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威胁
陆源的车队驶进酒店前门时, 两边的迎宾围栏站了一圈人,都想看看车上是何等人物。
酒店的经理侯在门外,陆源一下车, 经理立即凑上前, “您好陆总,周老板在二楼等您,请随我来。”
陆源淡淡地应了声,经理快速地瞟了眼他的表情,还有他周围的保镖。
关于陆源的一切, 他也只是在新闻上看过相关的报道,如今见了面才知道他还这么年轻, 光是站在那里就已经气势十足,熠熠生辉, 举手投足间都流露出一种无法言喻的成熟魅力。
堂堂港圈大佬,果然名不虚传。
阿景和阿武两人跟在陆源的左右两边,剩余的八个保镖则是跟在他的身后。到了二楼的行政走廊,包间的布局分散地很开, 都是大平层。
经理领着陆源到了左边尽头的那间,在门口顿住脚步,双手交握, 语气略带仓皇,“周老板的意思是,只邀请陆总一个人。”
陆源呵笑一声。
经理揣摩着陆源的表情,心中惴惴不安,这两个人他都得罪不起, 可怜他挡在他们中间做了夹心饼干。
阿景与阿武交换了一个眼神,阿武会意, 带着剩下的人退出。
陆源则是带着阿景进入了包间。
一个光头男坐在主位上,身后各站着两个皮肤黝黑的高大男人,看上去像是助阵声势的。见到陆源经进来,光头男笑笑起身。
“陆总,久仰久仰。”
生意场讲究以和为贵,不管桌底下两个人斗的有多难看,当着面都是客客气气,所谓笑里藏刀。
陆源稍一挑眉,“周老板,感谢邀请。”
包间的装潢是旧式的复古宫廷风格,南面是一整片的钢化玻璃窗,几道薄纱挂在上面,隐约阻挡住阳光。
六位身着傣族服饰的美女正在翩翩起舞,其中领舞那位一边扭动着动作一边给陆源倒茶,陆源坐在周海强的对面,淡定从容地把烟从烟盒中抽出,阿景俯身用打火机把火点上。
周海强直勾勾地盯着陆源看,与他猜想的一点没错,陆源气焰凌人,派头豪气,不是一个简单的对手。他沉默两秒,最后淡笑开口,“没想到陆总这么年轻。”
陆源呼出一口烟雾,从进来到坐下的这两分钟时间里,他已对眼前之人有了一个基本的判断。虽然打扮地非常正式,但还是无法遮盖住身上那股匪气。
他懒得废话,直入正题,“周老板,闲话少叙,我没耐心白白浪费时间。”
如此开门见山,周海强也不假惺惺,“陆总是爽快人,你不要说我趁火打劫,这事确实是你们做的不地道,我正在施工,你们的人跑进来偷挖我的土方,我刚打好的基础全被你们挖了出来,这算怎么回事?要不是我帮你把这事捂严实了,你还能这么高枕无忧吗?”
话说的一套又一套,给自己戴着么高的帽子,一点土方值个屁钱。陆源不屑一笑,抽烟的手肘搁在桌面上,食指与中指夹着烟,拇指按在自己的太阳穴,“周老板这么说,我是不是还得该感谢你?”
周海强双手抱胸,“感谢就不用了,但误工费得给一点吧?这不过分吧?”
陆源把烟摁灭,语气懒散,“不过分,但我不想给。”
周海强没料到陆源拒绝的这么干脆,完全不给面子,刹那间有些怔愣。
“我听说你的工地最近不太平。”陆源对着他的眼睛说,语气戏谑。
周海强咬紧了后牙,强压着怒火,“是你做的。”
“我做什么了?”陆源笑着反问,“大家都是生意人,装什么清纯,谁不会耍点卑劣的手段?周老板,跟你一比,我这算的了什么,你可是一开口就想要三千万。”
“陆源!”周海强一拍桌子,“你的意思就是,没得谈了?”
此时包间内的气氛降到了冰点,意识到不对的舞蹈队,连忙急匆匆低着头离开这里。阿景全神贯注地盯着周海强的一举一动,担心他狗急跳墙。
他了解源哥。
陆源平生最恨被人威胁。三千万对他来说根本不在话下,但他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从来云南的第一天开始,他就已经为今天的谈判布局。
他做了两手准备,一是在昆明牵制住周海强的老母,二是在这边对他的项目搞了一系列的破坏,导致周海强工期延误拿不了进度款。
陆源这么做,除了是一报还一报之外,还是想借这个事情去试探周海强的老底,看看他遇到这种情况会怎么处理,能不能处理,摸清他的实力。
结果发现,他就是一只纸老虎,只是外面的名声传的太大了而已。
陆源嗤笑,“周老板,我是生意人,不是散财童子。”
言下之意就是三千万不可能。
周海强双手紧紧握着拳,脸上青筋暴起,像是随时要跳起来揍人一样。就在这时,包间的门忽然被推开,瘦猴脚步匆匆进来,贴耳与他说了什么。周海强的表情从震怒变成了窃喜,他问道:“陆总,怎么不带你的女人一起来坐坐?”
陆源表情未变,眼眸微眯。
周海强继续说:“是不是舍不得带她出来?毕竟这么漂亮,像个瓷娃娃一样,碰一下都像是要碎了。”
虽然没有明说,但已暗示得很明显。
陆总的女人?阿景听到这话瞳孔放到最大,下意识看向陆源,他依旧喜怒不形于色,声线平稳,“你把她怎么了?”
“也没怎么样。”周海强狞笑,“就是不知道陆总的女人,值不值五千万?”
五千万,比原本商议的三千万还要多两千万,筹码在手,周海强干脆撕破脸皮,“陆源,你霍霍我这么久,我在你女人身上讨回来,应该合情合理吧?”——
双梨醒过来的时候眼前一片漆黑,她怔松片刻,回过神来发现是自己的眼睛上蒙着东西。
她动了动嘴巴,发现叫不出声,用舌头顶住嘴唇,能感觉到黏黏的,应该是胶带一类的东西把她的嘴巴封住了,接着她又动了动手脚,一样是被束缚住了。
双梨很害怕,忍不住呜哭着,耳朵忽然传来两道唦唦的脚步声,紧接着她眼睛上的眼罩被人拿下了。
是刚才打她的那个光头男。
“老实点。”他吼道。
重获光明的双梨看着周边的环境,自己躺在一张床上,床单洁白,房间内的装修与度假村的东南亚风一致,说明她是还在度假村的某一处。
在她的面前,架了一块平板,上面的摄像头正直直地对着她,双梨能看到自己在屏幕上的样子,还能听到平板传来的对话声。
认真听了几下,好、好像是陆源。
包间里的人此时已全部清场,瘦猴在屏幕上捣鼓着什么,接着递给了周海强一个遥控器。周海强语气略带威胁,“陆总,考虑得怎么样?要不要给你看一眼你的女人,再做打算?”
说着,周海强自顾自地按下遥控器。
屏幕里,赫然出现了宁双梨的身影。
她的嘴巴被黑色胶带封住,手脚反绑侧躺在床上。原本出门前编好的辫子,现在也散了开来,长长的黑发披在她的肩上,而那条用来遮光的披肩也不见了,抹胸上移,开叉的筒裙往上卷,露到了大腿的腿根。
小鹿般的纯净双眼,此时沁满眼泪,女孩无助地对着他呜咽。
陆源一拳锤在了桌面上,玻璃转台哗哗作响,上面摆着的茶杯应声而碎,就在周海强回头的那一霎,陆源就已经到了他的面前,一手抓住他的侧脑,将他啪的一下摔在了桌面,旁边是一壶刚烧好的茶水,沸腾的声音咕咕作响。
周海强吓到完全没有了反应,因为他根本就没有注意到陆源是什么时候出手的,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脑子就已经像是碎掉了那样疼。
“啊!”他大喊着,却又顾忌旁边那壶热水,动作幅度不敢过大。周海强身后的两个黑汉子想上前解救他,被阿景挡在了身前,区区两招就制服了。
还剩个瘦猴,被陆源的暴怒吓得一愣一愣,战战兢兢根本不敢说话。
陆源抓住周海强的脖子,将他按倒在桌面上,他随即拿起旁边还没抽完的烟,往他的耳朵凑过去,炽热烟灰落在周海强的耳洞里。陆源低低一笑,暗哑的嗓音冰冷可怖,“谁给你的胆子动她,嗯?怎么,你是寿星公上吊嫌命长?”
周海强憋得满脸通红,嘴巴一张一合,陆源的眼神露出杀意,屏幕那头的赵长虎见到这一幕,拉着床上的双梨起身,捏着她的脖子。
“陆源,陆源!”赵长虎吼着说,“快放开我哥,不然,你动我哥一下,我就动她一下,试试啊!”
双梨被迫跪在了床上,脖子被掐住,她仰着头无法呼吸,眼泪顺着眼角滑下来。
陆源拳头紧握,关节泛白,浑身紧绷。他看到屏幕里的女孩肩膀一直在不停地颤抖,可见是害怕极了。
滔天的怒火让他失去了理智,根本没办法冷静下来思考。
阿景瞅了眼现在的局势,阿武和其余保镖全部留在门外,包间里都是周海强的人。论实力,他们三个人就算一起上都不是他的对手,根本不怕他们翻出什么风浪。
但坏就坏在,小梨被周海强的人控制住了。
透过屏幕,也无法确定她现在具体在哪里。
“源哥。”阿景抓住陆源的手臂,试图让他冷静下来,“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小梨的安全是第一位。”
这个周海强可以慢慢再收拾。
额头吻
阿景的话让陆源的理智稍微回来了一点。随即冷着脸, 提着周海强的后颈将他强行拉起,一把扔向旁边的墙壁,后背直直地撞在墙上又反弹了回来, 促使周海强扑通一声跪下地。
周海强双手撑在地上大喘着气, 瘦猴赶紧去扶着他,用力拖到一旁。
陆源踩在皮鞋一步一步走近他,眸仁里是一簇愤怒的火烧云,他居高临下地睥睨着,“说出你的条件。”
宽敞的包间里, 众人都被陆源盛怒的气焰吓到,纷纷扼住动作不敢轻举妄动, 周海强咳嗽了好几声,慢慢扶着墙站了起来。屏幕那头的赵长虎见状也松开了双梨的脖子, 双方偃旗息鼓了一阵,周海强粗着嗓子道:“我要五千万,现金,陆总, 我知道你做得到的。”
现金可用来动手脚的地方不多,拿钱就走,只要动作够快过后再怎么追踪也难以追到。但如果是银行转账或者是支票, 后续都容易遭到拦截,大额流水支出还容易遭到银行监察。
只有现金,是最安全稳妥的。
五千万,还得是现金。陆源意味不明地笑了笑,“周老板, 吃太饱,会消化不良的。”
周海强鼻哼一声, “人无横财不富,马无夜草不肥。陆总,这是你逼我的,既然生意谈不成我就只能上这种手段了,毕竟连你也说,做生意,就免不得会用上卑劣的手段,怪不得我。”
现在他拿捏住了陆源的命脉,不怕陆源阳奉阴违。
陆源对着阿景说,“去准备。”
周海强略带威胁的话透过屏幕传入双梨的耳朵里。他们把她抓起来竟然是为了要挟陆源,而陆源还答应了。
她满眼是泪滴看向陆源,晶莹的泪花从眼角渗出,继而淹没在了鬓角的发丝里。她好想跟他说对不起,自己连累了他。
陆源点着了一根烟,森冷的眼神扫过周海强,“我要跟我的女人说几句话。”
他用陈述的语气说,根本没有商量的意思。事情走到这一步眼看就要成了,周海强没必要在这个关头刺激陆源,于是交代了赵长虎两句,没多久电话就打了过来。
双梨侧躺在床上,双手双脚被反绑在了身后,赵长虎把她的嘴上的胶带都撕开了,往她的耳边塞过来一部手机。
她抽噎着说出一句,“对、对不起。”
陆源缓缓呼出一口烟雾,烟草的气息将他的怒火压制住了一点,他看着屏幕内那小小的一坨身影,“傻瓜。”
陆源沉稳的声音透过听筒传出时,双梨一下就泪崩了,双肩颤抖,簌簌的眼泪顺着眼角流入她的耳朵里,“都、都是我、我的问题,要不是因为我想去泡、泡温泉,也不会被他们抓住。”
“你没错。”陆源闭了闭眼,胸腔中的愤怒让他很难用正常的语调说话,他只能透过抽烟来缓解这种内心躁动,努力让自己的声线听起来温文一点,不会吓到小女孩,“你乖乖的别动,等我一会儿好吗,我很快就去找你。”
双梨趴在床上点了点头,红红的眼睛看着陆源。陆源知道她担心什么,应该是听到周海强管他要五千万的事,他安慰道,“没事的,你不要害怕,阿景会把这件事处理好。”
这件事的根本原因出在他的身上。周海强一伙人一开始就打定主意死咬着他不松口,只是没料到他做事这么绝,直接断了他们的念想。
他们眼看没办法拿捏住他,这才对他的身边人下手。
说起来,是他连累了宁双梨。
这边,阿景挂断电话折身回来,与陆源耳语:“源哥,我们在瑞丽没有分公司,如果是从昆明那边的公司走手续调用现金的话,流程很麻烦,大额支出需要知会公司高层并签名,时间上来不及。”
说到底,瑞丽不是港城,这里不是陆源的根据地,想要做些什么基本都有制肘。陆源想也没想就说,“那就直接从我的个人账户把钱调出来。”
“好。”
阿景去取钱,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陆源没有看时间到底过去了多久。在把第三根烟的烟头摁灭在烟灰缸里的时候,他站起了身,朝着包间的落地玻璃过去。
周海强死死地盯着他的背影,怕他会耍花样。
结果陆源就只是站在窗前而已,什么都没做。
从二楼往外看出,是成片的嵌草砖停车场。阿武站在楼下正中间的位置,其余的八个保镖依次从他的左右两边排开。他们所处的位置可以随时观察到陆源动向,是最佳的监视视野。
无论何时何地,陆源的任何命令被他们视作为是第一任务,这是护卫队的准则。
所以当陆源出现在了窗前时,阿武就知道他肯定是有什么吩咐。
他默不作声地靠前一点,目不转睛地盯着楼上看。陆源表情冷漠,右手手掌随意地抬起,往外侧挥了一下。
乍一看,这就是一个很随意的动作,只有阿武深知这其中的意思。
阿景提着一个黑色行李箱进来的时候,周海强等几人齐刷刷地看向他,同时疑惑着,这么小的一个箱子怎么放的了五千万现金?
他将箱子提溜起来放在了桌面,当着他们的面打开,里头是整整齐齐的一捆又一捆现金。
周海强眼睛都发直了。
陆源却砰的一下把箱子盖上,盯着他,“这里是五百万,其余剩下的四千五百万已经到了楼下,把她放了,你全部拿走。”
周海强沉默不语,停住脚步没有往前动。陆源这都是一面之词,他又没有看到实实在在的四千五百万现金,“陆源,五千万现金我得一一过目,确认没问题了,自然会把你的女人送回给你。”
“呵。”陆源勾唇哑笑,“我劝你不要把我仅剩的一点耐心消耗掉。”
那头的赵长虎见状,眼瞅着白花花的现金就在眼前,他立马又开始挟持着双梨,吼叫着,“五千万,你要是敢弄虚作假,我就把这娘们给废了。”
陆源克制着暴怒,毫不客气地指着周海强的脸,“自己滚下楼确认,走慢一秒你就跟你的门牙说再见。”
周海强和瘦猴对视一眼,阿景退开一步让出了门口的通道,瘦猴赶紧提上行李箱跟在周海强的身后跑出了门。
到了一楼,果不其然,阿景的车上装了满满登登的行李箱,打开一看全部是新花花的纸币。
周海强不敢多耽误,赶紧把自己的车开了过来,然后将行李箱全都一股脑地装上车,再给赵长虎打了电话去接应他,做完这一切才把双梨的位置告知陆源。
双梨的确还在度假村里,只不过离陆源谈判的酒店有点远,是在观景区的一个住宿别墅里。
陆源找到她的时候,她的双眼被蒙了起来,手脚被绑在了床脚,限制住了行动和视野,衣服也凌乱不堪,根本起不到遮光的作用。
阿景跟在陆源的身后原本想一起进去,看看有没有哪里需要帮忙的,结果就瞅见双梨这副样子,脚比脑子的反应还快,还没跨入门槛就立马缩了回去,顺手把门也给带上了。
双梨不知道控制她的那个人已经跑掉了,脑海中只记得陆源交代她的话。
他很快就会来找她了,所以不用害怕。
双梨一遍一遍地告诉自己要冷静点。可当她听见房门吱呀一声响了的时候,身体的反应很诚实,她被吓到尖叫了起来,摸黑挪动着自己的身体离来人远一点,嘴里说着,“滚开,别碰我!”
对未知的恐惧让女孩浑身都开始颤抖,结果,她预想中的可怖事情并没有发生,反而还落入了熟悉的怀抱里。
这一股水生调的香氛味,不用眼睛看双梨都知道,是陆源。
陆源将女孩从床上扶起,掀开了她的眼罩,双手捧着她的小脸,用拇指的指腹擦拭她带着泪花的眼角,以及脸颊上的泪痕。
“陆叔叔你终于来了。”双梨嘤咛了一声,随即扑在了陆源的怀里,放声哭喊起来。陆源的双手从她的腰际穿过,解开了束缚她的绳索,大手轻轻地给她揉捏被绑着的地方。
“乖,没事了。”陆源紧紧地抱着怀里的人,双手握住她娇弱的双肩,他想用温柔一点的语气说话,但手上的力度出卖了他此时是有多么的愤怒,。
双梨感觉自己两边的肩窝像是要被捏碎了似的,她抽噎着抬起头,嘟囔道:“疼……”
陆源放松了点力道,深呼吸一口气,把下巴搁在女孩的头顶,噌着她。
他很重,双梨被陆源的动作压得有点喘不过气,他有力的双臂环抱着她,让她动都动不了,额头抵在他的胸前。她呜咽着,断断续续地说,“对不起,都是、都是我的问题,害你、损失了这么多钱。”
陆源捏着女孩的后颈,让她抬起头,随后温热的吻直直落在她的额头上,他低头在她的耳边呢喃,“不要说这种傻话。”
突如其来的吻让双梨一时懵了,她懵懵懂懂地抬起小脸。
女孩右边的脸颊一片红肿,上面还留有手指印,陆源心疼到不敢碰她,只好用拇指的指腹轻轻触摸她的嘴角,他闭了闭眼,一向冷静自持的他薄唇竟有些微微发抖,“是不是很疼?”
“疼。”双梨点头。她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被人甩巴掌,直接把她给打晕了,现在半边脸都是麻麻的。
陆源喘着气,将自己身上的西装外套脱了下来罩在了女孩的身上。外套很大,把她从肩膀到大腿的位置全部都裹住了,不露一点春光。
随后,他俯身将女孩打横抱起出了门。
局中局(上)
门外, 阿景已经备好车了,见陆源抱着双梨出来,他移开眼, 打开后座的车门。
陆源抱着双梨上车, 余光瞥见阿景欲言又止。
“有话就说。”
阿景随即耳语了几句,陆源拧紧了眉心,“确定他到瑞丽了?”
“确定。”
陆源听了后没有再说话,转身上车,一手搂过女孩的腰肢把她抱在怀里, 大掌有一下没一下地抚着她的后背帮她顺气。
哭了这么久,双梨的情绪渐渐平复起来, 自己拿了车上的纸巾擦擦脸蛋。陆源的西装对于她来说过于宽大,她披在肩上, 犹如小孩偷穿大人的衣服似的,只露出圆鼓鼓的小脑袋。
陆源的食指挑起双梨额前的长发,看向她的眼睛,“我们很快就到家了。”
双梨嗯了一声。
车子行驶的很快, 陆源双目阖上仰靠在座位,窝在他怀里的双梨抬起眸子,看见的是他的侧脸。明明陆源什么动作都没有, 却依然扑面而来一种威严感。他的胸腔微微起伏着,双梨能听到他有节奏的心跳声。
很快,很猛,甚至震得她有些耳鸣。这很不正常,说明陆源是在隐忍着什么只是面上没有显露出来, 他在压抑着自己。
女孩小心翼翼地将手伸出,轻轻搁在男人大腿上, 晃动了一下他,试探道,“陆叔叔?”
大腿传来的柔软触感让陆源睁开了眼。
他低头看了眼女孩清澈的眼睛,她在无声地宽慰他,小手揪着他的西裤,似乎在请求他不要愠恼。
这一幕,让陆源有种想把她珍藏起来的冲动,任何人都再没机会伤害她。
他把女孩搂的又紧了些,用力握住她的肩膀,一直隐忍不发的暴怒变得蠢蠢欲动,他已经无法再控制自己,猛地将女孩拉到自己这边,让她坐在自己的腿上,随后箍着她的肩膀,低吼了一声。
陆源的力道之大,让双梨只能坐在他的腿上根本动不了。他体魄健壮,坐在他腿上双梨感觉自己就像是只小玩偶。她其实没听懂陆源在说些什么,只感觉到他在非常生气,气到连领带都被他拽了出来,扔在了车子的地毯上,露出性感的喉结。
双梨咽了咽哭到干燥的嗓子,抬手在陆源的胳膊上拍了拍,“陆叔叔,你还好吗?”
陆源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车子停在洋房门口的时候,雪姨已经门口等着了,手里拿着一个冰袋,显然是提前得到通知准备好的。
双梨脚不沾地,直接被陆源打横抱起进了房间。他抱着女孩一边走,一边低头说道,“我要出去一下,你乖乖在家等我回来。”
他的话让双梨很是意外。
陆源急匆匆地回来,竟然只是把她送回家?她抓着他的衣襟问,“你、你不呆在这里吗?”
陆源将女孩放下沙发,握着她的脚踝搁在垫子上,半蹲下身,隔着长发捧她的脸,“我很快回来,乖,先让雪姨帮你消肿清淤。”
“好吧。”双梨面露失望之色。她以为能和陆源再待一会儿,没想到刚一回来他就要走了。
雪姨看了眼双梨的情况,大惊失色,原本早上出门还漂漂亮亮的,结果现在回来浑身都乱七八糟,尤其是右边脸蛋,那红色的手指印触目惊心,“怎么了这是,疼不疼?”
她小心翼翼地拿着冰袋给双梨敷上,转眸看向旁边的男主人,陆源神色冰冷,浑身都散发着怒不可遏的气息,让雪姨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不敢多问什么——
夜色渐深。
幽静的县道上,有一辆黑色越野车在疾驰着,车内的人嬉嬉笑笑,狂欢不止。
“没想到这么容易就从陆源的嘴里套出了五千万。”赵长虎满脸懊悔,一拳打在了座椅靠背,“早知道,就该要他一个亿。”
说完,他还呸了一声,不屑道,“什么港圈大佬,我看也不过如此,有权有势什么样的女人找不到?居然能折在一个小女孩的手里,陆源铁定是有什么毛病,要不然都做不出这种蠢事。”
周海强也认同这一点。
说实在的,他压根就没料到陆源会对这个女人这么上心。区区一个女人而已,值得为了她而被人要挟吗?
不过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得赶紧把钱处理了,免得夜长梦多。
可突然,正在开车的瘦猴觉得方向盘飘了起来,明显能感觉到车头部位在左右晃荡着,仪表盘的胎压灯亮了起来。
他把握住方向盘,缓缓靠边,“哥,车子爆胎了。”
后座上的周海强降下车窗朝前看了眼,轮胎明显憋了下去,再看看他这边的后轮,轮胎也瘪了,“怎么会这样?”
同时四条轮胎全泄气了?这几率小于他中足球彩票。
他疑惑着,手机响了起来,打电话的人是他在昆明做玉石生意的母亲。
母亲一向早睡觉,怎么会在这个点给他打电话?周海强预感到些许不秒,十分忐忑地将电话接起,“妈,怎么还没睡?”
周母的声音带着哭腔,“我、我被骗了,上周有个南非来的珠宝商说要找一条57圈口的帝皇绿手镯,让我帮帮忙。我找遍了整个市场都没有,后来有个卖家找上了我说他有这种货,我去看了眼,发现是好料就给定下了,南非佬第二天就拿了五百万的现金给我,说是定金,让我去把手镯谈下来。”
“我看五百万都是货真价实的真心白银,也、也就没多起疑,用七千万把手镯买了下来,结果货到手后,南非佬忽然说这个手镯他不想要了,定金也不要了,手镯留给我处理。”
“我越想这事就越不对劲,打电话联系南非佬结果已经联系不上了,帝皇绿的手镯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掉了货,换成了不值钱的绿玛瑙,怎么办啊,七千万有一部分是你工程的周转资金,原本我打算以小博大,成了再跟你说,可没想到……”
周母止不住地哭泣,周海强震愕到手臂发抖,脸色的血色全数褪去。很明显,南非佬和帝皇绿手镯的卖家根本就是一伙的,他们联手做了一个局把他母亲套了下去。
帝皇绿手镯这件事就是一个幌子,从头到尾都是一场骗局。
他们把五百万的定金退给他母亲,留下一个不值钱的绿玛瑙,赚走了七千万。
他母亲在文玩界也算是响当当的一号人物,但对方能给她布下这样的局,说明眼界与实力皆不同凡响。
如此有城府,心机,且出手阔绰。
答案呼之欲出了。
能做到这一切的只有陆源,他在香港是叱咤风云的玉石大亨。除了他,周海强想不到还有谁像他这般手眼通天。
“陆源,陆源!”周海强愤怒地吼叫着,“一定是他做的,那两个人肯定都是他的人,妈了个逼的!”
难怪陆源来瑞丽之前,会特意在昆明逗留了几天,还以为他是探望老同学,没想到是给他埋了这么大的雷,而且是从一个星期之前就开始布局,就等着他作茧自缚。
瘦猴将车靠边停下,此时车子的四个轮子全部瘪了下去,根本开不了。赵长虎见周海强面无血色,问道,“怎么了这是?”
周海强挂断了电话,将手机揣回兜里,“下车再说。”
三人下车查看,打着手电查看轮胎的情况。忽然间,几辆黑色的车围了上来,在即将靠近这三人的时候,猛地打开了车灯。
亮如白昼的灯光将他们团团包围。周海强抬起胳膊挡住刺眼的光,眯紧了眼睛,一头雾水不懂这是怎么回事。
中间那辆黑色的劳斯莱斯下来了一个高大的男人,逆着光,迈步朝他们这边来,周海强放下手臂的时候,对上了陆源戏谑的眼神。
他浑身黑色的打扮,依旧是穿着整齐的衬衫西裤,领口掀开,晚风照拂,衣炔翻飞,脚上的皮鞋踩在地上的枯叶发出阵阵细小的响声,听在耳朵里时像是索命的音符。
周海强瞪大了眼睛,快速地扫了下自己处境。
七八个保镖围成一圈拥护着陆源,自己的前后左右都堵满了车,根本无法出去。
电光火石间他明白了,怎么车子恰巧就在这个地方爆了胎,一切都是陆源的手笔。
陆源在三人的面前顿住脚步,漫不经心地给自己右手戴上一只手套,“我有没有跟你讲过吃太饱会消化不良?”
此时周海强的心跳到了嗓子眼,他强作镇定地问,“是你干的?”
陆源明知故问,“我干的?我干什么了,我每天都干很多事,不知你说的是哪一件。”
头脑简单的赵长虎像是不清楚自己的处境,还跳出来指着陆源骂道,“肯定是你对我们的车子动了手脚,”
“是又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陆源笑着说,眼底是被怒意染红的颜色。阿武和阿景站在他的左右两侧,陆源话还没说完,他们二人就联手把赵长虎控制住了,合力钳住他的双手,将他按在一旁的老树树干上。
“你想干什么。”赵长虎吼着,拼命扭动着想下来,但他那三脚猫功夫怎敌得过特种兵出身的保镖?
陆源抬起他戴好手套的右手,毫不留情地甩了一巴掌下去。
“啊啊啊!”赵长虎惊声尖叫,瘦猴被陆源的气焰吓到站在一旁瑟瑟发抖,双手捂紧了嘴唇,发出呜呜的声音。
周海强也被吓了一跳,定睛一看才发现,陆源戴的根本就不是普通的皮手套,手套掌心的那面带有短小勾子。
这一掌下去,赵长虎的脸直接渗出了血丝,陆源冷笑着看他,“爽不爽?”
局中局(下)
赵长虎眼冒金星, 垂头耷拉着像昏过去了一样,根本听不清陆源在说什么。周海强拧眉挡在赵长虎前面,“陆源, 你想做什么?”
“做什么?”陆源笑着回答, “拿回我自己的东西,很奇怪吗?”
保镖把一箱又一箱的现金从周海强的车上取下来,转移到陆源的车上。周海强盯着这一切,咬牙切齿,敢怒不敢言。
赵长虎此时缓过劲来, 开始捂着脸嗷嗷大叫,吵得像杀猪一样。陆源满脸怒容, 还不解气似的,一把揪着他的衣领将他提起来往车上甩, 赵长虎的后背嘭一下撞在了坚硬的车门上。
陆源咬牙低语,“怎么,很疼?嗯?”
“陆源,陆源!”赵长虎的侧脸被挤压在车窗上, 他吃力地叫喊,“你放开我,有本事你就和我一对一单挑!”
陆源单手就已经控制住了赵长虎的胳膊, 一脸鄙夷,“跟我单挑,你算哪根葱?”
语罢,他径直松开了手,赵长虎如软脚虾一般蹲坐在地, 脸上火辣辣地疼,疼到连眼神都开始晕眩。
如今事已成定局, 再怎么斗也比不过陆源。周海强颤抖地站着,眼睛猩红,求饶道,“陆总,五千万我愿意全数奉还,请求您给条活路。”
“活路?”陆源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一样,浅笑一声,目光炯炯地看着他,“我觉得你可能不了解我,我最讨厌别人惦记我的人。”
陆源拿出了一根烟,一旁的保镖见状立即拿出打火机来为他挡风点上。陆源吸了一口,疏淡的烟雾随着晚风飘散,他谐谑道,“我本来没打算赶尽杀绝。”
“在来瑞丽之前我都还在想,如果你愿意退一步,我不会动你老母。”陆源依靠在车门,指尖夹着烟,对着面无血色的周海强阴笑了一下,“所以,你老母的遭遇是拜你所赐。”
陆源平静的语调落在周海强的耳里像是平地一声雷,他轰的一下,完全不知道要做什么反应。只知道自己现在是大势已去,陆源把握着一把悬在他头顶上的刀,随时都可能会落下要了他的命。
他现在做的项目是垫资施工,
殪崋
资金周转相当困难,本来以为有母亲在后面托底,结果现在连母亲那边的资金都被陆源席卷而走。没钱就没办法继续施工,进度款就下不来,银行的贷款也就还不上,利滚利滚利,就像是掉进了无底洞一样。
他彻底败了。
周海强缓缓跪下,哆嗦着上下唇,“陆总,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求您,高抬贵手,我母亲年事已高经不起这样的打击。”
陆源微微俯身,一口烟雾呼在了周海强的脸上,“年事已高?你折磨我女人的时候,怎么没考虑过她还是一个小女孩?”
周海强双手合十做成祈祷状,“陆总,我向您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求您,放我一马吧!”
陆源懒得看他。
他们拿宁双梨威胁他的时候可一点都没有留情。
陆源转身上了车。周海强见状赶紧从地上起来,追着陆源到了车门前,急切地说着,“陆总,陆总,饶了我吧,您要我做什么我都愿意。您远在香港,留我一条在这里的生路,我保证不触犯您生意利益。”
陆源视如敝屣,毫不在意地挥了挥手,阿景和阿武两人接到示意,立即架着周海强把他拎开。
随着陆源上车的动作,所有保镖都跟上他的行动,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开车驶离这里。
赵长虎躺在地上大口喘气,陆源的一巴掌后劲太大,欢迎 加入 要无尔而七屋耳爸一 Qqun他连站都站不起来。瘦猴战战兢兢地看着这一切,额头尽是劫后余生的汗水,幸好在此次的事件中他从头到尾都没碰过那个女的一下,这才逃过了一劫。
车队走远。
周海强一脸绝望地卧倒在地,满目不可置信,陆源是铁了心要报复他。意识到自己可能再也无法翻身,周海强双手抱头,仰天大喊着,“陆源,陆源!”
赵长虎也听到了刚才的交涉,强撑着坐起来问,“哥,我们难道就这样认输了?”
周海强呆滞地坐着,一句话都没说。
陆源翻手为云覆手雨,有权有势,出门办事到哪里都有人给面子,他们根本就不是他的对手。
“没了,什么都没了。”周海强语无伦次地重复着,幽暗的路肩旁,三人一蹶不振地坐着。
不知过了多久,缓缓驶过来一辆车。
正在他们三人以为只是过路的时候,车在他们的面前停了下来。
司机下车恭敬地打开后座,一位穿着黄色唐装,相貌看上去六十岁左右的老者从车上下来。
周海强三人面面相觑,脑海中思索一番,皆对此人没有任何印象。
周海强率先开口,“你谁?”
唐装老者笑了笑,操着一口粤语口音的普通话,问道:“陆源如此赶尽杀绝,你们难道就不想翻盘?”——
陆源回到洋房的时候已经很晚了。之前还是晴朗无云的天空忽然下起了大雨,滚滚的雷声在天边响起,雨滴打在窗台上,滴滴沥沥。
雪姨在客厅备茶,阿景给陆源递过来一条干净的毛巾,陆源接过擦了擦肩膀的雨水,问道,“她怎么样了?”
雪姨说,“敷了药,现在应该睡了。”
陆源看了眼双梨房间的方向,房门紧闭着。他扔下用过的毛巾上楼,走到一半,忽然想起自己领口有些血滴印子。
这个点,女孩肯定已经洗过澡了,房间里应该都是她沐浴后的清香气息。而他衣服上的血汗在与雨水混合之后,形成了一股又腥又臭的味道。
阿景见陆源停下了脚步,他追上去说,“源哥,胡老三到了。”
胡老三是他们安排在云南寻找芙蓉靑翡翠的人,之前被周海强以破坏施工现场为理由扣住了,现在放了出来。所有人都等着跟陆源汇报工作进度。
陆源思忖会儿,“叫他们先等着。”
“好。”
陆源一边走一边脱衣服,刚到浴室就立即开始洗澡,将脏了的衣服扔在垃圾桶。把身上的腥味都洗掉后,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趿拉着拖鞋,往双梨的房间过来。
屋外雷声轰鸣,暴雨倾盆。
陆源看了看时间,已经是凌晨十二点,按理说女孩早就睡了。
他的本意也只是想看她一眼。
结果尚未走到门边,就听到女孩隐隐约约的哭声。
他立即打开房门。
女孩披着被子坐在床上,弯腰抱着腿,把脑袋埋进膝盖里,断断续续地抽噎着,小小身影看起来可怜极了。
直到陆源来到她的床边坐下时,女孩才意识到有人来了,惊愕地抬起头。
陆源捧起她的小脸,低声哄道,“怎么哭了?”
“陆叔叔。”双梨吸了吸鼻子,“我、我好害怕。”
“害怕什么?”
双梨呜咽着说,“刚才,刚才我做了一个噩梦,梦到被人绑在床上虐待,不管我怎么喊都没有人来救我,我好绝望,梦里的感觉特别真实,就像是真的一样。”
被梦吓醒后的双梨发现窗外一片漆黑,电闪雷鸣,更是加深了她的恐惧感。禁不住一个人默默哭了起来。
陆源坐在床边,后背靠着床头,右手按着女孩的肩膀让她躺下床,低下头温声对她说,“梦而已,我在这里陪着你,别怕。”
双梨用纸巾擦了擦眼泪,嗅到陆源身上清新的沐浴露气息,明显是刚刚洗完澡。她不知道现在具体是几点,只记得陆源出门的时候天还没黑,而现在已经夜幕深沉了。
她看着他,问道,“你忙完了吗?”
陆源捏了捏她的小红鼻子,撒了个小谎,“忙完了。”
他将下巴抵在女孩的头顶,双手环抱在她的肩侧,“睡吧,我陪着你。”
陆源的到来让双梨的恐惧消失的无影无踪,甚至连瞌睡虫都逃走了似的,她睁着她干净的眸子,注视着陆源的眉眼。
他洗了澡,刘海全都放了下来,不再是平常的大背头发型。陡增一种清隽的少年气,再没有港圈大佬的盛气凌人之姿,看着比往日平易近人。
双梨的胆子也因此大了起来。
陆源今天为了她花了五千万,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也许他是喜欢她的吧,要不然怎么肯这样做呢?
“陆叔叔。”双梨扯了扯陆源的衣袖,微微挪了一下脑袋,侧着脸枕在枕头上,“你、为什么肯花这么多钱救我?”
陆源眼睛都没睁开,声音懒洋洋,“五千万很多吗?”
虽然双梨还没出社会工作过,但也知道五千万是什么概念,这是许多人终其一生都难以企及的天文数字。
“很多很多,有可能是我一辈子都赚不到的钱。”双梨实话实说。陆源勾唇笑笑,大手揉着她的脑袋,“对于我而言,只要是做我认为值得的事,多少钱都无所谓。”
“值得的事?”双梨追问,“你不后悔吗?”
“我为什么要后悔?”似是不理解双梨的问题,陆源睁开了眼睛。女孩原本红肿的脸现在消下去不少,能闻到淡淡的药膏味道。
双梨眸色浅淡,语气极度不自信,“为了我,值得吗?”
她根本无法想象会有人为了她无条件付出五千万,而且对方还是陆源。她好想问他,他是喜欢她吗?但话到嘴边又说不出口,感觉羞的慌。
陆源被女孩逗笑了,俯身在她的额头上落下一吻,“我说值得就是值得,好了,快点乖乖睡觉。”
阿景在楼下等了许久都不见陆源下来,只好上去看看是怎么回事,却见他房门大开,内里却没有人。
源哥不是去洗澡吗,怎么人不见了?
阿景在房间里狐疑了会儿,最终鬼使神差的,试着去双梨的房间看看。
女孩的房门没关严实,露出一条小小的缝隙。
阿景往里一看,男人从床上伸出一条长腿搁在地面做支撑,另一条腿覆盖在了被子里。
源哥穿着深蓝色的睡衣,健壮的身姿只睡在床沿的一侧,把内里的位置全都留给了双梨,双手紧紧环抱住她,盖着同一番被子,二人相拥而眠。
源哥今天为了小梨,直接动用了自己在海外的银行账户异地取现金,交了一大笔手续费。
虽然五千万对于源哥来说只是一个小数目。
但他从来没见过陆源会这么失控。一直以来源哥都是一个自控力很强的男人,喜怒不形于色,但是今天,他的情绪就像是脱缰的野马,如果不是顾及到发火会吓到双梨,源哥可能早就忍不住爆发了,何必忍到晚上才动手。
现在回想起来,谈判的时候源哥就已经亲口承认了双梨是他的女人。
阿景沉默半响,轻轻将房门关上,没有再打搅。
手麻了
双梨醒来的时候是被热醒的, 全身热烘烘。她迷迷糊糊地睁眼,入目是穿着深蓝色丝绸质地睡衣的男人。她微微一怔,继而抬眸, 陆源的俊脸近在咫尺。
他双眼紧闭, 长长的睫毛覆盖在眼皮,呼吸平缓,下巴上长了一圈青色的胡茬,看着有点倦怠。
双梨想翻个身,但陆源的手环抱在她的肩头, 将她抱得她很紧,她不敢乱动, 怕惊醒了他。
陆源睡得很熟,如果是换作在平常, 他闭目养神的时候有一丁点风吹草动都会感知到。
但现在,她这样动弹他都没有醒过来的意思。应该累了吧,毕竟昨晚他忙到半夜才回来。双梨侧躺着没有再动,就这样静静地看着他。
陆源的相貌看起来很年轻, 一点都不像是三十岁的人。双梨有时候都不敢相信他竟然比她大十二岁。这也就意味着在他读大学的时候,自己还是一个六岁的小屁孩。
他们之间相差这么多,陆源真的会喜欢她吗?如果不喜欢她, 他又为什么做这一切?
这些问题就像是猫爪在双梨的心里没轻没重地挠着,痒得很。
她和陆源的第一次见面,她就打了他一拳,偏偏还是打在了他的伤口上,后来还弄得他伤口发炎。陆源脾气乖张, 霸道又不讲道理,那段时间她只想着要逃离他。
没想到现在他们会同睡在一张床上。
昨晚的雨已经停了, 外面阳光明媚,热烈的阳光透过玻璃窗照耀进来。陆源醒来看到的第一眼,就是女孩窝在他的怀里,把被子拉起来蒙住头。
“一大早玩躲猫猫?”
陆源将被子掀开,露出了女孩通红的脸,小鹿眼略显慌张和羞涩。
他抬手将她耳边的碎发拢到脑后,“你早醒了?”
双梨嗯了一声,扭捏着转开脸,“我、我起床去了。”
她推开陆源的胳膊下床,穿上拖鞋后回头看了眼,发现陆源坐在床上,左手扶着右手手臂,英眉微拧,像是在缓解什么。
她担忧着凑近一看,“陆叔叔,你怎么了?”
陆源抻着手臂没说话,一晚上抱着的姿势血液不流畅,麻了。小女孩凑近他身旁看着他,露出担心的表情。
他坏笑了一下,“手臂被你睡麻了,怎么办?”
昨晚他用右手支在她的脖子后面睡了一晚,动都没动过。小女孩果然心疼了,小手抓着了他的胳膊,力道轻柔地揉捏着,“那我把帮你捏一下。”
女孩的力道很小,对于陆源来说她这点力气跟挠痒痒没多大区别。而从双梨的视角看,他肌肉紧实,她用了好大的力气都没捏动他,反而自己的手还发酸。
陆源揉了揉她的脑袋,“行了,洗漱去吧。”
他站起身,整理好自己的衣衫就大大方方地开门走了出去,回到自己的房间。他少有睡得这么沉的时候,大多数时候他的生物钟都会在八点将他叫醒,而现在已经九点了。
双梨洗漱完出来时,打开门刚好撞见陆源。他已将睡衣换下,穿了一套灰色西装,脚上穿着黑色皮鞋,戴着领带和腕表,头发往后梳起成大背头,步伐沉稳,身材挺拔,给人一种稳重和可靠的感觉,与刚才他在床上倦怠的样子一点都不一样,深邃的眸光充满智慧,让人无理由愿意臣服他。
当这位远筹帷幄的港圈大佬下楼时,客厅里的众人都齐刷刷地看过去。
双梨跟在陆源的身后,从他的后侧探头,发现一楼的客厅坐满了一屋子的人,她惊讶极了。
定睛一看,站着的几个是熟面孔的保镖,沙发上坐着一个地中海发型的中年男人,是刚来瑞丽第一天请吃饭的大叔,双梨记得陆源管他叫老卢。
见陆源这么晚才起来,老卢暧昧一笑,朝陆源挤眉弄眼,“年轻就是不一样,真能折腾啊。”
双梨听不懂这句话的含义,看了看陆源,陆源却抬手捂住了她的耳朵,朝老卢使了个眼色,“你少在这里胡说八道。”
老卢窘迫地摸了摸鼻子,开个玩笑都不行,这么清纯吗?
三米宽的圆木转盘餐桌上,摆满了餐盘,香气四溢。陆源在主位坐下后,阿景和阿武才跟着落座。
按照礼仪惯例,座次规矩一般以右为尊。以右为上座,以左为下座。因为上菜时多以顺时针方向为上菜方向,靠右坐的人因此要比靠左坐的人优先受到照顾。
在以前,阿景都坐在陆源的右手边,但今天他把位置让了出来给双梨坐。
早餐是米线还有饵丝,糯米饭以及鸡蛋粑粑,都是瑞丽当地的民俗早餐。光是搭配米线的配料就满满登登地摆了一圈。
众人皆落座,等待陆源起筷。
在陆源夹起一块鸡蛋粑粑放到双梨的碗里后,大家才开始动筷子。
坐在下座的老卢毫不客气地拿了一碗米线吃了起来,陆源问道,“你怎么来了?”
老卢笑笑,“最近闲的发紧,寻思来你这里找点事干。”他看着陆源,“阿源,你这回来瑞丽是干嘛来了?卢叔也算是看着你长大的,有些话忍不住想提两句,现在缅甸内战全面爆发,瑞丽又与缅甸接壤,你这……”
老卢欲说还休,他问的这个问题刚好也是双梨想知道的。
陆源千里迢迢从香港来到瑞丽,是为了做什么呢?总感觉没这么简单。吃米线的间隙,双梨也抬眉看着陆源,想听听他的回答。
陆源却沉默着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吃过早餐,双梨给雪姨帮忙收拾桌面,门外又来了两个人。
一个是衣着朴素的中年男人。他皮肤黝黑,身形瘦削,眼神带着一种紧张的怯怯感。而另一个人,则是一身运动装的男青年,戴着眼镜,看着像是文化人,没有阿景和阿武那种职业保镖的感觉。
来人正是胡老三以及阿景安排在云南跟进线索的负责人,李文彬。
昨晚等了一晚上都不见陆源下来,阿景就将众人遣散了,安排在今天会面。
时隔这么久再次见到陆源,胡老三才发现他的身份根本就不是普通买家那么简单,是港圈玉石大亨陆源,他恭敬地称呼道:“陆总。”
陆源坐在沙发抽烟,李文彬站在他的跟前,对着他九十度鞠躬,“陆总对不起,我不该自作主张跑进周海强的工地私挖土方,导致您要从香港专门过来处理,浪费您这么多时间!”
陆源无所在意地挥了挥手,现在说这种话毫无用处,“你把土方都挖开了,就没有什么发现?”
李文彬摇头,“什么都没发现,土方都是一二类土,连块硬一点的石头都没有。”
陆源接着把目光移到了胡老三的身上,他眼神锐利,胡老三打了个哆嗦,说道,“陆总,我说的都是真的,我卖给您的那块石头真的是我在这个工地做小工的时候捡到的。”
老卢听了会儿,听出了点所以然,大概明白陆源是在找什么,他拧着眉坐在陆源的旁边,“阿源,据我了解芙蓉靑翡翠一直以来都只产自缅甸的帕可坑口,而帕可坑口早就绝矿了。”
言下之意,他这是在做无用功。
但陆源不这么认为,事出必有因,如果胡老三没有说谎,那肯定是其中有什么是被他忽略了。
做工程,涉及到土方开挖运输,无非就是浇筑基础,需要用到水泥沙石等原料。
陆源一根烟抽完,问李文彬,“周海强怎么施工的?”
李文彬想了想回答说,“现场搅拌混凝土施工,没有用商品砼。”
现场搅拌混凝土与商品砼之间的区别,一个是需要现场用水泥、砂子、碎石和水混合在一起形成混凝土,而商品砼则是在搅拌站就预先生产好,通过混凝土运输车辆运送到施工现场进行使用。
既然这样,陆源心中已经有了判断,“周海强的沙子,碎石从哪里买的,有没有查过?”
阿景接话道:“查过的,要去看看吗?”
此时双梨端着茶盘出来,给众人分茶,刚好听到阿景的话,陆源这是又要出去了吗?她佯装若无其事地将茶杯递给他。
“嗯。”陆源颔首。女孩低垂着眼眸没有看他,在他接过茶杯之后就转身离去了。
来云南的这段时间,除了去夜市的那次,基本上他都在外面跑动很少有闲下来的时候。如果跟着他东奔西跑,去沙场采石场这种男人堆的地方,非常惹眼不说,还舟车劳顿非常累。
陆源把茶喝完放下杯子,做了决定,“阿武,你去备车,准备好要带的东西,阿景,你就留在这里。”
阿景愣了愣,把他留在这里?
作为陆源的左右臂膀,阿景从来没有试过被陆源撇下的经历,刚想说些什么,就看到陆源站起了身,朝厨房过去。
他一下就想通了,陆源把他留在这里,其实是让他陪着小梨。
陆源的想法也确实如阿景想的一样。在他眼里阿武是个大老粗,做事没有阿景细心,双梨又是个娇滴滴的小女孩,把阿景留下陪她是最合适的安排。
厨房没有人,陆源接着往楼上走,女孩的房门没有关,雪姨半弯腰给双梨敷药,药膏是她自己熬的,现在晾凉了才给双梨敷上去。
药膏的味道不怎么好闻,双梨蹙着鼻子,雪姨眼尖看到了门外的男人,赶紧三两下把药膏敷好走人。
药膏的颜色是墨绿色的,敷在脸上非常诡异,双梨有些不好意思地捂着半边脸,“你找我有事吗?”
陆源站在她身前盯着她,双梨干脆背过身去,“你、你别看了,很丑。”
芙蓉靑
小女孩坐在床边背过身捂着头, 陆源笑了笑,在她面前蹲下,抓过她的双手握在自己的手里, “刚才的话你都听到了?”
双梨抿紧嘴唇, 点头,眼神里是掩盖不住的失落。身高腿长的陆源蹲在她的前面,抬手捏着她的下巴晃了晃,挑眉笑笑,“怎么, 舍不得我走啊?”
虽然陆源这话说的是事实,但蓦地这么直直说了出来, 被戳中心事的双梨羞红了脸,挣着要把手从他的手里抽出。
陆源按住了她, 语重心长道,“我要去做一些很危险的事,舍不得带着你去冒险。”
他郑重其辞,双梨心中一惊, 想到吃早餐时老卢说的那番话,猜测道,“你、你是要去缅甸吗?”
陆源没有说话, 但双梨从他的眼神里读出了他就是这个意思。
双梨忍不住从床上站了起来,满目震惊,“缅甸现在战火纷飞你去那里做什么?”
现在她终于懂了陆源为什么来瑞丽,因为瑞丽是边境小城,地理位置特殊, 西北、西南、东南三面都与缅甸为邻,毗邻缅甸国际级口岸木姐市, 是重要的珠宝集散中心。
陆源此次前来这里,除了是解决生意上的事,更重要的是如果他想前往缅甸,那么在这里走陆路口岸过去是最方便的。
双梨拧紧眉心,抽手出来,“真的非去不可吗?”
陆源站起身,把她抱在怀里,下巴搁在女孩的肩头,侧脸蹭着她的头发,“非去不可,我有很重要的事情一定要去弄清楚。”
他的怀抱很温暖,但双梨却觉得心尖拔凉拔凉,新闻报道上的缅甸烽火连天,连外交部都发出提醒暂勿前往缅北地区,结果陆源却在这关头去。
她难受地靠在他的胸膛里,双手抓住他背上的衣服,低声请求,“可以不要去吗?”
“我不会逗留很久的。”陆源说,双手推着女孩的两边肩头让她起身,看到她微微泛红的眸子,笑了下,“只是有些事情需要前往那边弄清楚而已,乖,我让阿景留在这里陪你,有哪里想去的叫他带你去,过两天我就回来了。”
陆源出去做事却把作为心腹的阿景留在她身边,双梨当即就不答应了,“你还是把阿景哥带去吧,他能帮你的忙,我自己一个人可以的。”
陆源但笑不语。
此时阿景上来告知一切都准备就绪,可以出发了。
双梨送陆源出门,临上车的那一刻,双梨最终还是没忍住抓住他的衣襟,让他停下脚步,关切道:“你、自己小心点。”
陆源俯身在女孩的额头上落下一吻。
旁边的老卢见状,脖子瑟了下。陆源这可真是老树开花,见惯了他平常高高在上的样子,无法想象他也会有这么缠缠绵绵你侬我侬的一面。
他笑着上前,看着一脸担忧的女孩,“这么依依不舍,干脆一起去呗。”
陆源剐了他一眼。他好不容易哄得小女孩接受这个事实,结果多嘴的老卢跳出来撺掇,于是他攥住老卢的衣领将他扔上了车。
一行人就此出发。
李文彬是瑞丽本地人,他坐在副驾驶,阿武负责开车,路上他介绍道:“出了这条街再走环城路出去就到了沙场了,那边靠近姐告口岸,附近有很多珠宝市场,陆总需要去看看吗?”
“不去。”
老卢其实琢磨不定陆源到底想干什么。他又不做工程,来沙场有什么好看的?
还没到地方,远远就可以透过车窗看到外面的犁式卸料器正在吐着沙子。陆源在沙场入口下了车,脚下是湿软松软的沙土,还没走动就已经脏了鞋子。
陆源微微皱眉。
老卢深知陆源是少爷做派,出身钟鸣鼎食之家,哪里来过这种地方,刚想要打趣他一番,余光瞟见胡老三偷偷摸摸地靠在车门的另一边,低着头,捂着嘴,举起手机打着电话。
“你干什么呢?”老卢凑近胡老三问。他这么一说自然吸引了大家的目光,胡老三讪讪地收回了手机,对着陆源歉意笑笑。
“我、我表弟说想见见您。”胡老三对陆源说。
“你表弟?”老卢问道,“你表弟是什么人物?”
老卢的言下之意其实是在说并不是什么人都能随随便便见到陆源。胡老三其实也意识到了这一点,陆源的拥护者众多,所有人都以他马首是瞻,并不是普通人物。可奈何表弟催的紧,一连打了好几个电话问这件事,他推脱几次都没推成。
陆源看着胡老三,“你表弟怎么会知道你在跟我做事?”
胡老三摇头,“我也不知道。但是当时卖料子给您之前,我曾经把料子给他看过。”
这话让陆源回忆了阿景当时跟他交代的细节,确实是有这回事来着。他笑了笑,意味深长道,“告诉你表弟我就在这里。”
“好。”
陆源对阿武吩咐,“你们在这里等我。”
阿武点头,便和李文彬以及胡老三留在原地等候。陆源带着老卢朝着沙场里头走,越走声音越嘈杂,两边的洗砂机在不间断地工作着,推土机在推沙子上车。
此时,一个腋下夹着公文包的中年男子从制砂机旁边走了出来,看着像是这里的沙场老板。
他在见到陆源后,立马微笑上前问,“老板,来买沙吗?”
陆源看了眼老卢。
老卢非常上道,只一眼就看懂了陆源的意思,从兜里掏出烟盒,给沙场老板分了一根烟,随意道:“这位陆老板准备开个项目,所以来考察看看。”
老卢说的是瑞丽当地的方言,中年男子一听还以为老卢是本地老炮,又看了看他嘴里的说这位陆老板,衣着光鲜,体态气质都非常优雅,有钱两个字就写在了他的脑门上。
大客户啊。
于是非常热情地邀请陆源两人进到里面看,介绍说:“我们这里都是机制砂,就是将石头破碎再经过水洗而产生的沙子,我们这里的沙子质量都是很好的,含泥量非常低,沙子大小均匀,非常适合用于高层建筑的施工以及公路基层使用。”
“不知这位陆老板要做的是哪类工程呢?”沙场老板朝陆源发问。
陆源嘴里叼着烟,没点,反问一句:“你这里没有河沙?”
“有。”沙场老板引着他们来到沙场的外围,不远处就是一条河流,“有河沙,就是量少,现在不允许过度开采河沙了。”
陆源眯着眼望向河流。河的两侧是护坡的毛石挡土墙,底下的河水滚滚西去,从这个地方看过去,对面就是缅甸的木姐镇。
老卢做戏做全套,一直跟沙场老板谈天说地,甚至都谈到了怎么付款的问题,一副真的要买沙子做工程的样子。
陆源瞧着他,这演技,稍微再培训几天就可以出道演戏了。
二人从沙场离开时,老卢咕噜咕噜地喝了半瓶矿泉水,“阿源,你这是做什么来了?你又不是真的要干工程,怎么还打听人家卖什么沙。”
“卢叔。”陆源站在河道的边缘,停下了脚步,“你是什么时候跟我父亲干事的?”
听到陆源这一声卢叔,老卢霎那间感慨颇多,甚至感觉有道热流从他的心中缓缓升起。
上次听到陆源这么称呼他还是十几年前的事了,那会儿陆源还是个小年轻,掌权之后主次有别,他才将对他的称呼改成了老卢。
想起往事,老卢黯然神伤,“你才一两岁的时候我就跟你爸认识了,那会我们一起到处找高品质的翡翠,新疆,云南,缅甸,这些地方来来回回都去烂了。”
老卢看着陆源,“怎么忽然问起这个了?”
陆源按动打火机的滑轮将火打着,点燃了烟脚,平静道:“大概在我十五六岁的时候,那段时间我父亲经常去云南,他是干什么去了你可知道?”
老卢回忆了下,“具体不太清楚,只知道是去收芙蓉靑翡翠,那会儿刚绝矿,市面上还有芙蓉靑的原石,你父亲来云南,估计是想一探虚实吧。”
陆源沉默着没有说话,深邃的眸光里隐隐透出痛苦。他有种直觉,父母亲的死与芙蓉靑翡翠有关,只是现在线索全断了,根本无从查起。
日暮西沉,天色渐渐暗了下来。陆源回到停车的地方,一个身材矮小的男子正跟胡老三说着些什么。
阿武对他说道,“这就是胡老三的表弟,叫杨多米。”
杨多米见了陆源,赶紧从兜里掏出白色的名片递给他,“陆总,久仰久仰,小弟在瑞丽这边做点玉石生意,希望有机会能跟您合作。”
他说的非常谦虚,但以陆源这种体量的富豪,怎么会和他这样的小商贩产生什么生意来往?就在大家都以为陆源不会给面子的时候,他却收下了这张名片,勾唇笑笑,“杨老板有什么关照?”
“关照不敢当。”杨多米不好意思地摸摸后脑,“是这样的,我前段时间收了几块料子,想问问陆总感不感兴趣?”
老卢接话道,“料子切开是什么肉?”
肉是行话,意思是指玉,老卢是在问料子内里有没有翡翠。杨多米嘿笑一声,“我看着有点像是芙蓉靑。”
老卢瞪大了眼睛,“芙蓉靑,你确定?”
说着,他把目光转向了陆源。
陆源不动声色地抽着烟,既没表现出激动,也没表现出怀疑。缄默的拉锯战里,杨多米的表情从松弛转变成了紧张,手心渗出了冷汗,他强作镇定地问:“陆总,您要不要来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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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啊。”陆源挑着眉将烟头灭掉。
杨多米听到这样的回答松了一大口气, 连忙招呼着跟上他的车子。
陆源上了车之后,老卢发出疑问:“芙蓉靑都绝矿这么多年了,哪里还来的什么料子?”
“呵。”陆源薄唇轻勾, 露出戏弄之意, “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杨多米在前面带路,走了很远,拐出了瑞丽的市区,一路领着他们来到一条人流冷清的街道,放眼望去, 这里全是做玉石生意的小店子,街上有许多开着小面包车过来采购生活物资的缅甸人, 有些是夫妻二人搭档用小斗车推着粮油前行。
车子在一间不起眼的店铺前停下,门口连招牌都没有。陆源刚一下车, 旁边粮油店铺的中年夫妻皆把目光转向他,一开始是好奇,待看清陆源的样子之后眼神就变成了不可思议,随即开始交头接耳起来。
陆源朝阿武使了个眼色, 悄悄离开跟了上去。
杨多米引着他们来到一处库房,打开门,十平米不到的地面上摆着几块黄不溜秋的石头, 老卢率先蹲下看了看,没看出什么所以然,便问道,“切开的呢?”
“这儿呢。”杨多米拿出一块切过的石头,老卢从兜里掏出家伙什认真对着切口看了起来, 只一眼,他就满脸无语地放下了, 说道,“什么破玩意,这跟芙蓉靑的种水相比差远了。”
陆源也拿起看了看,发现就是普通的花青种,根本不具备收藏价值。杨多米尬笑,“对不起对不起,那可能是我弄错了,耽误了你们的时间,这样,我请你们吃饭,赔个不是。”
老卢多看了眼这小子。自己说自己是做玉石生意的,不至于连这点眼力都没有吧?还吃个屁饭,陆源缺他这一顿饭吗?在瑞丽,想请陆源吃饭的人能从对面的缅甸排到瑞丽江岸。
奇奇怪怪,不知道打什么算盘,老卢眼露嫌弃,“吃饭就不必了,你小子,赶紧出门带路。”
“是是是。”杨多米点头哈腰,走到门外又似想起了什么似的,一拍脑门说,“刚才接到电话说出市区的路被堵了,有辆泥头车在道上侧翻,还没处理好。”
陆源冷冷地看着他。
李文彬主动说道,“陆总,我去探探路。”
“嗯。”
李文彬把车开走没一会就回来了,告诉说路确实被堵了,所有车子都过不了。
杨多米又说道,“去市区的话只能走这条路,从别的地方绕道很难走,你们不如就在这里住一晚?但这边没有酒店,有个民宿是我自己开的,整理得还算干净,诸位不嫌弃的话可以在这里歇息。”
老卢看向陆源,现在是晚上的十点,如果绕路回瑞丽的市区估计得凌晨一两点才能到,他住哪里都无所谓,主要是看陆源意思,“阿源,你意下如何?”
“随便。”陆源淡淡应了声。
老卢见陆源云淡风轻,心中感觉诡异极了,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发生?唯一出去的路给堵了?
民宿是一栋自建的五层楼房,一楼摆着许多桌椅板凳供住客闲坐。李文彬和老卢随着杨多米去放置行李,陆源没有一起进去,而是慢慢悠悠地沿着路基一直走,阿武从转角处现了身。
陆源问,“怎么回事?”
“那对夫妻男方是缅甸木姐人,女方是瑞丽本地人,目前在这边做点批发的小生意,店铺就在前面。”阿武往那边指了指,“最尾端亮着灯的那家就是。”
“我问了他们,说是看您很眼熟所以多看了眼,后来发现是认错了,就这样。”
陆源拧紧眉心,“去看看。”
他到的时候,这对缅甸夫妻刚好要闭店离开,蓦地见门口堵了两个人,皆是惊讶,陆源笑笑,“你们曾经见过我?”
夫妻俩相视一眼,点头,但不一会又摇头。女方用中文说,“因为你长得很像以前帮助过我们的那个陆先生,但是仔细看了后发现,你比他年轻很多,不是同一个人。”
陆源问,“他是不是叫陆万里?”
“对对。”
此时男方狐疑着走近些看着陆源,昏暗的路灯下,陆源的轮廓格外立体,他认真地瞅了几眼,吃惊道,“真的很像,你该不会是陆先生的儿子吧?”
陆源拧着眉心,“陆万里当年来这里做过什么?”
夫妻俩异口同声说,“他没有来这里,我们是在缅甸的木姐认识他的。当年陆先生在木姐帮助了好多人。”
“我们以前都是在帕可坑口的矿民,后来山体滑坡把寨子都淹了,是陆先生出钱帮我们重建房子的。”
陆源走进了店里,阿武侯在门口眼观六路。
“那我父亲当年在木姐是做什么?”
“收矿石,当年有一批芙蓉靑的矿石就是被陆先生买走了。”——
陆源原路返回的时候,在民宿的一楼遇到了正在抽烟的老卢,大腹便便的他坐在藤椅上,看着像是要把椅子坐垮了。
故意堵在这条必经之路,陆源开门见山,“想找我说什么?”
老卢道,“阿源,你这次来瑞丽,真正的目的其实是想找芙蓉靑吧?”
“是又怎么样?”陆源在他的旁边坐下。
老卢听了他的回答连烟都不抽了,直接扔在地上捻灭,语重心长道,“芙蓉靑已经绝矿了,你这么做有什么意义?放着香港那么大的生意不做,跑来这里吃苦受累?卢叔是过来人,找矿寻石这种事一点都不简单,况且芙蓉靑不产自瑞丽,一直以来都只产自于缅甸的帕可坑口。”
陆源笑了笑,“我就是打算去缅甸木姐看看,你要是想跟我一起去,我可以额外给你一笔佣金。”
老卢惊呆了,“你没发烧吧?现在是什么时势你去缅甸?”
陆源扫了眼身后,接着若无其事地转开眼,挑了挑眉梢,“关于芙蓉靑翡翠,我已经找到了一点线索,要不要跟我来,你自己决定。”
说完他就上了楼,老卢站在原地久久没有回过神。
寂月无声,夜影暗淡。
谁也没注意到旁边的灌木丛忽然闪现出一团黑色的身影,他轻车熟路地走在小路上,走到一处不起眼的街拐角上了一辆轿车,低声跟里面的人汇报,“陆源已经到民宿了,他这次出行只带了一个保镖,还有两个随行的人,我偷听到他说他要去缅甸的木姐,而且已经掌握了芙蓉靑的线索。”
一旁的赵长虎听了这话,眼漏凶光,被陆源打了的那半边脸依旧火辣辣地疼,他蛮悍道,“干脆现在就动手吧!趁他现在没有保镖保护。”
车后座穿着唐装的老者此时慢悠出声,问杨多米,“你确定陆源是这么说的?”
杨多米点头,“确定。他跟那个老卢是这样说的。”
唐装老者沉吟不语,“你继续打听他的动向,有消息马上通知我。”
“好。”杨多米下了车。
周海强把这场对话全数听了去,也明白了唐装老者的意思,应该是他也想找到芙蓉靑,但现在知道陆源掌握了线索,所以先按兵不动,打算利用陆源找到芙蓉靑之后再把他解决,坐收渔利。
只是不知道他和陆源到底有何过节,要这样算计他,最后还要灭了他。
不过这都跟他没有关系,他只要陆源付出代价!——
忙了一整天,现在才有时间捋一捋思路,陆源站在顶楼吹风,对面的山峰传来隐隐约约的炮火声,一下又一下,炮弹的呼啸声与炮火的爆炸声交织在一起,宣示着战争的残酷无情。
这里是边境线,他能听到,说明家里的女孩也同样能听到。
不知道她会不会感到害怕?
他掏出手机来想给她打个电话,结果手机适时响了。
敷了一天的膏药之后,双梨在晚上洗澡时把药膏都洗了下来,膏药很管用,看着镜子里自己的小脸,已经基本看不出有什么痕迹了。
她躺在床上,原本在追剧,结果看着看着就开始走神,脑子想的都是陆源。在想他现在在做什么,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好听听听他的声音。
明明陆源才刚离开还不到一天的时间,双梨却觉得自己浑身上下的细胞都在叫嚣着想他,不管自己在做什么事都总会不由自主地想到他。
真的好想好想。
以前一直不理解,怎么会有相思这种病?
现在才明白过来,原来思念到极致是这样的,真的会心疼的。
窗外,炮火声连绵不断,虽然知晓自己在国内,边境线上有无数的人民子弟兵在守着他们的安全,但双梨还是忍不住担心,想怕陆源会有什么意外。
不行了!
双梨从床上坐了起来,小手揉搓着自己的长发,她根本一点都睡不着,今晚必须要听一下陆源的声音。
电话接通的时候,陆源依靠在露台的栏杆,看着远方,静静等着女孩出声。
双梨也走到窗边的位置,坐在窗台上,怀里抱着靠枕,“陆叔叔,你到缅甸了吗?”
“我还没出发。”陆源单手按动打火机的滑轮,咬着烟头点火,“怎么还不睡?听到炮火声睡不着吗?”
双梨无声摇头,小手揪着抱枕的角,酝酿了很久很久,急促地呼吸着,继而一鼓作气地说道,“我、我好想你,想你想到睡不着。”
女孩大胆热烈的话让陆源一整天的阴霾都散了不少。他有点意外小女孩竟然会这么说,毕竟平常她害羞的不行。
“我也很想你。”陆源低声浅笑,猜测到女孩听到连绵不绝的炮火声担心他的安全,于是补充了一句,“不用担心我,我不会有事的。”
双梨抱膝坐在窗台上,看向外面的明月,夜空无云,月亮皎洁宛如一颗璀璨的珍珠,“可是你什么时候才回来,我有好多好多话想跟你说。”
女孩嘟着嘴巴,陆源真是太忙了,每天都忙得不可开交,其实她好想跟在他身边,不管他去哪儿她都想跟在他的身边。
即便是去烽火连天的缅甸,她也想跟着去。
但是,陆源却把阿景哥留下来陪她,说明已经他已经做好了决定,他是真的不希望她跟着去冒险。
“想说什么?”陆源很有耐心地低声哄着。他对宁双梨是有亏欠的,他选择和比他小这么多的女孩在一起,却没能抽出时间陪她,甚至还连累她。
他也想将她带在身边,时时刻刻和她待在一起。但现在缅甸战火连天,他不想让她也一起冒险。
男人抽了几口烟,看向天空中的明月,柔和的月光表面似乎映出了女孩的笑脸,一如她平时甜甜的模样,他浅笑着,声音自带蛊惑,“其实我都好挂住你,BB猪,你乖乖啲等我返屋企,我啲好快就会返香港嘅了。”
好想你
这是陆源平生第一次说这么肉麻的话。但他没觉得有哪里不对, 反而洋洋得意等待着女孩的回答。
结果——
双梨听到他这番话愣了愣,疑惑道:“什么B猪?你是在说我是猪吗?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陆源咬了咬烟头,差点忘了, 这小孩是内地人听不懂粤语, 平常为了迁就她,他一直都跟她说国语。
“听不懂就算了。”陆源无奈道,这股劲过去了之后,叫他再说这么肉麻的话他说不出口,特别是女孩还这么懵懵懂懂, 搞得他有点情怯。
双梨不愿意了,陆源刚才说了那么老长的一句话, 肯定包含了很多内容,“我真的听不懂, 你再说一遍嘛,你用普通话再说一遍好不好?”
小女孩撒娇的声音从听筒传出,饶是陆源这般霸道的硬汉也瞬间招架不住,他可以想象得出双梨在说这句话时候的表情动作。
陆源对月叹了口气, 嘴上带着笑意,“真拿你没办法。”
他把抽完的烟摁灭,疏淡的磁音缓缓而起, “我也好想你,你乖乖在家等我回去,我们很快就会回香港的了。”
骗人!双梨继续说道,“你现在说的跟刚才那番话不一样,没有猪, 你快说你刚才是不是说我是猪?”
这要怎么解释?陆源笑着按了按自己的鼻梁,“你快要到港大上学了, 也该学一学粤语了。”
双梨从窗台下来回到床上,用枕头垫在自己的胸前,然后趴着打电话,“我也想学,可我不会啊,真的听不懂。”
她刚来港城的时候可以说是一点都听不明白,现在跟陆源呆久了,偶尔能听得懂一点点简单的,但像是又长又复杂句式的,她一点都理解不了。
“没关系,到时候我教你。”陆源依靠在女儿墙的围栏,侧眼一看,发现自己这个位置的正下方,正好是老卢的房间。
此时老卢一脸无语地从窗口探出头,跟陆源的眼神对视上,然后,他咵一下,把推拉窗关上了。
实在听不下去了,这小两口说的话太肉麻了,在这里虐狗呢。
陆源明显是在转移话题,双梨没让他得逞,继续追问,“你快说,你刚才是在说我是猪吗?”
陆源轻咳一声,左手握拳抵在唇上,不自然道,“没有说你是猪,我说的是BB猪,粤语的一种昵称。”
“BB猪不也是猪?”双梨翻了个身,仰躺在床上,将通话的界面最小化,到浏览器搜了一下这个名词。
原来是对另一半的昵称,有溺爱的意思。
双梨抿着唇笑了,于是,她也学着陆源说这话时的语气,说,“亲爱的陆叔叔,我好想好想你呀。”
陆源被女孩的搞怪逗笑了。认识她这么久,他好像从未了解过她的过去,正色道,“你是哪里人?”
“苏州,你去过吗?”
“没去过。”
苏州这个词在陆源脑海中蹦出的第一个印象就是江南水乡,看宁双梨软甜玉柔的,倒确实很像这座城市的给他的印象。
“想不想家?要不要等我忙完了带你回家一趟?”
双梨沉思了会儿,她不想家,对于她来说妈妈在哪儿家就在哪儿。但想起妈妈,双梨一下就慌了。
她要怎么跟妈妈说她和陆源在一起的事?
女孩沉默许久没有说话,陆源意识到她不对,追问道,“怎么?”
双梨咬着下唇为难道,“陆叔叔,你先不要在我妈妈面前暴露我和你在一起的事好不好?”
“为什么?我有这么见不得人?”
王姨在他家工作多年,兢兢业业勤勤恳恳,陆源对她的印象是不错的,性格上也跟宁双梨比较像。
“总之就是不能说。”双梨直言,“等有合适的时机我再跟她说。”
陆源没接话。
一来,他作为男人,见家长这一关得他自己过,跟宁双梨说不说,什么时候说没有关系。二来,他现在还得忙一段时间,暂时没多余的心思考虑这些事。
他看了看时间,不知不觉竟和小女孩打电话聊了一个多小时。
“快睡觉,脸上的伤好了没?”
“好很多了。”双梨盖上被子,关上房间里的吊灯,把小夜灯开启,侧着身跟陆源通话,手脚抱着被子,语气依依不舍,“那我先睡了,晚安,早点回来噢。”
“嗯。”——
翌日早。
陆源起身下楼的时候,阿武等人已经准备好了,杨多米非常热情地端来了早餐。
餐桌上,老卢率先发问,“阿源,真的要去缅甸?”
“你想离开的话现在可以走。”陆源淡淡道。
老卢吃着东西一边说,“倒也不是这个意思,只是缅甸现在全面内战,虽然口岸是开放的,但只有当地人才能办通行证,以游客身份现在去不了,想去的只能从芒市那边坐飞机去。”
杨多米一边倒茶,一边竖起耳朵,“陆老板,您打算去缅甸哪里呢,看看我能不能帮上忙。”
陆源微微一笑,眉梢微挑,“去木姐,怎么,你知道捷径?”
“我哪能知道什么捷径。”杨多米绿豆大小的眼睛咕噜转,说道,“边境线都是双层的钢丝网架边境墙,谁也不能长翅膀飞出去。”
“不过,我倒是在木姐认识点人,您要去的话,我可以帮忙做做向导。”
老卢此时将目光转向了陆源。陆源垂着眸,长长的睫毛遮住了他凌冽的眸光,让人看不清他在想什么。
“那就麻烦你了。”陆源对着杨多米说,“该给的费用,不会少你的。”
“谢谢陆老板关照!”杨多米嘿嘿笑着。
老卢看着杨多米的背影冷冷一笑。
因为口岸不对游客开放的原因,陆源是从芒市坐飞机前往缅甸,最后落地在曼德勒国际机场。
下机后,阿武动作迅速,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一辆牧马人越野车,底盘很高,通过性一流,行驶在坑坑洼洼的乡路上毫无障碍。
进到矿区时,已经是傍晚时分。
帕可坑口已在数十年前绝矿,周围十分荒芜,车子走到这里的时候,阿武停下车稍作休息。
杨多米立即从车上跑下来,在路边狂吐。
老卢拿了一瓶水过去,用瓶身戳了戳他的脖子,“欢迎 加入 要无尔而七屋耳爸一 Qqun喂喂,没事吧?你不是说你对木姐很熟的吗,这才走这么一段路就受不了了?”
杨多米吐了会儿,双手支在膝盖上,喘着气,“太、太久没来了,路又陡峭,我晕车。”
老卢懒得多说什么,直接给他扔了瓶水。
陆源依靠在车头的位置,看着远处的矿山。虽然帕可场口是绝矿了,但旁边的矿场依旧有所产出,许多缅甸人正在山头处凿凿挖挖。
一刀穷,一刀富,一刀披麻布,一刀换别墅,是赌石届的顺口溜,围绕在矿区生活的人们,都做着一刀富的发财梦。
为此他们甘愿吃苦受累每天在这里风吹雨打地捡石头,站在命悬一线的悬崖上。翡翠之所以昂贵,除了物以稀为贵这一点外,更重要是开采的人力成本相当高,一块顶级原石在落到珠宝市场之前,基本都经历过激烈的人力哄抢。
“还有多久能到?”陆源对着李文彬发问。
李文彬看了看卫星定位图,“我们已经到了,只是还没进到矿区里面。”
老卢上前对着杨多米说,“你小子,好了没有?”
“好了好了。”杨多米赶紧把水喝完,上了车,“从这条道进去就是了,这条寨子我有认识的人,跟他打过招呼的了。”
阿武朝着杨多米说的方向开车过去,不多时,在他们刚刚停车的位置,一辆不起眼的货车也停在了这里,开车的人看了看地上杨多米留下的痕迹,也朝着他们的方向过去。
陆源下车的时候,打量着周边的环境。
这是建造在半山腰上的寨子,房子都是用非常简易的木板搭建而成,顶棚用镀锌钢做横梁,然后在上面铺设蓝色波浪瓦做屋顶。
很简陋,只能用来遮风和避雨,甚至也不能称之为房子,只能算是木棚。一排一排的木棚在半山腰上错落而起,脚下踩着的是开采出来没用的矿石。
陆源将墨镜收了起来,挂在衣服领口,双手揣兜来到杨多米所说的地方。
眼前这间房子对比起其他的木棚来,显得“阔绰”不少,起码是用砖砌起来的墙体,甚至门前还有一个小地坪,两边搭着避雨棚。
一位皮肤黝黑,看上去二十岁上下的男青年站在门口翘首以盼,见到陆源后,笑着跟他打了声招呼。
他说的是缅甸语,李文彬翻译道,“他说欢迎我们到来,已经准备好给我们住的地方了。”
陆源拿出钱包,非常大方地给了这位男青年一笔丰厚的小费。
男青年低头一看,发现是厚厚的一沓美金,当即倒吸一口凉气,连连摆手拒绝。杨多米见状跑着上来,从陆源的手里将美金拿过,快速地抽了几张出来揣进自己的口袋,然后才把剩下的交给男青年,对他说,“陆老板叫你拿着你就拿着。”
男青年不好意思地笑笑,把钱卷起来放进裤兜里,用中文介绍自己,“我叫曼多,是负责在这边照看场口的。”
在矿区,每个场口都有自己的老板,但通常这些老板生意繁忙,没时间经常来矿区,于是就请了专门看场口的人为他做事,或者是让他们帮忙寻找自己需要的翡翠原石。
陆源伸出右手与曼多相握,“打搅了。”
曼多引着陆源一行人进到屋内,客厅的木沙发上坐着一位老者,他在看到陆源的第一眼,立马整个人都惊住了。
没信号
他颤颤巍巍地站起来, 手指指着陆源,嘴里含糊不清说着些什么。
曼多赶忙过去把他扶着,满脸不解, “爸, 你怎么了?”
陆源和老卢对视一眼。老者嘴里说的是缅甸语他们听不懂,李文彬帮忙扶着老者坐下,再回来时,他跟陆源说,“陆总, 这位老人说,他想近距离看看您。”
老者腿上似乎有伤, 看着一条腿是使不上力气的,所以只能坐在沙发上, 陆源因此主动朝着他过去,坐在旁边的竹椅。
因为长期跟中国的收购商人打交道,曼多懂一点点中文,他跟陆源解释道, “我父亲说,你很像他认识的一个人。”
陆源眯了眯眼睛,老卢看了眼偷偷数美金的杨多米, 找了个借口将他带出了门外。
“什么人?”
老者满头白发,身姿佝偻,伸长手臂想抓住陆源。曼多被他这么无礼的举动吓到了,赶紧对陆源道歉,“对不起。”
陆源没多说什么, 默许了老者的行为,老者看着他的脸, 忽然流下了两行眼泪,同时也用蹩脚的中文解释,“你、你是不是当年陆先生的儿子?”
“是。”陆源直接应下。
老者挣扎着要起身,想要跪下地,陆源抓住他的胳膊将他支棱起来,“曼多,让你爸先别这么激动,有话好好说。”
曼多依照陆源所说的照做,老者的情绪平复了一点,声音颤抖着,开始一字一字地说,“当年,正是你爸,救了我们寨子的人啊!”
“那一年,山体滑坡,整个寨子都被淹了,我的腿也是那个时候被石头砸断的,后来是你爸,召集了许多人帮我们重建家园,我们都非常感谢他,可惜后来他回了中国之后,我们就再也没见过了。”
“我爸当年来这里具体做了什么你知道吗?”陆源追问。
老者陷入了回忆里,“那时候,最后一批芙蓉靑翡翠的原石出矿,被你父亲买走了,我只知道这么多,对了,你父亲走了之后,大概过了几天,另外一个跟你父亲差不多年纪的男人来找过我,问陆先生是不是真的买了一批芙蓉靑。”
陆源喉中发紧,不自觉握紧了拳头,“那人是谁你还记得吗?”
“不记得了。”老者摇头,“只记得他在我们这里逗留了很久,也是找芙蓉靑翡翠,但是最终没有找到,无功而返。”
房中渐渐沉默下来,只听得见外面风吹过树叶的声音。
陆源思忖了会儿,最终拿出了手机翻找些什么。
“你看看是不是这个人?”
老者从旁边的旧茶柜上拿过一对老花镜戴上,对着陆源的手机认认真真地看了起来,仔细回忆着,手指打着抖,说道,“对,是他,但要更年轻一点。”
“谢谢。”
陆源起身走到屋外,阿武站在车旁边整理接下来要用到的东西,老卢和杨多米在远处的石山脚,两人不知道在扯些什么,高谈阔论着。
他沿着寨子后侧的树林往里走,远离了曼多一家附近,随意找了一颗柚木树,后背依靠在树干上,闲散地从兜里把烟盒拿出来,刚要点上,就见前方出现了好几个身材健壮的男人,从树林前面一闪而过。
陆源若无其事地把烟点着,打通了一个电话。
“去查查这件事,速度要快。”
“明白。”
见陆源并没有挂断电话,那边又问道,“源哥,还有什么吩咐?”
陆源道:“她在做什么?”
她?
阿景怔了怔,回头看了眼在厨房忙活的双梨,立马反应了过来,“小梨在跟雪姨学做米线。”
源哥跟他谈公事,却把话题转移到了双梨的身上,显然是非常挂念她,于是阿景接着又补充道,“小梨很好,源哥不用担心,白天的时候她还跟着雪姨学做衣服。”
又学做衣服又学做米线,陆源想象了一下宁双梨忙活的样子,感觉是待在家里太无聊。
“阿景,明天带她出去玩玩吧。”
“源哥,去哪里玩?”阿景对于陆源的这个吩咐有些不能理解,最主要是他没有带女孩子出去玩的经验,根本不知道要带小梨去哪儿。
阿景的问话让陆源一时无言。
他每次来云南都是为了谈生意,从来没有逗留在瑞丽游玩,阿景这么一问,倒是把他问住了,过了会儿才回复,“看她喜欢。”
“行。”
挂断电话,陆源静静沉思了会儿,接着登录上了一天都没上线的微信,置顶的对话框里收到了一条信息,看时间,距离现在过去了六个多小时。
他点开一看,是小女孩给他发来的衣服照片,一条粉红色的筒裙,看着像是还没裁剪好。
【陆叔叔,这是我刚刚学会自己做的,怎么样?】
照片上看不出所以然,但这颜色很粉嫩,适合宁双梨现在的年纪。
陆源咬着烟头,单手拿着手机用拇指打字,【好看,怎么突然想做衣服?】
双梨从厨房出来,听到信息的声音,赶紧坐下来查看,【这么晚才回复,很忙吗?吃饭了没?】
【我在缅甸木姐,这边网络信号不好。】正在打字的陆源听到来自砖房的叫声,是曼多在门口招呼阿武等人一起吃饭。
他往回走,信号越来越差,在发出这句话之后彻底没了网。
双梨左等右等不见陆源回复,猜测到他那边应该是信号不好信息发不出来,微微失落地放下了手机。
此时雪姨说晚餐做好了。
双梨来到餐桌坐下,雪姨上楼去叫阿景,阿景回复说不用等他,他忙完再下去。
“那我们先吃吧。”雪姨把碗筷拿出来,双梨迟迟没有动筷子,雪姨以为是不合她的口味,“怎么了吗,要不要换一份?”
双梨看了眼楼上,“雪姨,你先吃,我给阿景哥送上去。”
说着她走进厨房找到一个托盘,戴上隔热手套将滚烫的砂锅端上托盘,上到二楼的书房。
此时阿景正在电脑前忙碌,双梨将托盘放在不远处的会客茶几上,小锅米线的香气立马萦绕在房间里。
“阿景哥,先吃了再忙吧。”双梨道。
阿景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眼放在那里的米线,汤汁还在微微滚着气泡,“谢谢,我等会再吃。”
能让阿景连晚饭都不吃非要做的事情,只能是陆源有这样的分量可以命令他,双梨凑近了点办公桌方向,隐私起见,她没有正对着电脑屏幕,“阿景哥,我有事情想要问你。”
阿景抽空探出头来,“怎么了吗?”
“陆源去缅甸是做什么呢?可以请你告诉我吗?”
阿景敲键盘的手停住了。源哥去缅甸是为了什么他很清楚,只是要不要把这件事告诉宁双梨他琢磨不定。
见阿景犹豫,双梨忧心忡忡道,“阿景哥,现在缅甸到处战乱,我真的很担心他,我想知道他是为什么去缅甸?又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这个……”
源哥对小梨是非常信任的,这一点毋庸置疑,但源哥之所以没有把事情完完全全告知她,肯定有他自己的考量。
“阿景哥,你就告诉我吧。”双梨的手支在桌面上,“我刚刚问他了,但是他那边信号不好信息发不出来。”
阿景有点招架不住双梨的追问,犹豫半响。以源哥对小梨的重视程度来看,迟早他也是会告诉她的,或许源哥之所以没有和盘托出是怕小梨知道后为他担心。
这样想着,阿景透露出了一点点表面原因。
“源哥此次去缅甸,为的是寻找一种价值连城的翡翠,芙蓉靑,这种翡翠十多年前就已经绝矿了,目前市面上根本见不到芙蓉靑的翡翠,物以稀为贵,源哥要是真的能把这种翡翠拿下,估计会震撼珠宝届。”
阿景在网页上搜寻芙蓉靑翡翠,给双梨看看这种翡翠的介绍,自己补充说,“因为一直以来芙蓉靑翡翠都只产自缅甸的帕可坑口,所以源哥才会去缅甸一探究竟。”
双梨在心中将芙蓉靑三个字记下。她对珠宝一窍不通,打算事后回去恶补一下相关知识。
“谢谢你阿景哥。”
“不客气。”
送别双梨,阿景赶忙把搜集到的线索打包发给陆源的邮箱,敲下发送键后他松了一大口气——
晚上八点,缅甸木姐。
月光洒在矿石地上,小动物们开始活跃起来,纷纷在村寨的草丛地里穿梭着,偶尔发出几声怪叫,昏暗的太阳能灯照射下,是阿武在哼次哼次地撸起袖子架起信号接收器。
陆源坐在自带的帆布折叠椅上,看了眼放置在矮桌上的手机,见到顶端的信号格渐渐满了起来,随即收到了邮件的提示声。
他一目十行地将邮件看完。
随后看了看在房子里打扫卫生的曼多,让李文彬把曼多叫出来。
“陆老板。”曼多客气地对陆源笑笑,陆源指了指他面前的那张折叠椅,示意他坐下,“曼多,你对芙蓉靑翡翠了解多吗?”
曼多摇了摇头,“在我很小的时候芙蓉靑就已经绝矿了,只听我爸爸讲过,这种翡翠绿中泛出蓝色,十分特别,可惜产量少,早就没有了。”
陆源脸色淡淡,没有表现出明显的情绪。
原本在旁边摸狗遛鸟的杨多米听到芙蓉靑三个字后,悄咪咪地往这边凑近点,竖起耳朵听着。
今天听到父亲说的往事,曼多大概知道陆源的身份了,“您也是来找芙蓉靑的吗?”
陆源笑了笑,对着阿武比划了个手势,阿武从车上拿下来一条尚未开封的烟。陆源随手递给了曼多。
“试试。”
曼多眼睛都放光了,只是无功不受禄,让他很难为情,“陆老板,您有什么就直接问吧,我知道的话都会回答的,不用这样。”
陆源直接把烟推过去给他,不容他拒绝,“曼多,如果直接从帕可矿场交易矿石,一般是从哪里下山,有没有必经之路?”
“有。”曼多站起来指了指前面那座山头说,“那边就是帕可的矿场,如果是在那边交易的话,必须要从西边的斜坡下山,有一条专门铺平的泥路。”
陆源朝曼多说的方向看过去。
那是一条连贯的山脉,除了中间地方了无人影外,其余两边的山头都热热闹闹的,隐约可见蓝色的箱式小货车在卸石头,一簇一簇的黄色灯火在不断跳跃,定睛一看,是矿农手里的吊灯。
“能不能带我们过去看看?”
老卢瞄了眼时间,对陆源说,“阿源,这么晚去?要不等明天吧。”
“有句话叫夜长梦多。”陆源慢悠悠站起身,盯着曼多看。曼多被他的眼里的强硬说服,点了点头。
计中计
通常来说, 矿区不允许外人进入,尤其陆源还是外国人,不仅如此, 当前缅甸的国内局势复杂, 到处可见携带着装备的武装军。
出发之前,曼多在自己的老破小衣柜里翻找着,终于翻出了一身勉强整洁的衣服,对着陆源比划,希望他换上。
陆源衣着打扮太讲究了, 一看就是富贵人,在这种秩序混乱的地方露财是大忌。
“您换上吧?”曼多请求。陆源如果在他这里出事, 后果不堪设想,他负担不起这个责任。
陆源把衣服接过, 布料非常磨手。他一声不响放下,直言道,“曼多,走吧。”
曼多还想说点什么, 又见陆源运筹帷幄的样子,他把想法压在了心里。
杨多米这时从门外探了个头进来,小绿豆眼四处转悠着, “这是去哪儿啊,我能不能也跟着去?”
老卢一把从后面抓住他的衣领,将他甩出去,“去去去,怎么哪都有你。”
杨多米被老卢的力道扔出了门口地坪, 趔趄了一步才站稳,手臂扶着墙, 对着老卢的背影不屑地呸了口吐沫。
缅甸天气炎热,稍微动作大点都能出一身的汗。
“阿源,真要去啊?”老卢搓着手掌,看陆源十分利落地脱下衣服,换上阿武拿来的黑色背心,健壮的胸肌撑到爆,双臂的肌肉线条清晰,伟岸的身影充满硬汉气息。
陆源随意地戴上棒球帽,“要不然你以为是来旅游?”
老卢吞了口口水。缅北炮火连天,想不通陆源怎么有胆子晚上出去?而且这次来缅甸还只带了阿武一个保镖,虽然阿武看上去能活生生打死一头牛,但双拳难敌四手,更何况这里是人生地不熟的战区?
阿武把车开过来等候,陆源瞅了眼像木头似杵着的人,“等我请你?赶紧上车,保你没事。”
曼多坐在副驾驶指路,老卢战战兢兢地坐在陆源的隔壁。
车子一路驶向远处的山头,从矿石路慢慢过渡到泥泞的泥路,经过一处棚户区,里面的也木西都好奇出来查看,曼多一一跟他们打着招呼。
越过这里,继续沿着泥路往下走,道路两边就变成了树大高深的密林。
车子最终停在了半山腰上。
这是一条从山上蜿蜒而下的泥路,从这里一直上到山顶就是矿区开采的位置。缅甸是半封闭国家。很多地方是禁止外国人员进入的,尤其是矿区,更是严格的规定不允许外国或者其它部族进入。
因此陆源只能止步在这里。
曼多用手里的电筒照亮脚下的路,“山顶是以前绝矿的帕可坑口,之前都是从这条路运输石料下山的,除此之外就没有别的路了。”
不过是一条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泥路,横看竖看都看不出花来,大晚上不睡觉,跑这里‘探险’。老卢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着陆源过来,“阿源,你这是在找什么?”
陆源拿着望远镜观察四周,这一侧都是密林,底下都是软土,若是往里走大约二十米左右,有一个石凹。他看着那地方,眯紧了眸子,旋即把望远镜放下。
“这里经常有人来吗?”陆源问曼多。
曼多摇头,“一般不会来,也木西平常不走这边,因为新开的矿区在东侧,走这里就不顺路了。”
老卢气喘吁吁地蹲下身,他是走不动了,摆烂了。陆源在车里把水拿下来的同时也给老卢扔了一瓶,月色下,四人站在密林深处,周边都是各类不知名昆虫的叫声。
老卢咕噜噜地把水喝了大半瓶,将自己头上的草帽脱下,当做蒲扇给自己扇凉,现在安静下来后,他猛地一个恍惚,想通了陆源为什么大半夜来这里。
“阿源,你是不是来找你爸当年买的那批矿石?”
根据曼多他爸所讲,陆万里当年来买了一批芙蓉靑翡翠回去,但怎么这么多年下来,他从来都没听说过这件事?
买回来的矿石去了哪里?
陆源把喝完水的瓶子拧上盖子,坐在老卢的旁边,“你认识我爸这么多年,我爸买矿石这事你知不知道?”
老卢皱紧了眉头,“不知道,我也是第一次知道你爸当年来木姐买了一批矿石,按道理来说,那会儿芙蓉靑都绝矿了,你爸买的那批矿石是最后一批,最终的翡翠成品应该很轰动才对,怎么我一直没听说?”
陆源沉默着,看着不远处那个石凹。
如果不是偶然遇到那对做生意的缅甸夫妻,他不会知晓他爸当年来这里买过矿石。
问题就在于,他买来的芙蓉靑矿石到底去了哪里?公司库房可从来没有出现过这样一批东西,那么,实实在在的东西是怎么不翼而飞的?又或者说,这批矿石有没有成功被运回国内?
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
现在他站着的这里,是买矿石后下山的必经之路,单纯用肉眼去看根本看不出什么来,况且经年过去,许多事物都在发生变化。
会不会父母的死也与这有关?
疑问就像是蚕丝一样越缠越紧,等待里面的人破茧重生。
陆源绕着石凹走了一圈。
石凹是一处天然的下陷地坑,顶端一圈长满了矮小灌木,人站在凹外面,只能看到凹里面的一点人影,看不清具体位置。
是一处非常完美可以用来瞒天过海的地方。
陆源从石凹出来时,曼多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为难道,“您接下来还想去哪里吗?”
“怎么?”
曼多指了指山下,一群装备齐全的武装军从山脚路过,“现在太晚了,不赶紧回去的话会被抓住盘问的。”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陆源淡淡点头,折身上车。老卢胆战心惊地靠在车窗一角,陆源对着他坏笑一下,“卢叔,来都来了,不如买块石头再走?”
开采翡翠的矿业集团,会对开采出来的翡翠矿石进行一次又一次的筛选,将好料子自己留下之后,就把不要了的翡翠矿石以福利的方式送给也木西。矿主会在规定的时间里允许也木西进入矿区挑选剩下的石头,这种行为在缅甸被称之为‘放漏’。
来到刚才经过的棚户区,陆源一马当先下了车。
即便是到了晚上也木西们都还没有休息,他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用紫光灯照石头表面,看看自己辛劳一天下来收货的成果。
见到自家门口忽然来了个气宇不凡的男人,整整一排棚户的也木西一家大小全都忍不住好奇站在门口观看,曼多下车交涉,将陆源介绍为是买石头的人,问他们手里有没有青色肉的原石。
很快就有人回应了,说他手上有。老卢跟着过去查看,余光瞥见人群的外围有好几个身材高大的男子,虽然衣着看上去跟这里的也木西一样,残旧质感差,但他们腰背挺直,身材健壮,不像是在矿区日晒雨淋的辛苦人。
疑惑的老卢正要看个究竟,结果这几人忽然就消失在了他的视野里。于是乎,他转眸望向陆源,陆源双手插兜站着,目光镇定,旁边围了几个脸色害羞的缅甸女孩。
她们想上前跟陆源打招呼,却又被他的气势唬到,不敢妄动,陆源扫视了眼,其中一个女孩看着年纪跟宁双梨差不多大,她害羞的时候也会露出像她们这样的表情。
月亮高挂在宛如墨黑色绸布般的夜空中,群星闪烁,柔和的月光让人感到惬意,陆源随手拿出打火机把烟点着,一步步走出这里,来到一处没有人的地方。接着拿出手机,手机依旧是完全没有信号。
她应该睡了吧?
不知道睡之前会不会想到他?
老卢捧着块石头出来,左看右看没见到陆源,便自己做主把东西买下了——
夜幕深沉。
隔音非常差的红砖房里,三个男人在密谋着什么。杨多米蹑手蹑脚地趴在地上,透过地上的砖缝往里看。
一张木质矮桌上摆放着一块石头,老卢正在用手里的紫光灯怼在石头上看,“我感觉八九不离十,这玩意特定是芙蓉靑。”
“阿源,你来看看,一般的芙蓉靑哪有这么绿?”
杨多米看见陆源从老卢的手里接过紫光灯。他的视角有限,看不到陆源的表情,只听到他说,“我也感觉像。”
老卢说,“曼多,这事你得保密,不能让别人知道,明天再带我们去一趟这个位置,放心,钱少不了你的。”
“好。”
房内熄了灯。黑暗中老卢问道,“阿源,这块原石放哪里?”
“用东西装好就放在室内,安全。”
紧接着,摸摸索索的声音响起,是什么东西的盖子掀开又落下。杨多米等了好久,忍着被蚊子叮咬的酸爽,一直等到房里什么动静都没有,确保他们都离开之后,赶紧起了身偷偷从后窗溜了进去,猫着腰摸黑搜寻,在椅子的底下摸到了一个月饼盒大小的盒子。
他赶紧打开来,黑暗中什么都看不清,只是用手触摸能感知到这是一块石头。
杨多米想掏出照灯看看,结果刚一拿出来猛地就想到,这里一片漆黑,他如果发出亮光来岂不是会被人抓中现行?
简直就是不打自招。
刚才老卢的话应该不会错,这就是一块绝矿多年的芙蓉靑,他得赶紧把消息传递给那个人才行。
杨多米放弃用灯查看,赶紧趁着夜色溜了出去——
今日一早起来,阿景就问双梨有没有哪里想去玩的。
他问的突然,双梨毫无想法,只是奇怪阿景为什么忽然要带她出去玩。
阿景解释自己是按陆源的吩咐做的。
说起陆源,双梨不由自主地想起跟他有关的一切,昨天晚上她连夜做了功课,对他所要寻找的翡翠有了大概了解。
“阿景哥,不如你带我去珠宝市场看看吧?”
“珠宝市场?”阿景眼神不解,“怎么了吗,你想要买首饰吗?”
“不是的。”双梨说,“我想学习一下珠宝相关的知识。”
她想学习珠宝方方面面的知识,这样她和陆源就会有共同话题了,加之下个月港大开学,她的专业正好是珠宝设计,非常对口。
阿景思索了一下,“行。”
源哥的要求是带小梨去玩,而且是按她喜欢的意愿来,现在她要求去珠宝市场,阿景没有拒绝的道理。
他开着车行驶在瑞丽江的江边,一路拐入了一条繁华密集的城市街道,然后在一处非常宽广的珠宝店门前停下了车。
双梨透过车窗看到店铺的名字:红姐珠宝行
阿景下车为双梨打开车门,指着招牌上红姐两个字,“这家店源哥是大股东,红姐是专门帮源哥找翡翠的。”
“找翡翠是什么意思?”双梨好奇问着。顾客在店里进进出出,许多都是情侣一起手挽手地进来。
阿景耐心解释,“源哥平常很忙,没办法兼顾这么多生意,所以瑞丽这边他请了红姐帮他留意市面上品质好的翡翠,一旦有好货色就立即收入,待日后做出成品往市场上销售。”
“原来是这样。”
两人一边说一边来到了店铺门口。店里的工作人员个个都很忙,分身乏术,基本一个人要负责两个顾客。阿景带着双梨往里走,到了柜台,一位打扮很有当地傣族特色的中年妇女正在和旁边顾客笑着说什么。
“红姐。”阿景先打了声招呼。
红姐听到声音立即转过头来,露出了惊喜的表情,“毛哆哩!你怎么来了?”语罢,红姐朝着阿景的身后看去,“陆总没有一起来吗?”
阿景是陆源的左膀右臂,他不可能独自一人出现在这里,所以红姐才这样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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