处于混乱之中,却依旧是一惊,抬起头来。
艾伯特意味深长地看着他,道:“我也要和你做一样的事。”
钟明眉尾颤了颤,睁大了眼睛:“你……你要做什么?”
艾伯特微笑着凑近他,一手勾起钟明的下颌:“我要你亲我。” 他的右手拇指按在钟明饱满的下唇,看着那里凹陷下去:“我现在知道了,你们每天晚上都在亲。”
钟明极少和他亲近。就算亲他,也是亲额头和脸颊。但艾伯特现在知道了,那个老头和钟明亲近都是嘴对嘴亲的。
艾伯特很不满,觉得钟明往日里都是在敷衍他。
闻言,纵然是在在这个场景下,钟明都实打实地愣住了。
艾伯特见他的表情,挑了挑眉:“怎么,你不乐意?”
“……不。” 钟明用力闭了闭眼睛,抬手按住额头:“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艾伯特皱起眉:“那你想说什么?”
钟明眼睫颤抖,一滴水从顶端低落下来,他抬眼看向艾伯特:“公爵真的死了?”
艾伯特眉梢微动,嘴上决然道:“他早死透了。”
钟明看着他,神色微变,突然道:“那是你打开副本的入口的?”
艾伯特闻言一愣:“什么?”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钟明眸光一闪,继续道:“不,你的能力范围到湖边已经是极限,不会是你。”
闻言,艾伯特脸上骤然变色,他拧紧的唇动了动,竟一时没能说出反驳的话,
钟明见他的反应,缓缓扬起眉尾:“是公爵开的门。” 他骤然抬起头,向大宅深处看去:“他还活着!”
他说罢,推开艾伯特就要往楼梯上走。艾伯特见他识破自己的谎言,神色有一瞬间的慌张,但很快皱起眉,伸手一把拉住钟明:
“你去哪?”
钟明被他拽得踉跄了一下,立即挣扎起来,艾伯特眉头紧皱,伸手抓住钟明的手腕:“你干什么?就算没死他也离死不远了!”
就在这时,一道声音从阴影处传来:
“住手。”
那是个女人的声音。
钟明抬起头,看着玛丽夫人从楼梯后的角落中走出来。她的银发梳理地一丝不苟,穿着黑色长裙,灰色的眼眸在钟明身上停顿一瞬,接着看向钳制着他的艾伯特。
艾伯特见她出来,高高挑起眉锋:“怎么,夫人要阻止我吗?”
他的声音冷下来:“你可别忘了,我现在才是这座宅子的主人。”
玛丽夫人的神色如以往一般端庄冷硬,淡淡道:“您现在还不是。”
艾伯特神色一僵。玛丽夫人的话更加作证了刚才他的话都是谎言。在心虚之下,他手上一松,钟明趁机挣脱,退开几步,抬眼看向玛丽夫人。
玛丽夫人也看向他,灰色的眼睛向下一瞥,道:“你跟我来。”
钟明立即抬脚跟上她。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大堂。
艾伯特看着他们的背影,垂在身边的手握紧,神情恼怒到了极点,偏头低声咒骂:
“该死!”
·
钟明跟在玛丽夫人的身后,走入已经荒废许久的后厨,经过黑沉没有半点灯光的走廊。钟明看着面前玛丽夫人修长瘦削的背影,见她从后门走出,进入后院的玫瑰园。
玫瑰园早已没了往日的光辉。花朵已经全数凋谢,圆中布满了枯枝落叶,难以行走。玫瑰花枝上的尖刺在枯败后依旧尖利,钟明走得急,根本无心注意地上的枝叶,裤腿数次被荆棘划开,在他的皮肤上留下无数血痕。
玛丽夫人却如同鬼魅一般,黑色的裙摆自荆棘中间飘然穿过,没有收到半点阻拦。
钟明为了跟上她,不得不加快脚步,也没有管脚上被划出了几道伤口,只是一心朝前走。
玛丽夫人最终停在了花园的中心处,在某个地方停了下来。
钟明慢一步跟上来,看着玛丽夫人蹲下身,用手拿开盖在地上的枯枝。随着枯枝被清理开来,地面上逐渐露出一个方形的木门。那木门很小,看起来只能由一人通过。
钟明看见那道门,神情怔住。他不知道这花园深处还有这样一道门。
玛丽夫人从腰侧拿出一把钥匙,插入木门上的锁孔中,轻轻一扭。
随着’吱呀’的一声,木门从两侧打开,数年累积的灰尘散落在空中,很快被湿润的水汽包裹,随着雨滴落下。
钟明眯眼眼睛,看清了那道木门之后的景象。一道长而陡的楼梯自木门之后显现,从洞口一直延伸到极深的黑暗中。
玛丽夫人收起钥匙,在雨幕之中站起来,微微偏过头:“公爵就在这下面,你自己去吧。”
钟明看着木门中深不见底黑暗,没有半点犹豫,抬脚便要往下走。
玛丽夫人站在洞口旁,垂眼看着钟明弯腰走下楼梯,脚踝的伤口处渗出丝缕血迹,低落在阶面上。她终是叹了口气,低声道:
“不要抱太多希望。”
钟明脚下一滞,回过头。见玛丽夫人面色苍白,灰蓝色的眼眸中神情复杂:
“公爵大人虽然没有死亡。但恐怕也不会苏醒。”
她的声音在雨幕中轻轻落下。
洞□□入的一缕光芒照在钟明脸上,照亮了他清丽的眉眼。他看着玛丽夫人,被雨水沾湿的眼睫颤了颤,缓缓露出了一点笑容:
“我知道了。” 他轻声说:“谢谢你,夫人。”
随即,他扭过头,决然地向黑暗之中走去。
玛丽夫人站在雨幕之中,看着青年清瘦的背影逐渐被黑暗吞没,叹了口气,俯身重新关上了木门。
·
钟明沿着楼梯朝下走。越往下,光亮越少,钟明逐渐看不清脚下的道路,只能凭着自己的直觉向下走。
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味道,钟明逐渐放缓了脚步,一手扶着旁边粗糙的墙壁,摸索着向下走,阶梯像是永不到尽头,到了后面更是一点光线也无。
钟明只能听见自己略微急促的呼吸,和胸膛中起伏的心跳声,
不知走了多久,他的眼前突然出现了一点光亮。那光芒微微带着紫色,在黑暗中静静地闪烁着,既不像是灯光,也不像自然的光芒,看起来颇有些诡异。
钟明微微眯起眼睛,顺着阶梯向下走,而越是往下,那紫光便越盛,最后甚至是到了有些刺眼的地步。
钟明□□最后一级台阶,抬手挡住刺眼灯光,扶着墙走过转角。
一根触角出现在他的脚下。
钟明的动作顿住,立刻收回脚,随着那根匍匐在地上的触角抬起头。
只见阴暗的地下室中,钟明所能目击之处,全部被紫黄相间的触角覆盖。
那些触角有粗有细,有长有短,可全都如同有呼吸般涌动着。钟明双手发冷,脸色苍白无比,被眼前这比恐怖片还要惊悚的场景震慑得说不出话来。
他从没见过这么多触角。
钟明眼睫颤抖,额角泌出冷汗,不安的视线在周围循回几圈,没有在触角堆中看到任何人类的影子。
难道说……他已经变成了——
钟明瞳孔颤抖,看着眼前涌动的紫黄触角,额头上滑下了一颗冷汗。他急促地呼吸了一下,用力咬住下唇,抬脚开始向触角深处走去。
“公爵大人!”
钟明提着裤脚,从触角的间隙中挤过去,一边抬高了声音喊道:“公爵大人——你在哪?”
四周的触角并没有阻止他的动作,只是安静地涌动着。随着钟明逐渐靠近房间的中心,触角间已经没有空隙,他不得不脚踩着触角,手脚并用顺着触角向上面爬。
放在一前,他连伸手主动去碰触角都不敢,然而现在他全身都贴在这些触角上。钟明的衣服已经乱了,为了更好的活动,他不得不脱下西装,用手拽住触角光滑的表面,努力将自己向上送。
地下室里回荡着触角互相摩擦的声音,钟明听着自己越来越重的喘息声,伸手扒开一层触角,却见下面依旧是更多的触角。
钟明脸色煞白,汗水混合着雨水,整个人都如同从水中捞出来的一般。
他瘫坐在触角上,片刻后咬了咬牙,继续向上爬去。
终于,在他再次扯开面前的触角后,一只苍白的手露了出来。
那只手大而修长,指节旁带着薄茧,随上面没有任何装饰或者标记,钟明还是一眼认出来这是公爵的手。
钟明骤然睁大了眼睛,立刻用上了全身力气,将表面覆盖的触角全部拉开。
一张冷峻的面孔从触角之后显露出来。
钟明的睫如蝶翼般颤抖,看着男人闭着双眼的面孔,在安静的空气中不断喘息。
男人棕色的头发没有如同往日般一丝不苟地固定好,蓬乱地散落在额前。他面色苍白,浓黑的眉眼安静地闭着,没有任何声息。
钟明重重呼出一口气,抬手抚上这张他日思夜想的面孔,入手触感冰凉,没有半点温度。他呼吸一滞,俯下身侧耳贴上男人的胸膛。
没有心跳。
钟明手指一颤,撑起身体,面色苍白如纸。
不,没有心跳也不代表人就死了。
钟明咬紧后牙,朝四周看去,发现公爵所在的地方正好处于触角的正中央,从楼梯的角度来看,这个空间位于大宅的正下方,公爵被众多紫黄相间的肉条包裹在其中,看起来简直、简直就像——
他是能量的中心,正用自己的身体供作整个副本的养料一般。
钟明的牙齿咬破下唇,血液涌出来,顺着他的嘴角流到下颌上。
他回过头,看着触角环绕中央男人苍白的脸,脸上的平静终于崩塌,露出了恐慌的表情。
“……公爵大人。”
钟明伸出双手,捧住男人的面庞,低声道:“您醒一醒好不好?”
公爵闭着眼睛,英俊的面容宛若用浓墨重彩在画布上绘出一般,没有丝毫动静。
钟明俯下身,缓缓趴在了男人胸口,在极近的距离看着他浓密的睫毛,萦绕在乌眸中的水汽终于落下,低落在了公爵的面容上。
“对不起。” 他的声音带上了哭腔:“我错了,这一切都是我的错。我不该什么都不说就跑出去,把你一个人留在这里。”
公爵依旧没有声息。一滴接一滴的泪落在他的面庞上,再顺着脸颊滑下,在男人苍白的面孔上留下一道道水渍。
“三大家族的事我已经处理好了,他们以后再也不会有能力再来打扰你。” 钟明的力气已经在先前的一系列上山下湖中消耗殆尽,此时再也支撑不住,伏在了公爵肩头,他看着男人冷白如玉的侧脸,轻声道:“等你醒过来,不管是想杀了他们还是要做别的什么,我都不会再阻拦你了。”
钟明全身都被冷气浸湿,然而他身下的躯体更加冰冷。钟明躺在公爵怀中,却感觉不到半点以往的温暖。他闭上眼,泪水如同流不尽般接连往下掉,哑声道:“我再也不逃了,我会一直在这里陪着你。”
他低声喃喃。
公爵没有回应他。
钟明安静了下来,他很累了,也掏空了胸中想说的话。脚上的疼痛似乎都变得麻木,神智逐渐远去,竟在恍然间觉得就这样陪着公爵一直睡下去也没什么不好。
他沉默着蜷起身体,耳边只有触角不断涌动的声音,忽然,钟明突然想起了什么,他还有一句话没有对公爵说的话。
钟明睁开眼睛,挣扎着撑起身体,垂眼看向男人的面孔。
“还有一句话忘了说。”
钟明低下头,用自己的双唇贴上男人冰凉的嘴唇,低声喃喃道:
“我爱你。”
同时,他的眼睫中落下一颗泪,顺着脸颊流下,最终滑入了公爵的唇缝中。
下一瞬,钟明突然感到后腰处多出一股力量。
男人低沉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真的吗?”
钟明猛地睁开了眼睛,骤然对上了一双漆黑的眼睛。
公爵看着他,面上缓缓浮现出一个微笑,略微俯身,在钟明唇上落下一个吻:
“你真的爱我?”
钟明看着他,在好几秒内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仿佛害怕惊扰了一场虚假的美梦。公爵的手揽住他的后腰,也并不着急,静静地看着他,等待着钟明的回答。
“……是、是真的。”
片刻后,钟明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他凑近公爵,缓缓将自己的唇凑上去:“我好爱你。”
青年用带着哭腔的声音传入他的耳中。公爵面上终于露出真心示意的笑容,他双手环抱住钟明,带着人仰倒回触角堆中,同时重重地吻住了那两瓣被泪水沾湿的唇。
“这次是你自愿回来的,对吧?”
他在吮吻钟明双唇的同时还要发问。钟明被他吻得神智涣散,没听清他说什么便点了头。
“那你要在这里陪我一辈子。”
公爵短暂地放开他,改为亲吻钟明的耳廓。钟明浑身瘫软,伏在他肩上,在男人的作弄下轻轻颤抖,胡乱地点头。
“好。”
公爵抱紧他,低头埋入钟明的颈项间。钟明轻轻地喘了口气,在混乱中突然抓住了什么,睁开眼睛颤声道:“……在这里?”
公爵闻言,暂时停下了动作,双手环住钟明光滑温热的背部肌肤,抬头看了眼四周涌动的触角:
“对啊。” 他抬手在钟明身上安抚般地拍了一下,沉声道:“外面太吵了,先陪我在这里呆个三百年吧。”
钟明缓慢地处理信息,慢一拍瞪大了眼睛。
公爵觉得他诧异不可置信的模样可爱至极,俯身亲昵地吻上钟明的侧脸:“怎么?你不愿意?”
钟明眼睫颤抖,脑子已经在男人温柔的触摸下乱成了一团浆糊,在这里,跟所有的触角一起?
他难以思考,眼睫低垂,在公爵再一次吻过来的时候用呜咽着道:“好……我愿意。”
公爵闻言动作一顿,接着更紧地抱住钟明的腰,低下头来。
钟明伏在男人胸口,听着他胸膛中传出的闷笑,迟钝着眨了两下眼睛,突然反应了过来:“你在骗我?”
公爵抬起头,终于放声大笑起来。那笑声里是罕见单纯的愉悦。钟明感受身下男人环抱自己坚实的手臂随着他的大笑而抖动,扬起的眉缓缓平复下来,也露出了一个微笑
地面上,山谷中的雨不知何时停了。灰色的云层逐渐散开,灿烂的阳光从中投射下来,洒在大宅略显破败的大门前。
艾伯特坐在阶梯上,手肘撑着膝盖,看着门外在阳光下变得翠绿的森林眯了眯眼,长叹出一口气、
老头一定又在亲钟明,心情这么好。
他愤愤不平地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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