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心花怒放
看着眼前一幕,希锦心中那个感觉——
她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她没有遇到过这种阵仗。
就在这时候,她听到阿畴开口了,先是让诸位大人起身。
待到大家陆续起来,他才道:“聂大人,我说过,等我这里事了,我会过去找你们。”
希锦怔怔地看着那个背影,便有些口干舌燥,心跳也加快了。
明明阿畴还是那个阿畴,他说话的声音也是一如既往的清冽凉淡,但是给人的感觉却完全不一样了。
他看上去对这种场面很从容,应对自然,就好像他原本就属于这种场面的。
希锦的心越发狂跳,她眼睛不眨地看着外面。
这时候阿畴已经和那钦差孙大人并指挥使聂大人聊了几句,因为人多,隔着远,听不太真切,不过听那意思,似乎是两位大人说圣旨已经下了,召他速速回京,说官家如何思念,盼着他回去,说不能耽误。
希锦此时只觉天旋地转,手已经开始发颤,又觉得自己站都站不稳了。
她攥紧了拳,紧紧将阿芒抱在自己怀中。
旁边二伯娘等人全都木然地看着她,大家不明白,完全不明白怎么了。
宁家的这些妇人是见过大场面的,但是所谓的大场面也不过是小小汝城富户的那些玩乐,她们见了外面官老爷知道小心翼翼,和官家夫人打交道那更是殷勤讨好。
至于离开汝城,至于燕京城那些事,官家那些事,这对于她们来说太陌生了,是远超过她们见识的。
这时候,芒儿却突然道:“爹爹!”
原本场面是寂静的,那么多人的小院子里,咳嗽声都不见一下,现在稚嫩的声音突然打破了寂静,让所有的人心中为之一颤。
大家顺着那声音,全都看过来,于是宁家人想起来希锦和芒儿。
那钦差孙大人听着这声音,征询地望向阿畴。
阿畴:“孙大人,聂大人,请稍等片刻,我和家眷交代几句。”
家眷?
孙大人诧异,没人和他提过,他困惑地看向聂大人。
原来皇太孙都有家眷了?那小郎君是谁,皇太孙的儿子?那那那——
对此聂大人假装没看到,逃避了他的眼神。
有些事是不能说的,谁说出来,那件事仿佛就落谁身上。
皇太孙在民间已经有了妻儿,这倒是没什么,很正常,但当了人家赘婿,那问题就大了。
皇太孙啊!当了人家赘婿啊!还是被人家动辄斥责的赘婿!
这是大昭皇家尊严被践踏最狠的一次了!
况且,他对皇城那里也一直避而不提皇太孙的妻儿,如今自然只能装傻了。
这时候,宁家众人全都心里发慌。
之前希锦还想休了人家,这,这如果让人知道了,宁家还不是都得死!
希锦看着这情景,知道自己逃不过,一咬牙,领着芒儿出来了。
她两腿发软,脑袋发懵,不过她也总算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她这赘婿竟是当朝皇帝的孙子,亲孙子,也就是昔日那个逃亡的皇太孙。
她话本看多了,那话本大多是胡诌,但胡诌的故事也有前朝的故事打底子,许多事无论朝代怎么变换,理永远是那个理。
宁家收留了逃亡的皇太孙,这个如果之前查出来只怕是死罪,灭门的。
但是现在皇上要认这个孙子了,这就是大荣耀大风光,是天大的幸运。
而这个皇太孙还是自己的赘婿,这更是她该感天谢地的。
当然也有提心处,她对他不好,对他一直很刻薄,他若追究起来——
希锦不敢细想。
她只能拼命让自己不要去想了,咬着牙让自己不要牙齿打战,走上去。
希锦走出去的时候,便感觉所有人的视线全都落在自己身上。
她从小就是一个有些爱慕虚荣的小娘子,好面子,总盼着能出头,想着有一天自己风光耀眼,让所有人都羡慕自己敬佩自己,但是她从未想过,就在这一天,她会成为所有人瞩目的焦点。
她就在所有人的注视下走到了阿畴面前。
当她和阿畴的视线对上时,她终于在那全然的陌生疏离中捕捉到了一丝熟悉,但是也只有一丝丝罢了。
巍巍皇权,齐刷刷俯首跪下的人群,以及这落针可闻的异样寂静,这让她知道,现在不是她五房的事,不是宁家的事,这甚至不是汝城的事。
她还来不及细想这意味着什么,她只知道自己已经如履薄冰无法呼吸。
这时候,阿畴终于开口:“我需要出门一趟,少则十几日,多则月余,我就回来。”
出门,回来……
希锦听着这轻描淡写的话,只觉得心神恍惚。
之前他也说过类似的话,少则一两日,多则两三日,但结果呢……
上次他回来了,但这次,她觉得他不会回来了。
不过她还是木然地点头:“嗯,嗯,你,你去吧……”
阿畴的视线落在她眼睛上。
然而希锦却垂着眼,她并不看他。
阿畴盯着她那扑簌簌的浓密羽睫,自然感觉到了她的逃避。
事到如今,他只能往前走,他没有回头路,她也不会有。
半晌后,他到底垂下眼来看芒儿。
芒儿睁大眼睛,清澈的眸底透着好奇和茫然,显然他也感觉到了母亲的紧张。
阿畴便伸出手,他想抱抱芒儿。
然而希锦却下意识越发抱紧了芒儿,她清亮的眼睛中有着戒备,战战兢兢地看着他。
这让周围人脸色微变,现场空气瞬间凝固了。
一旁宁家众人看得心都沉下去了,一个个脸色煞白。
希锦,希锦怎么敢!
皇太孙要抱芒儿,她赶紧让皇太孙抱啊,她怎么敢这样看着皇太孙,好大胆,太大胆了!
得罪皇太孙,一个不好可是要杀头的!
聂指挥使神情也是沉沉的,他见此,略一个眼神。
旁边已经有心腹一步上前。
那属下生得彪悍威猛,但是动作迅疾,几乎是瞬间闪到了希锦面前。
希锦微惊,下意识明白那是要抢孩子的,眼中便涌出慌乱来,她哪里见过这阵仗。
阿畴自然察觉到了,他抬起手来,示意他下去。
那侍卫神情一顿后,垂首,退下。
这些动作都是无声的,也是片刻间的,不过在场所有的人都察觉到了。
在万人屏气的寂静中,那尊贵的皇太孙殿下的一喜一怒都牵扯着所有人的心思,甚至决定着所有人的命运。
他只需要一个抬手,便能让众人俯首,让那肃穆侍卫止步。
旁边孙大人见此,上前:“殿下,这小郎君——”
这是龙血凤髓,在接了圣旨过来汝城前,韩相曾见过他,叮嘱说务必办事周全。
办事周全四个字,其中自是意味深长,如今这皇太孙既然在民间有了骨血,那自然是要请回去复命。
阿畴视线凉凉地扫过去。
孙大人一顿。
阿畴开口:“我会过去燕京城面圣,会和翁翁说明原委,不过我的妻儿长在市井,并无见识,也不懂皇室规矩。若是不曾应翁翁之召便擅自去了,到时候殿前失仪,白惹翁翁不喜,到时候,也是连累诸位大人。”
孙大人一顿。
阿畴继续道:“让他们母子暂且留在这里吧,等一切尘埃落定,得了圣意,再做计较。”
他这么一说,孙大人面色很有些为难。
他一直都被瞒着,并不知道皇太孙竟然在民间有了妻儿,显然皇太孙也不打算带他们过去燕京城,可——
旁边一直不曾言语的聂指挥使却是道:“孙大人,那就以殿下所言便是了,我会留下精干护卫,留在这里护娘子和小殿下周全。”
孙大人无奈,他多少知道聂指挥使的心思。
当年这皇太孙离开皇城时,是被一路追杀,身后是那累累白骨。
虽说十二年过去,时局有变,但皇太孙再赴皇城,自然心存忌惮。
这聂指挥使当年曾受太子大恩,显然是事事以皇太孙为先,
以孙大人的意思,自然是要带走这皇太孙家眷。
只是他虽手握圣旨,但圣旨上确实不曾提及皇太孙妻儿,如今一对二,他很难办。
他犹豫了下,也就勉强道:“自然是按照殿下的吩咐办。”
旁边希锦听着那话,没什么见识,殿前失仪,她明白这是说的自己。
这一刻,她知道自己就是井底之蛙。
他这么说,并没有错,她确实不懂皇城,皇城里的那些对她来说太遥远了。
阿畴已经再次看向希锦,希锦睁大眼睛,有些茫然的视线恰好和他撞上。
那一刻,希锦下意识想躲闪,她还没想好怎么面对他,一切都太过猝不及防。
不过阿畴的视线如有实质一般,紧紧锁着她,让她想躲都没法躲。
她脑子一片空白,就那么直直地看着他。
三年夫妻,彼此间有过甜蜜也有过埋怨,就在这之前,两个人还彼此顶嘴,她闹着要休夫,他也言语间很有些赌气。
只是如今这一切琐碎仿佛都消逝了,远去了,摆在他们面前的,是天大的一桩事。
昔日再平凡不过的小夫妻,瞬间成了众人瞩目的焦点。
周围那么多人,宁家的,皇城的,男男女女,懂的不懂的,都在看着他们。
希锦往日总是灵动的,说起话来小嘴儿叭叭叭,总是有许多言语。
只是如今却无声起来。
她没办法有任何反应,只能懵懵地看着眼前的阿畴,看着那墨黑的瞳孔中隐晦的情绪。
她多少感觉到,他眼底好像有些什么,他可能有些不舍,想让她给他一些回应,说点什么。
可她不想说啊。
她暂时没办法对他做出依依不舍缱绻情深。
就挺难的。
在良久的视线交融后,阿畴终于道:“你留在这里,好好照顾芒儿,聂大人留下的两位护卫都是万里挑一的,会护好你们。”
他的声音沙哑,但隐隐似乎是安抚她的意思。
希锦动了动唇,点头,点头,僵硬地再点头。
阿畴看着这样的她,又道:“留在汝城,不要多想,等我一切安顿妥当,会回来接你们。”
最后这句话,他声音压得很低,带着希锦参不透的意味。
阿畴跟着那些人马离开了。
族长带着族中郎君们过去送行,本来这种场合是不允许妇道人家出去的,不过因那是希锦的赘婿,芒儿又年纪小,于是希锦便领着芒儿坐上了牛车过去送行。
这牛车上面挂着的是知府的旗,牛车内也布置奢侈,是希锦从未见识过的。
不过现在她没心思享受这些,她抱着芒儿,透过牛车的窗子往外看,却见旌旗飘扬,鼓乐齐鸣,那么长的车驾却如此齐整,是见都没见过的。
大伯娘是有见识的,指着那飘荡着的绛引幡道:“瞧,那个叫黄麾仗,旧年时候咱们家进过一批绛帛,听说那原本是燕京城御用,我当时还纳闷,问起来,人家才和我说,是用来做黄麾仗的,那是天家的礼仪。”
她和二伯娘三伯娘都是特意被叫出来陪着希锦的,有什么事好帮衬照顾着。
此时二伯娘听得这话,咂舌:“咱们一般人家哪敢轻易用黄呢,也就是天家才用这个色了。”
大伯娘点头:“是,还有紫色,也不是咱们用的。”
一时说着,她笑望向希锦,那神情便格外殷勤,满脸堆笑:“不过我们希锦以后可以用了,以后希锦就要配金戴紫了。”
二伯娘听着,那眼神就很有些酸溜溜的。
配金呢,穿紫呢,那是他们寻常人摸都摸不着的,这泼天的富贵就这么浇到了希锦头上,谁能想到呢!
可以说在这之前,希锦嘛,就是绝户女,招了一个赘婿,虽模样长得好,但也没看出什么大本事,在宁家不显山不露水的。
家里几个伯娘,那自然是没把希锦看在眼里,平时见到说几句热乎话走个场面罢了。
结果现在可倒好,突然间,希锦那个不起眼的赘婿竟然成皇太孙了,希锦就这么飞上枝头变凤凰了!
本来自家郎君考中了举人,这是天大的好事,族中多少人羡慕,二房便风光耀眼起来,她走路也有风了,她可以扬眉吐气了。
结果现在呢,她竟然成了陪衬,在这里当丫鬟一样陪着希锦,照顾着孩子。
就刚才那阿芒吃橘子流口水,她都赶紧拿了帕子去接,她现在就是一个老妈子了!
二伯娘想起来就心痛,不过心痛之余,也开始盼着自己能沾光。
一定要沾光,必须沾大光,不然就是亏,亏大了!
而就在几个伯娘的羡慕中,希锦望着那逐渐飘远的黄麾仗,终于慢慢恢复了知觉。
一切就像一场梦,而她,虽然还没从梦的麻木中恢复过来,不过多少也想明白了。
阿畴便是当年那逃亡的皇太孙,是自己爹爹救了他,收留了他,又让他当了自家的赘婿。
这些年,自己对他是不够好,但到底几年夫妻,也是有些情分的……吧?
无论如何,自己儿子都是他的儿子,是他的亲生儿子!
阿畴是很疼爱芒儿的,视若珍宝。
就算她往日薄待了他,为了芒儿他也会原谅自己吧?
这样的话——
希锦有些不敢想象,所以享不尽的荣华富贵果然来了,从此她的儿子将是玉叶金柯天皇贵胄?
窃喜终于从那懵懵的麻木中缓缓冒出头,她逐渐意识到这意味着什么,以及自己将得到什么。
她缓慢地抬起头,看到了牛车上几个伯娘那殷勤奉承的笑脸。
她从小就认识她们,但从不知道她们笑得可以这么巴结讨好。
希锦还没回到家,便已经开始感觉到和往日的不同了。
她回来时候乘坐的依然是知府的牛车,那知府的牛车自然和寻常牛车不同。
要知道本朝对于车马犊车以及轿辇都是有规矩严格的,比如说轿子,皇帝乘坐什么轿子希锦不知道,但是她知道宁家就是再富裕,出行乘坐的轿子也不能用椶盖,不能用暖轿,换言之就是光秃秃的两根棍儿撑着一个座位,那坐起来肯定不舒坦啊!
若是坐车,那是不能用马车的,大昭国马匹金贵,多为军中所征缴,寻常人家根本不能坐马车,所以大家伙出行只能是用这犊车了。
不过即使犊车,她们这种庶民也有诸多限制,比如犊车只能在黑漆中穿插一些彩饰来装扮,是绝对不能用红漆和五彩的,若是用红漆就是僭越!
而如今,希锦所乘坐的这牛车,竟是红漆五彩的,这就是寻常百姓不能用的了。
在那犊车前面,更是有威风凛凛的赤青官旗!
希锦搂着芒儿,坐在那牛车中,从牛车那轻轻晃动的垂帘隐隐可以看到外面,那赤青官旗正随风飘荡,这是何等威风和荣耀。
这汝城的街道依然是昔日的街道,不过那些挑担的驻足让路,那些店面掌柜伙计全都翘头看过来,过往行人眼中除了羡慕就是敬畏。
敬畏什么,敬畏这赫赫官威,羡慕什么,羡慕这风光八面!
希锦只觉得自己心要酥化开了。
她怎么突然走到了这一步,以为这辈子自己都是平头百姓和官家无缘,突然就人上人了?
这时候牛车走过西街拐角,这边巷子狭窄,于是便有官府侍卫上前开路,路边行人车马自然都纷纷避让,避让中熙熙攘攘,大家议论纷纷。
眼见这情景,坐在牛车中的众妇人心中滋味自然是畅快,几个伯娘也都觉得与有荣焉,笑得满脸堆花。
大伯娘满足叹道:“咱们芒儿以后身份就大不相同了,没想到咱们家竟然能出这样的贵人,今日我们也跟着沾光,竟然坐上了这红漆五彩的牛车,我瞧着外面那旗子扑棱棱地响,我都不敢信,竟有这般福分!”
三伯娘却是笑道:“说起来咱们希锦可是一个有福气的,你们还记得吗,希锦娘生希锦时,还梦到了九色锦凤,当时咱们还打趣来着,想着希锦是个贵人,不曾想如今果然应了这个兆!”
四伯娘听着,猛点头:“对对对,这就是了!”
那二伯娘眼中便酸溜溜的,不过到底也跟着点头:“谁想到呢,咱们希锦竟是大贵人了……”
大伯娘笑道:“大贵人应该是咱们芒儿,咱们芒儿可是龙血凤髓,以后去了燕京城,那就是千万人之上的贵胄了!”
这么说着,大家也都想起希锦要休了阿畴的事。
这件事自然想都不敢想,提都不敢提,没这回事,全都当没这回事!大家一团和气地笑,该忘的全都忘了。
此时芒儿也不吭声,就那么安静地偎依在希锦怀中。
大伯娘看着芒儿那模样,笑道:“瞧这孩子,方头圆脸的,这是贵人之相,你看这长得多好,咱们宁家这么多小娃儿,没一个能比得上芒儿这满身的贵气呢!”
她这么说的时候,旁边二伯娘听着便有些不舒坦。
心想昨天她家孩子还被这么夸呢,怎么转眼就成了夸芒儿?昨天时候谁眼里能看得见芒儿?一个赘婿的孩子罢了,如今竟成了满身贵气……
不过她心里也明白,那是帝王血脉,比不得比不得。
希锦搂着自家芒儿,听着几个伯娘的吹捧奉承,心里只觉如同大热天喝了一碗冰镇酸梅,那真是酸甜畅快。
人活在世,能有这样的际遇,那是何等的福分哪!
半夜捡了大元宝也没如今的欢喜!
说话间,这牛车已经抵达宁家,却是通往宁家正门的。
要知道宁家正门是很少大开的,至少不是为了希锦这样身份的开,可是现在,她竟然看到正门大开,知府大人,族长并几位族中长辈都站在那里迎着自己。
几个伯娘见这阵仗,都越发小心,前簇后拥的,扶持着希锦下了牛车。
那知府大人已经忙不迭地上前,恭恭敬敬地见礼:“大娘子一路辛苦了!”
这时候族长等人自然是插不上话的,大家都恭敬地立在旁边,不敢言语。
希锦看此情景,知道自己应该说一些场面话,要不失体面的,可她到底经历的少,并不知道该说什么不露怯,又能大方得体。
当下她只能微点头,道:“大人辛苦了。”
知府大人听这话,便有些受宠若惊,忙道:“大娘子说哪里话,这都是下官应该做的!”
希锦看着知府大人那一叠声的样子,突然有些感悟,在自己战战兢兢小心翼翼的时候,原来知府大人竟然也是心里打鼓?
知府大人固然是读书人,见多识广的,但是他在比他地位高的人面前,其实也是小心翼翼,唯恐自己哪里不得体。
得体这种事,其实更多是对居于下位者的要求,若是一个人身份尊贵,他便是随意一些,别人也不会在意。
当下希锦便突然放松下来。
那些燕京城的钦差走了,那指挥使大人走了,已经成为天潢贵胄的阿畴也走了,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她宁希锦如今是皇太孙的正头娘子,在这汝城,她不必忌惮谁了。
她最大!
一时众人进了宁家,浩浩荡荡进了正厅,那知府大人一脸讨好地寒暄着,希锦却不太想听了。
当下她直接道:“大人,我们家小郎君有些疲乏了,怕是要歇息。”
知府一听,忙道:“好,那下官先行告退了,不过大娘子,这段时日你留在汝城,我们自然是好生照应着,大娘子若有所需,务必不要客气,我们一定竭尽全力!”
希锦听着,微点头。
那知府大人又提起,旁边两位便是聂指挥使留下的护卫。
那两位护卫中,恰好有一位便是之前长得特别彪悍的,要上前抢孩子的。
如今他们倒是恭恭敬敬的,上前拜见了,希锦这才知道,这两位一位叫燕关,一位叫楚水,在皇太孙把他们母子接回去皇城前,这两位便留在宁家了。
希锦虽然并不懂,不过也看出这两位必是身怀绝技的,果然是万里挑一的。
她想起阿畴临走前的语气,心里便打了一个突。
于是在那漫天的兴奋中,丝丝忧虑浮现上来。
临走前,他让她就留在汝城,让她不要多想。
这是什么意思,怕她狐假虎威太张扬惹出麻烦,还是说……
希锦想起霍二郎曾经提起过的,那皇太孙往日种种,不免有些忐忑了。
阿畴现在到底什么情况,这皇太孙的位置稳妥了吗?
可别有个什么,那回头一家三口全都赔进去性命?
于是这会儿希锦多少意识到,阿畴留下侍卫,精干的侍卫,万一他出了事,那侍卫会护着芒儿东躲西藏地逃命吗?
就像他当年一样,他一个半大的孩子,不是逃了吗,躲了这么多年。
不过这时候,知府大人告退,族长和几个伯父簇拥过来,眼下情景竟也容不得希锦多想。
那族长和几位伯父慈爱叮嘱了希锦几句,又让几个伯娘赶紧陪着希锦回去自己院落休息。
回去自己院落后,却见院子中竟是前所未有的整洁,明显是特意打扫过的,而院落窗前还挂了几样鸟儿,有鹦鹉,白鹇,还有画眉,一个个都机灵好看,一看便是上等好鸟,贵着呢。
在那窗棂前,还摆着几盆罕见的花卉,其中有一盆竟是琼花,希锦分明记得,这是大伯往日最爱的一盆花,那简直是视若珍宝!
希锦疑惑,旁边大伯娘笑着请功:“希锦,这是你大伯命人重新帮你打理了院子,又把养着的几盆花搬过来,你如今是贵人,贵人居贵处,自该享用最好的。”
旁边二伯娘三伯娘四伯娘听到这话,都惊讶,惊讶之余便浮现出懊恼。
她竟这么会巴结,而且是私底下巴结,也不和自己商量商量,自己竟是落了后!
太阴险了,怎么摊上这样的妯娌!
希锦听着越发惊讶,她知道大家都铆足劲巴结自己,但是巴结到了这个地步真是没想到。
这都不像那些昔日熟悉的伯娘们了。
她也就道:“大伯娘,别的也就罢了,那盆琼花为大伯心爱之物,我到底是晚辈,怎么能夺人所爱,便是放在这里也白白糟蹋了。”
大伯娘忙道:“这是应该的,应该的!你大伯说了,咱们宁家只是平头百姓,不过好在家中有些积蓄,如今你和芒儿继续留在这里,我们自然要供着你最好的!”
希锦:“既如此,别的放下,心意我领了,只是那盆琼花,还是给大伯送过去,摆在我这里,伺候不好,白白糟蹋了好东西,若是在大伯娘你那里,我想看了,还能去看看呢。”
话说到这份上,大伯娘才不说什么了:“行,那我们便先带回去,回头开了花,你想看,我们就让人送过来。”
一群人说着话,进去房中,却见正厅已经摆了三四个箱子,这都是族长命人送来的,簇新的各样织锦布料,还有各样陈设用具等,是从公中拿了来给希锦用的。
几个伯娘又陪着说了几句话,也就先退下了。
希锦哄了哄芒儿,看他并没什么不适应,便把他交给奶妈去照料,她自己在丫鬟的服侍下沐浴了。
沐浴过后,秋菱却端了一份牛乳燕窝羹:“说是三娘刚刚送来的,特意熬好了给大娘子享用的,还说问问大娘子是不是合口味,若是喜欢,她再拿一些燕窝来帮着大娘子熬。”
希锦掀开那瓷盏一看,一股甜□□香扑鼻而来,她倒是喜欢,便也安然受了。
吃了那牛乳燕窝羹后,她在丫鬟伺候下漱口,之后便躺下歇着了。
不过躺下后,希锦根本睡不着。
今天发生了太多的事,她两只脚还跟踩在云上一样,感觉身体都是飘着的。
这时候她躺在床上想着之前的种种,想着阿畴离去时,那飘飞着的黄色旗子,还有宁家众人对自己的诸般殷勤。
一夜之间,这天地仿佛颠覆了。
在娘家,她原本只是寻常女儿家,而且还是一个招了赘婿的女儿,不尴不尬的。
阿畴又不太争气,做买卖并不太在行的样子,别人背地里不知道说什么,总归是不太瞧得起,遇到什么事人家未必想起她。
但是现在一下子不同了,所有的人都对她恭恭敬敬,好一番笑脸。
还有芒儿,芒儿身份从此也完全不同了。
她又想起四堂兄中了举人,那自然是风光耀眼,但是芒儿——
她想到最初听到的那消息,说是官家没别的儿子了,要让那个皇太孙回去继承皇位了。
继承皇位……
如果阿畴继承了皇位,那自己芒儿,那就是什么,太子??
那她就是太子的亲娘了?
她顿时差点被自己的想法呛到。
希锦躺在那里,脑中诸般思绪,忐忑的,惊喜的,不敢置信的,无法理解的,惶恐不安的,种种的情绪就犹如飘飞的柳絮一般,漫天飞舞。
猛然间,她记起一件事。
放夫书!
放夫书呢?
那放夫书到底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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