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1 章
福晋生下一个死胎的消息在后院快速传开。
李悦屏气凝神, “近来别让弘昐和静姝出现在福晋面前了。”她怕惹火烧身。
过往福晋对子嗣有多渴望,她也是猜得到的,而如今福晋好不容易有了亲生的子嗣, 但不过眨眼功夫, 孩子就没了, 设身处地,她怕是得疯。
“还有,去查查塞和里氏和乌雅氏这两人的家族。”李悦不信,这两人在皇宫里就能随意下狠手, 在进宫前岂能是个无害人。
童成春点头,随后侧院恢复安静,李悦让奴才将两个孩子带进屋哄睡, 她本身没有什么睡意,只望着院外,猜测福晋接下来的举动。
福晋没了孩子这事让她感触不是很深, 毕竟福晋曾经也推波助澜让后院中人没法怀上子嗣, 作为当事人,李悦不觉得自己有权力替当初的自己怜悯福晋。
……
偏院,塞和里氏和乌雅氏终于不用跟好几个格格挤到一处了, 她们所在的院落虽不比侧院或是正院大,但是只有她们两个人住下的,这对她们来说,便是天大的喜事。
福晋传来生下死胎的消息后,她们悬着的一颗心重重落下,虽然福晋生下死胎这消息对她们没有半点好处, 还容易让她们被福晋怀疑,可不管怎么样, 高高悬起的刀落下来,也算是解决一件事了。
“妹妹,那东西当真放在苏格格那儿了?”塞和里氏轻声叹道。
“姐姐放心,这事关我们安危,妹妹不会糊涂的。”乌雅格格捏了捏眉心,感觉自己这些时日就跟迷障了似的,跟着塞和里氏做出这么多事,但事情偏偏没有成功,若非有兜底的人,她这会儿胆子都要吓破了。
“妹妹知道就好。”塞和里氏也是后怕,她思忖接下来几个月里,她最好安安分分待在后院了,最好什么事都不做,四爷不来就不来吧,起码能让她少被人关注。
等福晋这事风头一过,她就积极争宠,现在不能着急,不能着急。
……
这边苏格格到了独属于自己的偏院,神色一片满意,今儿可真是她的好日子,福晋子嗣没了,她子嗣好好怀着,还分到了自己的院落,只要她将孩子平安生下来,她就能像李侧福晋那样整日守着自己孩子过日子,后半生都有了依靠。
明月跟在她身前身后,“格格,您今后可得小心谨慎,您这孩子,贵重之极。”
“我知道。”苏格格摆了摆手,“想那么多做什么,给我捏捏肩膀吧。”她这会儿困死了,福晋那发生的事将她吓得一惊一跳的,差点没将她魂吓跑。
“是。”明月立即上手,瞧见主子舒服得半醒半睡,便知道自己力道用对了。
此时,福晋从自己生下一个死胎的梦魇中醒过来,醒来时她松了一口气,看着稍显陌生的帷幔,有些恍然,她方才做了一个可怕之极的噩梦,她居然梦见自己孩子没了,好在她醒过来了。
都说梦是相反的,她孩子现在一定平平安安的。
福晋下意识将手放在自己腹部,但手碰到的地方不是起伏的腹部,而是空荡荡的上方,她的孩子?她的孩子去哪儿了?
福晋心里一慌,掀起被褥往腹部一看,结果平坦的腹部和浑身刺痛的滋味让她一下子意识到方才那梦不是梦,她孩子是……真的没了。
刺激太大,她又双眼一闭晕过去了。
朱嬷嬷忍着泪水,“福晋,您醒醒吧,孩子没了就没了,您还好好的就行了,以后后院的子嗣都会叫您一声嫡额娘的,您不缺子嗣。”
福晋没有醒过来,朱嬷嬷一直心急如焚,福晋盼了孩子盼了多少年,更别说这次怀上的孩子还是嫡子,孩子没了,福晋得多失望多难过啊,她转头对巧晴道:“你留下来守着福晋,我去求见四爷。”
主子爷为了看顾福晋身子,至今都还留在阿哥所,她去求主子爷一件事,看在和福晋的夫妻感情上,主子爷一定会同意的。
“好,嬷嬷你去吧。”巧晴擦了擦泪,看着以往精神的福晋变成今日的惨状,她是于心不忍啊,而且,要是她们正院从今往后不能再有嫡子了,其他妾室不得欺压到正院头上来。
朱嬷嬷匆匆走到四爷面前,“主子爷,奴才有事相求,还望主子爷允许夫人进宫照顾福晋。”孩子不在了,最起码让福晋额娘进宫照顾福晋,福晋会得到安慰的吧。
“苏培盛,跟她去一趟。”胤禛这态度是默许了,他有些头疼,他派下的人至今都没查出什么消息。
福晋子嗣没了这事至关重要,若是让皇阿玛知道了,说不准得说他家宅不宁了,而且,好不容易养到七个月的嫡子没了,这事放在任何人身上都接受不了。
良久,一个太监上前,“主子爷,奴才在苏格格房里发现此物。”
他将一瓶不剩下多少的药放在掌心。
胤禛抬眼,一刻钟后,太医姗姗来迟,将那药反复嗅闻,他从前没看过这种药,成分太过复杂,似是将好些对人身子不好的药都混在一起了,所以他分不清药效到底是什么。
“还望贝勒爷能让奴才试试这药。”
胤禛点头,事已至此,唯一的办法只能是这样了。
苏氏,只望别是他想的那样。
胤禛从很久之前就不明白,为何他的后院妻妾总是跟他兄弟的那些妻妾格格不入,据他所知,大哥或是三哥五弟他们要不是妻妾和谐,要不就是后院安安静静的,都听从嫡福晋吩咐。
偏偏他的后院是一片狼狈,每当他以为后院安静起来时,后院妻妾总会给他弄出新的篓子,一而再再而三发生这种事,真是荒唐,前所未有的荒唐。
只有绛雪院保持起初的平静。
后院妻妾有时候以为他偏袒悦悦,可但凡是个贪图平静、不好热闹的人,都会从心选择一个让自己能安心躺着的地方吧。
胤禛忍住心累,静静等着太医消息。
朱嬷嬷将乌拉那拉夫人带进宫时,觉罗氏看着自己躺在床上的女儿,心如雷劈,止不住的流泪,“额娘的女儿啊,怎么好端端就成了这副模样?”
她的外孙也没了,而且她女儿今后还不能有孕了,乌拉那拉氏一族的希望没了。
她握着女儿的手,很久很久之后福晋也醒过来了,见额娘搂着自己哭,她想起自己没了的孩子,顿时,产房里母女俩号啕大哭。
福晋崩溃极了,她的孩子,她的嫡子就这么没了,怎么对得起她这几年的等待,怎么对得起她这几个月来小心谨慎的养胎,她孩子怎么能没了,她孩子怎么能没了!
而且她今后还不能怀上孩子了,“额娘,我苦啊。”
没了孩子的滋味原来这么难受,这么难受,她今后再也不能有孕了,这话比任何东西都让她痛苦,她这辈子再也不能当额娘了,只能听后院庶子庶女叫她嫡额娘,可再多人叫她嫡额娘有什么用,又不是她亲生的子嗣。
觉罗氏拍了拍自己女儿后背,眼神坚定无比,“女儿,你别着急,你后院不是还有一个苏格格吗,等她生下孩子,只要是个阿哥,你就将他养在身下,今后他只会视你为生母。”
福晋一抽一噎的,“可是额娘,那不是我的亲生子嗣。”
“糊涂!到这个时候,你将他养在身下,他只会认你为额娘,大不了来个留子去母。”觉罗氏眼神狠辣,这种时候,为了女儿在后院的地位能够稳固,哪怕是将一个庶子养在身下又如何。
在宫里,生恩不如养恩重,而且女儿还是嫡福晋,后院庶子认到女儿身下便是半个嫡子身份,将来世子之位触手可得,谁会放弃这么好的机会,决定自己能不能继承四爷的爵位,就看这半个嫡子身份了。
那庶子必然会对她女儿好,当亲生子孝敬女儿。
而且,抛开种种顾忌,后院子嗣本就该孝敬她女儿。
福晋艰难点头,她今后不能再有自己的孩子了,她只能抱养后院子嗣,而苏氏那胎若是个阿哥,便是最适合的,只是去母留子这点,就怕四爷发现。
她不明白,自己在后院怎么越过越没有一个主母的姿态了,仿若一瞬间就这般狼狈了。
“额娘,女儿该怎么做?女儿一定要为孩子报仇。”福晋流下一滴眼泪,又苦又涩。
觉罗氏低声道:“你现在最应该讨你夫君怜惜,趁他怜惜还在时,将苏格格的子嗣放在你身下,至于你的孩子,放心,额娘一定会给你讨回公道的。”
福晋点了点头,艰难闭上眼睛,她的孩子,她苦命的孩子。
太医最终试出药性是什么了。
他拱了拱手,“贝勒爷,这药对身子弱之人有害,福晋怀着身孕本就劳累,一旦闻到了这药,胎死腹中不是不可能发生的事。”
“爷知道了。”心里的想法成真,胤禛控制不住将桌子踢翻。
“去给爷好好查查苏氏近来接触了何人!”这药可能是苏氏弄的,也可能是别人放到苏氏院里的,而且福晋恰是跟苏氏待过一阵子就剧痛。
胤禛气不打一处来,他这后院千疮百孔,怎么这么让他恶心,他是看都不想看这后院中人了。
这些手段,有些还是他没有见过的,可想而知,他这些妻妾,比皇阿玛的后宫妃子还要厉害啊。
胤禛已经完全站不稳了,就摔着东西,将心里的戾气尽数发泄出来,直到苏培盛将前儿李侧福晋给的熏香点上,平淡的香味逐渐弥漫开来,胤禛问到那味道,竟不知不觉平复心情了。
还有悦悦,是,还有悦悦,他这后院并非都是肮脏龌龊之事,悦悦的手是干净的,是干净的,其他人都害过他的子嗣或是后院中人,可悦悦不会。
想起后院中似是还有一个干净人,胤禛垂下眸子,竟动了一个心思,让苏培盛从头到尾将后院中人都给他查,查的清清楚楚,他要看看他这后院有谁手脚是干净的。
想到他一开始深信不疑的李悦,他竟有些手抖且害怕,怕自己坚信纯善的人儿不是他想象中的那样,也怕自己到头来错付了。
……
结果查出来时,竟是跟苏格格没有多大关系。
因为那药只能作用在一段距离内的人,苏格格怀身孕的这几个月来,少有接触福晋的时候,除非她将那药使在跟福晋往来接触频繁的乌雅氏、塞和里氏或是张氏身上。
可要是作用在张氏身上,那张氏身边的二格格也会受到影响,因此张氏的嫌疑能排除了。
而乌雅氏和塞和里氏本身的嫌疑不浅,她们是主动接触福晋,又主动接触苏格格,问题大得多了。
而且苏格格亲眼目睹福晋产下一个死胎,如果是她下手的,又怎会还傻傻的留下那瓶药,这不是明摆着给自己找不痛快吗。
于是这线索往塞和里氏和乌雅氏身上延伸。
最终调查出来的结果是,这东西是乌雅氏的,而且苏氏也是乌雅氏主动接触的。
毕竟这两人都有可能从宫外拿来这药,而她们家族也各自有着夭折的子嗣,年份久远,因此光是凭这一点来判断还不够,便往四贝勒府查去。
偏院里,这两人发现事情好似过去了,福晋在皇宫养身子,一时半会回不来,她们要收拾的东西早就收拾干净了,便放下一颗心,塞和里氏为了以防万一还将部分截留的药放在乌雅氏的梳妆匣里,只是这手脚一直瞒着乌雅氏。
因此当乌雅氏被绑起来时,整个人用一种极其不可思议的目光看向塞和里氏,她知道塞和里氏动了某些手脚,但她以为她和塞和里氏结盟了,塞和里氏便是能相信的,可当自己被绑起来而塞和里氏还安然无恙站在她身后时,她就意识到哪儿不对劲了。
胤禛视线落到乌雅氏身上,神色不喜不悲,“说吧,怎么害人的?”同时,他也看了一眼塞和里氏,那泛着冷光的眼神让塞和里氏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膝盖一软就跪下来了。
“四爷,不知婢妾犯下何错了?”塞和里氏强忍着颤抖,低眉顺眼,十分恭敬。
乌雅氏全身动弹不得,只有嘴巴能说,“四爷,婢妾何错之有,您让人将婢妾绑起来做什么?”
“苏培盛,将她们好好审问一遍。”他是懒得见这些心肠恶毒之人了。
胤禛站起身,头也不回道。
“是,主子爷。”苏培盛留下来后,看向两人的眼神不算友善,在后院,无论谁干出谋害子嗣之事,都只有一个下场,罪该万死!
一个时辰后,乌雅格格和她的婢女全招,塞和里氏从头到尾都是不知此事,香如也是守口如瓶,死活都没有透露出一个字,只说自己主子跟乌雅格格走得近,但并非是谋害四福晋的人。
到底是信乌雅格格主仆还是信塞和里氏主仆,这结果便是显而易见的事了,宁可错杀不能放过,就当一杯鸩酒赐给主仆四人时,塞和里氏眼里透着绝望,没想到这事竟是东窗事发了。
她做了这么多努力还是逃不过死这一劫,可她长得这般貌美,她还没侍寝过,也还没在后院立足,姨娘还盼着她生下阿哥,给兄长帮扶,她什么都没做到,怎么能就这么死了。
乌雅格格仍旧死活不肯喝下鸩酒,嘴里一直咒骂塞和里氏,比起塞和里氏还算顺从的模样,她这会儿可以说是泼妇骂街了。
苏培盛并不惯着她,让人将鸩酒亲自灌下,乌雅格格瞪大双眼,不甘的看向塞和里氏,最终满含绝望的死去。
而塞和里氏看见这一幕,手上拿着的鸩酒颤抖得厉害,仿佛下一刻酒水都要洒出去了,她怕死,她真的好怕死,为什么死的不是李侧福晋的子嗣,而是她,要是大阿哥没了,她计划也不至于失败。
苏培盛道:“塞和里格格,您是自己动手,还是让奴才动手。”
“我、我自己来。”塞和里氏将酒杯握在掌心,缓慢之极地往自己这边移去,她浑身都在颤抖,苏培盛笑眯眯看着这一幕,但突然,她将酒洒出去,猛地跪在地上,“婢妾是冤枉的,求公公让婢妾见四爷一面,求您了!”
她磕了几个响头。
苏培盛眼神冷下来,再度斟上一杯酒,示意身旁人将她牢牢抓住,既然敬酒不吃吃罚酒,那他就亲自动手吧,他也好久没有弄死这般不识相之人了。
“别,苏公公,婢妾是冤枉的。”眼看着鸩酒离自己越来越近,塞和里氏眼里都是绝望,可她挣扎不开,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门外传来邓嬷嬷的声音,“苏培盛,等等。”
苏培盛放下鸩酒,“邓嬷嬷,您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啊,说吧,是德妃娘娘有事吩咐吗?”
邓嬷嬷一看就是德妃娘娘特地派过来的,也不知德妃娘娘派她过来作甚。
塞和里氏脸上满是绝处逢生的希翼,邓嬷嬷,对,这是德妃娘娘的奴才,她是德妃娘娘的远房侄女,德妃娘娘不会不管她的!
“发生什么事了?仔细说来听听。”邓嬷嬷目光不落在那个软烂如泥的乌雅格格身上,反倒兴致盎然看着塞和里氏。
苏培盛如实道来乌雅氏在福晋身上动用的手段,期间扫了几眼塞和里氏。
邓嬷嬷笑道:“那塞和里格格不是无辜的吗,何必送她上路。”言下之意,便是她要保塞和里氏了。
苏培盛没多问,既然这是宫里德妃娘娘的意思,想来四爷那边也应该知道了,就是不知为何德妃娘娘要保这不怎么在意的侄女,“奴才知道了。”
塞和里氏这才被其他人放开,苏培盛带着一众人走,她虚软的瘫坐在地,喘了好几口气,邓嬷嬷冷冷的看着她,“德妃娘娘只保你这一次,你和乌雅氏都辱没了德妃娘娘家族,你该庆幸你没留下多少破绽。”
塞和里氏艰难道:“嬷嬷,真不是婢妾做的。”
“事情已经酿成,你做没做都跟永和宫无关了,若非你是德妃娘娘的亲缘,你以为你活得下来。”让德妃娘娘没了一个嫡孙,这般罪过哪怕是死了数回都不为过。
但偏偏这两人是德妃娘娘赐下的,德妃娘娘今后跟福晋是少不了隔阂了,既然弥补不了,德妃娘娘才不得已将这人救回,起码这样不会影响到家族女儿名声。
而且若是这人清醒,知道怎么往上爬,想来是会想尽办法生下一个小阿哥的,这样,将来这世子之位只能落在塞和里氏所出之子身上。
这是权衡利弊之下无可奈何的做法,德妃娘娘血缘最亲的侄女只有这两人,而且其他人的容貌都不比这两人,既然四福晋会跟娘娘离心,娘娘少不得在后院扶持自己人。
早些年的弘昐阿哥固然好,可李侧福晋已经不像从前那般对娘娘上心了,有生母作梗,弘昐阿哥便不是娘娘最属意的孙儿。
“是,婢妾多谢娘娘。”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塞和里氏仍旧粗喘着气,但她此刻是真的感激德妃,感激她还有德妃侄女的这个身份。
她忍着颤抖,往地上磕了好几个头。
一个时辰后,邓嬷嬷已经离开贝勒府了。
香如过来将塞和里氏搀扶起来。
塞和里氏没有看向乌雅氏的尸体,她低垂着眼,往屋里走去了。
……
接下来两个月里,福晋身子养得差不多就回贝勒府了。
听朱嬷嬷说起乌雅氏已死,但塞和里氏被德妃娘娘救下,福晋脸上冰冷极了,“额娘口口声声说把我当女儿,可我不是她亲生女儿又怎会被她真正当作女儿,这大清公主身份尊贵,而我不过是她最不讨喜的儿媳妇。”
她的嫡子,已经成形的嫡子没了,而且今后她还不能有孕了,她只能抱养别人的子嗣,何其荒唐,额娘就是让她的侄女这么对她的,也是,要是额娘对她有心,也不会在这几年里赐下四五个格格。
“福晋,塞和里格格那边您想怎么做?”
“什么都不做。”她要塞和里氏眼睁睁看着自己年华凋零在后院里,自此后悔一辈子出现在她面前。
福晋深吸一口气,将难过全数压下,“苏格格身子情况如何?她将近九个月身孕了,也该分娩了,我先前问过四爷可否将她子嗣交给我抚养,四爷没反对,想来是同意了。”
“但苏格格好似不知道这事。”朱嬷嬷皱着眉头,她就怕到时候将子嗣抱走,无端生是非。
“她知道也好,不知道也罢,我都不会将孩子还给她的。”她这辈子没法保证自己能有一个亲生儿子,那她就得保证自己养育的孩子不认生母,只认养母,她要让这个孩子一辈子只属于她。
她知道最好的办法是去母留子,但这些年后院经历太多事了,四爷必然看出其中端倪,为了一个苏格格而将四爷的信任彻底断送,福晋思来想去还是没采纳这个办法。
于是在苏格格临产前,待遇十分之好,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想穿什么就穿什么,一些金贵的料子不但供应给福晋和侧福晋,她这边也顾上了,苏格格还以为福晋子嗣没了,四爷特地吩咐底下奴才好生伺候着她,她才能过得这般轻松自如。
她心里庆幸自己怀孕撞上了好时机,等她子嗣生下来,必然跟李侧福晋有相差不大的待遇了,她院子里应该能安置一个小厨房,到时候美滋滋养着自己的孩子,岂不欢喜。
或者还能在李侧福晋的大阿哥犯下过错时,让她儿子顶替上前,四爷说不准就会将她的子嗣当成继承人培养,将来哪怕李氏是侧福晋的身份,也得看她眼色行事。
三日后,辰时,苏格格被扶进产房,经过两个时辰的折腾平安生下一个阿哥,为后院的二阿哥。
福晋有些颤抖的将小阿哥抱在自己怀里,据府医说,小阿哥身子非常虚弱,必须得小心看顾着,她会派人精心照顾这孩子的。
孩子虚弱的哭声仿佛猫叫,身子娇娇小小的,福晋在这一刻真将小阿哥当成自己那个在腹中已经夭折的子嗣,倘若她孩子真活到现在,也是跟小阿哥差不多时候出生的。
想到自己的孩子,福晋心里一痛,抱着小阿哥转身就走。
张格格不明所以看着福晋,福晋怎么将苏格格生下的阿哥抱走了,莫不是想抱养苏格格的阿哥?
想到这点,她心里有几分暗喜,倘若子嗣一生下来就被抱走,固然苏格格生下小阿哥又如何,还不如她已经到手的二格格强。
塞和里氏躲在角落里默默无闻,她模样不比几个月前强了,皮肤不再光滑细嫩,整个人好似老了好几岁,福晋这段时日没有对她动手,但她反倒越发害怕的,睡都睡不好,吃也吃不好,最终成了这副模样。
福晋抱走孩子后,顺带将留在偏院的奶娘都带走了,偏院安静极了,二格格奶声奶气道:“额娘,弟弟。”
张格格安抚道:“弟弟在嫡额娘那儿,咱们改天去看弟弟好不好?”
“好。”二格格乖巧极了,张格格抱着她准备回屋了。
塞和里氏瞥了一眼同样默不作声的苏氏,二格格至今都不知道这人是自己生母,真是可怜啊。
她这辈子都不会让自己沦落成苏氏这种待遇的。
……
产房内,苏格格醒来后,对上的是明月艰难的眼神,“格格,您生下一个小阿哥了。”
“快将小阿哥抱来给我看看。”苏格格松了一口气,真好,是个小阿哥,她赌对了。
明月摇了摇头,“格格,小阿哥被福晋抱走了,说是今后小阿哥就养在正院了。”
苏格格扯了扯嘴角,“你在胡说什么,小阿哥是我生出来的孩子,怎么可能交给福晋抚养,四爷不会同意的,还不快将小阿哥抱来。”
“是真的,格格,小阿哥被福晋抱走了,说以您的身份还不够资格抚养主子爷子嗣。”明月小心翼翼道,福晋是后院子嗣的嫡母,若非侧福晋所出子嗣,否则福晋想要抱养后院任何庶子庶女都是轻而易举的事。
之前福晋对后院子嗣无动于衷,不过是因为福晋只想抚养自己亲生子嗣罢了,可福晋没法生养了,还不是想抱养哪个子嗣就哪个吗?
“她抢了我唯一的依靠,福晋怎么能这样。”苏格格怔怔道。
她心里涌上一股无力感,向来在后院满是傲气的苏格格此刻也体会到什么叫做上位者的权威了,她生生面临骨肉分离之痛,还没有任何办法。
……
经过两个多月,胤禛要查的东西也基本查清楚了。
期间包括福晋和宋格格早些年的争锋相对,福晋的推波助澜,宋格格和福晋对大格格动的手段,以及张格格彻底将二格格和她生母苏氏隔开,二格格至今都不知自己生母是何人,苏格格给自己喂下伤身子又霸道的药,借此怀上子嗣,完全无视他子嗣的安危。
还有乌雅氏和塞和里氏对福晋子嗣动的手脚。
除了李侧福晋,没有一人是干干净净纯善如初了。
胤禛闭了闭眼,将查到的东西都一把火烧干净,从今往后,他不会在宠幸这些心如蛇蝎般的妻妾了,他以为自己后院能保持最表面的干净,结果是他高估了。
“苏培盛,过来。”
“爷,您有什么吩咐。”苏培盛小心翼翼道。
“将二格格生母苏氏提为格格身份,二阿哥赐名弘晖。”此后这后院如何都与他无关了。
“是。”苏培盛暗暗心惊,四爷怎么无缘无故将二格格生母身份提上来了,莫不是觉得张格格这些时日做得太过分了,看不过眼了?
不管苏培盛心里怎么猜疑,他去正院禀告这消息时,福晋很是高兴的抱着小阿哥,“弘晖,额娘的弘晖,你今后就叫这个名字了,高不高兴。”
苏培盛默默咂舌,退下。
到了苏氏这里时,苏氏欣喜若狂,“苏公公,四爷当真这么说,我真的被提为格格了?”
苏培盛笑道:“这自然,四爷一诺千金。”
“太好了太好了。”苏氏惊喜极了,熬了这么多年,四爷终于看到她了吗,她可以抱回自己亲生女儿了吗?
苏氏擦着眼泪,从今往后,她便是这后院的小苏格格了,她不用再惧怕张格格了。
……
四爷的种种表态让后院中人以为四爷近来是不是心情极好,所以才将多年为婢女身份的苏氏提上来,在苏格格所出之子还未洗三时就过早赐下名字,这可比当初李侧福晋生下子嗣时更快得到赐名。
不过一个是圣上所赐,一个是孩子亲阿玛所赐,这对比对象本就不同,又何来的谁更快谁更慢,但后院中人偏生喜欢用这点做比较,便随她们去了。
当然,很快她们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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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识到这只是开始,四爷看似对她们怜悯,但实则一切都是冷心冷清的开始。
四爷不再在任何一个院落留夜,除却李侧福晋的偏院,哪怕是正院都没有留。
但正院福晋似乎是有子万事足了,抱着弘晖过自己的小日子,对后院格格的心切视若无睹,也不曾劝四爷要雨露均沾,整整一年,四爷都只留在绛雪院。
是真的一点都不给后院妾室机会了。
四爷想的倒是简单,后院这些妻妾斗得厉害,无非就是为了宠爱为了子嗣,但他宠幸她们有什么用,宠爱惹人发狂,他的子嗣被这些妻妾随意玩弄,既然这些人做得这么绝,今后他何必给她们任何脸面。
他也不稀罕宠幸她们了,而且宠幸她们生下来的子嗣无一不是体弱的,他可不想糟践自己子嗣身子。
于是这一年下来,不管后院格格设计多少偶遇,四爷是真的一个眼神都不看过去了,也将弘昐视作精心培养的子嗣,文韬武略样样管上。
而他这种做法对肃清后院风气还挺管用的,后院格格都不敢在后院随意使手段了,张格格会容忍小苏格格出现在二格格面前,苏格格不敢在自己院落里耍脾气要见二阿哥,塞和里格格好似在后院消失了,没有一点踪影。
偶尔只听闻一个模样越发衰老的女子出现在前院,但没多久就被前院的苏培盛赶走。
这些变化以至于李悦都能偶尔带静姝出来走走,不畏惧后院妻妾的算计了。
哪怕她现在受着四爷独宠,最是招人眼热时,可她岂是好惹的,四爷不完全站在她这边时,她还会顾忌多点,可四爷整颗心都偏向她这边了,她还跟这些格格客气什么。
四爷给她的底气有多足,她这人就有多放心。
就是李悦不大明白四爷怎么就突然变了一副样子,以往哪怕再不重女色都会去其他院落走走,这好像是皇子阿哥的常态,她也明白,三妻四妾,总得雨露均沾吧,可就仿佛在一瞬间,四爷就不当那个雨露均沾的丈夫了。
就算去后院,也只去绛雪院,李悦是不明白四爷的心思的,但是既然这份恩宠给了她,那她就不会辜负,谁知道四爷哪天会不会又转变心思,独宠起另一个人呢。
所以只要恩宠还在绛雪院一天,那就不容她辜负。
……
正院,正牙牙学语的弘晖趴在福晋腿上,“额、娘!”小孩儿艰难叫出口,福晋眼神柔和,“弘晖,乖。”
朱嬷嬷匆匆进门的脚步停住了,见福晋母子和谐,便等弘晖阿哥睡着了以后再跟福晋禀告:“福晋,万岁爷下令让各位爷的长子或是嫡子到尚书房进学。”
“长子或是嫡子,这下得便宜李侧福晋的大阿哥了。”福晋淡淡道,自打没了子嗣又无法再生养后,她对世间不少事情没了欲望,只剩下要好好抚养弘晖长大的念头。
弘晖身子弱,她念着等孩子长大后,四爷兴许会看在这孩子养在她膝下,有半个嫡子名分,将世子之位给了弘晖。
四爷只宠幸李侧福晋,免不了偏心弘昐,而弘昐偏偏身子康健,与弘晖同为庶子但又占据一个长子身份,现下这进宫的位置又是只能给唯一适龄的弘昐,福晋心里越发沉重。
她叹了口气,“便宜就便宜吧。”时来运转的机会总会等来的。
四爷对后院妻妾彻底厌弃,唯独还宠幸李侧福晋,这就代表李侧福晋手中确实没有沾染任何不干净之事,或许当初她就该从一而终的手不沾尘埃,不碰后院妾室。
但现在后悔已经晚了,可她也不是不识好歹之人,她早就决定了,她孩子没了,她今后的希望只在弘晖身上,而后院妾室,休得让她再理会半分。
有些人就该一辈子落得没有恩宠、没有地位的地步!
“那奴才下去给大阿哥收拾了。”朱嬷嬷垂眸,福晋是大阿哥嫡母,大阿哥年满五岁要进宫,正院这边是不能一点表示都没有的。
“去吧。”福晋挥手。
随后正院又恢复一片静谧,仿若一根针掉到地上都能听得到。
半个时辰后,又传来孩童哇哇叫嚷的声音,福晋将弘晖抱起来,带到院落外走动。
这一走动,就恰好遇上带着孩子出来的李悦。
李悦愣了一下,“妾身给福晋请安。”“免礼。”福晋轻声道。
小静姝有些好奇的看着对面的小弟弟,“额娘,这是弟弟吗?”
“是,这是你二弟弟。”李悦揉了一把她小脑袋瓜,笑道:“长得是不是很可爱?”
小静姝摇头,“额娘最好看,静姝最可爱。”
这小孩还挺明事理的。李悦忍俊不禁,抬头看向福晋,解释道:“福晋,您别在意,童言无忌。”福晋虽然没有过去的疯劲了,可谁知道弘晖被说了福晋会不会在意,会不会觉得她越矩了。
“无碍,你都说了童言无忌了。”福晋抓紧小弘晖的手,平静道。
尽管不再想跟李侧福晋对上了,可让她跟李侧福晋说说笑笑的,她还是不习惯。
大概李氏看出她的不耐烦了吧,一点头的功夫便跟她擦身而过了,福晋顿在原地,下意识回过头去,看见李氏母女俩有说有笑的,仿佛在后宫后院多年的生活从来没有让她脸上笑容变少。
福晋真的很好奇,为什么这人自始至终都能这般悠闲自在,仿若深闺中的少女,她以前以为这是运气的缘故,可要是拼运气,李氏早就被后院中人生吞活剥了。
李氏是真的很喜欢陪伴在两个孩子身边,很喜欢依赖四爷,只是李氏能从格格身份变成后院侧福晋,又生下一双儿女傍身,她就不会想着更进一步,不会内心满是贪念,不会想着在后院顶替她这个主母身份,成为实际上的后院掌权者吗?
福晋仍在考虑这个问题,但她身旁的小弘晖早已不耐烦了,他觉得额娘还留在原地好累哦,弘晖好想出去玩啊,他摇了摇小手,试图摇醒额娘。
福晋回过神来,带着小弘晖继续走路。
只是走着走着,四福晋脸上慢慢落下泪珠,她方才意识到,并非是李氏初心难变,而是她从刚嫁给四爷开始,就慢慢被各种欲、望塞满了,所以才造成今天的局面。
她对四爷爱慕至深,所以才盼着更多更多的恩宠,才拼命防着后院妾室,不惜打压,用尽各种手段,谁甘心跟别的女人分享自己的丈夫,哪怕对于那些女人来说,自己的丈夫也是她们的丈夫。
偏偏四爷是皇子阿哥,因此,这种事是无法避免的,而其他一进门就用尽手段的妾室,要不是对地位权力渴慕至深,要不就是一样对四爷心存恋慕,想要更多恩宠。
所以,她看出来了,李氏是真的对四爷没有一点爱慕,不然哪个女人能克制自己不去争夺丈夫的宠爱。
福晋突然觉得有些好笑,四爷啊四爷,没想到她这位精明的丈夫居然连这点都看不出来。
她好像突然就放下一桩心事了,对于她这种满洲贵女来说,在后院遭遇的种种事本就是一件件的折辱了,她不爱四爷了,可是让她看着四爷就这么春风得意下去,她心里又很不是滋味。
于是干脆得来李侧福晋压根对四爷不动心的结论,她便觉得公平了,哪怕四爷觉得李侧福晋手上干干净净,觉得李侧福晋值得他一辈子用心对待,将真情注入,可四爷忽视了一点,就是李侧福晋压根就不把他当成心上人看待啊。
四爷能是李侧福晋的男人,能是李侧福晋孩子的阿玛,但偏生不会是心上人。
福晋眼睑微敛,捏紧了弘晖的小手,面上的笑无法止住,只是她路上又见着一人,便是弘晖的生母苏格格,笑容立马止住,她直接转身带着弘晖走了。
弘晖是她千辛万苦养到现在的,哪轮得着苏玉兰来捡桃子。
她既然作恶多端,那她就继续作恶下去,她是绝对、绝对不会将弘晖让给苏格格的,弘晖只能是她一个人的孩子。
苏格格怅然若失看着福晋和那个小小的孩童离去,明月安慰道:“格格,二阿哥养在福晋身下也好,至少二阿哥能平平安安长大。”
二阿哥是用难看的手段得来的子嗣,一出生身子就极虚,这一年多前前后后不知叫来太医多少次,若非有正院的奴才精心伺候,又有福晋珍藏的药材吊着,二阿哥说不定早就没了。
“我知道。”所以她才百般不甘心,她现在也意识到为什么苏氏总是会眼巴巴望着二格格,她现在的心境跟苏氏没有任何区别,可苏氏好歹等来一个不错的结局,升了格格身份,想见二格格时,张氏没法推拒。
再等等,再等等吧,等弘晖再大点,她等得了。
苏格格转身离去,事到如今,后院将全部心思放在孩子上的格格并不少,四爷是完全不到她们院落过夜了,她们不将希望放在孩子身上还能放在谁身上。
不知为何四爷就单单宠爱李侧福晋,看不到她们这些后院侍妾,她们这些人论不甘心也早就不甘心过了,但又有什么办法,至少她们还有一个子嗣傍身,能看得到希望,而不是一辈子无儿无女,只得在后院孤苦伶仃过完下半生。
要是一个子嗣都没有,那她日子估计就得过成塞和里氏那副凄惨样了。
想起那个四爷表妹塞和里氏,苏格格就想笑,早些年进门时还得意洋洋,可这几年下来,也不知是吃了什么东西还是愁绪过多,容颜一日日苍老,当年都还能跟李侧福晋一较高下,可现在,李侧福晋越长越美,而塞和里氏早就不复当初了,即便日日找机会在前院附近徘徊,也只是被人赶走的处境。
不过说来也挺奇怪的,塞和里氏那般精明之人,怎么可能不好好爱惜自己在后院唯一的优势,反倒将自己的容貌折腾成这副模样……苏格格想起福晋这一年多对塞和里氏彻底无视的画面,以及李侧福晋每逢见着她们这些格格会打声招呼,偏偏对塞和里氏毫不理睬的模样……
大抵是这人得罪福晋和李侧福晋了吧,而且不是一般的得罪。
毕竟当初乌雅氏胆大包天害了福晋的子嗣,塞和里氏跟乌雅氏走得近,自是少不了福晋的敌视,而李侧福晋那儿,估计是塞和里氏当初因容貌太过张扬得罪了李侧福晋吧。
想通这一筹后,苏格格更加下定决心要远离塞和里氏了。
第 52 章
不过苏格格倒是不用那般警惕塞和里氏, 李悦一旦下定决心报复一个人,是从来不会心慈手软的。
塞和里氏这一年多的衰老不过是开始,有时候一个人越重视什么, 就越容易被这样东西击倒, 李悦已经查到了塞和里氏在她家族里的某些事, 换而言之,就是拿捏住她的把柄了。
只是这样把柄现在还不到拿出来时,让塞和里氏这样苟延残喘下去倒也无碍,容颜衰老苦的只是身体, 但精神上的摧残还远远算不上开始。
当然,塞和里氏处于后院谁都不待见的地位,是少不了福晋的推波助澜的, 福晋作为后院主母,让一个格格待遇下降岂不容易。
德妃娘娘决定要保这人,但福晋已经不是过往那个逆来顺受的儿媳妇了。
……
康熙三十八年, 弘昐正式在阿哥所住下, 小静姝没了陪玩的大哥,便整日缠着额娘出去玩。
李悦无可奈何,便只能让孩子跟她二姐姐接触, 二格格今儿长成了漂亮的小娃娃,有了当姐姐的风范,对上三妹妹时说话软声软气,还让妹妹随意玩自己的玩具,看来是十分喜欢自己的小妹妹。
偏院内,张格格已经好多次尽量不去看李侧福晋了, 毕竟每次看向李侧福晋时,总会勾起她心里那些令人憎恶的想法, 她还是看不惯四爷那般恩宠李侧福晋,也看不惯李侧福晋将四爷所有的恩宠都占了,让她们这些妻妾只能一天天守着孩子过日子。
若非她膝下有女儿陪伴,她现在说什么都得跟李侧福晋斗上一回,没有恩宠没有期盼的日子实在太难过了。
可她女儿乖乖巧巧的,李侧福晋又不忌讳让三格格跟她女儿接触,福晋都拿李侧福晋没有办法了,她这个小小的格格还能跟李侧福晋反着来?
这样也好,让她女儿跟四爷最得宠的女儿往来,培养姐妹感情,将来她女儿许亲时,说不准李侧福晋会在四爷耳旁说几句,让她女儿能留在京师。
张格格眼里闪过担忧,她知道当今大清公主要是都到了出嫁的年龄,等皇子阿哥们的格格长成后,便轮到这些和硕格格或是多罗格格代表大清抚蒙了,她女儿作为四爷唯二的女儿之一,论得到的宠爱,远远不及三格格,而子凭母贵,三格格有一个侧福晋当额娘,若是有留京的机会,李侧福晋说什么都会将三格格留下来。
那她女儿岂不危险。
因此,张格格是什么心思什么算计都不敢对李悦母女俩使的,不但恭恭敬敬迎着两人,更是垂眸在李悦面前谈起她和二格格的母女情。“侧福晋,舒窈这孩子打小身子弱,婢妾是一点一点精心将这孩子喂养长大的,今儿看见她欢欢喜喜陪着她妹妹玩,婢妾就欢喜。”
“是啊,孩子欢喜当父母的也就欢喜了。”李悦摸了把二格格的头,惹得小静姝不满,蹭了额娘手掌好几下,李悦好笑,也摸了几下她的头,小静姝才满意,继续跟二姐姐玩。
“侧福晋,您说,舒窈作为四爷长女,将来是能留在京师出嫁的吧?”吱吱唔唔扯东扯西说了好一阵别的话题,张格格这才将心思揭露。
李悦一愣,在她印象中,四爷好像只有一个平安长大的女儿,而这个女儿确确实实留在京城出嫁了,只是想起这个唯一成年的公主,李悦后知后觉发现自己好像忽视了什么事。
但张格格现在还虎视眈眈盼着一个答案,李悦暂且将这件事搁置脑后,她想道:“若是四爷子嗣少,女儿也少,圣上兴许会开恩,让舒窈和静姝留在京师出嫁,而非抚蒙。”若是像大阿哥胤禔那样多女儿,而且还是圣上长子的嫡女,这身份太有代表性了,怕是每个女儿都保不住,都得拿来抚蒙。
而四爷并非圣上长子,更非圣上嫡子,想要将女儿留在京师,至少比大阿哥或是太子爷容易。
得到这个答案,张格格悄然松了一口气,她现在该庆幸李侧福晋没有生养过多子嗣吗,就四爷现在只有四个子嗣的情况,万岁爷应该不会让四爷女儿抚蒙,她的二格格应该能保住了吧。
在一旁竖起耳朵的小苏格格也暗暗放松。
从偏院回来后,李悦又想起四爷唯一长大的女儿这事,她隐隐约约记得这好像是四爷潜邸时的侧福晋李氏所出之女,这李氏在四爷登基后成了齐妃,身下有一忤逆子弘时。
她以前对这点并不重视,可现在想想怎么都觉得不对劲了,她记得四爷一共有两个比较出名的侧福晋,一个是李侧福晋,另一个是年侧福晋,也就是著名大将军年羹尧的妹妹,四爷得等到亲王时才有两个侧福晋,年侧福晋现在还没有进门是正常的。
可这李侧福晋蝴蝶到那儿去了,就算这人成不了侧福晋了,那总该出现在四爷后院吧。
李悦想着这人的结局,她曾经听人说过这李侧福晋是四爷潜邸前期最为宠爱的妾室,所以四爷的长子长女(长成的子嗣中的排序)都是由她所出,在四爷登基后本来是拿着人生赢家的牌面,但可惜女儿出嫁后没几年就病逝了,而儿子又是出名的忤逆子,专门跟雍正反着来,明明是四爷当时的长子,最有可能继承皇位,却早早被逐出宗室,沦落成早逝的下场。
因此,齐妃遭到雍正的厌弃,一辈子都是妃位,一些在潜邸时身份比她低的格格最后都越过她了,不可谓不凄惨,终其一生有儿有女,但只能孤苦伶仃过完一辈子。
李悦眼皮子跳得厉害,这样有代表性的人物,总不能消失得一干二净吧,她突然就感到一种不安,她姓李,那原来的李侧福晋会不会是被她顶替了,或者说她穿越的身份就是未来的齐妃?
也就是说,她将来有可能生下弘时,她女儿出嫁后有可能早早病逝?
这种想法太可怕了,但李悦是真的无法避免被这种想法影响,她有时候觉得自己在后院的日子过得有些顺风顺水了,除了刚进门时的算计,之后她的日子过得还算平静,四爷也是无缘无故就特别喜欢留在绛雪院。
这不就跟历史上的李侧福晋的部分人生轨迹重合了吗,除了她现在生下的子嗣没有弘时这人外。
李悦脸色有些难看,在这时,她已经想到了四爷对自己的宠爱是不是来自历史的不可抗拒,不然这一年里四爷凭什么不去其他院落,而是一直留在绛雪院,简直将绛雪院当成第二个前院了。
李悦轻轻呼出一口气,倘若是这样,那等雍正之后的下一任皇帝乾隆帝的生母钮祜禄格格进府后,她的弘昐会不会代替弘时成为忤逆子,还是说她的静姝嫁人之后会快快病逝?她猛地打了下哆嗦,看来无论如何她都得将钮祜禄氏的存在蝴蝶掉了。
她不管钮祜禄氏进门后生下的子嗣会不会是乾隆帝,反正她是不可能拿自己子嗣的性命冒险的,而且,对于四爷的宠爱,她也多出几分质疑了,就怕一切都是不可抗命。
在现代的消息洪流中,李悦没少听说过这种故事——一个人以为自己穿越到了一段历史中,会影响历史的走向,可事实恰恰不是这样,正是有了这个人的存在才有了后世的历史,这人以为自己能操控历史的未来走向,但是他/她不过是历史尘埃中的一员。
谁都没法影响历史,可谁又甘心自己的存在不过是个陪衬。
想的太多了,李悦就没法顶着张笑颜对上四爷了,晚上四爷过来时,她免不了用比较担忧或是复杂的眼神看着四爷,胤禛有些好笑,怎么以往没心没肺的人儿今儿格外忧愁了。
他凑过去,轻声问道:“怎么了?”
李悦摇头,还是挺复杂的看他,这让她怎么说,除非四爷现在就做出承诺,说绝对不会废掉她儿子,但谁又知道将来历史会不会演化成另一段故事,四爷还是坚决废了她儿子。
她想了想,勉强给出一个解释:“四爷,你不懂。”
胤禛气笑了,“什么叫爷不懂,你不说爷怎么会不懂?你根本就没想着说给爷听,到底发生什么事了?”能无缘无故让悦悦不开心,是福晋还是其他妾室,还是额娘打算派下新人了?
“爷,弘昐现在是您最重视的阿哥之一,若是将来后院有了您更重视的子嗣,您能不能对弘昐轻拿轻放?”李悦不大有信心问道。
弘昐从小到大受到四爷的看重,小小年纪就搬去阿哥所跟那些年纪小的皇子或是堂兄堂弟相处,在这孩子的认知中,阿玛最重视的儿子是他,若是将来四爷换了一个人重视,就别做出废了弘昐的事来,就随便给弘昐一个爵位打发就行了。
她要求并不高的,就盼着她一双儿女能平平安安活到长命百岁。
听到这话的胤禛更加迷惑了,他有些不解道:“悦悦,你有孕了?”
啊?她啥时候有孕了?“没有啊,妾身前儿月事来了。”四爷是不是企图转移话题,李悦不曾移开视线,认真地盯着他。
胤禛遗憾道:“爷还以为你有孕了,若是你现在给爷生下一个小儿子,爷兴许就更宠爱小儿子了。”胤禛想的倒也简单,他现在光是想起除了悦悦之外的女人都是浑身起鸡皮疙瘩,恨不得彻底远离,又哪可能跟别的妾室生下子嗣。
“这哪儿跟哪儿啊,爷,妾身没跟您开玩笑,要是将来后院哪个妹妹生下阿哥,您又格外喜爱那个小阿哥——”
“没有那回事。”胤禛不大客气打断道,“弘晖身子太弱了,爷根本不考虑让他当世子。”他大概明白悦悦想说什么了,可这问题来得荒唐,弘昐是他长子,且身子康健为人机智,他为何要抛下弘昐转而培养起别的子嗣。
他现在膝下就两儿两女,虽说数量不多,且往后他或许只有这四个儿女了,但他心里并不算多遗憾,与其让后院妻妾折腾他子嗣,让他子嗣不是夭折就是身子虚弱,他还不如就让孩子数量少但身子康健的长成。
像是他三哥的后院,这些年足足有五个阿哥出生,但除了两个嫡子以外的三个庶出子嗣偏偏都夭折了,谁能说其中没有端倪。
可怜三哥哭断肠,他自觉自己比三哥好多了,尽管这几年下来只得了三女两子,夭折了一个子嗣,可他孩子大多都好好活着,这对他来说便是极有意义的事了。
“所以说四爷根本就不明白妾身的意思。”李悦叹气,这大概就是牛头不对马嘴吧,她相信四爷不可能一辈子都待在她这儿不去其他院落的,而四爷却总是误解她意思,她能有什么办法,四爷这么坚定自己的意志,她就随四爷吧。
等将来德妃娘娘派下其他妾室或是四爷登基后有了新妃子,到时候她便看四爷好戏了,但总归心里不是滋味,毕竟她一双儿女会因此受到影响。
“谁跟你说这些话的?”胤禛皱眉,好端端的,悦悦怎么会想这么久远的事了,这后院最没心没肺,最没有贪念的就是她了,可现在悦悦就想着将来他会不会更宠爱其他子嗣的事,待会就让苏培盛查查悦悦今儿接触了何人吧。
“不管怎么说,你也该信爷了。”胤禛将她手放在自己胸膛上,“爷会证明给你看的。”
“嗯嗯。”李悦有些敷衍的点头,在胤禛又气又好笑的目光中转移话题,“爷,将来静姝的夫婿能不能经过妾身过目?”
儿子的事暂时解决不了,那就换女儿的事。
她女儿要是一嫁人就病逝,她真的怀疑那个夫家是不是大有问题,在王府养了十多年的女儿好端端的,一换个环境就没了,那夫家没有问题也得有问题。
静姝将来要不就嫁个不会克妻的男人,要不就一辈子不出嫁,皇家养得起一个不出嫁的公主!
“这是当然。”胤禛理所当然道:“将来静姝的夫君不但由爷跟你过目,还得将他祖宗十八代都查清楚,还有他身边有没有未曾进门的外室、通房。”
想到现在出身能跟他女儿相配的男子大多是非富即贵,身边不可能没有妾室包围,胤禛眉头皱起,他是不是得事先给女儿找好人家,事先叮嘱过未来女婿不得近女色。
他女儿作为尊贵的和硕格格,岂能被人轻贱。
“那就好。”李悦松了一口气,仍是打着商量道:“四爷,静姝心性活泼,不若咱们将她留到桃李年华再出嫁?这样正好让她稳稳心性。”
李悦知道自己这个提议放在这个时代好似有些过分,将女儿家留到二十岁左右再出嫁,怕是皇家公主都少有这个年纪出嫁的。
胤禛蹙眉,“太早了,再多留两年吧。”
“妾身也是这么想的!”李悦果断改变想法,留到二十二岁再出嫁这多好啊,二十岁,呵,二十岁还太小了,她女儿怎么能这么小就出嫁!
有四爷的支持,李悦这会儿可谓是底气十足,寻思着要是静姝愿意,再留多几年也没事的,就算那会儿静姝以和硕格格的身份出嫁显得年龄有些大,可等四爷登基后,静姝成为大清公主,有谁敢说大清公主坏话,静姝夫家巴结都来不及了。
当然,到时候可以给静姝选一个年纪较小的夫君,毕竟那个年纪还没成亲的男性不是身有隐疾就是早就后院满是妾室了,委屈谁都不能委屈她女儿。
李悦心情挺好的,虽说儿子的事还不能让她定下心来,可女儿的事解决了,剩下就一点一点磨着四爷吧,她总不能让四爷真的废了她儿子,哪怕这事只是她的猜想。
可她一路走过来相比于后院的其他人,这路实在是太顺了。
她并不相信老天爷会对她这么好,要是对她好就不会让她穿越了。
“心情好了吧?”胤禛似笑非笑道。
李悦心里一惊,“妾身心情一直都很好,特别是在见到爷的时候。”
瞎编!胤禛没好气,一进门就满眼担忧看着他的人到底是谁?
“你再不说发生什么事了,爷就自己去查了。”
能发生什么事,不过是她想到了自己极有可能就是历史上的李侧福晋这种事罢了,李悦有些为难道:“爷,妾身就是突发奇想才问问您的,您别多想。”
“是你多想了。”胤禛并不觉得自己会多想,他顶多是在皇阿玛给大哥三哥封郡王位、给他和之后的弟弟都封了贝勒位时多想,其他时候他多想什么?
四爷看起来是不会那么容易善罢甘休了,李悦脑海中闪过这个念头,看来她得想个让四爷不容易怀疑的法子了。
说干就干,李悦垂下眸子,颇有些可怜,“妾身其实不是怕四爷对弘昐不好,四爷是天底下最最好的阿玛,怎么会对弘昐不好,哪怕四爷今后有了别的子嗣也不会这么做的,妾身只是害怕这一年来,四爷独独对妾身的好会分给别人。”
李悦顿了顿,留点时间给自己编排话语,“四爷这一年只留在绛雪院,妾身惊喜极了,但妾身知道四爷不可能是妾身一个人的四爷,但是想到哪天四爷会宠幸后院来的新人,妾身就难受极了,妾身这是太爱四爷了,还望四爷不要怪妾身生出不该有的心思,从今往后,妾身会认认真真反省自己的,四爷是后院妻妾的四爷,怎么能是妾身一个人的四爷呢。”
她说出这么大逆不道的话,应该能敷衍过去了吧。
却不想,她抬头看见了眼神极其柔和的四爷。
胤禛温柔道:“这怎么会,爷就喜欢来绛雪院,你不必担心爷去了别的院落。”他就是独独喜欢眼前之人,若非如此,早在知道后院脏乱一片时,哪怕后院有再纯良的人,他也不会踏进后院一步,他宁愿就简简单单宿在前院,或是另外安置一个不接近后院的院落给新人入住。
又哪会独宠悦悦。
他是皇子阿哥,哪怕再不近女色,也不是会委屈自己的性情。
“啊?”李悦被他紧紧搂在怀里,一时间有些怀疑人生,她说的话是不是让四爷误会了,不然四爷怎么会露出这么奇怪的表情,还说出这么奇怪的话,而且最最重要的是,弘昐那事应该是混过去了吧。
一时间怀抱的两人心思各自不同,但都归于同一点——都是觉得对方真好啊。
一个是觉得对方如此爱恋自己,自己不能辜负这份真情。
而另一个则是有些一言难尽,大抵是觉得四爷真的好好忽悠哦。
……
翌日,醒来过后,胤禛给身旁人捻了捻被褥,随后面带笑意起来更衣,他今儿心情不错,跟悦悦说清楚事情,解决一桩心事,等过会儿上朝过后顺道去阿哥所看看弘昐,检查这孩子可认真完成功课了。
这充实的日子让他有些乐不思蜀了,哪怕他被封爵后有了实权,要处理的差事还挺多的,他也不觉得这是问题,大不了将部分差事甩给十三十四,这两个弟弟成天到晚都无所事事,也该替兄长分担一下差事了。
这般舒心的日子从这一年就开始了。
胤禛挺后悔的,后悔之前怎么没发现要是他少理会后院妾室,是不是早就能过上这般妻儿在怀的美满生活了,还不会有人时不时在后院闹出一些事,像是谋害子嗣谋害侍妾,为了争夺宠爱而不折手段这些事。
好在他及时醒悟过来,也好在有三哥的后院时不时在他面前警惕他,要是他像三哥那样红袖添香,弘昐不知得在后院妻妾的算计下夭折多少次了。
想起三哥,胤禛又摇了摇头。
很快,他便更衣洗漱好了,快快解决好早膳后便上轿子去往皇宫。
还是如往常一样上朝下朝,只是他近来好似总是轻易遇到三哥,而且三哥看向他的眼神很是不对劲。
有一瞬间,胤禛以为自己是三哥多年的仇敌,但这不可能,他跟三哥打小一起长大,虽说不上感情十分亲近,但彼此间的兄弟情也不能用一句生疏来形容。
他难得拍了拍三哥的肩膀,“三哥,近来咱们兄弟要不要喝一杯?说说心里话。”
胤祉扯了扯嘴角,似是想将肩膀的手拂下,但他好似想到什么又克制住自己了,“喝是不必喝了,爷前儿得罪了十三弟,怕是惹得十三弟不喜,三哥先走了,改日再聚。”
胤禛看着仿佛一刻都停留不下来的三哥背影,蹙起眉头,好奇怪,以前三哥哪是这么谨慎的性子,明明好多事都考虑不周到,根本就不会考虑十三弟心情,今儿怎么这般注意了。
想起之前十三弟的生母庶妃章佳氏,在病逝后被皇阿玛由未正式册封的嫔位追封为敏妃,在敏妃丧礼尚未满百日之时,三哥一时疏忽剃发了,这事不但得罪了十三弟,还被奏到皇阿玛跟前,本来按照规矩是得将三哥的郡王位降为贝勒位的。
但三哥好似未卜先知,在有人将这事奏到皇阿玛跟前时就立马在乾清宫前跪下,以表自己对疏忽此事的真心思过,皇阿玛才免了三哥的过错。
好似是从那时候开始,三哥就有些不对劲了。
有些事情不想还好,一旦想了,便能处处找出不对劲来,像是三哥后院子嗣夭折之事,在先前三哥会看在三嫂生下两个嫡子的情分上不追究庶子夭折的缘由,只当做是孩子身子太虚才夭折的,可是这段时日以来,他听说三哥不去三嫂房里了,还将两个嫡子跟三嫂隔开。
仿佛以往软下的脾气一下子硬起来了。
胤禛暂且收下怀疑,兴许是三哥因子嗣夭折之事刺激过甚才转变行事风格吧,就像他,看透了后院妻妾本质,便不想也不愿再靠近她们了。
……
另一边,胤祉回了诚郡王府,他心情算不上好。
梦中发生的事仿佛历历在目,他起初以为自己是魔障了,可事情真如梦中那样发展了,他看到他三个庶子接连夭折,看到十三弟的生母章佳氏被追封,而梦中的他起初不将这件事放在心上,结果被人告诉皇阿玛,险些被撸下郡王之位。
所幸他及时挽回,不然他的郡王位是真的没了,不过他的三个儿子是真的死在了他嫡福晋的手段之下,他这位嫡福晋可真是狠心霸道啊。
胤祉嘴角勾起一抹难看的笑容,早知如此,哪怕他是娶一个家世不显的女子为嫡福晋也好,何必让董鄂氏成了他嫡福晋,他三个阿哥的性命就能保住了,可惜现在后悔已经晚了。
郡王府到了,车夫拉开帘子,“三爷,您下来吧。”
胤祉顺势下了马车,走到前院时果不其然看见了嫡福晋董鄂氏殷切的模样,他神色算不上好看,“你过来做什么?”
丈夫用这种生硬又冷漠的语气跟自己说话,董鄂氏委屈一下子上来了,“妾身想爷,想弘晴想弘晟不行吗,妾身是爷的嫡妻,是弘晴弘晟的亲生额娘,为何妾身就不能见爷,不能见弘晴弘晟了。”
她想不明白,怎么突然有一天爷就跟她反目成仇了,不理会她也就算了,还将两个孩子抱走,这两个嫡子是她的骄傲,是她不屑后院妾室的底气,她所出之子是三爷的嫡子,是她们生下多少庶子都无法跟她一较高下的存在。
自打三爷将这两个孩子抱走,不让她接近两个孩子,这后院妾室都敢公然嘲笑她了。
“你可以见两个孩子,爷没说不让你见。”只是抱回去养是绝不可能发生的事。
胤祉神色冷漠,他这两个嫡子在梦中下场都不怎么好,一个是在康熙四十年夭折,一个是因为他这个阿玛的连累被雍正,也就是他那个好四弟削去世子之位,论为闲散宗室,从此一蹶不振,在他死后两个月也跟着他这个阿玛死了。
这让他怎么甘心。
胤祉尽力平复心绪。
“爷,妾身有哪儿做得不对,您跟妾身说,妾身好歹是您的结发妻子,一日夫妻百日恩,你还当妾身是您妻子吗?”董鄂氏声声泣血,她不明白自己到底哪儿做错了,寻常人做错了还有弥补的机会,可三爷是完全不给她机会。
“那好,爷倒是想弄清楚田氏、王氏和富察氏这三人所出子嗣为何会无缘无故出生就夭折?”胤祉笑道,眼底不见笑意。
董鄂氏手一抖,“这事您问妾身,妾身问谁?妾身也不知,大抵是这三人胎像不好,孩子因身子虚弱夭折的。”
“滚,别让爷跟你翻脸。”胤祉淡淡道,他现在是一丝温情都不会给他这位结发妻子了。
董鄂氏紧抿红唇,不甘不愿离开前院,她心道,还是自己做得太过了,今后她也仍旧会这么做,只是会将手段掩饰好,她绝不允许有庶子跟她嫡子争夺爵位。
胤祉平复好心情后将几个门人叫过来,“可寻到一个叫年羹尧的人?”
其中一个门人点了点头,“三爷放心,奴才寻到了,年羹尧,字亮工,号双峰,为汉军镶白旗人,前不久在顺天乡试中考中举人,倒是个有才之人。”
“他可不单单是有才啊,日后你就明白爷为何独独看中这年羹尧了。”胤祉微微眯起眼睛,这位年羹尧今后会成为年大将军,其妹妹年氏更是嫁给老四为侧福晋,从此奠定两人即姻亲又君臣的密切关系,助老四夺下大清江山。
他在梦中看见老四夺得江山的两大能人,一个是隆科多,另一个便是这年羹尧了。
隆科多是皇阿玛的小舅子,是佟家嫡系子弟,佟家最是审时度势,在太子未倒之时,他是不可能让隆科多提前站在他这边的,但年羹尧不同了,梦中的老四通过提携年羹尧让年羹尧出现在皇阿玛眼前,至此被皇阿玛重用,军权在手,便奠定了大清江山归属谁。
他可以提前让年羹尧成为他的门人,想必现在还年轻又未有门道施展拳脚功夫的年羹尧定是欣喜不已吧。
“那三爷可要将他笼络旗下?”门人说完这话就意识到自己说错了,三爷本就对年羹尧起了心思,又怎会不将这人拉到自己旗下。
“要,当然要,而且还得是早早将这人拉到爷这边。”唯有这样,他才有可能争得那个位置,他受够自己梦中的窝囊样了,子嗣被雍正一贬再贬,荒唐至极。
“是。”门人点头,退出去了。
胤祉再度平复心情,再等几年,等他被封为亲王后,他就娶年羹尧的妹妹年氏为侧福晋,或许,不用等到那时候也行,毕竟他现在还空置着一个侧福晋之位。
反正用一个侧福晋的位置就能将年羹尧彻底笼络到身边,这笔买卖不亏,且从梦中景象来看,那年氏是京师少见的美人,性情温婉依人,等他即位后将这位美人封为皇贵妃无碍,正好代替董鄂氏行后宫之权。
他的身份地位肯定是由他嫡子继承的,因此董鄂氏的嫡妻位置不可能废弃,可让他眼睁睁看着董鄂氏得权然后谋害他的子嗣,那是不可能的,便只能取折中之法,让年氏掌管后宫或是后院之权了。
胤祉闭了闭眼,从梦中狼狈一生的情绪中脱离出来,他站起身来,准备去找太子爷。
倘若老四是最后上位的那个人,为了防止这一切事情发生,他会不折手段让老四绝了上位可能,就从太子这边下手吧。
……
不久后,胤禛发现自己像往常一样接触太子爷时,太子爷对他态度有些生疏了,但并非不将他当成左膀右臂看待了,只是态度有些奇怪,似是他心存不轨。
唯一的解释便是有人在太子爷身边说他的坏话了,那人还得是跟他同样分量的人。
像是太子信任的属下或是他的几个兄弟。
他没得罪过太子爷的属下,因此这点并不成立,那这人极有可能是他的兄弟。
胤禛思来想去有哪些兄弟跟他矛盾,这人还没仔细想呢,他脑海中突然闪现出一个人——三哥,尽管没有证据,但他直觉这事跟三哥扯不开关系。
近来三哥态度确实十分古怪,而且针对的还是他,尽管三哥每次对上他时都平复心情了,可是他向来观察人细致,怎么可能察觉不出三哥的不对劲。
在暗暗观察过太子爷后,以及太子爷身边往来的兄弟,胤禛越发肯定这个猜测了。
在这种情况,寻常人的做法可能是找上当事人好好掰扯,但胤禛却想着不如干脆让自己休沐一阵子,三哥前脚离间他和太子爷的关系,他要是紧巴巴贴上太子爷,怕不是完全被三哥拿捏住了。
同时,他需要查清楚为何三哥会无缘无故针对他,他跟三哥之间没有利益矛盾吧,都是向着太子爷,都是想成为太子爷的左膀右臂,等将来太子爷即位时能得到亲王册封,惠及子孙后代。
除非他身上有威胁到三哥的东西。
可他生母是四妃之一的德妃,三哥生母也是四妃之一的荣妃,他和三哥的出身不相上下,除了他早些年被孝懿皇后抚养过,可当时又不止他一个阿哥被孝懿皇后抚养。
这点不存在威胁。
在朝廷差事上,他和三哥负责的差事互不干涉,更不存在利益交涉,这点也不是威胁。
想来想去,他实在想不通他有哪儿得罪三哥了,又有哪儿威胁到三哥了。
或者是三哥对太子爷忠心耿耿,觉得他哪儿威胁到太子爷了,才让他下不来台。
这些事情既然想不通了,便停下一切动作在贝勒府休沐几日,正好让太子爷看看他是不是别有心思。
绛雪院内,胤禛提笔作画,半个时辰后,一副山水画雀跃而出,李悦在身后十分配合拍掌,“四爷真厉害,妾身练了好几年都练不出四爷这个水准。”
胤禛放下笔,顺势将人抱在怀中,“今日做了什么?”
“做了什么?妾身什么都没做,弘昐到宫里住下,静姝没了陪她玩的大哥,便让妾身日日带她去跟二格格玩,妾身依了她,便一天到晚看着她们姐妹俩玩,在这种情况下,妾身能做什么?”
李悦百般无聊道,她现在体会到后院和谐的好处了,最起码,若是她和这些人能信得过的话,她直接让孩子交给她们看管了,而不是一天到晚都负责看孩子。
以前,她觉得自己没了孩子陪伴肯定不行,但是自从四爷几乎夜夜留在绛雪院后,她便觉得自己还是需要独处的时光的,夜晚无法独处,白天总要独处吧,但有了孩子后,这点就没法实现了。
可谁叫这是她宝贝女儿提的要求,她作为孩子额娘,只要不是过分的要求,她都挺支持的。
胤禛轻笑一声,“这几日静姝就放在福晋那边吧,让舒窈也跟过去,福晋抚养弘晖,弘晖少有接触两个姐姐,就让他们三个孩子玩在一起吧,培养姐弟感情,再过几年,等弘晖去尚书房时,姐弟几个就少有见面时候了。”
“……好。”四爷敢将静姝放在福晋那儿,想来福晋是不敢动手脚的,再加上系统的存在和静姝手中的玉镯子以及她的心腹奴才随时跟在静姝身后,李悦能勉强放心将孩子交给福晋。
“四爷让妾身闲下来,是不是有事想让妾身做?”李悦好奇道,她不觉得四爷是无缘无故想让福晋带孩子的。
“是有事情做。”胤禛沉吟片刻,故作正经道,“明日后日去正院陪陪爷吧,你也好些时日没过去了,老是让爷过来绛雪院,这对爷不公平。”
李悦被他这话无耻到了,是她强求他过来绛雪院的吗,没有吧,四爷什么时候这么贫嘴了,当真爱戏弄人。
李悦没了脾气,“知道了,明日后日妾身过去,不能让爷受了不公平的待遇。”就看在四爷心情不好的份上,她勉强过去安慰四爷就是了。
大概是这几年功夫修炼上来了,四爷生气时跟没生气时的模样差不多,若非她跟四爷相处久了,也未必察觉出来四爷心存怒火。
胤禛将人抱紧,不好的心情在此刻都化作云烟了,他觉得现在这情况还好,后院没了闹心事,还能常拥妻儿在怀,哪怕三哥那边给他使绊子,相比于后院这边的糟心事,他觉得三哥还挺善良的,他能接受。
只是三哥的手段显得有些沉不下气了,他倒是看看太子爷那边查到他什么动静都没有时,会怎么看三哥这个挑拨离间之人。
他很期待。
有时候以退为进也是个不错的法子。
……
太子东宫,太子爷胤礽彼时的心情算不上好。
自打康熙三十七年皇阿玛大封诸子,他的那些兄弟们有了爵位,相当于有了实权,哪怕这实权够不着亲王级别的,都让他眉头皱起,看不过眼。
作为太子爷,他还不至于吝啬这点权力给他的兄弟,只是他清楚在他还未即位时,让他这些兄弟过多尝到甜头,将来极有可能威胁到他的太子之位。
大清并非没有册封太子结果被废的先例,就比如和硕礼亲王代善,若是这人不被废,现在早就没了皇阿玛和他了。
大哥得了直郡王的爵位后,三番四次挑衅他,还有老三的诚郡王之位,当初险些被削爵,但这人不显山不显水便让皇阿玛改变心意,他突然就看不透他这位三弟了。
这次顺着三弟意思将四弟稍稍远离,结果他这位三弟就真的露出破绽了,胤礽想起自己查到的年羹尧一人,他看不出这人有什么特殊的,但看三弟的态度,显然十分重视这人。
打蛇打七寸,胤礽还挺想看看三弟得了这位叫年羹尧的“大才”后,会做出什么事来。
而四弟这人对他忠心耿耿,确实让他查不出不对劲的手脚,他先放着四弟不管也是为了防止四弟被三弟算计——不知从哪天起,这位三弟的眼神就跟大哥一样野心满满了,还是太过年轻,掩饰不到位啊。
太子爷冷笑,他在皇阿玛身边当了二十多年太子,从一开始的父子感情至深,到后来的皇阿玛不知为何对他有了些许隔阂,他一直都保持对皇阿玛的孺慕之情,这其中艰难他自己最明白,三弟想在他面前玩弄这套,简直是鲁班面前耍大刀——班门弄斧。
除了大哥三弟,对他这个储君之位感兴趣的还能有四弟八弟九弟十弟,甚至是十二弟十三弟十四弟,有时候皇阿玛有太多子嗣未必就是件好事。
至少,对他这个尚未登基的太子来说,算不上一件好事。
太子眼神悄然变了。
……
年府,年羹尧头次受到皇子阿哥的青睐时,还觉得挺奇怪的,他虽是自己考取了功名,也算有才之人,可他更多才能还没展现出来,怎么就招了三阿哥看重。
更何况他虽有在朝廷建功立业的野心,可他也不是任何人都能招来的,他要忠的不是万岁爷就是太子爷,万岁爷年纪大了,他想要的是扶持新君的从龙之功,而非跟在一个皇子阿哥身边当门人,三阿哥这是将他当成能随意吆喝来吆喝去的奴才吗?
年羹尧大哥年希尧也是不解,“亮工,你好生考取功名,这些事暂且就不用管了,三阿哥估计只是一时心血来潮。”
还是年羹尧那句话,年家只效忠当今万岁爷或是未来的新帝,若是无缘无故招惹上一个三阿哥,那就挺没意思的了。
“只是三阿哥是皇子阿哥,身份尊贵,我即便无心也得好好说清楚。”年羹尧摇头。
“那便随你吧。”年希尧倒是将这朝廷局面看得挺清楚的,当今圣上太子才是最有可能顺利即位之人,他们年家人只效忠最有可能上位的储君。
毕竟年家能从一开始汉人身份入旗,又脱离包衣身份成为正儿八经的旗人,族人一步步为官,就是眼光够长远,为了家族鼎盛每个族人都是猛足劲往前冲的。
不久后,胤祉得来年羹尧拒绝的消息,面色不是很好看,当时老四将年羹尧收下时是占了天时地利人和,换做是他,怎么就不行了,他还是在年羹尧的才能未展现出来时便慧眼识金将人要过来的,这反而成了他的不是。
此时的他还不明白,并非是他不行,而是现在还不是后来太子即将倒台时,这会儿的求才之心,无异于打草惊蛇。
至少因他身上发生的变化心存不满的人并非只有胤禛和太子两人。
第 53 章
在数日之后, 胤禛跟太子的关系恢复如常了。
胤禛还是想不明白三哥针对自己的原因,不过想不明白就想不明白吧,生为皇子阿哥, 有些事是不需要明白的, 在紫禁城里不知有多少被无缘无故就算计的人, 他也该习惯这种事了。
只是看着三哥一天比一天心情阴晴不定,对他们这些兄弟还能克制住,可对自己妻妾就完全变了一副态度了。
他还是觉得挺诧异的,哪怕同样对嫡福晋没有多少感情了, 他表面给嫡福晋的尊敬不会少,而三哥对三嫂的态度即便是让外人来看,都是堪称过分的程度, 完全没了皇子阿哥的风范。
额娘已经好几次将他召进宫里告诫他不要学三哥宠妾灭妻了,这次也是,看着额娘絮絮叨叨, 胤禛姑且听听, 并不将这事放在心上,谁都能劝他别宠妾灭妻,唯独额娘不能, 他嫡子就是因为额娘派下的两个格格夭折的,他早就意识到了,他这位额娘也不过是个自私自利之人。
当然,这话想想就行了,他在额娘面前还是从前孝顺的模样,“儿子知道了。”
德妃叹气, “知道了就好,哪怕你嫡福晋今儿怀不上子嗣了, 你也该去她房里看看她了,别学你三哥,李氏虽是你侧福晋,但说到底不过是一个身份较高的妾,而且她仅是汉军旗包衣的出身,若是你实在想要子嗣,宠幸后院满洲旗出身的妾室才是你该做的事,不过你这后院满洲旗出身的格格实在太少了,额娘给你再赐下两个满洲旗出身的格格吧。”
“额娘,您既然知道儿子嫡福晋怀不上身孕了,那您也应该知道她为何怀不上身孕吧?既然额娘心知肚明,那儿子就不多说了,还有,儿子很满意儿子的侧福晋。”前面好些话额娘说,他听听就罢,今儿额娘还变本加厉敲打他侧福晋,这点让他忍不下去了。
胤禛惯来是个孝顺的阿哥,也乐得在自己的亲生额娘面前扮演一个孝顺的儿子,但这孝顺是被宫规所致,在皇宫中,皇阿玛最重视孝道,要是他们这些皇子阿哥不孝敬自己的生母养母,规矩这词能将他们压死!
可是之前额娘插手他后院之事也就算了,一而再再而三赐下妾室,真当他是什么迷色之人?而且他嫡福晋被额娘赐下的两个侄女谋害没了嫡子,额娘还不以为意,还妄图赐下妾室,还觉得他侧福晋身份低?
身份低又如何,只要他喜欢,再低都无所谓,光是心思纯净这点就比那些所谓出身高贵但品行不端之人好千倍万倍,况且他侧福晋哪是什么妾室,是他正儿八经举办过婚宴的妻!
胤禛是听得火冒三丈,只是勉强将怒火压住了,换做不痛不痒的话输出。
德妃愣了一下,显然没想过以往恭顺的大儿子会当着自己面说出这些话,“胤禛,你是不是在怪额娘?你是在怪额娘让你嫡子没了?”
胤禛站直身子,“儿子不敢,额娘,儿子得说清楚一件事,李侧福晋也是儿子的妻,儿子告退。”
他起身就走出永和宫了。
德妃怔怔看着他的背影,头次生出这个儿子逃脱自己掌握的感觉,她以为的孝顺儿子,原来一点都不孝顺,“他果然随了佟佳氏,不像本宫。”
邓嬷嬷心道不妙,赶紧劝娘娘,“娘娘,您说的是什么话,四贝勒永远是您嫡亲的子嗣,他是从您肚子里生出来的,怎么会不像娘娘呢。”
德妃抿平嘴唇,“不像就是不像,你不必劝本宫了,他一直都在怨本宫,一直都在怨,是本宫以为那事早就过去了,从本宫肚子里生下的子嗣,竟然半点都不像本宫,邓嬷嬷啊,你说本宫该如何是好?”
她不过是觉得大儿子后院的子嗣都是汉军旗包衣女子所出,身份太低罢了,她有什么错。
为子嗣考虑,从这方面出发,德妃确实没有错,只是德妃忘了这些汉军旗包衣女子都是自己赐下的格格罢了,谁说她们身份低都行,唯独她不行。
“娘娘……”邓嬷嬷叹了一口气,娘娘老了啊,万岁爷宠幸新人,虽说仍看重娘娘,但不比过去的恩宠了,娘娘为了显示自己在丈夫儿子心中的重要性,便试图将两个儿子拿捏手中,可是这样反而会将阿哥们推得越来越远的啊。
兴许娘娘不是不明白这个道理,只是娘娘在后宫风光太久了,今儿后宫之权交给太子妃娘娘了,而阿哥们又搬出阿哥所出宫了,娘娘大抵是一时接受不来吧。
邓嬷嬷不知怎么劝说自家娘娘了。
德妃思绪片刻,仍是觉得心里难受极了,“传本宫命令,将永和宫满洲旗出身的宫女都叫来本宫跟前,本宫要一一挑选。”
老四宠爱的李氏是她挑中的,事实证明她眼光还是可以的。
老四后院就那四个子嗣,还是太少了。
顶着邓嬷嬷复杂的眼神,德妃选中两位满洲旗包衣奴才,便是郭络罗氏和纳喇氏,再吩咐奴才将这两人送到四贝勒府——
这大概也算得上是一种强买强卖了,但德妃是四爷生母,这便成了对四爷的一种关心,哪怕这种关心是当事人不想要的。
胤禛出了永和宫以后就往阿哥所走去了,弘昐年纪小小便离了阿玛额娘,哪怕胤禛嘴上说得有多放心,实则还是提心吊胆。
他儿子放在皇宫,远离自己,而唯一能照拂到儿子的额娘却是让他一言难尽的,他不敢打包票额娘会多照顾弘昐,与其信任额娘,不如自己亲自看儿子过得怎么样。
也正好将弘昐的功课拿回府让悦悦看看。
来到阿哥所后,弘昐住在他从前住的地方,曾经的绛雪院被弘昐当成住处了。
弘昐一看见阿玛过来了,眼睛都亮了,“阿玛!儿子给阿玛请安。”
“起来吧。”胤禛笑道,看见儿子跟过去一样活泼有力,他就放心了,“在尚书房可有夫子夸你或是罚你?”
这大概是每个当阿玛的通病吧,一见面就问自己儿子功课,但弘昐显然习惯极了,“夫子之前夸儿子了。”
胤禛摸了摸他的头,“不错,继续保持。”
弘昐点头,眼巴巴道:“阿玛,额娘可想儿子?三妹妹可想找大哥玩?”
“这个啊。”胤禛故作思忖,在儿子焦急的眼神中笑道:“你额娘想你了,只是你三妹妹去找你二妹妹和小弟弟玩了。”
弘昐鼓起腮帮子,“儿子就知道是这样。”好在额娘还是想他的,他也好想额娘。
“好好在阿哥所跟你十三十四叔相处。”在儿子到阿哥所住下时,胤禛总算感觉到还有两个兄弟养在同一个额娘膝下的好处了,便是十三和十四会时常过来找弘昐,省得这阿哥所的奴才捧高踩低。
“知道了。”弘昐得了阿玛的安慰感觉好了一丢丢,只是看着阿玛没待多久,就看了看他的功课就走人,他还是挺郁闷的。
好在弘昐是个乐天派,觉得无聊了就突然跑到十四叔屋里扮鬼吓人。
十四午觉睡得迷迷糊糊的,突然看见床边出现一个蒙着白布的东西,一时间吓得魂不守舍,弘昐再掀开白布,指着十四叔哈哈大笑,“十四叔被吓到了。”
被大侄子看到自己丢脸的一面,十四恼羞成怒,一把抓起弘昐放到床上,“你这个小家伙,居然敢吓你十四叔,快说刚才什么都没看见,也不许跟别人说!”
弘昐眨了眨大眼睛,特别正气道:“我不要!”
说完就滑溜一下跑下床,十四更是羞得满脸通红,也赶紧下床在阿哥所里追起小侄子,“好你个弘昐,等小爷抓到你,哼哼哼哼。”
这声音犹如抓小孩来卖的人、贩子,至少十三刚进门来找十四就看到这一场面,头皮都发麻了,他试图转身离去,假装自己什么都没看到,却被十四眼尖看到:“十三哥,你快帮我抓住弘昐。”
十三冷漠无情,“抓不到,看不到,爷要回去。”不管这两人闹了什么矛盾,就十四这么大的爷们还跟弘昐这么小的娃娃计较,他都觉得丢脸之极,好在四哥现在不在这里,不然他爱新觉罗胤祥的脸面不用要了,总感觉有一天他会被人当成跟十四同流合污的存在。
弘昐倒机灵,看见十三叔了也不吭声,趁着十四叔吵吵嚷嚷时赶紧躲到十三叔身后,待十三叔看向自己时,露出一个在额娘阿玛面前无往不利的可爱笑容。
十三果然被触动了,伸手摸了摸大侄子头发,再伸手拦住十四,“你这么大个人了,还捉弄弘昐,小心爷告诉四哥和皇阿玛。”
十四郁闷,好个狡猾的小鬼头,到底像谁啊,四哥冷冰冰的,不像四哥,但小四嫂也不像是好捉弄人的,难不成、难不成是学了他十四?都说侄子像叔,这点倒不是不可能。
想到这里,十四故作大方,“好了,十四叔不跟你计较了,十四叔陪你玩好不好。”
他心里雀跃极了,好哎,四哥的儿子给他当儿子,实在是太好玩了,话说回来,他还没养过儿子呢,可是儿子要怎么养?回头问问额娘。
这回轮到弘昐傻眼了,他看着十四叔,难不成这就是额娘说的被他吓傻了?
十四叔好可怜啊。
……
四贝勒府,胤禛还没回府,这后院妻妾就看到了德妃娘娘送过来的郭络罗氏和纳喇氏,看见这两位格格时,福晋和几个格格都是眼神极其复杂的。
那两位兴致勃勃进府的新人只当这些妻妾是在忌惮她们,被人忌惮的滋味不错,至少证明她们的进门是对这些妻妾有威胁的。
不过说来也是,这后院除了嫡福晋是满洲大族出身,就只有一个格格是满洲旗女子,她们俩进门不得威胁到那些汉军旗的侍妾,特别是那个李侧福晋,听说四爷的一子一女都是由她所出,但是哪怕生养之功多大,都抵不过她身份是汉军旗包衣,比不过满洲旗包衣出身的她们。
四福晋眼神当真挺复杂的,看来额娘还是闲不住,非得往这后院里塞人了,可以后院现在的情况,这些人一进门岂不是就得守活寡,四爷可不是会为这两个突然到来的格格破坏自己原则的人,这两人要怨便怨自己遇上了一个不怎么好的主子吧。
真以为进了四贝勒府就是什么好差事?
“朱嬷嬷,让她们跟小苏格格住在一处吧。”左右这些人都是没了恩宠的,住在哪儿都一样。
“是,福晋,两位格格随奴才过来吧。”朱嬷嬷倒还恭敬,给足了两位格格排场,两位格格心潮澎湃跟在朱嬷嬷身后,走路带风。
可是当她们走后,苏格格噗嗤一声笑出来,“真好玩,真好玩啊,也不知道德妃娘娘特地派这两人过来作甚。”她心情挺不错的,看到两个自以为自己能占领后院一席之地的格格进门,她心里兴致大着去了。
这两人进门的时日终究是晚了些啊,塞和里氏至今都没有侍寝,她们俩何来的侍寝机会,而且,她和苏氏还有小苏氏至少有了子嗣傍身,可这两人拿什么度过下半辈子,就凭自己满洲旗的出身吗?
苏格格没错过那两人扫过自己时的轻蔑,也乐得看两人的轻蔑化作悔恨。
张格格摇头,“不知道。”后院平静了一年,没想到忍不住的不是她们这些格格,而是德妃娘娘,德妃娘娘可记得自己嫡孙一年前就是被自己派下的格格害死的事,日子过得真快啊,宫里的贵人可真容易忘事啊。
还好她现在不在德妃娘娘宫里伺候。
绛雪院,李悦得知两个新格格进门,也是愣了一下,“德妃娘娘挺闲的,我能想到十四阿哥再过两年,估计后院都得被德妃娘娘塞满人了。”
欣兰叹了口气,“是啊,主子。”谁不知现在后院四爷独宠主子一人,哪怕德妃娘娘派下再多格格也没用,四爷又不是贪恋美色之人,要是贪恋美色,乌雅格格和塞和里格格也不会一个临死前都没侍寝过,而另一个到现在都还没侍寝。
李悦摇了摇头,没再关注这事,“静姝去哪儿了?怎么一转眼就不见这孩子了。”
欣兰笑道:“三格格带上薇竹就往正院去了,说是要找小弟弟玩。”
“就几天功夫,她就喜欢上弘晖了?”她只是将静姝放在正院几天而已,看来这几个孩子感情不错。
“兴许主子过些年给三格格添一个弟弟或是妹妹,三格格就不会去正院了。”
“好啊,你敢调笑我?”
“奴才不敢。”欣兰笑了笑,“不过主儿,再过几年,您是得考虑再怀一个孩子了。”这两三年主子爷要是一直留在绛雪院,主子没有身孕便是件好事。
没有身孕就代表能一直侍寝,能稳固大阿哥和三格格地位,可再过几年,等主子爷见异思迁时再怀上身孕,便是最好的安排了。
“到时候再说吧。”有一儿一女傍身,李悦并不打算让自己再难受一回,而且,想想历史上的李侧福晋的忤逆子弘时,这阿哥说不定会从她肚子里出来,还是算了吧,看上天缘分。
“是。”欣兰心道,再过十年左右,大阿哥就得娶妻生子了,主儿怀不怀孩子倒不是十分紧要了,都随主儿心思吧。
两个格格跟随朱嬷嬷抵达偏院,收拾一番便入住了。
只是让两人觉得有些奇怪的是,不知为何,发配到她们身边的婢女都是一副极难看的脸色,待她们一点都不上心,仿佛在她们身上看不到任何希望似的,又好似她们不配得到精心的伺候。
她们本就不大熟悉这后院的情况,还想让婢女去打听一番,但奈何两个婢女不大配合,两人脸色难看,走到一起说着自己发现的不对劲。
郭络罗氏蹙眉,“不知为何,这些人有些奇怪,好似我们俩的到来影响不了她们。”
纳喇氏无比同意这点,“而且更奇怪的是,百灵和贞云这两人,看向我和你的眼神都很奇怪。”百灵是伺候她的婢女,而贞云是伺候郭络罗氏的婢女,按道理说她们刚进门,主子爷都还没过来看她们,这两人怎么好似仿佛预料到她们俩注定不得宠,是真当她们俩没有脾气吗?
郭络罗氏不发一言,她不像纳喇氏那样知道了这些不对劲还不放在心上,难不成这后院真有霸占主子爷恩宠的人?让她们连接近主子爷的机会都没有。
可当夜晚来临时,两人暂且将顾忌抛到脑后,一心一意准备接下来的侍寝之事。
只是从满怀期待到天亮时的希望落空,这期间心情难以言说。
两位婢女十分习惯这个场面,笑道:“看来主子爷又留在绛雪院了,格格,您得习惯习惯了。”
两人心如雷劈,后知后觉这后院跟她们想象的完全不一样,这后院没有新人下脚的地方。
这还只是开始,等日后两人探查清楚这后院情形后,两人皆怨恨上将她们派来贝勒府的德妃娘娘,若是早知四爷只专宠李侧福晋一人,她们何必眼巴巴赶上来,她们进府不是为了守活寡的,而是为了今后半生依靠的。
可德妃娘娘连一点希望都不给她们,这不是在糟践人还能是什么。
可怜德妃一开始以为自己的心意迟早有一天会派上用场,却不料次次竹篮打水一场空,不过很快,她心思就在十四后院上了,毕竟十四阿哥今年十一二岁了,再过两三年后院便可添置妾室了,而嫡福晋暂时不着急,先有庶子再有嫡子在德妃心里也算不上什么大事。
左右不能亏待她小儿子,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
胤禛对那两个不请自来的格格毫无兴致,他本来也不知额娘给他派下侍妾了,也不曾答应过,所以在他心里,之后好生养着两个格格已经算他好脾气了。
这会儿的他心思压根不在后院新来的两个格格上,而是看着三哥,对三哥近来的行事作风有些看不顺眼,他觉得三哥可能是被什么东西下降头了。
宫里的额娘三番四次叫他进宫叮嘱他勿学三哥宠妾灭妻,可想而知三哥对三嫂不好的态度不说是传遍京师也得是传遍紫禁城了,三嫂从来都不是吃亏的性子,在三哥屡次亏待自己时便在荣额娘面前哭,哭多了便什么事都传遍了。
哪怕荣额娘心疼自己儿子,恼怒儿媳妇不顾及儿子脸面,但自己儿子待儿媳妇不好是事实,她要是当着众人面偏心,估计三哥被皇阿玛训得更厉害。
三嫂谋害后院子嗣的证据并未找出,三哥便‘无缘无故’这般对待三嫂,这是站不住脚的。
胤禛只得远离这位以往相处得挺不错的兄长。
不过三哥做事疯癫算一回事,三哥近来确实挺得皇阿玛欢心的,除却后院之事能让皇阿玛说说,在朝廷上或是民间上的事,三哥都做得极到位,有些事还仿佛未卜先知提前知道了,提前防范。
因此胤禛还在猜测三哥得到这般变化的原因。
直到有一天,悦悦拿着本话本过来找他,说起这话本的剧情老套。
他不明白老套是为何意,悦悦便解释道:“就是这本书所有的剧情都是可以猜得到的,像是富家千金供养穷秀才读书,等他成为状元后被公主相中,自此他成为公主驸马,而原先的富家千金被迫贬妻为妾,人人还夸赞状元有情有义,没有辜负富家千金——
这种剧情让妾身看得恶心,要是哪天来个富家千金重生,或是公主重生,将这所谓的状元狠狠打脸一遍才对。”
“你说重生?”胤禛越听越不解。
李悦后知后觉她说的话还是挺现代化的,只得解释道:“就是重来一世,爷,您想想看,有些人重来一世,好多事都能预料到,便能避过种种祸事,要是这富家千金知道自己供养的秀才会将自己贬妻为妾,不得选个门当户对的夫君嫁了,或是将前世羞辱自己的秀才的前途毁了,您说是吧?”
听四爷之前说是静姝婚事时的语气,她知道四爷并非是大男子主义的人,至少不会觉得毁了那秀才前途的富家千金心狠手辣,她直说无碍。
“重生,避过祸事……”胤禛细细思忖,他好似抓住什么了,但又觉得这种事天方夜谭,皇阿玛作为天子都没有遇到此等神赐,怎么就轮到三哥了。
难不成三哥还是未来的天子,所以上天眷顾?
越想这事就越不得了,但这样就能解释为何三哥能未卜先知了。
可若是三哥是重来一世之人,以三哥表现出来的性情,那也不像啊。
胤禛用自己打比方,现在的他比数年前的他要成熟不少,他能看出数年前的自己伪装不到位的地方,但数年前的自己未必能看得出他现在的心情。
就三哥现在的动作,他完全看不出三哥是老谋深算之人。
“悦悦,你说什么情况下,一个人知道将来很多事,但他没有这所谓的重生的历练,反倒十分稚气。”
“如果是这样……”李悦想了想,她看过的剧情不少,有很多解释的,“那个人可以是用了某一种方法预见未来之事,像是做梦,或是被人告知未来之事。”
就好比一个人突然穿越到一个世界里,要是不伪装好自己,处处谨小慎微,说不定下一刻就被识破当作夺舍之人抓起来,所以她来到这个时代后便真将自己当作伺候德妃的宫女了,哪怕在成为四爷侍妾后,她也全心全意将这当成自己的一份工作对待。
毕竟她没有原身的经历,而只是预见未来之事的人也是没有未来的历练,光是知道很多事情避开了也没用,还是容易被老练之人发现不对劲,所以最好的办法便是从一开始便谨小慎微。
要是被人发现自己的不对劲,那在他人眼中,自己身上便处处都是破绽,漏洞十足,轻则比自己原来的命运更惨,重则被人整治而死。
“做梦……”胤禛心道若是这样,倒是个找不出破绽的解释了,换做是常人,不可能知道自己未来发生的事还告知他人的,这只会让人将自己当成傻子或是妖孽,所以只剩下三哥自己预知未来之事的可能了。
尽管这种可能太荒唐了,如果有其他合理的解释胤禛也不会往这方面考虑,可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三哥真是知道将来发生何事了,才一反常态对三嫂冷眼,才知道很多朝廷上和民间发生的事,一步步算计,赢得皇阿玛欢心。
上述一切都是合规合理的,倘若他能预知将来发生的事,他也会积极在皇阿玛或是太子爷面前表现,可是唯一让他不明白的是,为何三哥最厌恶他?
他专心当忠臣,没理由会得罪三哥吧?
胤禛打算再好好打听三哥的动静,至少要弄清楚三哥厌恶他的原因,他有预感,这对他至关重要。
理清楚这些事后,胤禛心情还算可以,将悦悦手中的话本拿来,有些挑剔道:“别看这些话本了,荒唐极了。”
李悦点头,难得在话本内容上跟四爷达成共识,“妾身也觉得它荒唐,就不知道是谁写的,要是哪天咱们女儿被这种秀才当成攀龙附凤的对象……妾身得夸他一句胆大包天。”
李悦毫不怀疑静姝将来会是大清公主,就算不是,那也是和硕格格,好似古往今来这皇家公主、郡主们都是书生们臆想的对象,她抖了抖浑身的鸡皮疙瘩,强制自己别往这方面想。
胤禛冷脸道:“要是有这种人出现,爷先打断他的腿。”
“加妾身一个。”李悦点头,寻思自己得提早教静姝识人之道了,女儿家在这个时代总是寸步难行的,哪怕贵为公主格格。
……
三阿哥胤祉近来确实春风得意,原先吵吵嚷嚷的嫡福晋董鄂氏都不得不收敛动作,皇阿玛虽然训过他莫要宠妾灭妻,可他也有自己的解释,他三个庶子都是刚出生第二天就夭折了,这话说出去都荒唐,皇阿玛当即就发怒了,他看在董鄂氏给他生下两个嫡子的情分上姑且替她说情。
虽说有些折腾,但宠妾灭妻这事姑且过去了。
还有年羹尧那里,既然这人对他不上心,那他过些时日看看年羹尧骨头是不是一直那么硬。
他要在皇阿玛跟前得宠,让皇阿玛在太子倒台后头一时间考虑的储君人选是他,毕竟年羹尧给了他警示,要是他全将希望放在年羹尧身上,说不定将来还得败给老四。
他要两手抓,他要皇阿玛的宠爱,也要年羹尧这个能人。
若非年羹尧的妹妹年氏年纪太小,他现在都能用侧福晋之位聘之,但这都不是问题,时机到了,总会解决的。
就是老大这些时日三番四次针对他,让他有些不快了。
老大前年失了大嫂,唯一的嫡子着实体弱,多年前苦心谋求的嫡长子没有得到皇阿玛重视,这般可怜之人,他本不想跟老大斤斤计较的。
可老大因为妒忌他在皇阿玛跟前得宠而针对他,圣人都有脾气,没理由他还得一直忍下去吧。
胤祉想起大哥在梦中的下场,微微抓紧椅柄,他就再给大哥一次机会好了,若是大哥不珍惜,那也怪不到他头上来,毕竟到最后,都是兄弟相残的结局。
每个人都不折手段,他不过是将这不折手段的过程提前了。
第 54 章
在朝廷上, 胤祉深得万岁爷看重的事实为众人默认的了,只是这样免不了得罪太子爷和对皇位虎视眈眈的大阿哥。
胤祉对付不了太子爷,但一个大阿哥还是手到擒来的, 在第三次被大哥当面讽刺后, 胤祉再也没了忍下去的脾气。
没过多久, 胤祉将自己搜集到的证据摆在众人面前,当着众人面道:“儿臣有事禀告皇阿玛,大哥意图对太子爷行使厌胜之术!”
这话将朝廷所有人都震惊住了,就连太子爷也惊疑不定的看着大阿哥胤禔, 若是三弟说的是真的,那大哥到底是有多恨他这个太子。
唯有大阿哥胤禔不可思议的看着那些证据,瞳孔微缩, 这些东西三弟是怎么知道的,他明明掩饰得很好,谁都不知才是。
而三弟居然神不知鬼不觉将证据都找到了, 看来三弟是想他死啊。
他急忙跪下来, “还望皇阿玛明察,儿子绝无此等胆大包天之意,太子爷一日是储君, 儿臣就一日向着太子爷,太子爷才是皇阿玛唯一正统的继承人,三弟冤枉儿臣!还望皇阿玛给儿臣一个公道!”
他牙齿死死咬着,他从来没想过胤祉会从他府上找来这些东西。
可太子占据储君之位二十多年,他舍了结发妻子都没法让皇阿玛多看重他一些,这让他怎么甘心, 发妻的离世,皇阿玛的册封, 他出宫开府,一切动作都不在皇阿玛眼皮子底下了,他才一时魔障魇咒皇太子。
这些事是他做的没错,可他从来没想到自己会败在这种事上。
康熙面色沉沉,自己信赖的大儿子做出这种举动,无疑是将他一直以来认定的儿子间兄友弟恭印象给打破了。
而且,若是老大真起了这种心思,那他得看看他这些儿子中有哪些人也起了这种大逆不道的心思,太子是他悉心培养的储君,他绝不允许太子出现任何问题。
“给朕查!”康熙不理会老大说的话,闭了闭眼,厉声下令。
不多一会儿奴才们将三阿哥摆上的那些证据细细察看,还有大臣沉着脸去大阿哥的府邸搜查。
其他阿哥面面相觑,太子爷紧咬牙关,好一个老大,对他的储君之位居然这么感兴趣,野心满满啊,也不看看他同不同意,厌胜之术,哈哈哈哈哈哈,老大跟他真是一点兄弟情都没了。
太子爷眼底满是讽刺。
在证据找来的这一个时辰里,康熙帝一直面沉如霜,其他大臣更是沉默寡言。
胤禛看着这一幕更是觉得奇怪了,他心里已经完全断定胤祉有预知未来事的机遇,不然大哥府上发生的事他又如何得知,他们这些兄弟一个个都不是善茬,哪是容易被人拿捏把柄的心性。
胤禛沉着脸,而且现在太子地位稳固,就算老三有谋求储君之位的心思,现在的动作未免来得操之过急,仿佛有些事被老三提前了,他们这些还没有积攒起势力的阿哥会因此被皇阿玛和太子爷忌惮。
老大不过是公然不给老三几次面子,老三便找出老大的把柄,可想而知,他有些布局得改改了,哪怕他现在没有心思谋求储君之位,他也不希望自己的布局被能知悉未来事的老三发现。
还有,他这般被老三忌惮,他心想,是不是自己未来做出了对老三威胁极大的事,像是储君之位……
想到这里,他瞳孔微缩,他以前从没往这个角度想过,毕竟太子爷地位稳固,他们这些兄弟岂能对储君之位动心思,那是大逆不道之举!可倘若未来太子地位不稳了,或是皇阿玛活得岁数长,这年轻力壮的太子便跟日渐衰老的皇阿玛有着不可调和的矛盾。
哪怕太子爷跟皇阿玛的父子感情多好,看似永远都不会产生感情隔阂,可皇阿玛到底是万人之上的皇阿玛,这样的皇阿玛能容忍自己越发苍老,而太子虎视眈眈自己的权力地位?
所以太子将来会地位不稳,甚至被废了储君之位就极有可能了。
而他是老三最大的对手?
哪怕胤禛将事情尽量往意料不到的方面想去,都绝对想不到自己将来会是大清下一任皇帝,这才是引起三阿哥忌惮的最大原因,可尽管还想不到这方面,他却已经凭直觉将事情推测得七七八八了。
与此同时,他心里某种野望被勾起了。
哪个皇子阿哥没有野心,谁不想坐上那高高在上的皇位,若是将来太子爷废了储君之位,那所有皇子阿哥都有争夺的机会,那他又如何在这场斗争中赢下来?
胤禛不知道这个答案,但是他知道一个道理,便是养精蓄锐、引而不发。
像是三哥这样是绝对不行的,太过高调了,他不觉得皇阿玛能一直容忍三哥。
很快,大臣们将在直郡王府上查到的厌胜之物都拿过来了,胤禔心如死灰,跪在地上不发一言。
康熙一口腥气从肺腑涌上,但他咽下去了,老大和太子手心手背都是肉,可比起手背的肉,他只能向着手心的肉,太子是他悉心培养的储君,他绝对,也万万不能让老大轻易脱罪。
“从今往后,朕就当没有这个逆子,从今日开始,直郡王禁足在郡王府,没有朕命令不得出来,奉朕旨令,罢免大阿哥胤禔的直郡王之位。”
胤禔头颅直直垂下,他该庆幸皇阿玛没有要了他的性命吗,可是在他年纪轻轻,正是建功立业的大好年华将他一辈子囚禁起来,这跟要他的命有什么区别。
他突然抬头,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三弟啊三弟,是爷瞎了眼,竟有你这么个能耐的兄弟啊,你手段通天啊,不知今后哪个兄弟会败在你算计之下。”
他留下这么一句看似愤怒实则挑拨离间的话语,让在场的皇子阿哥以及朝廷臣子们都面色难言,胤祉面不改色,跪下来,“皇上英明,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康熙帝眼神复杂极了,他这个儿子是个心狠的啊,但若是为了太子,未尝不可。
待下朝时,太子爷上前拍了拍胤祉肩膀,“三弟,多亏有你了,不然孤身边有这么一位不折手段之人,孤今后怕是彻夜难眠了。”
“太子爷请放心,三弟对您忠心耿耿,绝对不会让胤禔这样的乱臣贼子出现在您面前。”
“好极了。”太子掩下眼底锋芒,看似信赖极了面前的兄弟。
老大倒台后,胤禔生母惠妃一夜之间神色憔悴的像五六十岁的老妇人,只是她却是无可奈何,只是从此之后不再接受三阿哥胤祉的觐见,也不再理会荣妃。
若非万岁爷对这些高位妃子都挺重视的,加上惠妃还有一个养子八阿哥养在膝下,惠妃这次怕是挺不过来,好端端的四妃之首在此事发生后形同虚设。
但这只是开始,胤祉在兄弟间仿佛成了孤家寡人般的存在,但这正是他的目的,他不在乎其他人打量的神色或是孤立的动作,他一心想成为皇阿玛信任的‘忠臣’和皇太子身边的唯一不会觊觎他位置的好兄弟。
而他这种不破不立的态度还真让康熙帝起了几分重视,于朝廷上的许多事情都听从这个儿子的提议,时间很快消逝,转眼就是康熙四十年。
在这两年里,三阿哥显然成了皇子阿哥中炙手可热的存在,他在许多政事上都有独到的见解,深得万岁爷信赖,连带着他嫡长子弘晴也成了万岁爷的心头宝。
以往这种情况只会发生在太子爷的子嗣身上,因此好些人弄不明白万岁爷的心思。
胤禛还好一些,毕竟他猜到了胤祉的底细,也猜到他目的为何。
旁人都道胤祉是一心一意对太子爷效忠,但野心往往藏在忠诚之下,想来太子爷已经忌惮这位好兄弟了。
还有皇阿玛那里,三哥是想在皇阿玛面前展现自己的能耐,可皇阿玛年纪渐长,三哥这般毫无忌惮的作风,皇阿玛当真不会多想?
……
又是一日清晨,李悦极早起来给四爷更衣,“爷,早去早回。”
目送四爷离开后,良久没有出声的系统有了声音,[宿主,系统有办法有实体了!]
正太音好似多出几分激动,李悦不明所以,‘那你会变成什么?’
[系统什么都不会变,不过系统能像人类一样转世投胎!]这是系统在总系统那里吵吵闹闹几百次得到的方法。
[只是系统转世投胎后会失去当系统的记忆,只保留储存的知识!]
系统叮咚叮咚的,听得李悦有些傻眼,‘听起来好厉害啊,那你想转世投胎成什么东西?’
投胎转世的对象能是人能是动物,但她搞不懂系统心思。
[叮咚,系统也不知。]系统挺实诚道来,[这个时代有穿越者,有‘重生者’,系统本来不想干涉这个世界的,这是每个当系统的操守,只是总系统说了,既然这个时代已经千疮百孔了,那系统的转世投胎就不成问题了。]
而且,它好想和哥哥姐姐玩,他们玩的东西好像很有趣!
‘那你就好好考虑吧。’李悦不反对系统的转世投胎,只要别投胎成后院妻妾的子嗣就行,不然她极有可能为了一些不必要的风险不认系统了,而且转世投胎的系统没了记忆,生在别人腹中那还能是她的同伙吗?
[叮咚,系统知道了。]正太音叮咚叮咚响起,几秒后恢复平静,李悦就当它是去想投胎转世的对象了,但她冷不防回想起系统刚才说过的话,声音有些晦涩,‘你是说这个时代有重生者?’
[叮咚,也不算是重生者。]系统实诚道,[只是有了前世记忆之人。]
‘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李悦蹙眉,要是这个时代有重生者,那会不会威胁到四爷?毕竟四爷会是未来的雍正帝,若是这重生者是九子夺嫡中的一人,那四爷的下场如何就可想而知了。
还有作为四爷长子的弘昐以及四爷小女儿的静姝,李悦咬紧下唇,她不担心自己的处境,她只担心自己丈夫以及儿女的人身安全。
[宿主不用担心。]系统正太音好似有些疑惑,疑惑李悦为什么这么激动,[每个带有重生记忆的人都不会改变原定的轨迹,只会将原来本该发生的事加快,穿越和重生不是一个概念,那些本就拘泥于这个时代的人是没有机会改变他们存在的历史的,而且,这并不算是原来的世界。]
系统说得云里雾里,但李悦听懂一点了,就是这件事不会影响四爷登基。
李悦缓缓吐出一口气,‘那我就放心了。’
接下来的时日,李悦便专心找出那个‘重生者’了。
而等她找出所谓‘重生者’是三阿哥时,所有的事情仿佛按了加快键一样。
从康熙四十二年的太子母家掌权人赫舍里·索额图的处死,太子爷被砍了左膀右臂,再到康熙四十七年的十八阿哥病逝,康熙皇帝对太子的不满终于显露出来,认定太子绝无忠爱君父之意,对皇阿玛不孝,对亲兄弟的病逝没有一丝哀容,不配为大清储君。
于是,废太子之事刻不容缓,哪怕再多人相劝都没用。
等真正废了太子时,康熙皇帝又看其他皇子阿哥不顺眼了,以往重视的三儿子在此刻也被他迁怒,加上似是有党派之形的八爷党,八阿哥被张明德相面一事揭露到康熙皇帝面前,一时间万岁爷狠狠打击了八爷党。
胤祉等了这么多年就是为了这个时刻,老四暂且让他找不到把柄,但好在老四接触不到年羹尧,老五在噶尔丹一行中被毁了容貌,再无为君的可能,而七弟腿有疾,一辈子都够不着皇位,而老八老九老十的党派被皇阿玛打击,剩下的十二十三十四又太过年轻,不像年长的兄弟一样有势力傍身。
现在是最好的时机,胤祉当即主动向康熙皇帝求娶年羹尧之妹为侧福晋,康熙皇帝看了他许久,终是同意此事。
在诚郡王迎娶年侧福晋的当天,李悦跟四爷前去诚郡王府,参加此次婚宴,毕竟诚郡王迎娶的是侧福晋,李悦跟年氏同为侧福晋,是有资格去参加年侧福晋的婚宴的。
只是到了诚郡王府,年家人仿佛自己才是诚郡王的妻族,一个个兴高采烈,张扬之极,招揽各位客人坐下,李悦和四爷也是他们招待的对象,李悦视线穿过一个个年家人,看到了笑容勉强的三福晋,听说三福晋这些年日子并不好过,眼下后院来了个得宠的侧福晋,往后日子就更难说了。
李悦扯了扯四爷,“爷,听说年羹尧的妹妹貌美如花,端得是番好颜色。”这年侧福晋本来会是四爷的侧福晋的,但奈何三阿哥强势崛起,年家人好似都向三阿哥投诚了,她这会儿还挺想知道四爷是什么表态。
“貌美如花?不如悦悦在爷心中的倾城之色。”胤禛淡定给她夹了好几筷子菜,旁人长什么样与他何关,他顾好自己的妻儿就行了。
“四爷也是,在妾身心里,天底下的男子都不如四爷英俊。”李悦挺配合的吹嘘,也给四爷夹了好几筷子,胤禛眸带笑意,目光落在李悦身上。
他说的都是实话,奈何悦悦总是不当真。
只是这些年悦悦是不是越长越好看年轻了,胤禛下意识摸了一把自己的脸,他现在不过三十岁,还算年轻力壮,但他此刻却担忧起自己将来会不会越来越老,在外人眼中他和悦悦便成了一对老夫少妻。
想到这一幕,胤禛脸色有些黑。
鞭炮燃起了,迎接新娘子的声音越发热闹,李悦吃了好几筷子菜才有心看向刚走出轿子的年侧福晋。
年氏盖着红盖头,身段轻盈,诚郡王喜气洋洋握住年氏的手,仿佛刚迎娶新娘的年轻郎君,天底下的喜事都倾斜在他这边了。
李悦眼睛眨都不眨看着这一幕,眼看着两人要进新房了,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猛地将年氏冲撞,年氏踉跄几步,好险被诚郡王扶住。
四爷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是弘晴。”
弘晴?那不是诚郡王的嫡长子吗?
“我们走吧。”胤禛道。
李悦点头,尽管还想留下来看看什么情况,但他们礼送了,菜吃了,再留下来看热闹显得有些不地道,“好。”
李悦走后,诚郡王冷脸看着自己重视的嫡长子,弘晴不甘示弱回瞪过去,“阿玛,儿子不认她做儿子额娘!”
“今儿你不认也得认!”诚郡王怒不可遏,一巴掌扇过去,弘晴瞪着眼,不敢置信阿玛居然打了自己。
他将躲在人群中的额娘拉出来,跟阿玛对峙。
郡王府的好戏此刻才正式上演。
第 55 章
等夜晚来临时, 年侧福晋脸色阴晴不定,今夜是她洞房花烛夜的好日子,但三爷没有过来。
他们年家人哪个不比嫡福晋更能给三爷权势, 可三爷偏偏被他那个嫡子一闹, 便完全没心思过来了。
想她年澜馨年轻貌美, 父兄皆有出息,连洞房花烛夜也不能风风光光。
年澜馨顿时有些怀疑自己父兄将自己嫁给三爷真的是对的吗?三爷虽说年轻有为,又是皇子阿哥的尊贵身份,在朝廷备受万岁爷宠爱, 在当今太子已废的情形下,三爷最有可能够到皇位,可这也只是可能。
想起自己在出嫁前打听到的京城各皇子后院情形, 其中就数四贝勒和五贝勒的后院最数让她羡慕,也唯有这两个后院的侧福晋堪称是极受自家主子爷喜爱的,而且嫡福晋并没有诞下子嗣, 也就是说, 侧福晋所出之子是极有可能继承这两家爷的身份地位的。
不像三爷这边,嫡福晋哪怕不受三爷宠爱,可有两个嫡子傍身, 而三爷对嫡子的重视可见一斑,她怀疑哪怕自己生下阿哥,也抵不过两个嫡子,这样他们年家举全族之力只得来一个从龙之功,而非下一任帝王的母家。
年澜馨不甘心的咬着唇瓣,可事已至今, 三爷才是年家人找到的最合适的皇子阿哥,四贝勒太过平庸, 五贝勒又已毁容貌,没有争夺储位的能耐,七贝勒同五贝勒,八贝勒跟自己发妻伉俪情深不必多说,他和九阿哥十阿哥形成的党派又被万岁爷重重打击,至于十二阿哥,那是比四贝勒还平庸的皇子阿哥。
十三阿哥和十四阿哥年纪轻轻,不如年长的几个兄长得势。
所以,他们年家既然选了诚郡王为效忠对象,那便放宽心好好将诚郡王拉拢到自己这边,而且,当今圣上都有废除嫡子太子之位的时候,到时候三爷未必不能。
年澜馨收拾好心情,想之后要如何将三爷拉拢过来,论姿色,她年澜馨不输给任何人,她跟嫡福晋唯一的差别是两个子嗣,还得想想办法让两个嫡子跟三爷离心才行……
……
诚郡王新得一侧福晋和一有前途潜力的妻族,在后院或是朝廷都说得上是如鱼得水。
年侧福晋温柔知性,是郡王府当家作主的‘主母’,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年家人加上诚郡王如同强强联合,年家有了诚郡王的扶持,便能更好的在朝廷上建功立业,而诚郡王有了一个可靠的妻族,一股势力悄然而生。
诚郡王极有可能够到储君之位,便成了很多人的共识了。
胤禛还是像从前那样在康熙帝面前当个乖顺的儿子,比起已经被废除的太子,被囚禁的大阿哥还有在朝廷顺风顺水的三哥,他在这几个年长的阿哥中着实是一点都不显眼,也比不上有后进之心的八爷党等弟弟有野心,也一点都不得圣上恩宠。
不过他却是悠闲自得这般日子,偶尔带上李悦和四个孩子前往田地里耕田种菜。
也不知是兴趣所致还是为了躲避锋芒,他这些年是真的没有拉拢朝廷各方有势力之人,在外人看来是碌碌无为的性情。
但是也正是因为如此,对自己子嗣现在十分忌惮的康熙皇帝倒是将这个儿子看进眼里,但他想要的是有野心的子嗣,便不将老四当成太子人选之一。
要说这人真是奇怪,当底下子嗣满是野心时,他便忌惮不已,可若是毫无野心,便换都化为了轻视。
于是,同理而言,他对近来在京师惹起满城风雨的三儿子便存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捧杀心思。
像是将这个儿子高高捧起,然后,极有可能像将太子贬至尘埃时一样将其狠狠摔下,现在没有任何动作不过是因为他还想看看他这个儿子有什么能耐。
所谓的治国之才,还有未卜先知,以及在康熙三十八年后的顺风顺水,哪怕康熙皇帝用自己的毕生所见都察觉不出他这个儿子是从哪儿得来这些机遇的,他是天子都不能像老三这样把控先知。
这无疑是在挑衅他的皇权,不过是一个皇子却得了皇帝得不来的东西,莫非上天是说老三比他更适合做皇帝?
康熙皇帝脸黑了。
梁九功在旁小心翼翼问道:“万岁爷,赫舍里氏族中人求见。”
“不见。”康熙帝平淡将奏折搁置御案,面色恢复如常,“叫年羹尧过来。”
“是,万岁爷。”
康熙皇帝眼眸深邃,此刻,谁也探不出他的心思。
……
京师一家不起眼的酒肆内,胤禛刚从田地里回来,收拾的像个寻常老百姓,但周身的气概是掩不住的,哪怕他像酒肆里的任何一个客人一样让小二上菜,小二都恭恭敬敬的,不敢有一丝懈怠。
没过多久,在雅间内,迎来了另一位客人,便是早期诚郡王有心想招揽但又招揽不来的隆科多。
隆科多私德有损,但这并不妨碍他在圣上面前得宠,深得圣上信赖,这只因他的身份是圣上表弟,也是圣上妻弟,加上他在佟家嫡系子弟中算得上是有才华的,他得宠便是可想而知的事。
今儿他出现在此地并非是无迹可寻,像是胤禛大儿子弘昐今年已满十四岁了,算下来,是能娶妻生子的年纪了,而佟家虽说嫡系女儿少,基本上都集中在康熙帝那一代了,像是孝懿皇后和当今贵妃,但隆科多之后的下一代并非没有适合的女儿。
像是隆科多阿玛佟国维早逝的儿子留下来的女儿佟佳柔臻,也就是隆科多的侄女,虽说年纪比弘昐大三岁,早些年因为身子弱特地留到这个年纪还未出嫁,可是古人惯来觉得女大三抱金砖,而且佟佳一族的嫡系女儿惯来金贵,说句不好听的,康熙皇帝的这些母家女儿在当今圣上眼里有时候比宗亲格格份量更重些。
至于为何隆科多会特地跟四贝勒在此地,这就不得不说起佟国维这个老狐狸了。
老狐狸之所以是老狐狸,是因为他老谋深算,狡兔三窟。
他看得出来诚郡王一时风头无两,知道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万岁爷有可能将三阿哥立为太子,可是万岁爷心思莫测,说废太子就废太子,说不定三阿哥根本就不是他属意的太子人选。
他便将视线放在三阿哥之后的四阿哥身上了,现在不被容貌和身疾影响的阿哥就只剩下四阿哥和八阿哥九阿哥等人了,可比起靠后的八阿哥,四阿哥无疑是有能力在三阿哥倒台后奋力一搏的皇子阿哥。
而且他佟家女儿金贵,除非是嫁给当今皇帝为妃,否则嫁到哪家府上,只能是当嫡福晋,八阿哥和八福晋感情极好,且长子在四十七年才堪堪出生,这让佟家女儿如何嫁给八阿哥或是其长子。
于是四阿哥长子弘昐便是最适合的人选了,且退一万步来说,就四阿哥至今为止就四个儿女活着的情况,唯一有可能继承四阿哥爵位的便是侧福晋所出的长子弘昐,至于养在嫡福晋身下的弘晖,佟国维清楚那只是个格格所出之子,比不得长子弘昐,哪怕养在嫡福晋身下也比不得。
哪怕四阿哥没法继承皇位,将来至少也是个郡王或是亲王爵位,佟家女儿能成为郡王福晋或是贝勒福晋也是件喜事。
“弘昐到年纪了,此事爷会跟皇阿玛说的。”胤禛漫不经心道,皇室宗亲与世家大族联姻本就是件寻常事,只看皇阿玛心里怎么想的了,左右他跟佟家除了联姻一事并没有其他往来。
弘昐确实是最适合为佟家女的姻亲对象,皇阿玛看在自己母家的脸面上,很大可能会同意此事。
因为佟家一族是只向着皇阿玛的母族,而他这个儿子又一向不管俗世,对于皇阿玛来说,弘昐跟佟家女的赐婚或许才是最让他放心的吧,毕竟这种赐婚不同于三哥跟年羹尧之妹的结亲,是完全的利益交汇。
“那奴才恭送四贝勒了。”隆科多笑道,看着四阿哥离开此地,转头又叫来几碟小菜,嘴里哼着曲儿,让有心跟来的人猜不透两人做了何打算,便只得回去告知自家主子两人只是商量了婚娶之事。
诚郡王脸色阴晴不定,“老四果然是我小瞧了他,他居然跟佟家有了关系,还意图让弘昐娶佟家女为嫡福晋。”
他现在并不打算等皇阿玛复立太子又再废太子,这期间的功夫太煎熬了,而且他也不愿意自己到康熙六十一年等皇阿玛驾崩后才能继承皇位,那时候太久了,他也四十多岁了,他不想自己像老四一样登基十三载就驾崩离世。
皇权是天底下最好的东西,他不能像皇阿玛那样掌握数十年皇权,也得超过二、三十年吧,像老四那样不过十三载就遗憾离世,这算什么。
“主子,您怎么想?”
诚郡王把玩着手中佛珠,玩味的笑了笑,“爷怎么想?既然老四诚心诚意想和佟家结亲,那爷就成全他们。”
就是不知道佟家女被贬妻为妾时,心里怎般滋味了。
他非得让这门姻亲由喜事变成丑事。
“是,主子,年大人从宫里出来了,您要见他吗?”奴才继续禀告。
“让他进来吧。”诚郡王脸色微敛,年羹尧确实是不可缺少的大才之人,于他大业有着不可磨灭的贡献,只是,对于年羹尧,他不能给予十分信赖,毕竟这人在雍正朝表现如何,他是清楚的。
所以,他会掌控年羹尧的每处行踪,哪怕皇阿玛将年羹尧召进宫这事,他也得弄得清清楚楚。
第 56 章
“回三爷, 万岁爷让奴才进宫什么话都没说,只是让奴才站着,偶尔看奴才几眼。”年羹尧对此一头雾水, 如实向诚郡王禀告。
皇阿玛会无缘无故将年羹尧召进宫就为了看人?胤祉是不相信这点的, 皇阿玛狡猾、城府深, 他们这些兄弟都被皇阿玛的皇权戏弄得昏头转向,皇阿玛必然有其他心思。
“爷知道了,亮工,咱们主仆二人好久没有聚在一起说说话了, 不如就此一聚,爷让澜馨出来见见你这位兄长吧。”胤祉笑道。
年羹尧心里一暖,“多谢爷。”饶是这位三爷做事有些不着调, 可这位主子对他年羹尧好是真的好。
随后年澜馨拿着一壶酒出现在兄长和丈夫面前,她笑吟吟,眉目含情看着胤祉, 胤祉将她拥进怀里, 以往老四的妻弟以及侧福晋都在他面前,都对他忠心耿耿,胤祉心突然就松落了。
饶是老四有通天功夫, 也不能在没有年羹尧傍身和隆科多支持的情况下登上皇位吧,而且,他还打算将这即位的日子提上来了,就是防止老四像原来发展一样即位,他搏了这么多年,没理由输的。
……
而这节骨眼上, 胤禛求见万岁爷,“皇阿玛, 儿子长子弘昐年纪已到婚配,儿子想着这京城年纪符合的贵女不多,恰巧前儿舅舅找上儿子,说是让佟佳柔臻跟弘昐结亲,两人年纪相配,性情稳妥,倒是适合结亲之事。”
康熙想起佟佳柔臻是何人物了,“朕记得朕二舅有一庶长子早夭,只是留下一嫡女,便是这佟佳柔臻了吧。”
“是,皇阿玛。”胤禛面不改色。
“两人年纪是挺适合的,只是这桩婚事不大适合弘昐。”康熙皱眉,哪怕他再看重佟家女,都比不过对自己儿子的重视,他语气沉重中带着些许呵斥,“隆科多实在太不像话了,弘昐是你唯一身子康健的阿哥,而满打满算你只有两个阿哥,他侄女身子虚弱,为弘昐嫡福晋固然身份相配,可如何为弘昐开枝散叶。”
老四本就子嗣稀少,就盼着弘昐能耐些,多多开枝散叶,若是弘昐嫡福晋迎进门只是个病秧子,不知会不会折了弘昐福气。
康熙是不得不往这方面想的,他子嗣多,但不代表他儿子子嗣多,老八一把年纪了才堪堪有一个阿哥,老四这么多年了也只得了两子两女,这两子两女还是只有一子一女身体康健的,其余两人随时都有可能夭折,这让他怎么放心赐婚。
“朕改日跟隆科多说说这事,你不必为了他的脸面答应此事。”康熙斩钉截铁道。
胤禛初听这话心情还挺微妙的,没想到皇阿玛还会关心他子嗣多少一事,只是这事是必须要成的,“皇阿玛,您就允了这桩婚事吧,儿子所盼不多,只盼着儿女婚事圆满……”他顿了一下,才透露道:“前儿儿子让人备了家世、年纪符合的女儿家画像,弘昐偏偏看中了佟家女儿……皇阿玛,佟佳柔臻身子虚弱,早早成婚也好。”
康熙多看了四儿子一眼,没被他说动,只是弘昐对佟佳柔臻心动,而佟佳柔臻身子虚弱,随时有可能病逝确实是不大好,哪怕死在夫家处都有庶出子女供奉,若是死在佟家,将来是不入祖坟的。
往这方面一想,哪怕这桩婚事有些折腾人,倒也不是不行,就是对弘昐不大好,康熙转念一想,到时候若是佟佳柔臻去了,他就下令给弘昐娶一个家世不差的继福晋。
“行,就依你吧。”康熙随口答应。
“儿臣多谢皇阿玛。”胤禛从容退下,转身走出乾清宫时倒是踉跄一下,但很快稳住身子,接下来的赌注就围着皇阿玛来了,他不知这样算好还是坏。
只是他清楚一点,以三哥这种对自己随时随地都十分警觉的态度,若是让三哥即位,四贝勒府上的人可能都得不到保全。
为了保全妻儿以及内心一直跃动的野心,他还真得跟三哥博一场了。
四贝勒府,李悦叹了口气,“弘昐这么快就要娶妻了,我还真是舍不得这孩子。”
关键是这么小的孩子早早同房,这不是对身子的摧残吗?而且她也不想这么早就抱孙子啊,她看起来都不超过二十岁,将弘昐的子嗣抱来给她,旁人看了保不准以为孙子是她生的。
李悦浑身一抖,将这幅可怕的画面抖出脑海。
欣兰笑眯眯道:“主子,您别担心啊,大阿哥成亲是件大喜事,您到时候就有儿媳妇伺候了,还有嫡孙儿,您该高兴才是。”
“说得对。”李悦敷衍道,她不需要儿媳妇伺候,她也不需要弘昐那么快有嫡出子嗣,她只希望弘昐婚事能推迟两年,弘昐说是十四岁,可实际上才堪堪十三岁。
这就是一个小孩的年纪,怎么能逼迫对方成亲,而且,比起弘昐,她儿媳妇要是跟弘昐年纪差不多,她真的有一种很浓重的负罪感。
“罢了,爷回来了吗?”李悦觉得自己可能是被四爷宠坏了,一日不见四爷就觉得有些烦恼了。
毕竟在四爷没有去其他院落里过夜的这十年里,她是逐渐将四爷当成自己的丈夫看待的,并非是顶头上司,她一天不见自己丈夫,当然会想念了。
“四爷还没回来。”
“弘昐去哪儿了?”
“奴才也不知。”欣兰摇头。
“主子,贝勒府来圣旨了。”薇竹急匆匆走进门,神色焦急,“福晋在前院候着了,主子您也过去看看吧。”
“来圣旨了?”李悦站直身,“那就去看看圣上有何旨意吧。”
她心里略微好奇,在这节骨眼上,不是四爷封爵的圣旨就是赐婚的圣旨,后者……就有可能是四爷封侧福晋或是弘昐的赐婚圣旨了。
不过以四爷现在还是贝勒爷的身份,侧福晋只能有一位,李悦便不觉得四爷能手段通天有两位侧福晋,所以这次圣旨更可能是弘昐赐婚的圣旨。
果不其然,在李悦抵达前院后,那宣旨太监便朗声宣读了——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四贝勒长子爱新觉罗弘昐温良恭让,秉正纯孝,适婚娶之时。今有领侍卫内大臣佟国维孙女佟佳氏,满洲镶黄旗人,娴熟大方、温良敦厚,朕躬闻之甚悦,故今朕下旨钦定其为大阿哥弘昐之嫡福晋,择吉日大婚,钦哉。”
“妾身遵旨。”这圣旨被福晋代收起来,彼时好些妻妾看向李悦的眼神挺复杂的,京城谁不知佟国维就是佟半朝,让他孙女嫁给弘昐做嫡福晋,看来弘昐今后肯定是世子爷了。
李侧福晋的运道真好,十多年的盛宠不衰也就罢了,现在儿子也能给她依靠了。
苏格格干脆眼不见为净,直接转过身去,她心知肚明,哪怕她子嗣养在福晋身下,都不可能谋得世子之位了,她是越想越不甘心,干脆不想了,在后院,福晋有时候都得顺从李侧福晋,她凭什么跟李侧福晋反着来。
就凭自己那个体弱的子嗣吗?弘晖越长身子越弱,府医说这孩子可能留不下子嗣了,她心里恨,但有什么办法。
李悦蹙眉,一颗心倒是因此放松了,她之前看过京师的适龄贵女,那佟佳氏恰恰好比弘昐大三岁,如此看来,要是这小两口不小心有了子嗣,儿媳妇应该能顺利生下孩子吧。
待弘昐回来时,少年望着圣旨,脸蛋皱巴巴的,“唉,额娘,你说小爷怎么要这么快成亲,十四叔都是十七岁才成亲的,爷就不能晚几年吗?而且小爷不认识佟佳柔臻啊,要是儿子跟她处不好怎么办?”
他想像阿玛一样跟额娘圆圆满满的过日子,不想娶回来一个他不知晓性情的女子,那女子还不知道会不会像额娘一样温柔,唉,估计不会,天底下就只有额娘是最最温柔善良的女子了。
“这你就得问你阿玛了。”李悦眉眼微动,“不过你得跟额娘说说,你这些时日跟你阿玛神神秘秘的在做什么?”
四爷老是这段日子不见踪影,弘昐也是,加上太子是在这段时日被废的,年侧福晋也是这段时日被三阿哥娶进门的,她倾向于四爷可能要有什么行动了。
系统说过,能预见未来之事的人,必然会被那未来事影响,从而心绪变得极其不稳定,就跟被夺舍了似的。
三阿哥这些年来对皇位处心积虑,以四爷的性格不会坐以待毙的。
弘昐摇头,“额娘,您就别管了,不是什么坏事。”
只是一场较为危险的博弈罢了。
弘昐心想,三叔处心积虑,皇玛法手握皇权,为了护住额娘和妹妹,他和阿玛总得赌一场的,像三叔那样手握重权固然是件好事,可在皇玛法大权在握时,三叔这权势还能不能把握住就难说了。
应该只是一段时日的事了。
一个月后,康熙帝突然在朝廷上要大封诸子,又说要将太子复立。
朝臣们面面相觑,都弄不清楚万岁爷的意思,这是要将太子复立的同时册封诸子吗?
这到底是给废太子好受还是给废太子难堪呢,大清册封的郡王亲王可是有实权的,太子爷就算被复立,复立后面对自己好几个兄弟的威胁,能比原来好受?
但万岁爷显然醉翁之意不在酒,在说出复立太子的话后又长长叹了口气,看着诸臣,“诸位爱卿,你们帮朕看看,朕诸多子嗣中,何人最适合为储君?”
这下又轮到臣子们颔首低眉、不发一言了。
这其中不乏站在诚郡王这边的臣子,他们听从三阿哥命令,绝不在这个时候将三阿哥推到风口浪尖上,殊不知,康熙皇帝看到这一幕,眼底彻底没了笑意。
实在太不可思议了,他感觉自己的一言一行好似被老三猜透了,哪怕他想复立太子,想从诸子中选出一个储君,老三的神色从头到尾都是平静极了的。
康熙皇帝此刻终于忍耐不下去了,他能容忍老三一直在京师积攒权势,是因为他能确定皇权始终在自己手中,只要他一天不将老三封为太子,老三就永远都不能谋权篡位,永远都只能仰望他这个皇阿玛,皇权的唯一拥有者!
而且他有心想将老三的秘密探清楚,才放任老三一直肆无忌惮。
可他不能容忍老三将他的心思都猜明白了,仿佛清楚他可以为了权力不顾自己子嗣的模样,那份来自内心的倨傲让他忍不下去了。
老三必须要倒,他怎么将这个儿子捧出来的,那就让他怎么倒下来。
康熙心道,对以往非常看重的三儿子此时没了一丝一毫的感情。
堂上的诚郡王只稍稍蹙眉,他无论作为臣子还是儿子,都不能在朝廷直视君颜,可是他明白,当皇阿玛看到自己目的不成时,肯定是……容不下他了。
毕竟有过梦境的启示,他知道要是朝廷上的臣子都齐齐拥戴他为太子,他保证接下来皇阿玛就有了借口将他所有权力都瓦解,就像梦境中对待八爷党那样。
让他眼睁睁看着皇阿玛将他贬至尘埃,那不可能,因此哪怕接下来要公然跟皇阿玛对上也在所不惜了。
就是可惜年羹尧至今还未掌握兵权,但没所谓了,等他掌权后,年羹尧照旧能帮他稳定西北。
退朝后,诚郡王跟大多数文臣有说有笑的,这显得他几个兄弟有些孤寂,胤禛还是像从前那样带着十三十四两个兄弟走出宫殿,但隆科多冷不防叫住他了,“四贝勒,今后奴才侄女可就是您儿媳妇了,您可得好好待她啊。”
胤禛笑道:“这不成问题,弘昐看重柔臻,这对夫妻——”
“四弟,你跟舅舅在说什么?让三哥也凑凑热闹啊。”诚郡王冷不防插话道。
胤禛稍稍退后一步,“三哥。”
隆科多有心讨好四阿哥,但也不会忘了当今炙手可热的诚郡王,他笑眯眯道:“当然是弘昐阿哥跟奴才侄女的婚事。”
“爷知晓了。”胤祉笑道:“只是爷的嫡长子弘晴将近婚娶年纪了,若是舅舅家有适龄女儿,跟弘晴成了一桩喜事如何?”
“这……”隆科多犯难了,他并不是不想将侄女嫁给诚郡王嫡长子,可问题就是弘晴阿哥年纪不过十二岁,还得再过两三年才婚配,而等到那个时候,他侄女年纪就太大了,诚郡王当真会让自己子嗣迎娶他侄女,又或者是迎娶时是用嫡福晋的身份而非侧福晋?
因此考虑来考虑去,最好的办法便是将这步棋挪到四贝勒府,然后诚郡王那儿由他阿玛稳住,诚郡王长女年纪虽小,但再长几年便可让佟家子弟尚主了。
隆科多谋算不断,但没忘了殷切道:“倘若真有适龄女儿,奴才说什么都得让佟家女儿跟弘晴阿哥结亲!”
胤祉还算满意这个回答,他瞟了一眼沉默寡言的老四,心道哪怕老四费尽心思想讨来佟家的支持,都不可能实现了。
胤禛平静告退,转过身时神色化为淡然,他仍旧不明白三哥对他耀武扬威的心思何在,不过再过一段时日,这种日子便可止住了,皇阿玛体内的毒,也应该到了催化时了。
两日后,康熙帝突然怒斥年羹尧不懂礼数,当堂将年羹尧的官职撸得一干二净,三爷党人心惶惶,生怕三阿哥成了康熙帝下一个针对的皇子阿哥。
但诚郡王非但不怕,甚至没有半点收敛,从前在朝廷什么模样,现在就是什么模样。
康熙帝看在眼里怒不可遏,当即谈起多年前诚郡王对敏妃不敬之事,话里话外似是要将从前的事追旧账,诚郡王听康熙帝训斥整整一个时辰才能离开。
康熙帝还不解气,“传朕旨令,诚郡王无信无义,贬、贬为——”这话还没说完,他脸色为之大变,梁九功脸色一沉,“叫太医过来。”
“万岁爷,您怎么了?”他小心将万岁爷扶到龙床上,康熙一口气梗在喉咙处不上不下,他双眼瞪红,太医匆匆过来,一诊脉脸色大变,“万岁爷,万岁爷这是患上偏枯了。”
偏枯便是半身不遂的意思,跟中风无异。
而梁九功见万岁爷好似说不了话,身子也完全动不了了,惊慌失措,“万岁爷,这可如何是好?”
很快,宗亲们都涌进乾清宫了
依譁 。
四贝勒府得到消息后,胤禛沉着脸,“悦悦,爷和弘昐进宫一趟。”
“去吧。”李悦知道现在是紧急时候,给四爷匆匆更衣后便眺望四爷离去。
小女儿仿佛感觉到府上沉闷的气氛了,赶紧从自己院落跑来绛雪院,“额娘,发生什么事了?”
“额娘不知,应该是皇宫那儿出了事吧。”李悦望着紫禁城的方向,现在不过寅时初至,四爷就被召进宫,看来是发生了不得的大事了。
静姝甩甩脑袋,“不管了,额娘,女儿今晚陪您睡怎么样?”阿玛不在额娘身边,那不就便宜她了吗?
李悦回过神来,“好,你都十二岁了,还要跟额娘睡?”
“女儿多少岁都能跟额娘一起睡!”静姝理直气壮道,都怪阿玛,她才被迫五岁时就离开额娘独自住在一个院落里,现在好不容易有机会跟额娘一起睡,她是绝对不会放过这个好机会的。
“回屋吧。”李悦好笑,摸了摸她柔顺的发丝,“明日额娘给你编个好看的辫子。”
“好。”静姝眼睛一眨不眨,挽紧额娘手臂,额娘是天底下最最要好的额娘了。
……
皇宫内,宗亲们交流过后纷纷摇头,看着以往英明神武的帝王躺在床上,在场的人心里都有些不是滋味,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太子刚被废,万岁爷就得了偏枯,这新任储君都还未定下,这大清江山到底是由谁来接手?
不少人视线落在诚郡王身上。
论风头,诚郡王一时风头无两,论势力,诚郡王娶的两个福晋一个是满洲大族,另一个是新兴大族,尽管年羹尧被罢职了,可在京城为官的年家人并非只有年羹尧一人,而论身份,诚郡王是被囚禁的大阿哥和被废除的太子爷之后有‘长子’身份的皇子阿哥。
在一众庶子中,长子算得上是分量极重的身份了,不少宗亲议论纷纷,看着诚郡王,期间也有八爷党心里不服,决心要拉拢各个朝臣。
在皇阿玛患上偏枯未立储君后,最重要的便是这朝堂的人心了。
噔时,不少人除了为床上的帝王担心,更多的已经开始图谋从龙之功了,隆科多心里暗暗叫悔,早知如此,他就算是不要这张老脸也得让他侄女嫁给弘晴阿哥为嫡福晋,哪怕年龄大了些又如何,这比起佟家能再出一任皇后,算不上什么。
宗亲中最有威信的几个王爷脸色难看,为首之人道:“若是数月之内万岁爷没能恢复过来,那这储君之事必然要公然选之了,好代为监国。”
他们没权册封下一任皇帝,但是若是皇帝本人不行了,选一个太子出来代为辅国,等皇帝驾崩时好顺利即位,不对江山造成太大动荡。
这数个月是几个月,没人说得清楚,总之,在这天之后,为了防止皇子阿哥或是宫中嫔妃为了自己家族或是子嗣利益对万岁爷动手,宗亲们轮流守着万岁爷,盼着万岁爷身子尽快好起来。
而朝廷上有野心的皇子阿哥们纷纷招兵买马,拉拢各个臣子。
这看得两个还未封爵无权无势的皇子十三和十四心急不已。
十三劝道:“四哥,你到底是怎么想的,皇阿玛病倒了,不知何时才能恢复,你要眼睁睁看着三哥上位吗?”
十三并非是无情无义之人,看着自己皇阿玛倒在床上未必不心急,可是他更清楚三哥不知为何对四哥和他都极其看不惯,要是让三哥上位了,他们俩兄弟该如何是好。
而十四想的就简单多了,他这人纯粹,心里也有一股傲气,他心想皇阿玛倒得太快了,他没法积攒势力争夺皇位,可四哥不一样啊,四哥早就被封爵了,就算势力不比三哥,也应该不比其他人差吧。
这皇位要不是他坐,要不就是十三哥或是四哥坐,要是看三哥上位了,他心里会很不爽的,他和三哥感情算不上十分要好,将来三哥即便成了皇帝也不可能重用他,他这一生会过得多憋屈啊。
他才不干!
“是啊,四哥,你就听十三哥的劝吧。”十四长长叹息,他并不想之后一生蹉跎不得志啊。
胤禛半响不开口,见两个兄弟实在喋喋不休才勉强多说几句,“不用着急,皇阿玛不过是病重,就很快就好起来了,不必多思。”
“四哥,你是说?”十三隐隐约约感觉到四哥好似胸有成竹了,便想着多问几句,但四哥此时已经往阿哥所里走去了。
“阿玛。”弘昐点了点头,压低声音,“儿子已经吩咐下去了。”那位民间圣手,只盼能顺利找到吧。
“不必着急。”胤禛彼时非常冷静,这无疑是一次博弈。
他前年才堪堪发现老三这些年对皇阿玛下药了,而且那药方子非常复杂,他也是费了好大心思才弄清楚那药是容易导致人患上偏枯的,而那个时候,即便他有心想救皇阿玛,都已经晚了。
是药三分毒,况且皇阿玛将那药喝了好几年,老三手段通天才可对皇阿玛动手,可要是他告知皇阿玛此事,这发现此事的他是不是也成了居心莫测之人?他没法赌。
他只得快快找来杏林妙手将此事解决,当然,他不会亲自派人去找,十三和十四也不适合,老三盯他们三兄弟盯得紧,那弘昐便是最适合的人选。
胤禛清楚哪怕找来那杏林妙手也有五成可能医不好皇阿玛——他打听过那杏林妙手医好的人家,是五五成的把握,可是不赌一赌,又怎知皇阿玛好不了?万幸的是,那人已经找到了,就差过来京师一探究竟了。
所以说,这从头到尾就是一场博弈。
庄家是谁,赢家是谁都很难说。
弘昐却不由自主想到几年前,额娘曾经跟他说过他小时候不小心中了算计发高烧一事,当时额娘将一个透亮的镯子戴在他手腕上才让他转危为安,若是那杏林妙手不能医好皇玛法,不知道他这镯子能不能起到庇护的作用。
弘昐望着自己手腕上的镯子,陷入沉思。
他瞥了一眼阿玛,不管这镯子有没有效果,他听额娘说起他年幼时遭遇的事,就光顾着生气了,后院妻妾多便多是非,好在阿玛现在独守着额娘一人,不然他难以想象额娘要怎么在腥风血雨中庇护他们兄妹俩周全。
阿玛到目前为止就只有过三女两子,而除了额娘所出的他和妹妹,其他弟弟妹妹都是身体羸弱,额娘一路走过来并不容易。
想到这里,他微微叹了口气,转念一想,他兴许该去看看他那未过门的嫡福晋了,看看是什么性情的,若是个孝顺懂事的,他便和她好好孝敬额娘,无论她是不是跟他夫妻心意相通,他都愿意跟她相敬如宾过完这辈子。
告知阿玛一声后,就一个时辰的功夫,弘昐出现在佟府上,佟家的下人自然不敢亏待这位姑爷,便将自家姑奶奶叫出来,佟佳柔臻出来时看见自家未来夫君模样,脸一下子就羞红了,她模样长得好看,小家碧玉的女孩儿,一举一动都有贵族格格的风范。
“大阿哥,您找柔臻有何事?”
弘昐脸皮厚,压根没有察觉到自己突然找上人家姑娘是件多冒犯的事,他直接道:“爷找你出来走走。”
佟佳柔臻脸越发红了,小声道:“好。”
她从小到大甚少接触外男,又身子羸弱多年,想着若是早早去了也省得让玛法和额娘难过,只是等赐婚一事下来后,她又不禁念起她未来夫君长什么模样,将来她跟他成亲后能否琴瑟和鸣?
但不论想象如何,在看见真人的一瞬间,她怦然心动了,弘昐阿哥果然是俊俏公子爷,比她想的还要好千倍万倍。
她红着脸跟弘昐出行了。
一路上有佟家下人跟在身后,弘昐不在意这事,他瞧见佟佳柔臻好几次视线落在那些小摊小贩上,“你想吃?爷买给你。”
不等佟佳柔臻出声,他便让身后的太监包书喜去买来小吃了。
于是,佟佳柔臻手上的小吃越堆越多,她本人都有些困扰了,只是看着弘昐阿哥这般关心她,心里滋味总是甜滋滋的。
而弘昐此刻的感觉倒没那么复杂,他不算是多早熟的性子,他主动跟佟佳柔臻相处的半个时辰,他是将佟佳柔臻当成长姐看待的,在四贝勒府里他是最大的兄长,可在他出生之前还有一个大姐姐,他跟稍长几岁的女子相处毫无经验,便干脆将对方当成姐姐看待了。
又走了一刻钟,见佟佳柔臻脸色透着乏累,弘昐干脆在一家茶馆歇脚,一坐下,不知是不是弘昐的错觉,他感觉茶馆越发噪杂了,并且,有好些人都看向他这边了。
弘昐挑挑眉,三叔真是手段通天,现在连他都放心不下了?还是说,他接触佟家女儿让三叔如此不放心?可太看得起他了。
他给佟佳柔臻倒了一杯茶,“慢慢喝,爷等你歇好。”
“是。”佟佳柔臻不禁恨起自己这不通透的性子,就这么一路只顾得上看弘昐阿哥,却不曾主动跟弘昐阿哥找话题,若是在这茶馆只是歇上一歇还好,可最怕弘昐阿哥歇完就带她回去了。
倘若这样,等她再次见到弘昐阿哥时得是好几个月后了吧。
佟佳柔臻心里微微叹气,估计她和弘昐阿哥的婚事没那么快成,她叔叔这阵子总是叹她的婚事定下太早,可叔叔也不想想,要是她嫁给弘晴阿哥做嫡福晋,那她得多羞愧啊,她和弘晴阿哥年纪相差太大了,她不乐意。
而且,她现在已经心有所属了,她才不愿意嫁给除了弘昐阿哥以外的男人,再说了,她和弘昐阿哥婚事圣旨已下,哪怕叔叔有再多心思都改变不了了。
弘昐点了三碟小菜,叫来一坛酒,似是无所察觉般喝起来,待他喝到半醉半醒时,佟佳柔臻才后知后觉自己没有劝弘昐阿哥少喝点酒,回去路上要是醉醺醺的,她要怎么跟弘昐阿哥说话。
可事已至今,她只得小心的扶着弘昐阿哥走路了。
但走在路上,这次是轮到佟佳柔臻发现不对劲了,一个巷子里突然出现几个身形高大的汉子,似是看弘昐醉倒了,身后的太监只顾得上照顾主子,顾不上佟佳柔臻,便试图向佟佳柔臻伸出手来。
佟佳柔臻吓得脸色煞白,她以前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事,佟家的下人只是远远跟在她身后,现在还没过来,估计是被什么事拖住了,她不禁牢牢抓住弘昐阿哥的衣裳。
“都给我滚。”弘昐冷硬的声音响起,将佟佳柔臻牢牢护在怀里,几个大汉看着他眸子清醒,压根没有方才喝醉酒的模样,方知自己被耍了,这京师里的皇子皇孙可不是他们能得罪的人,被这四贝勒的大阿哥看清楚面孔了,他们还能活?
便一个个落荒而逃,压根忘了主子吩咐的事了。
其实,给他们一百个胆子,他们也做不出公然玷污佟佳柔臻的事,他们顶多只是想让这格格名声受损,让佟佳一族和四贝勒的结亲结成怨亲。
这些人走了,弘昐松开手,正想问对方有没有事,却见佟佳柔臻怕得再度躲进了他怀里,满心后怕,“弘昐阿哥,还好有您护着我。”
他一下子就僵住了。
并且有些烦恼的想着这种时候阿玛一般是怎么安慰额娘的,他试图在佟佳柔臻后背拍了拍,感觉到佟佳柔臻松下心神了,他也放松警惕了。
弘昐心道,果然哄人这种事他做不来,他都在家惹怒妹妹不知多少次了,接下来他就少点跟佟佳柔臻接触吧,给人家造成阴影好像不怎么好啊,回去他还得跟佟府说一声,近来出去要注意点了。
……
佟府,佟佳柔臻平安回到佟府后,如实跟玛法说起今日遭遇的事。
佟国维本来对孙女跟未来孙婿感情好一事高兴的,哪怕孙女没有嫁到诚郡王府确实让他遗憾极了,可皇上患上偏枯,事情未到最后关头,诚郡王未必继承皇位,佟家将鸡蛋不全放在一个篮子里才是正确的。
可是当孙女说起自己险些被人辱没清白时,他脸色一下子黑了,哪怕万岁爷至今病重,也轮不到有人打佟家女儿的心思,他面色沉沉道:“这次多亏有弘昐阿哥在,看来此事早有人图谋了。”
他细细想来自己在朝廷上可有得罪的人——仔细想来,那叫多之又多,若是有人想趁万岁爷病倒对佟家动手,他们不至于这么胆大妄为,别说万岁爷还没驾崩呢。
所以说,敢对他孙女动手的,必然是有持无恐之人,会是谁?
佟国维突然就想起一个人了,诚郡王?
他满心惊疑不定,可是这般睚眦必报性情的人只能让他联想到诚郡王,万岁爷在病倒前恰好训斥过诚郡王,还有这些年得罪过诚郡王的人,都不知不觉没了声息。
这想法在他脑海中根深蒂固,让他在面对四贝勒的主动求助时,不用四贝勒特地吩咐,鬼使神差下特地掩盖住四贝勒找来杏林妙手的动静。
第 57 章
时间已过去三个月, 在这三个月里康熙皇帝身子一直没有好转,而在这节骨眼上,宗亲们终于打算选出一位代为监国的皇子阿哥了。
这期间不乏有废太子的党派一直为废太子说话, 但都抵不过诚郡王一派的权力相争, 在朝廷之上, 诸位宗亲看着大臣们站队,最终得到朝廷大半数拥戴的是诚郡王。
而诚郡王也暂且成了储君人选的代表,尽管他还不是被正式册封的太子爷,可明眼人都知道, 等万岁爷一驾崩,有着名正言顺监国身份的诚郡王必然是大清下一任皇帝。
彼时正是诚郡王一派春风得意之时。
而胤禛已经在佟家和好几位保皇派的掩护下将那位杏林妙手送到康熙皇帝跟前。
杏林妙手细细给皇帝诊断脉象后,发现帝王身体是可以勉强医治好的, 但偏枯一事并不是小事,哪怕将帝王身子尽力挽回,也回不到过去康健的模样了, 顶多是能恢复说话的能力, 身子一动不动便是常态了。
“那便治,无论如何都得将皇阿玛治好。”胤禛沉声道。
“是。”那医者便开始给万岁爷针灸了,看着又长又细的针刺透皇阿玛的头颅, 胤禛微微合上眼睛,事已至此,他不忍心皇阿玛受罪,可皇阿玛必须要清醒过来,不管是为了大清还是为了他的这些儿女妃嫔。
没过多久,梁九功便轻声到胤禛身边提醒, “四贝勒,诚郡王要过来看万岁爷了。”固然现在这乾清宫还是万岁爷的天地, 可诚郡王势力与日俱增,还十分忌惮四贝勒,四贝勒最好是先退下。
“过来看就过来看吧。”胤禛不大在乎,他就坐在这里等着三哥到来。
不多一会儿,诚郡王果然过来了,只是这次他对上这个弟弟没有冷嘲热讽,而是用一种旁人看不透却挺唏嘘的语气道:“四弟是真孝子啊。”
胤禛笑道:“比不得三哥。”
诚郡王额头青筋暴起,但只扫了一眼这个兄弟便坐下来了,说起来,他还有些可怜四弟啊,明明有博得下一任君王的运道,但遇上他这位三哥,也只能认输。
其实说起梦中预见的未来,他除了愤恨老四这般对待他们这些兄弟,对他的子嗣毫不留情,可抛开这些,老四是真的狠下心来,也是真的有耐性,即位不过十三年就能将大清国库塞得满满当当,比起皇阿玛的怀柔手段更显冷硬。
也是将自己逼到了极致。
看着这点上,他对老四这位对手算得上敬佩。
事情即将尘埃落定,大清皇位再过不了多久就到他手中了,胤祉难得心态平和道:“咱们几个兄弟好久没在一起喝酒了,四弟可要出宫后去三哥那里走走?”
胤禛眸子微睁,有些诧异,“听三哥的吧。”
……
出宫后,胤禛如约到诚郡王府坐下,胤祉给自己这位好兄弟倒了一杯酒,身旁有笑吟吟的美人年侧福晋相伴,这日子倒是过得有滋有味。
胤禛除了一开始扫过三哥和年氏后,便垂下眸子喝酒。
胤祉笑道:“澜馨,你看看爷这位好弟弟,只顾得闷声喝酒,也不会跟爷说几句贴心话的。”
“爷,您逼四弟跟您说话有什么意思,改日您叫来其他兄弟,这府上就热闹了。”年侧福晋温声细语,靠在自家爷怀里,倒分外不见外了。
胤禛对这一幕没什么异议,这是三哥的府邸,三哥乐意怎么做就怎么做,就是这年家和董鄂氏一族怕是有得吵闹了,三嫂有两个嫡子傍身,年氏得宠,今后兴许有利用上的地方。
他喝完一杯酒后就起身,“三哥,弟弟喝完您倒的这杯酒就回去了,你可别说弟弟不将你当成兄弟啊。”
“去吧。”胤祉摆了摆手,彻底失了兴致。
年侧福晋靠着他,“爷,您让四弟过来,怎么不让四弟多留会儿?”
“多留?哼,他能过来已经让爷意外了。”胤祉灌下一杯酒,“你回去吧,爷自个儿待着。”
“……是。”年侧福晋多少有些不情不愿,她巴不得自己能随时黏在三爷身边,三爷好美色,后院妾室是皇子阿哥中最多的,她哪怕有侧福晋的身份,有时候都比不过那些有子嗣的格格在三爷面前更得脸面的事实。
而且,三爷好美色是一回事,但他更看重子嗣,不会为美色痴迷,若是她一辈子无法育有身孕,她这个侧福晋之位也坐不稳了。
年澜馨神色怔怔,突然就觉得自己在诚郡王府的日子未必安生,至少不比有丈夫全心全意爱护的女子好,她目光移到院门处,她有些羡慕能被自家爷宠爱的那些侧福晋了。
还有以独宠在京城被她们这些女子知悉的李侧福晋,听说这些年下来,李侧福晋毫无所出,但四贝勒好似不当一回事,继续疼宠李侧福晋,仿佛有了李侧福晋,便能一生一世一双人了。
想想还真是让人羡慕不来啊。
可是倘若她嫁给三爷,三爷会登基为帝,她至少也是个贵妃。
贵妃是京城多少女子都羡慕不来的贵重身份,想到这,年澜馨也没那般羡慕了,一个永远都是侧福晋的妾室,如何比得上宫里面身份尊贵的贵妃娘娘。
……
宫中传来的消息远比他想的还好些。
胤禛知道再等两个月,皇阿玛的情况会好转许多,到时候这朝廷局势会进一步得到改变。
至于佟家,胤禛当初只是想让佟家成为他这一脉的姻亲,佟家是极其精明的,自然不会做出将所有鸡蛋放在同一个篮子里的事,所以他预料到佟家会帮他打掩护。
特别是佟国维这个老狐狸,在其他宗亲眼中,算得上是一心一意的保皇派,有他在,哪怕他将一个医师送进紫禁城都不会引起旁人怀疑。
但没想到佟国维不但非常配合,还主动跟他推心置腹,说起好些心里话,似是要向他表示投诚,胤禛不可置否,只要佟家能好好配合就成,佟国维想搞幺蛾子都是后来的事了。
胤禛闭了闭眼,耳边响起如银铃般悦耳的声音,“爷,天冷添衣,这道理您怎么现在还不懂。”
看着四爷穿着单薄又孤零零坐在院子里,李悦实在头疼,她不过是半天不见四爷,又见四爷折腾起自己身子了,李悦无奈,只得自己手动给四爷添衣。
但她刚给四爷披上一件外衣,就被四爷抱住了,她试图挣脱,发现力气还挺大的,便不再挣扎了,“四爷,您怎么了?”
她温柔的摸着他头发。
“悦悦,你会一直陪着爷对吧?”
李悦一愣,立马嗔怒道:“妾身这些年不是一直陪着爷了吗?爷还问这种明知故问的话。”
“不一样的。”他耐心解释道:“倘若爷有天不是皇子阿哥了,论为阶下囚,你会留在弘昐身边,还是跟爷在一起。”
倘若皇阿玛始终恢复不过来,上天一直站在老三这边,他这个擅作主张的兄弟便成了老三用来杀鸡儆猴的那只鸡了。
胤禛做好心理准备了,无非是成王败寇,老三即便整治了他,也不至于对弘昐这代小辈动手,悦悦有儿女傍身,想来比随他过日子要好。
“四爷,您好奇怪,若是妾身说不愿意,您大概不欢喜吧,可若是妾身说愿意,您估计半信半疑吧,毕竟您是四贝勒府的天,后院妻妾无一不顺着您的心意。”
胤禛闷闷道:“你就说你愿意还是不愿意吧?”他只想听个答案,不想听道理。
李悦想了想,挺认真回道:“倘若这是妾身刚进府的第一天,妾身会为了您的恩宠说愿意,可妾身已经进府十多年了,又有儿有女傍身,所以妾身应该是面上说着愿意,但心里面不大愿意的。”
“不许你不愿意,哪怕是心里不愿意也不成。”听到自己不想听的回答,他气闷之下将人转过来瞪视,但李悦彼时已经笑得花枝乱颠了,“哎哟,四爷您真好骗,妾身会抛下您?说句心里话,您这些年待妾身这般好,妾身就算舍得弘昐,也舍不得您啊。”
李悦在他脸上亲了好几口,“四爷,您在担心什么。”哪怕四爷现在患了疫病,她估计也会一边胆颤心惊但又一边义无反顾亲自照顾四爷吧。
她不是不怕死,可是有些时候,知恩图报对她来说更重要,她不知道自己对四爷的感情是爱情还是亲情,反正这人就是值得自己用命博一场吧,能让她在这个时代不用颠沛流离,她已经很感恩了。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跟爷开玩笑。”胤禛生着闷气,但并不舍得训斥怀中女人,只得抱着不放手。
李悦这还来了兴致,“爷,倘若您真沦为那种地步,妾身是不是会像大阿哥那样跟您被囚禁起来,一辈子不得出王府,被人打压,那妾身要不要事先准备好一些玩乐的东西,省得到时候太闷心了——”
“不要再说了。”虽然知道了悦悦心里真实的想法让他挺高兴的,可听着她一口一个被囚禁,被打压,他心里就越发郁闷了,就不能更相信他吗,他堂堂贝勒爷,何至于让自己的女人跟自己受苦受折磨。
胤禛觉得自己可能是脑子出问题了才会问眼前女人这个问题。
为了不再听到自己不愿意听的话,他干脆一口闷,直接堵住了李悦的嘴。
……
一个半月后,乾清宫中,康熙皇帝久违的能发出一丝声音,他艰难叫道:“梁九功,扶、扶朕起来。”
第 58 章
梁九功冷不防听到帝王喊话, 手脚都不利落了,连滚带爬来到帝王身边,老泪横流, “万岁爷, 您总算清醒过来了, 您在龙床上躺了多少天,奴才这心就难受了多少天,好在您身子好转了。”
他小心翼翼将帝王搀扶起来,他注意到万岁爷身子骨似是不比患上偏枯前好了, 全身上下除了一条舌头和半张脸能动,整副身子骨僵硬极了,但他只得当作自己不知这件伤心事, 将帝王好好的伺候好,打水净身,又将帝王半靠在枕头处, 才跟万岁爷说起这些时日发生的事。
这段时日万岁爷大抵是神志不清的, 有时候睁着眼睛看着周围来来往往的宗亲和奴才,似是明白自己是什么处境,又有时候晕晕睡睡, 仿佛身处云里雾里,探不清究竟。
“……万岁爷,诚郡王已经代为监国,您已经要养好身子,奴才只盼着您龙体康健,平平安安的就好了。”梁九功想劝皇上好好养着身子, 政事有诚郡王他们在,万岁爷不必牢挂在心, 养好身子后,万岁爷想处理多少政务都无碍。
但他话还没说全,就看见万岁爷瞳孔睁大,含糊不清怒喝:“代为监国,他们可将朕放在眼里!”
哪怕知道这是一国之君倒下后最好处理办法,可康熙皇帝没法不生气,他堂堂一国之君就这么轻易被人夺走权力,这是罪无可赦的,也是底下皇子阿哥觊觎自己皇位的证明!
“朕清醒过来一事不必告知任何人,等明日早朝,朕倒是看看这朝廷成了何人天下。”康熙皇帝闭上眼睛,说完一长串话语让他疲累不堪,梁九功识趣退下,依照帝王吩咐,这件事对谁都没有透露,哪怕是特地将这杏林妙手送进宫的四贝勒。
但他心里有一种预感,这四贝勒怕是要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了。
果然,就在翌日,诚郡王像以往那样出现在朝廷之中代为监国时,康熙皇帝被众人扶到皇位上,那一刹那,在场的臣子脸色都变了。
就连佟国维这只老狐狸也暗自万幸,好在他配合四贝勒将医师送进紫禁城,他佟家还是对万岁爷忠心耿耿的那个佟家!
诚郡王震惊之下半天都说不出话来,“皇阿玛,您,您怎么——”他在看到皇阿玛出现的那一瞬间脸色惨白,他急忙跪到地上,头颅低垂,“儿臣恭喜皇阿玛龙体安康!”
他头次有种事情逃脱自己掌握的感觉,为什么皇阿玛身体会突然好起来,他分明已经笃定皇阿玛不可能恢复过来了,怎么会这样。
其他臣子齐齐反应过来,“奴才恭喜万岁爷龙体安康,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胤禛一直提起的心慢慢松下来。
康熙皇帝眼神意味不明,“朕身子好转了,这监国之事倒是不必继续下去了。”
“……是,皇阿玛。”诚郡王头更低沉了,他不甘心,就几年的功夫他就能继位了,为什么皇阿玛会醒过来,到底为什么。
“要不是朕清醒过来,朕还看不到原来朕的大臣竟是这般忠心耿耿之人啊。”只可惜忠心的不是朕,而是朕的第三子。
在出事前,康熙皇帝本就容忍不下第三子的狂妄,在出事后,他越发割舍不下手中的皇权,也决计不让任何一个皇子沾染他的皇权,他立马喝道:“诚郡王于庶母敏妃百日时剃发,于兄弟胤褆不义,为天底下最不孝不义之人,从即日起,革除诚郡王之位!”
此话一出,三阿哥基本上能跟皇位无缘了。
“万岁爷,这万万不可——”大多数臣子脸色为之一变,纷纷劝阻,但康熙皇帝显然一个都不愿放过,立马将开口说话的大臣都点出来,这些人无一人避免被贬官或是夺官的下场。
剩下的人都被吓得话都不敢说了,哪怕皇帝好几个月没有出现在朝廷上,哪怕皇帝身子有问题了,但是当他坐在皇位上,他便是那个说一不二的圣上,天子一怒伏尸百万,没人会将这句话当成笑话看待。
“胤禛,你出来。”
康熙皇帝面色沉沉,比起诸多趁他身子出问题时争权夺势的子嗣,他更愿意相信一个始终不为所动的子嗣,并且这个子嗣还想尽办法替他找来医师,将他身子治好。
“皇阿玛,儿臣在。”胤禛垂下头,上前一步。
“慈孝之心,人皆有之,可能让朕舒心,且称得上是孝子的子嗣,唯有老四,”康熙缓缓开口,“四贝勒孝顺之意天下皆知,朕感怀不已,特此今日封四贝勒为和硕雍亲王。”
这一前一后夺爵和升爵的变化将臣子们打得措手不及,惊疑不定的眼神纷纷落到新鲜出炉的雍亲王以及光头阿哥三阿哥身上。
……
四贝勒府由此成为雍王府,每日拜访的朝臣、命妇数不胜数,诚郡王府由原来的风生水起一朝沦落成路过的乞丐都不愿搭理的程度。
这两极反转,谁看了不说一句造化弄人。
只是雍王府今儿是谁都不接见。
胤禛知道自己已达成目的了,要是觉得现在得皇阿玛眷顾便可招兵买马,皇阿玛下个对付的人便是他,所以,他之前怎么样,现在还得怎么样,而且还要比之前在皇阿玛面前忠心耿耿,不敢越矩。
“四爷,佟家想让这门婚事提早办了,说要选个良辰吉日,让弘昐早日成亲。”
“此事还得搁置。”胤禛淡淡道,他现在不能跟佟家有联系,这桩婚事必须得在皇阿玛亲自提起后才能举办,不然就再等两年再成婚,弘昐年纪小,再过两年不过十六岁,皇室子弟在这个年纪成婚不算晚。
“好。”李悦没意见,四爷心里有数就行,只是她心里还挺微妙的,跟四爷过了十来年贝勒侧福晋的日子,但有朝一日她突然就变成亲王侧福晋了,那种感觉让她空落落的。
都说亲王侧福晋堪比郡王嫡福晋,那郡王之下的嫡侧福晋就更不用说了,她这会儿哪怕是见到所有皇子阿哥的福晋都不用行礼了,反倒是别人给她行礼,她有种不大习惯的感觉。
可是日子还得过下去,大不了她少点出门,以免见到人还得打招呼行礼,太复杂了,她不大乐意。
李悦已经不愿意想要是将来入驻皇宫,她要面对形形色色的人,心里得多烦闷了。
李悦并不偏爱被拘在一个地方的体验。
在阿哥所的日子她早就忘却,而且来到四贝勒府后,四爷便独宠她一人,后院妻妾没了四爷恩宠便什么都不争不抢了,头几年她还能沉下心性在绛雪院过日子,但又过几年她便怀念外边的世界,怀念去逛街的日子,便趁着弘昐去阿哥所住下,而静姝已经搬离绛雪院的好时机,隔三差五出门。
但是现在雍王府来往拜访的人太多了,她又是不能出门了。
胤禛道:“正好弘昐心性不定,让他成亲前磨磨性子也好。”
“都行。”李悦懒懒道,胤禛望着她,“再等等,过些时日就好了。”
李悦微微歪了歪脑袋,胤禛道:“再过些时日,雍王府就恢复以往冷清了,爷再带你出门。”
“好。”李悦点头,重新打起精神。
……
佟府,隆科多神色焦急,“雍亲王不同意弘昐阿哥提早成亲。”
佟国维神色平淡,“圣上下旨,雍亲王定不会违抗的,只是时日问题。”
“阿玛,您不懂,前儿儿子算是得罪雍亲王了,儿子怕他会耿耿于怀。”隆科多有时候挺纳闷的,都说祸从口出、祸从口出,他之前不当一回事,可现在他满心悔恨,觉得自己不该当着雍亲王的面讨好三阿哥,可当时谁又知道雍亲王会否极泰来啊。
“雍亲王岂是你料想的心胸狭窄。”佟国维不可置否,他孙女注定会成为弘昐阿哥的嫡福晋,雍亲王现在独独受万岁爷看重,将来说不定雍亲王会成为大清储君,而作为雍亲王长子的弘昐阿哥,便是唯一的储君人选,他孙女便可成为大清太子妃,甚至是大清皇后。
佟国维想到这一幕便心情激昂,因此他不担心他孙女无法顺利成为弘昐阿哥嫡福晋一事,他只担心雍亲王觉得他孙女身子太弱,怕是承担不起嫡福晋的身份,转头给弘昐阿哥选几个身份高贵的侧福晋。
到时候,佟家可就不占上风了。
而且,他自个儿也怀疑他孙女能不能顺利生下皇嗣,可佟家这一代只有他孙女一个女儿,他想让多个佟家女儿为弘昐阿哥福晋,那就得考虑他大哥那一脉的子嗣了。
在利益当前,兄弟都不成兄弟,佟国维终究是放下这个念想,只盼着孙女嫁给弘昐阿哥后尽快生下一个阿哥,若是始终没有子嗣,就只得考虑大哥那边的子嗣了。
在雍王府,李悦恢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生活,只是雍王府能拒绝朝臣们的往来,却拒绝不了来自皇宫里娘娘的召见——
德妃特地派人过来雍王府,说是请李悦进宫,算算日子,这大概是李悦出宫后间隔十年的再度进宫吧,为此,她特地去正院向福晋委婉表示她不愿进宫的心思。
但四福晋只道:“额娘有些时日没有见着你了,你该进宫见见额娘了。”
李悦笑道:“福晋才是德妃娘娘正儿八经的儿媳,要见德妃娘娘,也该是福晋去见。”想让她进宫见德妃,她觉得太麻烦了,又不是什么亲密无间的婆媳关系,她甚至都算不上德妃正经的儿媳妇。
四福晋瞥了她一眼,“你不去额娘怕是要伤心了,待会我让朱嬷嬷送你进宫。”
“那福晋呢?”李悦神色微妙,总感觉福晋好似要抛下她独自享乐了。
“本福晋自然是留在后院替主子爷打理雍王府。”四福晋理直气壮道,她也不愿意见额娘,要见就让李侧福晋去见。
“所以福晋要抛下妾身一人留在后院?”这消息比李悦想的还糟糕。
“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本福晋这是为你好,再说了,你也是爷福晋,于情于理你都得叫额娘一声额娘,老是口口声声的德妃娘娘,未免太见外了。”四福晋毫不客气,这些年下来她也想通一些事了,老是让她一个人应付额娘,这怎么能行,都是四爷福晋,李侧福晋总不能闲下来吧。
“好,妾身听命。”既然拒绝不了,她就想想德妃让她进宫做什么了。
有些事德妃尽可吩咐四福晋去办,但偏偏找上她,能跟她有关系的事,除了四爷的恩宠以及她的一双儿女外,她是想不到更多了。
第 59 章
马车徐徐缓缓跑着, 李悦一路心情不好,为的就是德妃娘娘让她入宫一事。
这些年下来她少有向德妃献殷勤时候,也少让弘昐接触他玛嬷了, 而德妃娘娘似是心思都放在十四阿哥后院上了, 对十四阿哥所出子嗣看重无比, 对弘昐的疏离并不当一回事,所以她才能快快活活过完这近十年的后院独宠生活。
因此当德妃让她进宫时,李悦其实心里是非常不乐意的——她实在不愿意听德妃说起雨露均沾的话,也不愿被德妃说自己是妾, 就得要尽当妾的本分。
可这世间的女子哪个不想当正头娘子,德妃娘娘不也是妾吗?
李悦微微叹了口气,只盼她到永和宫时, 别被德妃娘娘灌输大道理,她耳朵都长茧了,或者说, 德妃娘娘也莫要跟她说起弘昐或是四爷后院之事, 她也觉得挺心烦的,就走个过场就行了,反正她又不是德妃娘娘的儿媳妇。
就算德妃娘娘公然承认她‘儿媳妇’的身份, 她自个儿也不乐意当啊。
可当她从马车上下来时,看到以往跟在德妃娘娘身旁的邓嬷嬷前来迎接她,她眼皮子猛地一跳,突然感觉自己今日这‘劫’是躲不过了。
邓嬷嬷于她有恩,她还真不能置之不理。
邓嬷嬷笑道:“福晋跟奴才过来吧。”
李悦眼皮子又跳了一下,好端端的侧福晋说成福晋, 她心里更肯定德妃娘娘是别有他求了。
“邓嬷嬷,福晋还留在雍王府, 妾身只是奉福晋命令前来——”
“李福晋,这您就客气了。”邓嬷嬷稍稍改了下说法,在福晋前面添了一个‘李’字,虽说还是让李悦感到别扭,但这个称呼她勉强能接受。
“走吧。”李悦不欲多说,但邓嬷嬷却主动开口道:“许久不见李福晋,奴才老了,但李福晋还是似从前般年轻。”
“都是一样的岁月,谈何我没有变化,不过嬷嬷说得对,我已好些年没有见到嬷嬷了,嬷嬷于我有恩,若是嬷嬷有什么是我能帮上忙的,嬷嬷尽管说。”
李悦不动声色,这是她心里话,也是她不忘旧情的表现,若是邓嬷嬷别有他求,在这当口定说不出口,就算说得出口也不会太过分。
邓嬷嬷神色微怔,神色真切不少:“李福晋有心了,奴才好好的,只是于娘娘那儿真有事想求一求您。”
“嬷嬷,你说吧。”
“是,李福晋,娘娘这阵子身子不大好,若是娘娘有什么请求,您便顺着娘娘吧,要是实在……奴才会帮您的。”她叹了口气,这要求着实没脸没皮,可娘娘就是这般性情,她知道强求李侧福晋不好,但她没法子了。
“好。”李悦点头,这不算什么要求,而且,德妃娘娘是长辈,哪怕她提出的要求再过分,她似乎都没有拒绝的借口,而邓嬷嬷还愿意在一旁帮她,这算不幸中的万幸了。
李悦走进永和宫,瞧见宝座上坐着人,二话不说立马屈身请安,“妾身给德妃娘娘请安。”
“悦儿,你起来吧,何须跟额娘这般客气,以后啊,你就叫本宫一声额娘吧。”德妃笑盈盈将李悦拉起来,拉到宝座旁的椅子上,“十四媳妇,本宫的大儿媳就是这般聪慧可人,让本宫牵肠挂肚,今儿好不容易见到人影,本宫可得将悦儿留下来好好陪本宫说说话了。”
“是啊,额娘。”十四福晋完颜氏赞同极了,眼下她瞧着李悦不是用看待后院妾室的眼神,而是一种颇为羡慕且敬仰的眼神,仿佛在看一个即将成为大清后宫掌权者的诞生,又想着在这人坐上高位之前尽可能的攀关系。
这段话信息量太大了,‘悦儿’、‘大儿媳’、‘额娘’,李悦眼皮子跳得越发剧烈,就德妃的这个态度,她还察觉不出不对劲那才是假的。
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李悦详作微笑,“额娘。”
“哎。”德妃长长嘘声,她好似完全感觉不出李悦的僵硬,寒暄好一会儿才开门见山道:“悦儿,弘昐嫡福晋前儿定下是佟家女儿了,这侧福晋可有商量了?”
“妾身不知,前儿四爷说过弘昐迎娶嫡福晋之事不必着急,说弘昐性子急,再等些时日让嫡福晋进门,至于侧福晋,四爷并没有跟妾身说过,妾身心想,大抵得等嫡福晋进门再安排了。”
“那正好。”德妃似是非常满意这个回答,“额娘听说佟家女儿身子太虚了,怕是得再养养,等养好了再跟弘昐成亲,但是弘昐年纪到了,身边一直没人也不是办法,正好你舅舅前些年得来一女儿,只比弘昐小三岁,干脆啊,就让她进门得了,就当弘昐的侧福晋。”
德妃说这话时心里挺有成算的,她乌雅一族被抬旗过的女儿身份都算得上高贵,前有她为万岁爷德妃,后有她庶妹嫁给钮祜禄氏大族嫡系子弟为嫡福晋,她弟弟的女儿这些年长成了,让她侄女嫁给弘昐为侧福晋刚刚好。
身份合适,也便于乌雅一族将来更容易出一个皇妃。
李悦抬眼,“娘娘,这位表妹年纪好似小了些——”“不小、一点都不小。”德妃抓着她的手,安抚道:“总得有人陪在弘昐身边的,而且这些年弘昐身边一直没人陪着,你是他亲额娘,这侍妾的事总不能让你家爷去安排吧。”
德妃唏嘘一声,仿佛在看不懂事的孩子,“这样好了,额娘给弘昐选了几个世家贵女,过几日就放到弘昐身边吧。”
德妃心道,这没有即位可能的皇子阿哥和皇位十有八九落在头上的皇子阿哥可不能相提并论,她当初能给老四选几个身份不显的侍妾,但她现在断然不能给弘昐也这般选,而且万岁爷这些时日的态度显而易见,对老四重视之极!
老四赶上这泼天的富贵,作为老四长子的弘昐自是要子承父业的。
李悦蹙眉,将世家贵女放到弘昐身边当格格?这未免太夸张了,就算这世家贵女父兄皆不是高官,也是出身大姓之族吧,德妃竟说动她们为弘昐侍妾?
李悦越想越不对劲,她是通过系统得知四爷即位之事不会发生改变,可这些人怎么就这么肯定下一任皇帝是四爷,所以提前对弘昐献殷勤。
事实上,自从万岁爷醒来后,朝廷风向悄然发生变化,以往被人人追捧的三阿哥人人嫌弃,沉默低调的四阿哥反而成了万岁爷心中的大孝子,哪怕不图四阿哥将来可能被万岁爷看中即位的前途无量,就四阿哥这皇子阿哥中头个坐到亲王位的身份,也值得不少人投资啊。
好些满洲大姓培养女儿就是为了联姻之用,要是能攀上雍王府这棵大树,说不定从龙之功就悄无声息达成了,用一个女儿谋来一个嫔妃身份,好些人都盼着做成这桩买卖,又岂会觉得自己吃亏。
“额娘可否跟妾身说说是哪家的女儿?”
德妃看了一眼一旁的小儿媳,“一个是你十四弟妹的侄女完颜百灵,一个是你舅母家的远房侄孙女富察玉嫦,这第三个便是你表妹的庶出妹妹乌雅雨湘了,都是身份极好的贵女,让她们陪同弘昐,倒也不算亏待了弘昐。”
虽说完颜氏和富察氏这两人父兄都是白身,但要是再高一点的身份,怕是得求上侧福晋的身份了,德妃还是能把握好这其中的分寸的。
李悦总算清楚她进宫是干什么的了,敢情她是要给弘昐娶妻纳妾啊。
只是这事四爷清楚?李悦很怀疑德妃是想来个先斩后奏,她只得推却道:“妾身知道了,这些贵女入了弘昐后院确实是好的,只是这侧福晋,还得额娘跟四爷说说。”
她作为弘昐额娘,顶多能安排弘昐格格,侧福晋这么重要的事,她可不愿意跟四爷说起,而且,德妃给弘昐安排的妾室都是跟乌雅一族相关且涉及乌雅一族利益的贵女。
她给弘昐安排格格这事拒绝不了,可是侧福晋,她绝对不能让乌雅氏当了。
不光是不让乌雅氏占了弘昐侧福晋这么重要的位置,也是为了防止弘昐后院出第二个‘塞和里氏’。
“行。”德妃能塞三个格格到弘昐后院算是满足了,也知道还要求塞进一个侧福晋有些为难人,便点头,“这事本宫会跟老四说起的,悦儿啊,你就带上她们三人回去吧。”
德妃挺能耐的,一眨眼的功夫便将三个贵女叫来了,这三位贵女是过了大选留下来的,没有经历婚配之事,让德妃这个长辈‘赐婚’并不算越矩。
三位贵女施施然走到李悦面前,“婢妾给李福晋请安。”
李悦手中的帕子悄然攥紧,详作温柔,“是。”
回去路上,李悦一路闭着眼,不愿意看到三个同在轿子上的贵女,或者说,这三人即将会成为她‘儿媳妇’,她该称呼一声小辈。
可是她心情纳闷极了,弘昐年纪不大,她没特地给弘昐安排格格就是为了让他跟嫡福晋处好感情,而且皇家又不是不会给皇子皇孙安排开荤之人,尽管这人是不会留在弘昐身边当格格。
眼下她竟是成了德妃第二人——特地给儿媳妇添堵的婆婆。
回去以后,这三位格格都安置到弘昐院落里,李悦转头就往绛雪院走去。
三位格格面面相觑。
乌雅雨湘率先开口,“侧福晋好似不大欢喜见到我们。”
完颜百灵走进屋里,“嫡福晋侧福晋尚未进门,你要是关心这个还不如想想自己怎么得到爷的恩宠。”不是李侧福晋不重要,而是以她们格格的身份也接近不了李侧福晋,还不如一心一意讨好爷。
她可是听家里人说过李侧福晋的得宠经历的,若是她抢先一步生下弘昐阿哥长子,未必不能成为李侧福晋第二,当然,论恩宠,李侧福晋十多年的独宠确实不是一般人能得到的。
完颜百灵只祈祷自己在嫡侧福晋进门之前靠子嗣站稳脚跟。
“嫡侧福晋?”乌雅雨湘似是想到不愉快的事,嘴巴撇了撇,她可不愿她那位嫡姐顺利成为爷侧福晋。
富察玉嫦全程保持沉默,她是三人之中性子最沉稳的,除了在宫里请安那一回,就不怎么说话了。
……
四爷回来后,李悦便跟他说起给弘昐找来三个格格的事。
胤禛冷笑一声,“额娘是无时无刻想着给爷添堵了。”额娘给他后院塞人也就算了,这会儿还意图插手弘昐后院,他是断然不会同意的。
李悦耸了耸肩,“爷,这三个格格只得安置到弘昐院落了,毕竟是德妃娘娘特地吩咐的,只是这侧福晋一事却是不能随意安排的,您若是不愿乌雅氏成了弘昐侧福晋,便跟额娘仔细说说吧。”
“这是自然。”胤禛闭了闭眼,很快平复心绪,突然,他像是想到一件极复杂的事,眼神落在李悦肚子上,“悦悦,这些时日是爷不够勤快吗?”
今日皇阿玛特地将他提到跟前,说想给他选一个家世好的侧福晋,他没同意此事,只是也琢磨出皇阿玛的心思了,大概是觉得他子嗣太少了吧。
他不在意红袖添香此等事,但是他琢磨自己这么多年了,他身子好,悦悦身子也不错,怎么就十多年都没有身孕呢,有弘昐在,他可以不着急子嗣之事,但也不能真这么多年没有子嗣啊。
胤禛有一度都怀疑自己身子是不是出问题了,而且看着弘晖和舒窈这两个非他和悦悦所出的子嗣身子骨情形,他哪怕是怀疑自己也不会怀疑悦悦身子有问题。
李悦不明所以,但顺着他视线落到自己肚子上时,脸一下子通红了,但她好歹在后院多活了十多年,她脸色快速转为平淡,“说不定真是呢。”
反正从她两个孩子长成后她就没接着避孕了,她没怀上不就是四爷的问题吗,想想这根本就不怨她,四爷跟其他女人所出的子嗣都是身子虚弱的,而她靠系统的庇护才生下两个健康的子嗣,这问题大概率就是出在四爷身上了。
“你是跟爷开玩笑?”胤禛有一刻呼吸停滞,似笑非笑道。
李悦不敢惹火他,又换了一副说法,“是妾身这些时日月事来得反复,妾身再仔细调养一阵子就能怀上了吧。”怀孕的事都看老天爷给不给脸,但是她急需敷衍过去。
只望四爷别再盯着她,怀孕的希望不能全寄托在她身上,四爷也得努力啊。
想到四爷将来进宫,说不定会有很多大臣让四爷纳妃开枝散叶,她当然不能将四爷让给那些妃子,而且,四爷一心向着她,她总不能当拖后腿的那一方吧。
所以,接下来她会积极备孕,但是四爷这边也要配合。
而且她今儿将三个格格带到弘昐院落,她完全能想到之后她得围绕弘昐妻妾生活的日子了,她既不想当恶婆婆,也不想当天底下最最心善的婆婆,她还年轻,四爷也年轻,他们还可以养育他们亲生的孩子,弘昐那边的事就交给弘昐处置。
“要是没怀上怎么办?”四爷咬字极轻,但李悦却感觉自己好似被四爷紧紧咬住了脖颈,她有些气弱道:“那就再努努力吧,妾身相信爷一定可以的。”
她现在感觉到一种压力了。
李悦欲哭无泪被四爷抱在怀里,她想不通好端端的话题中途换了个走向,不过想到要是康熙皇帝给四爷赐下更多出身高贵的侍妾,她宁愿自己这边累点。
理由便是,她不愿自己平静的生活被别人打扰了。
……
康熙四十八年,康熙皇帝在朝廷上撑了一个多月,被朝臣们看出端倪,万岁爷的身子是好不起来了,趁着万岁爷还清醒时,这立储之事是必定要商量出一个结果的。
康熙皇帝目光落至底下臣子身上,心里一阵阵不甘,只是作为大清皇帝,他深知为了大清江山,必然要册封储君,但他不愿意从他那些狼心狗肺的子嗣中选一人出来。
比起年长的子嗣,他更倾向年幼的子嗣,像是十二十三或十四。
只是这不能服众,因此他能选的人只能是老四。
老四年长且毫无野心,对他忠心耿耿,从这方面来说,确实是最好的储君人选,而且是最好的权宜之计,他这身子说不定能医好,老四性子老实,等他身子好转后,他再废除老四储君之位也不难做。
康熙皇帝立下决定,“朕要册封雍亲王为太子!”
此话一出,满堂寂然,废太子派和三阿哥派喋喋不休的嘴终于停下来了,皆是不甘地看向君王。
但康熙皇帝决定的事从来没人敢违抗。
没过多久,以佟国维为首的臣子们跪下来,“皇上英明,雍亲王乃是太子爷的不二人选。”
佟国维心情的激动终于不再克制,继他姐姐和女儿后,佟家能出第三任皇后了!
佟国维毫不怀疑等雍亲王继位后,大阿哥弘昐便是最适合的继承人,弘昐阿哥生母是后院侧福晋,还是雍亲王最疼爱的福晋,二阿哥弘晖身子弱,各方面都比不过他。
要是在这等情况下,大阿哥有他们佟家的帮扶还不能继承皇位,佟国维心甘情愿认栽!
而且,就算雍亲王继承皇位后,娶各家贵女,那都是后来的事了,那些贵女能不能顺利生下子嗣还难说,就算生下了也比不得大阿哥在雍亲王心里的重要性。
大阿哥嫡亲妹妹、大清未来的三公主亦能跟京师大族结亲,到时候不管是妻族还是额驸家族带来的势力,都足够大阿哥将那些年幼的阿哥们压得喘不过气来了。
第 60 章
身份转变来的如此之快, 雍王府转眼变成了太子的居所。
在万岁爷册封太子的旨令下达后,三阿哥府邸传来三阿哥一头撞倒的消息,之后三阿哥晕过去又醒过来, 但醒来的三阿哥神志不清, 嘴里呢喃半生荒唐, 不如不来的话语,三阿哥党派之人见了无一不是心恍恍的,神智坚定的还能另择其主,没了主意的只得随自家主子惶恐不安, 全当自己是糊涂人。
比起废太子册封时的风光,这次的太子册封礼很是低调,皇帝本就存着自己身子能医好的心思册封太子, 又谈何对此事上心。
但胤禛完全不在意此事,名分地位到手了,册封礼相比之下不过是锦上添花之事, 在应付完册封礼后, 四福晋也由圣上的一则圣旨转变为太子妃的身份。
至于李悦,那自然是太子侧妃。
终究是人们嘴上说的好听的侧室身份,从今往后, 太子妃才算得上是太子爷身边唯一的妻,太子侧妃始终是妾,但李悦好似不在乎这点了,她只看着自己周围兴高采烈的奴才们,有些困惑道:“太子要入东宫吗?”
要是这样,她是不是留在宫外的日子不多了?
欣兰不解道:“侧妃娘娘, 进宫不好吗。”
“不是不好。”李悦打了个哈切,她想说的事情她们肯定不能理解, 像是享受过女子在这个时代不能享受到的自由后,她一点都不向往紫禁城那块看似繁华的地儿。
而且繁华多斗争,她经历过后院妻妾争宠已经够闹心了,若是升级到后宫宫斗,她闹心程度直线上升。
只是她不能决定自己的去处,便尽自己最大可能让自己过得舒心了。
“侧妃娘娘,年夫人想求见您。”薇竹进门,说起自己刚巧在府外遇到的人。
“她求见我作甚。”李悦闭了闭眼,挺清醒的,“我与年家毫无关系,太子爷与年家说不上关系密切,年夫人若是有要事求见,必然是去见太子妃,我能有让她求见之事,必然跟弘昐或是静姝相关了,就说我不见。”
“好,娘娘,那太子妃那儿,您得过去一趟了。”薇竹笑道。
“太子妃命令,我岂能不去。”李悦精神好了些,“走吧。”
欣兰立马扶住李悦,往正院出发,而薇竹则是去给年夫人一个交代。
年羹尧的夫人摇摇晃晃听完薇竹拒绝的话语,神色僵硬离去。
年家投错宝了,赔了夫人又折兵,早知如此,让小妹嫁给弘昐阿哥做侧福晋都比嫁给三阿哥好千倍万倍。
造化弄人啊。
……
正院很快抵达,太子妃乌拉那拉氏一改往日冷淡的模样,脸上挂满笑意,“侧妃过来了,坐下吧,不必多礼。”
李悦不跟她客气,坐下来开门见山,“娘娘有何事吩咐?”
太子妃笑道:“也算不上什么紧要事,只是弘昐婚事定下来了,弘晖作为他弟弟,也该商量商量婚事了。”
“有娘娘在,二阿哥的婚事何必愁,妾身相信娘娘的眼光。”李悦中规中矩道,她隐隐猜到太子妃让她过来是为何事了。
太子妃看了她好一会儿,慢慢收回笑容,“侧妃,本宫有意让你兄长之女嫁给弘晖为福晋,只是李家未曾抬旗,便只好委屈你侄女为弘晖侧福晋了。”
说委屈,其实也不算委屈,如果没有侧妃这层关系以及作为太子长子的弘昐在,这李家女即便是成为弘晖格格都是抬举的,能一进门便是侧福晋的身份,已经是格外开恩了。
毕竟有哪个汉军旗包衣能一进门就是侧福晋,而非格格。
李悦突然笑了,“娘娘还有什么心思就一并说出来吧,老是遮遮掩掩的,妾身听着也闹心,说出来也好商量。”
太子妃看了她好几眼,似是确定她并非说谎,还真说出自己打算了,“额娘已经给弘昐安排好些格格了,且身份都不算低,过些时日,乌雅一族嫡出的女儿估计也得为弘昐侧福晋了,本宫的母家乌拉那拉氏是争不过乌雅一族了,便想着让侧妃母家跟弘晖结亲,或是,让三格格嫁到本宫母家,也算亲上加亲,你说是吧。”
“亲上加亲?”李悦不解的看向她。
“是,侧妃你也知你母家势弱,这般做也是为了弘昐好,本宫母族虽说不上势大,但本宫是太子妃,大清未来皇后,乌拉那拉氏一族将是后族,你应该清楚其中意思吧。”
太子妃确实是诚心诚意表示想合作的意思了。
但李悦神色微敛,“静姝是妾身女儿,她婚事将来由自己做主,妾身不会干涉她将来要嫁给何人,只要那人是她真心想嫁的。”
她定定看向太子妃,“至于妾身侄女,妾身心疼她,不管她夫家将来身份是高是低,妾身只愿她为正头娘子。”
侧福晋?她是没了办法才为人妾室,可要是有机会,她怎会让自己侄女嫁给人为妾,侧福晋说得再好听也只是妾,旁人说她这个太子侧妃运道多好,生了一个可靠的儿子,她以弘昐为傲,但她这一生并不是由弘昐构成的,她也只是在后院这处空间里不得不依赖四爷。
而且,她还不至于将自己侄女推给一个身子极其虚弱甚至连子嗣都无法正常孕育的皇子阿哥,太子妃未免太高看自己养子也太低看她侄女了。
她嫂子那样心性淳朴之人,养出来的女儿不适合这后院后宫。
“侧妃!”太子妃听懂这话了,但也正是因为听懂了,她脸上呈现一种既恼怒又隐忍的情绪,她退让好几步,艰难道:“……等李氏一族一被抬旗,本宫就允了你侄女为弘晖嫡福晋。”
“多谢太子妃娘娘看得起妾身侄女了。”李悦困意袭来,捏住眉心,“只是娘娘不必委屈自己,妾身看了心疼,娘娘要有心想亲上加亲,不如考虑说服张格格。”
说服张格格作甚?让二格格嫁到乌拉那拉氏一族?
二格格身子虚弱,要是嫁到乌拉那拉氏一族后没两年就撒手了,爷不得怪到乌拉那拉氏一族头上来,尚主是件荣耀事,但也不是谁都能受得住尚主的风险的。
太子妃不解,她已经退让那么多步了,让李家女儿为皇子阿哥嫡福晋,已经不是一般的抬举身份了,有这块敲门砖在,想来李家女儿都能嫁到高门大族,侧妃为何不愿意。
“娘娘不必多想,您怎么问妾身,妾身就如实答来罢了,妾身绝无跟您反着来的心思。”李悦笑道,太子妃看似挺抬举她的,可要是太子妃无利可图,岂会主动跟她说这些话。
太子妃仍是不明,她眼神晦暗,望着侧妃走远。
她知道这样憋屈极了,可是爷成了太子,弘昐便是最有可能继承爷皇位的阿哥,她必须得让侧妃母族跟她这一脉攀上关系,或是,让弘昐跟乌拉那拉氏一族有联系。
……
一个月后,不知太子妃在其中是否扮演了媒人的角色,万岁爷下旨赐婚太子妃长兄富禅之女乌拉那拉氏为太子长子弘昐侧福晋,硬生生将德妃心心念念的侧福晋位置抢去了。
圣旨下达不过一个时辰,宫中德妃得知此事后,脸色黑沉如墨,后来据胤禛跟李悦说起时,都成了逗人笑的乐趣了。
李悦挺好奇四爷怎么答应了让乌拉那拉氏一族的贵女为弘昐侧福晋的,四爷只道:“想来额娘是不在意的。”
从那一刻起,李悦便知道四爷心里是满满的恶趣味,分明不打算让乌雅一族的女儿为弘昐侧福晋,还放任太子妃跟德妃之间的矛盾挑起。
她理解不来,但并不妨碍她看好戏,好像继太子妃腹中子嗣夭折后,太子妃跟德妃之间就再也没闹起这么大的矛盾了。
德妃看着神色慌张的弟媳章佳氏,哑口无言。
章佳氏哭道:“娘娘,您说过会让雪儿嫁给大阿哥的,只是这侧福晋之位怎么就让太子妃母族抢去了,她们欺人太甚了,雪儿哭晕好几次了,您可得为雪儿做主。”
侧福晋之位不单单是她女儿在后院地位的保障,也是她女儿平安生下皇子皇孙的保障!她怎么甘心被人夺走了。
“够了,给本宫住嘴。”德妃声音冷下来,她侄女为未来皇妃是板上钉钉之事,可谁想到中途冒出一个乌拉那拉氏,真可恨。
她低下头来,事已至此,“雪莺入了弘昐后院当格格吧。”这也是无可奈何之举,“本宫保证,等弘昐封爵后,雪莺必然抬上侧福晋之位。”
“是。”章佳氏委屈极了,她嫡出的女儿跟庶出女儿同为大阿哥格格,她女儿心里得多难受,都怪太子妃,乌雅一族必然跟乌拉那拉氏一族势不两立。
德妃缓缓道:“本宫的儿媳真能耐啊。”
她心里不悦极了,太子就两个儿子,大儿子是明摆着的继承人,二儿子身子虚弱,子嗣艰难,哪怕作为太子子嗣,都少有世家贵女考虑为其妻妾,太子妃明知这点,还将弘昐侧福晋的位置抢走,她要是为了乌雅一族的脸面和前途着想,必然会考虑将雪莺嫁给弘晖为福晋。
可有时候,她宁愿委屈自己侄女,也不愿自己侄女嫁给一个废物。
“佟家女儿该进门了。”德妃淡淡道,她露出一个笑容,她两个侄女只得为弘昐格格,够不上侧福晋之位,但她还挺乐意捧一捧佟家女儿的,嫡福晋本来就在侧福晋之上,太子妃应该明白这个道理。
……半个月后,在佟家人第十次将选来的良辰吉日送往雍王府后,太子爷总算考虑让长子成亲了。
婚礼又筹备了两个月,两个月后,雍王府响起热热闹闹的炮竹声,李悦从门内探出头来,见太子妃笑吟吟接待客人,而客人的数量,一眼望去,人山人海。
李悦果断躲在屋内,欣兰无奈道:“主子,今儿可是大阿哥成亲的好日子,您得出去迎接客人。”
“我拒绝。”李悦摇头,她见了人就害怕,更别说哪些人压根不给人喘息的机会。
“主子。”欣兰越发无奈,只是主子不愿,她不能强逼,她转念一想,“主子可要玩牌,这客人来来往往,怕是得耗上半天时日。”
“嗯,那你拿来牌吧。”李悦眼睛一亮,薇竹趁主子没注意的空隙瞪了欣兰一眼,叫你哄主子出去,你反而纵容主子,居心莫测。
欣兰只当自己没看见,说是这么说,可薇竹不也一样将牌拿过来了,宠主子的人又不是只有她一个,凭什么只怪她一人!
不得不说,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才,李悦一身反骨,底下的奴才反骨者颇多,只是藏得深,一般人不易发现罢了。
李悦干脆跟两个婢女一块玩牌半个时辰。
期间太子妃并没有叫她出来,李悦乐得自在。
这个场合固然是她亲子成亲的好日子,但也是太子妃作为弘昐嫡母宣誓主权的时候,自然不会让她过去。
不久后,嫡福晋佟佳柔臻进府,声音越发热闹了。
一刻钟后,静姝悄悄打开院门,一眨眼的功夫就跑到额娘跟前,目瞪口呆道:“额娘,大哥和阿玛找你好久了,你怎么躲在这里啊。”
李悦嘘了一声,“乖女儿,你在外面站了一天,可累了?”
说起这个,静姝注意力跑偏了,委屈点头:“累死女儿了。”她坐下来,敲敲自己小胳膊小腿,“额娘,您是不知道嫡额娘接待的那些夫人有多热闹。”
一个个向她推荐自家子弟,她耳朵都生茧了,阿玛额娘说过将她留到二十多岁,她不着急婚事,她还想陪额娘多几年呢,说这些烦心事作甚!
她看到张格格和小苏格格似是对这些子弟十分感兴趣,人都靠过来了,为什么她们不揪着张格格她们说,就揪着她!
静姝长长叹了一声,“对了,额娘你怎么不出去。”
李悦理由十分充足,“出去累出一身汗来不值当。”
李悦手指一指,指着盛着冰块的铜盆、桌面上的话本以及凌乱的牌面,神色十分真诚,“你应该知道额娘为什么留在屋里了吧。”
大夏天不在屋里享用人造‘空调’,她出去做什么!
静姝后知后觉,“额娘好狡猾!您下次有这种好事不能忘了女儿。”
李悦点点头,心道她才不要,没有女儿在前面冲锋陷阵,四爷和弘昐保管第一时间找上她,谁叫她在外人眼中是不放心自己子嗣的性子。
“额娘,那女儿就留下来陪您吧。”静姝摩拳擦掌,眼睛发亮。
李悦幽幽看了眼女儿没关紧的院门,“迟了。”
她特地将童成春等人派出去,就是想让绛雪院看起来空荡荡的,让四爷以为她还在太子妃那儿或是在弘昐的新房里晃悠。
可四爷本人已经过来了,李悦示意女儿看向身后,静姝回头一看差点没将魂惊出来,“阿阿、阿玛,您不是在前院吗?”
胤禛目光落在这对不省心的妻女身上,“静姝,你出去陪你大嫂,阿玛有事跟你额娘商量。”
“好。”静姝脖子一缩,赶紧溜出院门。
李悦主动打商量,“爷,妾身是觉得外边人山人海,妾身可能招架不住,不是有意躲起来的,而且这也不叫躲,儿媳妇进门,妾身心里高兴啊。”
“起来吧。”胤禛没有怪罪的意思,李悦试探过后放心站起来,“爷。”
“走吧。”胤禛示意,倒是将意图解释什么的李悦弄得一声不出了,李悦不大敢直视人,走在他身旁便跟他出去了。
果不其然,李悦出来时外边越发热闹了,夫人福晋们几乎要围住她了,若非有四爷在,她还不能顺利跟四爷抵达前院。
到了前院后,四爷挺好脾气道:“怎么了,身子不舒服?”
李悦低下头,她身子好着呢,就是觉得今日弘昐成亲,她心里挺别扭的,就算弘昐要拜堂成亲,拜的高堂只会是四爷和乌拉那拉氏,她觉得自己有些碍眼了,也觉得自己的存在有些可笑。
“没事,妾身现在好多了。”李悦默认了身子不舒服这个说法,不然让她说出只想让弘昐将自己当成母亲看待的心思,四爷怕不是觉得她异想天开了。
“没事就好,孤还以为你出事了。”胤禛松了一口气。
李悦紧紧抓住他的手,“妾身怎么会出事,爷多虑了。”
她详作无事,而四爷好似真的放心下来,含笑道:“你要不愿接待那些人,即便是坐在那儿也没人敢打扰你。”
“那是自然,谁敢违抗太子爷命令。”李悦毫不怀疑这点。
只是欲、望如沟壑,倾尽半生都填不满,她之前觉得有两个孩子傍身就足够了,后来想要的侧福晋也到手了,再后来,四爷真真独宠她一人十多年,这看似夫妻恩爱。
可她始终耿耿于怀她只是个妾,若是回到现代,她想堂堂正正跟一个男人结为夫妻,不愿经历为人妾室,或是为人妻时眼睁睁看着自己丈夫纳妾,也或许她在现代时只为自己一人活,这千般可能让她心动不已。
但系统说过她只有古代的这条生命了。
李悦心绪平静下来。
“嗯。”胤禛心情颇好,将人抱在怀中,“孤和弘昐找你,你躲在屋里,那大儿媳的敬茶礼你明儿才能享到了。”
“敬茶礼?”李悦茫然,这不是拜堂后才弄的仪式吗,而且有四爷和福晋在,哪用得着她这个侧妃享用。
胤禛有些头疼,“本该是孤跟你出现在高堂上的,只是你不出来,孤便只好让弘昐他们先拜堂。”所幸满人不讲究这些礼节,有就有,没有就罢。
不过想来若是让悦悦站一整天,他觉得这拜堂敬茶可有可无了,皇阿玛都赐婚下来了,有些礼节省省无谓。
李悦蹙眉,“不是该四爷和福晋在高堂上吗?轮得着妾身?”
“用不着让太子妃出现。”胤禛不悦道,他和悦悦的子嗣成亲,何至于让太子妃受这礼,他和太子妃早些年的夫妻情分早就耗光了,他并不觉得他要给太子妃这么大情面。
胤禛眼眸似古井寂冷,“悦悦,你要清楚,若非皇家不允和离之事,在孤跟她夫妻情分不再时,孤跟她早就是陌路人了,这些年下来,一个太子妃之位早就对得起乌拉那拉氏一族了。”他更不会留后院的这些妾室。
十多年前发生的算计历历在目,胤禛只觉得可笑,他的子嗣大多是算计而来的,活下来的被算计得天生体弱,这让他怎么觉得他后院那些人是良善人,要让他怎么直面那些人。
能让她们衣食无忧,荣华富贵加持过完这辈子,他自觉自己算脾气好了。
李悦看了眼他,心绪不变,她仍是太子后院的一个妾,算她沟壑难填吧,她觉得这种自欺欺人无用。
想了想,李悦主动拍了拍他背部,“大喜日子说这些作甚?爷不如想想弘昐成亲后,您该怎么含饴弄孙了。”
“孤也不想这个。”胤禛神色突然变得肃重。
李悦不自主坐直身子,“那爷想什么?”
“孤在想……”他神色带着几分神秘,“孤想要是孤孩子早一步出生,弘昐就迟点再要子嗣吧,替孤哄他的弟弟妹妹。”
什么意思?
李悦半响回神,才发现眼前这个男人再度调戏她了。
李悦是被人占便宜忍辱负重的人吗?
是的,她是。
因此她假装自己听不懂这话,她道:“是吗,这事吩咐弘昐去做最合适了,他是个好大哥。”
胤禛抱起她,“那走吧。”
他觉得自己还是不够努力,不然怎么到现在他和悦悦都还没有第三个子嗣,十多年前他留着的名字还排不上用场,再留下去,等弘昐有子嗣后嘲笑他这个当阿玛的无用,哪个男人忍得了这点。
还有,他觉得他小儿子小女儿年纪比孙子孙女年纪小,怕是不合时宜。
胤禛自觉自己挺年轻气盛的,还不到抱孙子的时候,他这会儿就是再要十来个子嗣都不成问题。
不过考虑一下他这些时日光是应付皇阿玛就有些有心无力了,他有些遗憾的将十来个子嗣稍稍减为一个子嗣。
再来一个女儿或是儿子,等后院几个儿女成亲后,一辈子不来见他和悦悦都无妨,有最小的孩子陪伴,几个大的就无所谓了。
李悦震惊过后挣扎好一会儿才下地。
她不明白从什么时候起,四爷居然无视规矩了,白日不得宣、淫!
简直……荒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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